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又见猛虎起河东(上)
而就在审配气愤难平,关羽越过南门,继续往东面而去的时候,与此同时,袁军虽然做好了准备,却并未着急出兵,反而是放任关羽一路通行往东城而去……很显然,他们有些担忧过早出兵会让关羽知难而退,所以准备放一段路,将杀招放到回程之上。
不过,关云长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也跟着顺势降下速来,不急不缓顺着城前向前而去。
邯郸城南,中央将台上的辛评扭头看了看身侧已经西沉的太阳,抹了一把满是汗水的脸后,却是面色阴沉下来。
不过,为首的武安国到底是北海名将,北海能够在青州大乱,黄巾肆虐无度的情况下有所保全,几乎是全靠其人一力维持,所以最基本的素质还是有的。
于是乎,其人立即呼喊下令,试图整顿己方士卒……这一幕被关羽远远瞥的清楚,却是愈发冷笑,然后再度勒马加速,引亲卫骑士直扑此人。
关云长身长九尺,长髯赤面,天生威风凛凛,再加上此时其人胯下坐骑乃是昔日潘璋所盗的那匹白色神骏,人高而马大,形威而身速,更是如虎添翼,一时直扑过来,那些袁军士卒虽然是精选出来的,但也一时慌乱……而慌乱之中的第一反应,便是纷纷避让!
从城头上看过去,从高度又提升了许多的袁军前线夯土将台上看过去,关云长一骑当先,左右亲卫骑士分开道路,就好像什么东西蹚入如今河北秋日常见的麦田中一般,当面袁军士卒,纷纷闪开,正如麦浪左右分开。
那武安国今年已经三十有五,勉强算是戎马半生,却何曾遇到过如此诡异场面?而眼见着关云长居然瞬间透过自己手下无数士卒,直接迫到自己身前,其人第一反应不是提矛,反而是张口想说什么……但关云长马速极快,对方尚未出声便已经冲到身前,武安国措手不及,便被对方抬手一矛直接刺于马下!
享年三十五岁。
随即,身后跟来的亲卫骑兵中,潘璋兀自跳下马来,将武安国的首级割下,然后亲手绑在了关羽那匹神骏的马首之下……这才从容上马,随着面无表情的关羽缓缓回军。
而左右跟着武安国出来的士卒一直到此时都还是傻眼的,惊惧之中,居然放任对方从容归去,却又在片刻之后,在那精选出的八百步卒、两百骑兵冲来之前便轰然做鸟兽散……两部两千人,刚刚出营不过三四百人,上来便被斩首突袭,然后稀里糊涂不战而逃。
其实也不过他们,因为何止是他们这些当事人,城上城下,营内营外,也全都看傻眼了。
俄而,随着武安国部哄散回营,关羽带着武安国首级引众从容归到城下,城上邯郸守军激励之下,竟是齐齐吹号、擂鼓,卷旗呼喊;而中军将台之上的辛评、郭图,却是愕然半晌无言。
所有人都知道关云长很强,无论是卫将军公孙珣对他的看重,还是刘备、曹操那些人推崇,又或者是河北本地人士对黄巾之乱中此人表现的记忆,都明确无误的表明此人很强。再加上还有一个与之齐名的张飞在虎牢关前的表演,所以真没有人轻视过他,不然也不会有这个十面埋伏之策了!
然而,强悍到这份上,也是让人瞠目结舌……乱军之中,直扑敌将,斩首而还,全身而退,如入无人之境。
当然了,遭遇战中,一方突袭,一方不备,本就如此,只能说关云长心理素质更强一些,手段更高明一些,胆气更足一些,对人心的把握更大一些……几个一些就造成了质的差距。
“诸君,”关羽勒马归阵,不慌不忙,却是昂然扬声相对自己身前这精选出的一千将士。“彼辈之策已然尽显,无外乎是欲在狭路之上层层阻击我等,然而狭路相逢勇者胜,我军勇往直前,每胜一场,气势便更盛一场,而彼辈则愈沮一层……故贼虽众,却不足挂齿;贼虽勇,不过插标卖首而已!还请诸君不用管身后之人,随本将继续前行,本将为诸君开道,诸君为本将安后,方可一往而无前!”
