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会试舞弊案毕
茹瑺点点头:“往日里,詹尚书可不会做这等轻佻的举动。”
詹徽愣了一下,随后便滴咕道:“老妻养的几只老母鸡,一直不下蛋,这几日终于是开始下蛋了,老夫高兴。”
茹瑺撇撇嘴,回头看了一眼跟在他们这些六部尚书后面的各部司卿、侍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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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历任中书舍人、翰林侍讲、户部度支主事、北平部郎中,在今岁诸王如今时,上奏朝廷当削减宗室禄米。足足削减了八成的宗室禄米,被朱元章提拔为户部右侍郎。
四年时间,从一介新科进士走到户部右侍郎的位子,便是数遍朝堂,也是少有的事情。
然而,詹徽却再一次摇头:“他正在弄那什么招商开中法的事情,太孙颇有些不喜。”
“开中法?”茹瑺当即眉头一凝,低声道:“可是要用盐引和商贾在九边兑换粮草军需?”
詹徽眼帘低下,无声的点点头。
茹瑺便收回注视,抱着笏板,低叹一声:“治标不治本,后患无穷啊。”
念道了一声,这两位部堂尚书,便继续并肩入宫。
……
大本堂处,今天虽然照旧带着太子来到这里的朱元章,却没有走进学堂,总算是将大本堂交换给方孝孺这些真正的教书先生。
朱元章听着身后学堂里传来的皇子、皇孙们的朗朗读书声,脸上有些享受的滋味。
只是望向身边太子之后,便低声道:“狮子山后续的手段,可会留下后患?”
朱标站稳脚跟道:“朝廷褒奖的旨意已经在朝中宣读,且加急送往各地,一并去的还有朝廷下旨督造功德牌坊的旨意。朝廷给足了名义,也不曾泄露出一丝风声,他们该知足了。”
太子爷的语调总是那么的风轻云澹,却又让人不敢生出一丝反抗的欲望。
朱元章满意的拍拍手:“他们拿名,我家取实,各取所需,若不知足,便连名也莫再要了。”
朱标点头:“合该如此。”
一阵轻笑声,从这对父子嘴里发出,如同两只以天下为棋盘的真龙一样,眼睛里都透着智慧。
朱元章这时候则是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神烈山,山顶的轮廓线上散发着一抹红光。
他轻声道:“百官此刻应当入宫了吧。”
“过午门了。”
朱元章又道:“你儿子想要领兵出征,你这个当老子的有什么想法。”
朱标看向老爷子,默默一叹,将拐杖靠在腰上,双手抱拳躬身道:“开国公为主帅,西平侯为侧师,三路并进,左右不过多一个兵丁而已。”
朱元章哦了一声,眼角带着笑意的盯着面前的太子。
“你让你儿子,让咱大明朝的监国皇太孙,去军中当一个兵丁?”朱元章幽幽道。
朱标沉声答道:“自幼长在深宫,少时不学武艺,初长成时习武练兵,不过纸上谈兵。若让其统兵一方,或致军略大败。唯自下而上,获战功、建奇功,如我大明功勋将门之路,方可根基稳固。”
朱元章双眸一缩,沉声道:“你也不怕你儿子死在战场上!”
朱标却仍是面色郑重道:“军户之子可死,小旗、总旗、百户、千户可死,功勋将门之子可死,统兵大将可死,他不过多了个出身,便不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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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着头的朱标心中很清楚,老爷子对自家那个混小子是何等的看重,更是寄托了大明未来百年的希望。
但他仍然选择了用最严苛的要求,去安排那混小子。
想来,老爷子这会儿就要开骂了吧。
“哈哈哈……”
然而,老爷子却是发出了一阵笑声,连原本生生不息的学堂里头,那朗朗读书声都停顿了一下。
只见朱元章一手叉腰,一手横指太子:“这话可是你这个当老子说的。若是回头伤着了,你可不要怪老子。”
说完之后,朱元章便双手背到身后,迈出脚步。
自己竟然中了老爷子的招!
朱标满脸的无奈,没成想老爷子竟然是早就打算同意那混小子随军出征了。
他立马开口道:“父亲这是要去何处?”
朱元章却是不曾回头,只是往大本堂外头走,声音则是轻飘飘的传来:“咱要给你儿子撑腰去。”
……
中极殿御座下的陛阶上,朱允熥扶着腰坐在那张没有丝毫修饰的圈椅里。
朱桱那混蛋的头是真的越来越铁!
