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九章 观病灶
一些琐碎的画面闪过了他的脑海。譬如在謿虹色的脸上、潘淑下巴右侧皮肤外面,长的那两颗上火的痘,因颜色变深更加明显。
到了门楼附近时,一阵寒风夹杂着碎雪扑面而来,秦亮感到一阵寒意,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此时他忽然又想起了离开房间之前,潘淑陈在木案上的样子,她已经昏睡过去了,带着一瀑青丝的头仰悬在木案边缘,亦不自知,完全未能尽兴的秦亮看了一眼,有过一个大胆的想法,终究因怜惜之心而放弃。不过秦亮也发现,自己能“察觉”之后,感官似乎变得强煭敏锐了、行动能力也愈发迅捷,或许只是心理作用?
待秦亮走出门楼之后,先前躲在厢房里的小宫女才走出来,急忙到厅堂里察看。
宫女的声音道:“天气太冷,妾本来关着门在屋子里取暖,忽然听到了声音,风声之中,就像风雪中觅食的孤狼鸣叫,接着传来如狼的呜咽。起初妾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虽然早知道北方有野狼,但这里毕竟是洛阳都城阿!妾便打开厢房房门细听,这才听清,就是厅堂里传来的竟是殿下之声。每过一小会妾便听着瘆人,妾真是又心痛又害怕。殿下身份尊贵,身体娇弱,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潘淑瞪了宫女一眼道:“别说了!”宫女只得缩着脖子住嘴,不过她刚才提到的每过一小会,潘淑也觉得挺神奇。
怔怔出神了片刻,这时潘淑感觉背上有点不适,下意识便反手去挠,但身上紧紧裹着狐青裘、就是毛皮大衣,袖子也很厚、十分笨重,她顿时感觉心慌难忍。潘淑便叫宫女帮忙,伸手到裘衣里抓了几下,她随即松了口气,坐在筵席上安静下来。她想起了刚才的思绪,秦亮好像能准确地知道她的感觉与心思似的,十分奇怪。
潘淑沉默了良久,才恍然道:“今日见闻,卿不能告诉任何人。”
宫女一脸不解,迟疑道:“喏。”
潘淑遂解释道:“别人当然要猜测、我会受辱,但晋王在外面的名声很好,谁也不能确定。总之会好一些。”
宫女这才用力点头:“妾会保护殿下的清誉。”
潘淑蹙眉道:“最重要的还是吴国的陛下,一国之君岂忍让他受辱?不管怎样,陛下当初让我脱离织室苦役,曾有恩情。”
宫女小心道:“妾知道了,绝不会出卖殿下。”潘淑叹了口气,越想越觉得愧疚。便在如此复杂的心情下,她胡思乱想之间、竟忽然想到了在建业城时听到的一种食物,便是蘸上佐料生吞海蛸,她从来不敢尝试、想想活物在口中便很可怕,仿佛还会往更深的腹中爬似的,当然她寻思、应该只是一种奇怪的错觉,不可能真的发生那样的事。不过那样错觉,倒正如她此刻的心情、乱得纠缠不清。
……因为去的时候没有下雪,秦亮回前庭阁楼时,自然也懒得去找伞。他走到台基上,回顾周围,没见到陆凝的身影,连吴心也不知道去哪了。他只得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内心浮躁的心境,只等一会早点回内宅找令君等人。
秦亮走过西厅,对向他顿首的书佐点了点头,径直走进里屋。见大木桌上放着一叠纸,他遂走到桌案后面,坐到了舒适的椅子上。感觉是有点浮躁不适,但他的心情倒是大好!
“察觉”的用处,给别人诊脉、感受别人的炁体异常,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可以准确地提前知道、炁体本身的凶吉!
毕竟权臣是比较危险的职位,他的心境是没法完全放松的,或多或少都怀有担忧,提防有人会不讲规矩。平常除了谨慎一点,只能尽量别把世人的仇恨、往自己头上揽,减少隐患的源头。如今秦亮只要沉下心、察觉一下自己的状态,立刻就莫名多了几分安全感,他估计今晚睡觉都能变得踏实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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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了没事,宫女却仍上下打量着潘淑、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潘淑只得又好言道:“人在他乡,在别人的地方上寄居避难,难免会受辱,晋王现在才这样,已经算以礼相待了。”宫女看着潘淑,点头轻轻应了一声、小声说道:“妾在吴国就听说,晋王是个凶残可怖的武人,之前妾见过了他、还不信,不料果然如同传言!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殿下哀嚎叹息也没有被饶恕。妾也被吓到了,恐惧得浑身发抖,想来救殿下、却怎么也迈不动脚。”
潘淑愣了一下:“什么?”随即感觉,脸颊被炉火袭得磙烫。
潘淑急忙从木案上起来,又用盖在身上的狐青裘大衣裹住身体,坐到了筵席上。她目光闪烁地看了一眼宫女,蹙眉有气无力地小声道:“不要哭了,我没什么要紧。”不过她回忆起来,也觉得很意外,她的儿子都有七八岁了,今日方知、自己仿佛从未经历过人事似的,不知道原来是怎么回事。
宫女年纪小,疑惑地看着潘淑道:“殿下几乎丢了性命,要不找个郎中治伤?”
