第四百九十七章 仓促逃开
季崇欢觉得自己看季崇言的眼光没有问题:这大堂兄素日里就是如此,连话都鲜少同他说,更是不管家里的事。
这样的冷淡素日里瞧着无情了些,可在今日看来却实属再好不过了。季崇欢开口准备随便编排个什么理由便赶紧闪人,免得自己被那姜肥猪缠上。
熟料这编排的理由才开了个头,前一刻还冷淡无情,对他的无礼也不甚在意的季崇言却在此时突然变了脸色。
“你当我不知晓因着前些时日天花的事你对祖父怨恨已深?”
……
季崇欢倒是头一回发现这个素日里总是对他不冷不热的大堂兄口齿这般个伶俐法的,他连想插个话的空档都寻不得。
一连被呛下三句话,好不容易寻了个空档,季崇欢正想开口。
那厢的季崇言却根本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再一次开口了。
“滚!”
这一个字言简意赅,一字落下之后,季崇欢这才发觉周围安静的厉害。
那些排队等候进城的百姓此时正愣愣的往这里看来。
许是头一回亲眼目睹国公府这等贵人兄弟间当着他们的面吵架的,一时竟看的目瞪口呆。
季崇欢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那辆被他关注了许久的马车车帘却在此时突然被掀了起来,安国公冷着的一张脸出现在了视线之中,而后便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大步向这边走来。
看着向这边走来的安国公,季崇欢心中“腾”地一下,慌的更厉害了,脑中还在想着什么说辞时,安国公却已走至他的面前了。
那张肃沉的脸盯着他看了过来。
“祖……祖父……”季崇欢张了张嘴,才来得及唤一声“祖父”,“啪”地一声巴掌声便落了下来,周围原本已有些窸窸窣窣声响的人群再次安静了下来,百姓吃惊的看向被扇了一巴掌的季崇欢。
从先时起就觉得这什么季二公子有些不像样子,若是自家的孩子非得好好管教一番不可。
没成想……才这般想着,那厢的安国公便当真当着大家的面动手管教了。
季崇欢只觉得耳中“轰”地一声,整个人瞬间懵了,待到再次反应过来时,脸上钻心般的疼痛瞬间涌来,他捂住被扇肿的脸吃痛的惊呼了起来。
“想要避开老夫直说便是,不消行那些偷偷摸摸的小人之道!”安国公怒喝了一声,开口直喝了一声:“滚!”
众目睽睽之下挨了这一巴掌,还是在这等愚民的面前挨了这一巴掌……这掉下的面子也不知多久才能捡回来了。
季崇欢心中一阵后怕,脑中更是茫然的厉害,只是出自本能的,对着盛怒之下的安国公又惧又怕: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没人告诉他该怎么办。
“祖……祖父……”季崇欢嗫嚅着出声,看向安国公。
安国公看向捂着脸朝自己看来的季崇欢:那眼里除了茫然和畏惧看不到其他,一个弱冠之龄都定下亲事即将要成亲的男儿竟是连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不知道?
安国公被气笑了:大抵是去岁那一年,这个沽名钓誉的次孙这些事做的实在太多了,从初时的愤怒生气,到如今,看着这样的季崇欢,他竟觉得也不奇怪了。
这次孙怕是这辈子也只这样了!只是虽是如此,心里却到底有股难言的懊恼之意。
他并不奢求子孙后辈如何成器,再者……有个出色的长孙在,他对后辈子孙的要求并不高。
做个富贵闲人,没有建树也成!
可不成想,就连这点要求,这个次孙还做不到。成日里惹出无数的麻烦令人心烦。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是不是他季某人这掌家人没做好,没教导好后辈!可一样的教,言哥儿就不似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说起来,言哥儿他爹比起老二还要不成器呢!
安国公觉得这子孙教导之事果真是令人费解的厉害!
“不敢当你这一声祖父!”安国公冷哼了一声,看着站在原地捂着脸一脸惶惶害怕之色的季崇欢,“要么滚要么回去!”