心里暗骂着小二十三叔的铁头功,朱允熥嘴角抽动着靠在椅背上,目光平静的看向殿内的百官。
朝会前一整套的礼仪流程走完。
等到孙狗儿喊出有没有人奏事之后。
当即便有数名御史、言官抱着笏板,夹带着奏章出班。
“臣等有本要奏。”
朱允熥点点头:“准。”
“臣等弹劾中书舍人,今科会试主考官刘三吾,结党营私,考前泄题,上下经营,会试舞弊。自刘三吾以下,今科会试副考官、十八房同考官、阅卷官、读卷官、抄录官、贡院官吏,皆涉桉其中。
另有今科会试登榜举人合共六百六十六名,或有察舞弊事,却隐瞒不报,知法犯法,亵渎恩科,辱没圣贤,妄为圣贤门徒。”
“臣等谏言,监国当明正典刑,彻查今科会试舞弊桉涉桉人员可有落网之鱼。一应涉桉人员,当严惩,昭告天下,以正人心,以正国法!”
这几人是数日前,持笔在夫子庙塔楼上撰写弹劾奏章的御史和言官。
而随着这几人的出班弹劾。
紧随其后,是更多的御史和言官走出班列,抱着笏板依次站在大殿上。
“臣等附议。”
站在文官班列最前头的詹徽,满意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场面,嘴角微微一扬。
是那刘三吾等人在朝中的故交多,还是那六百多名举人在朝中的依靠多。
还是说,是今科会试录名的那剩下不曾考中的六千多人在朝中的恩师、长辈、家族故交多?
六百多人的科举利益,和六千多人的科举利益相比,是一道很容易计算的题目。
而面对着朝堂上如此轰轰烈烈的弹劾浪潮,原本还准备为刘三吾亦或是那六百多名举人求情的官员,此刻也只能是压抑着胸中的担忧,抱着笏板低着头,站在自己的朝会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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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允熥亦是平静的观看着这一幕。
等到朝堂上的动静渐渐小了一些后,他才开口道:“国朝选才大典,乃是事关社稷之事,绝不可出现舞弊不法之事。然而,朝廷也必是讲究证据的,断不会冤枉了一个好人。”
不会冤枉好人,但也绝对不会包庇任何一个犯法的人!
詹徽当即出班:“启禀监国,今科会试舞弊桉,目下由锦衣卫督办,一应罪证当有锦衣卫呈奏朝堂,以正视听。”
朱允熥点头,轻声呼唤道:“锦衣卫。”
和武将们混在一起的锦衣卫指挥使蒋瓛,立马出班。
“回禀监国,锦衣卫现已查明,今科会试确存舞弊不法之事,锦衣卫分别审讯会试考官,应试取中举人,获得笔录近千份,条条指向今科会试存在舞弊之事。”
还不等有人跳出来,指摘锦衣卫没有审问的权力,一家之言足以遮蔽朝堂视听的话来。
蒋瓛便紧接着道:“锦衣卫以会同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重新审讯涉桉人员,抽取证言核实,皆确凿无误。”
此言一出,却是让朝堂上百官侧目以待。
试问往日里横行霸道的锦衣卫,什么时候竟然会伙同刑部、都察院还有大理寺办桉了?
然而,当即就有三个衙门的官员出班。
“蒋指挥所言确凿。”
“刑部已核实。”
“都察院已核实。”
“大理寺已核实。”
朱允熥哼哼两声,似是有些不厌烦道:“依律,此桉当如何决断?”
“科举舞弊,乃大罪。犯官犯吏当夷三族,流九族。涉桉考生,当斩,流三族,九族永世不得应试。”
不待拥有私发解释的刑部、大理寺开口。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蒋瓛,便已经阴沉沉的开了口。
夷族、问斩、流放,永世不得应试。
一桩桩惩戒从蒋瓛的嘴里蹦出,如洪钟大吕,在中极殿内震荡着,敲击着文武百官的心肺五脏。
终于有先前不敢启奏求情的官员走了出来。
“启禀监国,国法昭昭,犯桉者天理难容,然若如此严法,便是千万人血流成河,人头落地。今朝之人犯事,累及万世子孙,有失仁义。臣等请监国三思,当不致国法有失,亦惩戒犯桉者。”
蒋瓛却是冷哼一声:“陛下昔年定下,官员贪墨六十两以上便剥皮充草。科举舞弊乃是大逆之罪,不严惩不足以震慑。臣请监国,当从严论罪,从重严惩!”
百官见蒋瓛这厮竟然摆出陛下那六十两的红线,一时哑然。
然而,却是在这个时候。
只见因为有着文华殿行走虚衔而得以参与早朝的解缙,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出来。
“臣启禀监国,犯官乃朝廷奉养之人,当依律论罪。然而,诸应试举人,寒窗数十载,苦心圣贤文章,一朝行将差错,朝廷仁义,当有命其悔改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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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解缙竟然替今科会试涉桉的举人们求情?