一千朝歌子弟兵,连着城上原本准备过来援护的弓弩手,闻言再度纷纷欢呼不止,士气大振。
关羽既杀了武安国,悬首于马下,复又继续引兵顺着着城墙持矛向东而去,依旧不急不缓,丝毫不顾身后于禁如何举盾立阵,又如何在城门前堆砌杂物以作阻拦,更不管身前还将有多少埋伏、阻碍。
“确实有一番项王非战之罪的姿态了……”而另一边,辛评在将台上愕然了半日,却是一时强笑,然后却又旋即肃然。“但只要是人,我就不信磨不死他!将武安校尉之事传递下去,让诸位将军都好生小心此人的突袭之术!再让李进、程武二位准备依次出兵,程武麾下两部,李进麾下三部,轮番出击……告诉他们,不要管关羽,只要能够联手切下其人部众二一之数,便可算是尽了职责……速速出兵!”
说到最后,其人到底失了平日文雅姿态,变的狰狞失态起来。
周围军吏不敢怠慢,纷纷再度旗语传讯,骑士也纷纷驰骋,亲往叮嘱。
话说,前方李进和程武听到使者说起武安国的下场,又受了军令,却是各自头皮发麻……别人不知道,李进是真知道关羽本事的,而程武本人虽然不知道,却是非常信任自己亲爹的,来之前他爹专门有嘱咐,该躲的一定要躲,能不露头一定不露头。
但不管如何了,如今军令已下,他们也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准备出兵,五个千人队,依次列阵,然后随着一声鼓响,趁着关羽本部行过一半,便大开营门,按照约定的顺序依次直扑出去。
不过,营寨在前,率先出兵的程武却又存了一个小心思,他哪里敢试着切关羽的一半兵马呢?根本就是冲着那一千士卒的尾部去的,按照他的想法,能切个十一之数,便足以谢天谢地了,至于完成军令的事情,不是还有李进李退之的吗?
这人脸大肩膀硬,兵多而家门强盛,让他来抗便是。
于是乎,随着程武率先出兵,当先一部千人,果然直扑关羽部队尾部,待到这一部兵马顶着大盾冲过城墙上的抛射,来到城下接战以后,他又再亲自领兵出后一部千人精锐以作接应……计划的很好,却不料前方关羽看到身后遇袭,虽然只是尾部极少许部队遭遇袭击,却竟然不顾一切,直接率前方骑兵折返。
程武心中无奈,更兼胆怯,偏偏季雍株连全家一事就在前日,又不敢轻易退却,无奈之下,其人最后灵机一动,居然命令亲卫扔下旗帜,然后下马混入兵种,兀自冲锋!
而随着关羽引前军到达,他又干脆率先向后逃窜,那两部兵马群龙无首,乱成一团,关云长一冲,自然也跟顺势逃窜。
将台上,从辛评、郭图的角度远远看去,只见程武两部兵马冲出去,先只是匆匆忙忙切了个尾巴,然后关羽一回头,程武那里便乱做一团,连个阵型也没有,旗帜也不知什么时候丢掉,无法指挥,再然后就是一场理所当然的溃败……如此情形,除了大骂此人废物,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
不过,李进爬在栅栏上,遥遥望见此景,越来越闷热的暑气之中,却是心中倒抽一口冷气——同病相怜,他哪里看不出程武这厮的自保之策?然而,程武一个代父出征的新人可以败的这么狼狈,他李退之堂堂兖州名将,如何能退?
谁信啊?