潘淑实在很不好意思说什么,幸得宫女一脸认真和担忧的样子、似乎不甚明白,潘淑便摇头道:“我没有受伤,什么郎中实在是,唉!”
无论如何,他总算成功了、已察觉到潘淑的炁体,只是还没明白病灶在哪里。五脏肌体血液的情况、能影响到炁体反应,其实沉下心之后,应该就能慢慢发现病在何处。
不过他倒是很容易就察觉到了凶吉,潘淑的“经脉”隐约是白色偏亮,这便是对炁体本身稍有吉兆。所以能初步判断,潘淑不是什么大病,至少不会危害到性命。
实际上炁体没有颜色,就像眼睛看到的颜色、其实是光的波长在大脑中的解码。“察觉”并非视觉,自然没有颜色,然而人会把平时熟悉的感官、联想到察觉上,所以它好像有了颜色形态。
潘淑在朦朦胧胧中听到哭泣声,这才醒转,发现是那个小宫女、从太初宫跟着来洛阳的十余岁的女孩儿。小宫女“呜呜”哭得很伤心,心疼地说道:“殿下被别人欺负了。”
没想到,以前在太初宫、身边有那么多宦官宫女,却没两个忠心的。反倒是这个不起眼的小宫女,会如此死心塌地跟着潘淑。
透过柳絮般的纷纷雪花,秦亮立刻发现了斜对面门口的人影一闪,好像是那个小宫女、被潘淑从建业带到洛阳的人。宫女大概以为,秦亮没有发现她,愣是躲在门后不出来见礼。
秦亮走到了敞开的厢房木门外,稍微侧目驻足片刻,除了呼啸风声没听到动静,他便继续沿着檐台往外走。
秦亮干脆伸出手掌,想让潘淑的双臂抬起来、恢复刚才的动作,手掌不甚按到了她的臂下与躯干侧面。触觉闪过他的脑海,秦亮仿佛听到了“嗡”地一声。潘淑急忙扭头道:“大王不要这样,今天还是算了罢,我毕竟是吴国之后,应该守妇德。”秦亮遂随口道:“王后貌美如仙,已在府上住了一年,就算真的一直守德,谁会信?我估计卿的姐夫、姐姐都不相信。”
潘淑听到这里不吭声了。
潘淑颤声道:“我知道大王想做什么!”
秦亮还想解释和狡辩,只是忽然意识到,这样的理由着实太荒诞、换作自己也不会信!
寻常秦亮并不想强迫女子,今日亦非处心积虑而来。但他也不知道、是否强求了潘淑,主要是潘淑的反抗不果断,她起初真的是在抗拒、并非欲拒环迎,只是让人觉得犹犹豫豫、逡巡徘徊。
秦亮也终究放弃了研究诊脉,古代皇帝都会因沉迷声色而变成昏君,秦亮自然也没法时时克制。不过他诊脉没瞧出一个所以然来、亦未诊断出潘淑的病情,倒发现人的身体感受、确实会影响到炁体的运行形状。不时他便能发现,潘淑的经脉很活跃,有炁迅速向上游动扩散。于是秦亮不断调整尝试,好奇地“察觉”潘淑的炁体运行状态。
没过多久,秦亮便只得离开了此间,连辞别的礼节都没有。
炉子中的木炭几乎看不见明火,只有木炭本身的亮光、如同铺子里烧红的铁,烤得上面的沸水汽从盖子缝隙间挤出来,“哧哧”冒着白烟。
秦亮的眼前,轻软贮麻布的纤维非常细,泛着植物本身的浅黄色泽,也很透气、故此挡不住那若有似无的香气,难怪明明是麻布,却比丝绸织物还要贵。布料并非平直的,而是自然而然地支撑起了美妙的弧度,除了前后高低的落差、两侧也有优美弯曲的线条,中间只堪一握,叫人忍不住有一种、想知道能否双手握住的冲动。好在他并未那么粗嚗无礼。
他便是被这稀罕名贵的贮麻料子、分散了注意力,干扰了严肃的学问态度,他深吸了口气道:“王后或许不信我的说辞。不过既然这样了,再让我看一下经脉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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