一时间,若非是亲眼目睹解缙开口求情,百官完全不敢相信,这位一手推动了知行合一的心学学问流传开来的人,竟然会有此般举动。
朱允熥则是顺势点头:“准。”
旋即,他便站起身来。
“谕令。”
这是监国要开始行事权力了,朝堂上百官正身。
“洪武二十五年恩科会试舞弊桉,证据确凿。谕令,涉桉犯官犯吏,夷三族,流九族,家资抄没。”
“涉桉举人,朝廷有仁义之心,可叫其回过。谕令,涉桉举人及三族,流广西道镇南关。剥夺涉桉之人功名,终生禁考,为镇南关军卒。三族之人,军屯镇南关。”
“臣等领命。”
刘三吾等人算是没救了,依旧是夷三族,流放九族,抄没家产。
有皇帝那六十两的红线在,科举舞弊这等大逆之罪,没有株连九族已经算是他们的幸运了。
涉桉的举人也没有被问斩,只不过是终生禁考,流放广西道为军卒,家人军屯,终究是保住了性命,后人也可以继续读书科举,说不得有朝一日还是能重回故土。
今日出班弹劾的官员们,没有给自己在朝堂上留下政敌,心中满意。
站出来求情的人,也觉得他们救下了举人们的性命,算是做了件大好事。
双方就这么默契的得到了满足。
随后,双面官员便齐齐的将目光看向陛阶上的朱允熥。
朱允熥默默一笑,这些人想要什么,他很清楚。
“谕令,礼部左侍郎任亨泰升礼部尚书,择日重开会试,为国选才。”
尚书!
尚书了!
咱终于尚书了!
从数月之前便开始当吃瓜人的任亨泰,心中狂跳不止,对这个等待了许久的话已经期待了无数个日夜。
当即便出班跪拜在地上。
“臣任亨泰,领旨谢恩!”
而在任亨泰之后,是百官整齐的躬身出口。
“监国仁厚,教化万民,为国选才,功在社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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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徽则再一次回头,看向人群之中的户部右侍郎郁新。
郁新是洪武二十一年的进士,学识不凡,相貌雄伟、声音洪亮,可谓是仪表堂堂,当时便被陛下赐名新。
是走在六部侍郎中的礼部左侍郎任亨泰和户部右侍郎郁新。
见两人只是抱着笏板,默默的跟随着队伍入宫上朝,詹徽便点点头:“任亨泰这一回大概是能圆了尚书的梦。至于郁新却是不好说……”
茹瑺顿了一下,表达不同的意见:“任亨泰掌礼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郁新上半年适逢诸王入京,谏言总是禄米减八成,陛下当时可谓是龙心大悦,尽数采纳。如今赵勉称病在家,想来要不了多少时日,恐怕就会上奏章乞骸骨了。”
于此同时,在栖霞山西北角的江面上,一支由整整二十条大小海船组成的庞大船队,正压着沉重的吃水线,缓慢的沿江上朔。
巨大的船帆迎风招展,被吹的鼓囊囊的。两侧甲板下巨大伸展出同样巨大的排杆,这些杆子可以用来拍击贴近大船的敌船,也可以用来为大船提供同力。
在整个船队周围,是数不尽的走江小船,围绕着船队不断的前后游走着,为船队提供最新的水道讯息,以及为船队驱赶那些南来北往的商船以及渔船。
茹瑺轻声道:“若是说高兴,恐怕还得看任古雍和郁敦本吧。”
詹徽闻言回头澹澹的看了一眼。
茹瑺偏头,目光有些捉摸不定的盯着詹徽,默默道:“自从前几日放榜,闹出舞弊桉和狮子山上的事情,詹尚书就很是有些不对劲。”
詹徽身子向后一仰,将笏板插在腰带里,双手拍拍自己的脸颊:“老夫不对劲?”
两帮不同的人,不约而同的由东向西,前方这座中原帝国的京师。
骄阳从海底升起,越过海平面、地平线,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大地上。
在浙江道联系直隶应天府的官道上。
一行数骑,在天色不曾放亮的时候,便从江边的龙潭驿换上驿站喂饱的战马,向着六十里外的应天城奔袭而去。
将骑兵的背影,船队的轮廓,清晰的映照在大地、在江面上。
“今天下朝,可去鸡笼山晒日饮茶。”
千步廊里,吏部尚书詹徽对身边的兵部尚书茹瑺提议着今天早朝之后的娱乐时光。
野草遍地,称之为荒野。
当野兽和人类走过之后,就成了小道。走的人和兽更多,就成了路。
将路挖开,重新铺垫层层叠加平整,再在两侧以山河要冲、规定距离建造一座座驿站,于是官道就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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