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五章 知道了
皇帝叫他们免礼之后,便说道:“朕起居用度之类的琐事,尔等不用太小心,差不多就行,朕不会因为生活小事为难官吏。”
他接着回顾左右道:“江山是朕的,卿等只要尽本职之事,为朕管好地方、对百姓好点,朕便很欣慰了。尤其是现在,同心协力击败吴军、方是正事。”
众人陆续回应陛下的时候,难升米才飞快地传译了皇帝的话。台舆听了大意,顿时又觉得十分意外!
侧首席位上鬓发花白的王昶道:“陛下收取蜀地不久,蜀中粮秣难以承担大军所需,自北面襄阳运粮、又有数百里无人荒地。吴将朱绩多半发现了弱点,故而重点盯着我军粮道!”
皇帝听罢点了一下头,说道:“朕知道了。”
台舆在洛阳住了半年多,简单的语句自己也能听懂。刚才谈的内容、好像是很严重很紧迫的大事,秦亮的回应居然如此简单,她又不禁抬眼看了一下,只见秦亮十分从容、脸上没什么表情。
倒是秦亮身边的王贵妃,正在转头看着秦亮,她那张漂亮艳美的脸上、细微的表情有点复杂。
文武大臣们没人去看王贵妃、先前行礼时也垂目看着地板,台舆却敢去观察她。台舆虽是国王、不是女眷,但又是女子。
这时另一个官员揖道:“臣知宛城上游准备了许多小船,或可以用舟运粮草?”
秦亮却道:“陆抗会把大堰掘开放水。”他环视了一下周围,随即说道,“先开宴罢。”
众人纷纷端起了酒杯,向皇帝说贺词祝酒,台舆也跟着举杯。
台舆不怎么会说汉话、与晋臣言谈本就费劲,席间她的话也就比较少。只有官员向她祝酒时,她才会让难升米翻译一两句客气话。
今日确实只是寻常的宴席,没有隆重的歌舞音乐助兴,持续的时间也很短。
散席之后,台舆也回到了府中的住处。随行的仕女进屋服侍,台舆便随口用倭语道:“尔去拿些食物来。”
她是女王、不能嫁人的女祭司,参加宴会照样没有取下白纱。这样喝酒的时候拿衣袖遮掩、是很自然的动作,但这样吃东西就有点奇怪,因此她在宴席上几乎没有吃什么。
台舆说完,旁边侍女的肩膀忽然颤了一下、脸色都变了!
这时台舆才意识到,平日她不会说这种小事,若是仕女对她的需要疏忽了,她定会发怒叫人责打惩罚!但不知为何,刚才她居然没有发怒、只是心平气和地开口吩咐仕女,甚至态度还比较和气。
秦亮在宴席上与荆州文武见过面之后,也径直回到了郡府内宅庭院歇息。除了跟随中军的宫女、当地官员又派了不少侍女过来,但在秦亮房间里照顾的人,还是只有玄姬和吴心二人。
玄姬叫宫女打来了热水,正在亲手伸到木桶里试冷热。
她转头看了一眼,却见仲明十分放松地盘腿坐在筵席上、正翻看小桌案上的纸张。看他那懒洋洋的姿态,便不是会让身边人提心吊胆的样子。
这一点仲明着实不像别人。
某些人在遇到难处时、往往脾气很大,尤其喜欢拿身边人出气,只要有个借口,便动辄打骂或掐她;最让玄姬生气的是,某人出了气、却没有起到半点作用,依旧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仲明则不同,他遇到事、最多不怎么说话,有点消沉,但总会想出一个办法。
玄姬当然能感受到、此时的战局形势似乎不妙!都督王昶是太原郡人士,以前便与祁县王家关系很好,玄姬早就知道、王昶是个能写兵书的大才!另外刺史杜预也是一方大将。今天两员大将都说到了粮道,必定确有困难!
两个宫女弯腰退出了房间,玄姬看了一眼正在沉思的仲明,却又伸手探了一下热水,没有吭声。荆州的深秋、又下着雨,傍晚的气温已经比较低了,水凉得很快。
玄姬常常就是这样,别人没发作之前、她会比较小心;但若翻脸了,她便会对着干,脾气很犟不服软!
这时仲明忽然抬起头来,问道:“我先洗吗?”
玄姬莫名地松了口气说道:“妾服侍陛下沐浴更衣。”
仲明利索地从筵席上站了起来,当即自己脱下了深衣,吴心这才上前帮他。
玄姬这才轻声劝道:“陛下总会想到办法的,不必太愁。”
仲明愣了一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道:“我看起来是这样?”