真要是有样学样,回去怕是袁本初便要宰了他和他兄长李乾,顺便派个两三万人抄了他的家,把这一仗的损失全都抄回来……没办法,这是真没办法,大豪强家族就是这么无奈,别看平日里耀武扬威,私兵无数,但越是家大业大,就越是容易受制于真正的强者。
毕竟,跑的了巫婆跑不了巫寺!公孙珣当日那句可族你三千人,至今言犹在耳,而从那以后,济阴李氏能多低调就多低调,乱世起来以后,不要说像另一个时空一样左右摇摆,试图自立了,干脆就是袁绍手下三州豪强中不闹事的典范!堪称任劳任怨,所以极得袁绍看重。
一念至此,李退之再无可想,只能回身招呼自己手下三部,也就是那三千宗族子弟兵,准备拼命吃下关羽一半兵马!
“等关云长过此营寨,整儿先去。”李进从栅栏上跳下,正色吩咐道。“领一千兵直扑其腰!然后五兄再去,依旧是一千兵,直扑其尾……若关羽回援,我自引兵当之!你们得手后,便即刻撤退,不用管我。”
所谓整儿,正是李乾长子李整,也是李进的族侄,今年不过刚刚加冠,闻言不由张口询问:“叔父大人何必如此忌惮此人?不过是旧日一个同僚,便是武勇出众难道便刀枪不入不成?咱们三千兵马俱是善战的宗族子弟兵,以三攻一,哪怕是对方背靠城墙,有所援护,又有负隅顽抗之姿,也未必不能胜吧?依我说,也不用放他过去到车骑将军跟前了,直接灭了此人,咱们李氏独享其功,岂不是让天下人从此不敢小觑我们济阴李氏?”
李进看着自己这个身材雄壮却又不知天高地厚的侄子,只觉得对方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于是一时神伤,却又缓缓摇头,然后方才看向了另外一人:“五兄,待会你先出兵击其腰,让整儿击其尾……”
李整脸色大变,刚要再说,营寨外却已经传来嘈杂进军之声,而李退之板下脸来,却是干脆下令出兵,李整也只能讪讪而退。
片刻后,随着营寨栅栏被齐齐放到,一部千人兵马率先跃出营来,竟然直扑关羽前军,而为首之人正是李整!
另外一名族中老成人担任的司马无奈扭头看向了李进,而李进长叹一声,只好提矛上马,亲自去救自己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侄子。
—————我是兖州名将的分割线—————
“绍御军宽缓,法令不立,士卒虽众,其实难用。”——荀彧
而随着其人发令,旁边也是一边旗帜挥舞,通过旗语下令,一边也是翎羽卫士亲自纵马而去,面授机宜。
关云长眼见着身前身后两处营寨忽然齐齐出兵,且甲仗严禁,不似凡俗,却既不惊也不怒,而是冷笑一声,管都不管身后的于字大旗,也不招呼身后主力,而是径直提速,领着几十骑亲卫的往右前方绣着前武安二字的大旗处疾速冲去……而武安国部奉命出营,原本是准备让手下两部轮番顶着大盾去城下有限制的阻拦对方一番的,却不料甫一抬头便看到了敌军将领居然反客为主,先带着几十骑直冲着自己而来,也是有些慌乱!
“非只如此。”郭图继续劝道。“主公自守东面土山,让仲治兄领城北十部在此统帅主营,却让陈公台领城东十部襄助于他,咱们就不说明明是仲治兄的计策却让陈公台领一半的事情了……只说以关云长之狡猾,若是被其人拖到天黑才逸逸然到了土山处,然后再撤走,倒时候仲治兄这十部精锐来不来得及参战都不好说吧?反而是陈公台统揽那十部,近水楼台先得月!依我说,不妨先出兵堵住北门,以确保阻断其后路,然后再出兵层层削弱方是正理!”
辛评看了看天色,也是咬牙颔首:“不瞒公则,愚兄倒不是怕被陈公台抢了功劳,毕竟此事但凡能成都有愚兄我一份建策之功,就怕事情不成,丢了脸面倒也罢了,影响明公大计才是万死难辞其咎……你想想,若是这一次如此劳师动众还被关羽逃了,那咱们这次攻城,十之就算是泄了气了?”