看着愤怒的祖父,季崇欢心知若是走了就彻底把祖父得罪狠了,之后也不知道要花费多久的工夫才能叫祖父原谅自己了;可若是不走……季崇欢回头瞥了眼身后那长龙似的队伍,想到昨夜梦到的“鬼压床”只觉得更害怕了。
两相权衡之下,竟觉得得罪祖父也无妨,祖父是个嘴硬心软的,大不了回头好好认错就是了!
可若是叫姜肥猪搭上了自己,季崇欢只觉得那种被黏腻的感觉瞬间涌遍全身,好似这天底下什么事都没有被姜肥猪缠上来的更可怕了。
如此一想,这决定似乎也没什么难的了,季崇欢想了想,对上脸色难看的安国公,咬牙硬着头皮道:“祖父,我是当真有事……”
一巴掌再次落下,原本只一边肿的脸这下算是对称了。
“滚!”安国公怒喝。
季崇欢吃痛的捂住被扇痛的脸,只来得及说一句“来日再向祖父解释”便慌忙逃开了。
只是逃了两步,脚下一个趔趄又狠狠的摔将了下去。
如此一个狗吃屎摔得季崇欢只觉得鼻间一股热流瞬间涌下,身后传来那检行官兵带着歉意的声音。
“倒是不曾注意不小心踩到了季二公子的衣袍,是我的不是……”
周围百姓唏嘘声四起,眼角余光一扫便能看到凑在一起小声议论的百姓正在对着自己指指点点,季崇欢红肿着一张脸,只觉得这辈子的脸都在今日这一日给丢尽了,此时哪还顾得上什么检行官兵,匆匆忙忙爬上了马车,催促小厮:”快,快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小厮朝脸色难看的安国公同季崇言施了一礼,扬起马鞭抽在了马上。
城门前的一场闹剧终于随着得得离开的马车而落定了,香梨趴在车窗边看着马车逆行而来,这里到底离城门口还差了一些距离,具体的情形他们看到了,可人倒也没看真切,只远远看到季崇欢整个人穿在宽袍子里跟裹了床褥子似的。
看着安国公甩了季崇欢两巴掌,香梨正趴在车窗边同马车里的姜韶颜转述着城门前的那一幕,正说道“那个季二公子摔了个狗吃屎”时,马车自身旁经过。
对姜韶颜以及她身旁的香梨已一年多未见的季崇欢也早已记不清“姜肥猪”身旁那个清秀有余、姿色不足的小丫鬟的长相了,毕竟能叫他记住的非美人不可,香梨自不在他能记住的名单里头。
不过虽是相貌记不住,可得益于那小丫鬟如同倒豆子一般清脆爽利的说话声,季崇欢对这声音还是隐隐有所印象的。
乍一听到那句“那个季二公子摔了个狗吃屎”只觉得这咋咋呼呼的声音有些耳熟,便本能的往这边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的两辆马车中的人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吓得不轻。
季崇欢脸色顿变,连忙催促驾车的小厮:“快……快走!”这一眼虽说未看到那姜肥猪的影子,不过那个说话如倒豆子一般的小丫鬟却是让他记起来了:这不是那姜肥猪身边的丫鬟又是哪个?
丫鬟在这里,主人又能去哪里?这马车里坐的定然就是姜肥猪了。
季崇欢越想越是害怕,连忙催促驾车的小厮:“快些!”
若是叫姜肥猪看到他,怕是又要没有半点自知之明的黏上来了。
正这般想着,听得那辆马车里那说话跟倒豆子似的小丫鬟倒抽了一口冷气,惊呼出声:“啊哟我的妈呀,可吓死我了!”
“小姐小姐!你知晓我看到谁了?那个绣花枕头季二公子……哦,不对,不是绣花枕头了,也不知道那个季二公子这一年做了什么,方才那一眼真真丑的把我吓死了!他一个脸肿的跟四五个肉包子那么大,脸红彤彤的像个猴屁股似的,鼻子上两管红鼻涕……我三岁起就不乱流鼻涕了,真真丑到我了……”
小丫鬟倒豆子似的声音说响亮不算顶响,却出乎意料的有穿透力,以至于后头好几辆马车里的人都听到了,一时忍不住纷纷探出头来看看这个“丑到人”的是何方神圣。
面对如此多的“关注”,饶是不关他事的驾车小厮都忍不住下意识的捂了捂脸:虽说不关他的事,可不知道为什么,真真觉得有点丢人。
身后马车里同样听到这一声的季崇欢愤怒的催促:“还不快走!”