他想了想,接着微微苦笑说道,“但其实我希望在卿等心里、自己是靠得住的印象,不太愿意让卿看到发愁的样子。大丈夫在妇人面前,还是应该自信一点阿。只不过到了前线,事情确实不可能一直都很顺利。”
玄姬一时间没有想到别的,她下意识有一种感受,彼此已经相处了多年,如今仲明已是皇帝、却还很重视自己在她眼里的形象?!
淡淡的温暖气息中,玄姬忽然又感受到了些许的心动。仲明真是的……偶然之间、一不留神就能让她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像是在说情话!兴许这不是仲明的问题,只因她可能是个挺敏感的人罢。
玄姬动容之下,一时不知怎么表达心情,竟然瞪了仲明一眼!好蠢啊!
就在这时,宦官庞黑走到房门口,弯腰揖道:“禀陛下,马钧、裴秀刚到郡府,正在前厅庭院。因时辰不早了,他们托奴婢转奏,问陛下召见的时间。”
秦亮转身把吴心手里的深衣又拿了回来,说道:“把他们都叫进来。”
庞黑稍作迟疑,立刻拜道:“奴婢遵诏!”
秦亮重新穿好外衣,看过来说道:“一会水凉了的话,再叫宫女打桶滚水进来。”
玄姬此刻的情绪不太稳,翻脸如翻书,刚才还瞪仲明、转眼间没注意又柔声道:“妾知道的。”
杜预道:“禀陛下,吴军在江陵北面,已事先建造好多处大堰,自相中以南的平地,到处都是大塘积水、淹没了各处道路!”
他神情凝重地沉吟片刻,接着说道:“臣等还怀疑云梦泽某处、可能藏着敌军战船企图袭扰,故臣已派出斥候,前往汉水下游刺探。”
脖颈有包的汉子叫杜预,说道:“前线有些重要情况,臣本想趁参加宴会时、尽快向陛下禀奏,故未事先安排地方官员入内。”
他说罢微微侧目,向台舆这边瞅了一眼。
皇帝秦亮道:“元凯但说无妨。”
此时大概是下午、距离黄昏时分还有一段时间。不过天气不太好,细雨蒙蒙的天空、笼罩着云层,光线黯淡,让人有一种快天黑的错觉。
一行人走进宴厅的大门,几个人正侍立在门口揖礼。台舆发现同行的人只是阔步入内,便也没理会门口的人。
她只是隔着脸上的白纱看了一眼,发现高矮老少都有、十分恭敬的样子。不过离开了洛阳之后,侍从也不全是年轻好看的人了。
今日皇帝坐的位置没那么高,台舆好奇之下,终于忍不住悄悄向正位看了一眼。
因为晋朝比邪马台国大太多,台舆之前面对晋朝皇帝、主要是敬畏之心;这时再看到皇帝的模样时,她才感觉皇帝是一个人、隐约有着溫热的人情味。
她吃惊之余,又恍然意识到、毕竟这是晋朝皇帝参加的宴会,那些地方大人物,在皇帝跟前确实也只是小人物而已!不过皇帝表现得太随意了,甚至穿得也很简单,衣裳都没换;才让台舆误以为,今日不过是寻常的宴席、吃顿饭而已。
大伙依序入席。刚才门外的几个人也进来了,随即跪伏在地谢恩。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皇帝忽然转头,看向一个额头圆润的大官僚。那官员脖子上长着包,蓄着胡须、也没能遮掩住。
皇帝说了句什么话,跟随台舆的难升米小声翻译、台舆才能明白皇帝的话:“外面都有谁?叫他们也进来宴饮,别在外面杵着了。”
出城迎驾的官员也更多,并在襄阳郡府内准备了宴席、为皇帝接风洗尘。这次秦亮没有推辞,正好大家能先见个面。
同行赴宴的宾客,还有随军的几个文武大臣、以及邪马台女王台舆。台舆、难升米等人到洛阳朝贡之后,已得到策封,台舆的“亲晋倭王”地位、相当于大晋的诸侯王。既然她被准许随驾出征,诸如此类的场合自然能受邀参与。
脖子上长包的汉子忙道(难升米译):“禀陛下,有地方县令、以及襄阳城的督邮等人。”
难升米又俯首低声道:“晋朝一个县、就像是邪马台周围的小国,可能还要大一些。县令大概便是一个县的王!”
这时台舆才反应过来,刚才给大伙揖礼的侍从,竟然各是一个地方的大人物!
自洛阳南下的好几万兵马,此时尚未全部抵达襄阳。不过秦亮部中军两万步骑,已经陆续入城。
四天之前、秦亮等才到达南阳郡治宛城,荆豫都督王昶亲自赶来迎接。然而秦亮没有在宛城逗留,中军大部将士甚至没有进城,众军径直继续南下、直到此时抵达襄阳。
襄阳乃荆州前线大本营,大伙终于可以扎营修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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