“发兵!”言罢,不等郭图再说什么,辛仲治却是干脆朝身边翎羽卫士传令。“让武安国出兵阻拦……告诉他,只要他的两部能稍作阻拦便可,不必强留;再让于禁出兵,告诉于文则,今日一战,只要他手下三部精锐堵住北门,不让关云长撤回去,也不让审正南的援兵从北门出来,不管关云长是否为其所获,他都是首功一件。”
但是……
“关将军置若罔闻,已经过了南门。”有军吏一脸惶急来报。“国相,我等该当如何?”
黑着脸立在东城城头上的审配正遥遥望着打击范围外的援军土山根基,却是懒得多言……他当然知道军吏的疑问,知道对方心里非常难以理解,那就是为什么关羽一定要出击?
“仲治兄,”一旁的郭图俨然也有所醒悟。“关云长应该已经从城头审正南那里得知有伏兵了,这是在拖时间……他下午才出兵,磨磨蹭蹭到了这时候才刚过了北门,若是等他入彀却已经天黑,怕不是要趁机脱身也说不定。”
“看出来了。”辛评脸色比城头上的审配还差。“天色一黑,必然生乱,彼辈自然可以趁乱而走,而此战劳动如此之多,只要彼辈不死便是我等之败……关羽这人果然如沮公与所言那般,与公孙文琪绝类,看似傲慢鲁莽,实际上却狡猾至极!”
“城门那里须做好准备,一旦不谐,立即开门接应。”审配呼吸着有些沉闷的空气,用略显沉闷的语气答道。“其余不管,我二人有言在先,城外事在他,城内事在我……他想逞英雄自去逞便是!”
军吏已然听出国相有气,哪里敢多言,便赶紧领命而去。
不出击的理由当然很多——土山不可能是一日就垒起来的,辅兵驱散了还可以再聚集,而且土山即便垒起来也未必就会真的挤压到城墙根基,造成破坏……更不用说埋伏已经显而易见了。
但是,他们俨然没有考虑到,这是一种战略上的回应,关羽不需要有拆毁土山的能力,只要他能在这种兵力阻隔下到达此处并全身而退,就直接证明了垒土山这种方式对攻城毫无意义,也就证明了袁军根本无法在城外阻挡他关羽……垒土山不需要人力物力的吗?兴师动众不需要耗费成本,殊无战果不会伤士气的吗?这次不成,下次再来?信不信几次下去援兵就到了!
而此时,随着营中旗帜挥舞,这几十部早已经待命多时的部众纷纷涌出,来到大营栅栏之后,进入临战状态,却是立即惊动了城墙上的守军。
居高临下的审配身边,也是瞬间有军士挥舞起了一面黄色的旗帜……旗语层层传递,这是在明白的告诉关羽,有埋伏,不要来了!
而反过来说,土山垒起来,城内固然可以在城墙上加高设施啊,真的蚁附攻城,城内也早有准备,但这跟他关云长有什么关系?
多少年了,还是如此自大至极,还是如此喜欢贪功揽权,还是如此不想输于人!
“属下的意思是,除了城墙上弓箭手援护外,要不要派兵出城支援?”那军吏眼看着审配面色越来越不佳,赶紧明智的放弃了答案,然后继续问了下去。
所谓十面埋伏之策,不过是面对着一个战斗力极强的对手时,实在是很难正面交锋取胜,然后迫不得已选择层层阻击,层层削减,最后一击致命而已。
说白了,就是利用或者创作一个狭长的战场环境,用一种变相的车轮战来解决对手。
狭长战场自然不用多说,极为庞大的袁军大营营盘和邯郸城城墙之间的狭长地带天然存在,实际上这也是辛评提出这个计策的根本缘由,不过考虑到关羽不可能带太多人绕城奔袭,狭长地带的空间也不够大,所以双方一次性投入的兵力都不可能太多,袁军虽然势大,却也需要分成几十部来行动,每部也不过是精选出的千人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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