真真这辈子也未遇到过如此丢人的情形了。
被催促的驾车小厮手里的马鞭甩的飞快,明明是辆马车,不是个人,却偏偏让人看出了几分慌不择路的味道。
目送着这一辆马车仓皇逃出了众人的视线,香梨“唏嘘”了几声之后仍有些心有余悸。
她是当真被季崇欢吓到了,难道果真是老人说的“相由心生”那句话?这一年不见,那个季二公子竟生成了这个模样。
“小姐。”放下车帘,香梨摇头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安抚了自己一番,坐回了位子上,巴巴的看向姜韶颜。
对方才季崇欢搅出的动静她自始至终反应都是淡淡的,唤了一声“香梨”之后,她道:“回来之事我并未提前告之父亲,待得进城之后,你带着行李还有几个护卫先去家里,我带着小午去见一见父亲。”
姜老夫人的事情也该结了。
“知晓祖父回来了,故意避着祖父是也不是?”
“不想见祖父直说便是!何必编排这么多虚话?”
“你当我不知晓你心里对祖父有怨?”
不……不是!他不是怨恨是害怕,季崇欢本能的觉得不太对劲,想开口解释。
季崇言却已经先他一步继续说了起来。
季崇言默了一默,似是也有些诧异于季崇欢的回答,正想说什么,那厢的季崇欢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口问了起来:“那个东平伯府的姜肥……姜四小姐是不是也回来了?”
季崇言“嗯”了一声,打量了他一眼:“谁同你说的这个消息?”问话之时,季崇言的目光略过了季崇欢,看向他身后那个小厮。
小厮朝他比了个口型“苏”。
“季崇欢!”
一声直呼其名让季崇欢本能的浑身一颤,正想说话,却听季崇言已先他一步开口了。
季崇欢浑身冷汗涔涔,下意识的伸手拭了拭额头的冷汗,道:“不……不行!我这事情急得很,我……”
原本以为这大堂兄对自己一向不甚在意,为人冷淡无情,不喜欢多管什么闲事。若非如此,去岁请这大堂兄帮魏家时也不会帮个倒忙出来给他好瞧了。
季崇言恍然,那厢的季崇欢却未发觉自己的小厮是别家的人,口风咬的还算紧,干笑了一声,巴巴解释道:“听几个故交的好友说的。”
左右他季崇欢好友不少,若是这大堂兄实在吃饱了撑着没事做想要追问,到时候随便说出个不在长安城的好友好了。
前段时日闹出那些事情之后,他还以为这安国公府的季二公子虽说人品问题大了些,可脑子还是有的,毕竟是传闻中的长安第一才子嘛!可眼下见了,却只觉百闻不如一见,眼前这位人品有问题是真的,可脑子好使却是假的。
世子都问他出城去哪里了,他回一句“我出城”,这……他三岁的小侄子都不会回答出这样的废话来啊!
不过好在今日这大堂兄并没有动想要追问的念头,闻言只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口道了一句“姜四小姐同我们一起回来的”之后便继续“关爱”起了自家的堂弟来:“我同祖父此离长安许久,今日才到了长安。你有什么急事推了便是!何必着急今日?”
那句“姜四小姐同我们一起回来的”险些没把季崇欢吓死,连同后面那句话都未在意,只下意识的看了眼祖父那辆马车之后长长的车队,只觉眼前这条车队仿佛幻成了恶龙一般向自己迎面扑来。
胸前顿时一阵气闷,就似是昨日半夜梦到姜肥猪朝自己压了下来,那种鬼压床一般的感觉瞬间笼罩全身。
对着那张难看的仿佛欠了他千万两银子的臭脸,季崇言恍若未见,只淡淡道:“去哪里?”
又一声问询终于惊的正在惊恐不安中的季崇欢回过神来了,他看向季崇言,干巴巴道:“哦,我……我出城。”
检行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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