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暮色临
正说话间,门被轻轻敲响,知客放人进来。
「老爷。」小伙计说,「适才霍莲从皇城出来,马背上配着一把六尺剑。」
六尺剑还在霍莲手里!
厅内灯火明亮,兵卫们递来热茶,摆上茶点。
「厨房新作的时令点心。」一个兵卫说道。
霍莲看着茶点,值厅内摆茶点,不知不觉已经成了习惯,这习惯是朱川带起来的,而朱川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七星半夜摸进来总是要吃要喝.......
他伸出手捡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兵卫退了出去,厅内安静而空荡。
现在朱川被他关起来,七星已经重新回到了北境。
霍莲看着手中的六尺剑,虽然夷荒人退走不敢来袭,北境很长一段时间会很安全,但北海军兵马变换,新将新官到来,暗潮汹涌,她怎么反而把剑给了他?
当时她笑着说「你拿着,我就安全。」
他拿着她就安全?是说这把剑吸引麻烦吧。
但麻烦算什么,这把剑能治她的伤保她的命。
她总是不把命当回事。
霍莲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将剑握在手中离开都察司向内宅走去。
内宅里亦是灯火通明,看到霍莲走来,仆妇婢女纷纷施礼「都督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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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跃出大地,北境的秋风已经寒意森森,一队数十人的兵马在大路上停下,北风中旗帜烈烈数张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梁大子伸手扶住帽子,向后望去,宣宁城已经变成一个黑点。
「咱们又不是被押送,是奉诏觐见,干嘛跟做贼似的半夜熘走。」梁六子在旁滴咕。
他已经抱怨了一路了。
梁三子在后给了肩头一拳:「这是免得送别的时候你哭鼻子。」
梁六子叉腰:「我才不会哭,我什么时候哭过?」
梁四子在旁笑说:「前天你的下属给你送行宴的时候,你不是哭得眼都红了?」
「那是那群兔崽子烤肉烟火大熏得。」梁六子喊,不知道是不是烟熏的太过了,说到这句话他的眼又红了。
听着几人说笑吵闹,梁大子收回视线,说:「不要这些送别,搞得太热闹,对民心军心不好。」
梁二子轻哼一声:「也是对新来的威远军不好吧,大哥你真是为那姓符的着想!」
梁大子看着他,沉声说:「难道你想看着符庆掌管不了兵马,兵事官事凝滞,看我北境民心军心离散慌乱?」
梁二子扭开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管你什么意思,你说出来,事情就会变成这个意思。」梁大子喝道,再看其他人,「你们记住,这北境不是我们的,也不是他符庆的,是大周子民的,我们驻守这里这么多年,为的就是民安兵壮。」
梁氏兄弟们齐声应是。
梁大子再一笑:「再说了,没有告别,也就没有离别,大家都开开心心进京去。」
说到这里时后方马蹄急响。
送行的人们还是追来了吗?诸人抬眼望去,见只有三匹马,为首一人青巾裹鬓,面容秀丽。
「是那谁!」梁六子喊。
梁三子在后又给他一拳:「礼貌些!」
说话间七星带着孟溪长陈十近前,梁大子下马抬手施礼,笑唤:「七星掌门!」
陈十跳下马不高兴地说:「走也不说一声,欠了钱就要跑吗?」
七星看了他一眼:「不要胡说。」
梁六子倒没有骂陈十,而是看身边的梁三子,哼了声:「陈十也不礼貌,就没被打。」
梁三子抬手作势又要打他,陈十在旁哈哈笑。
七星对梁大子一礼:「知道梁将军不愿意被送别,但还是要送一送的,请放心,我们不会哭哭啼啼不舍。」
梁大子哈哈笑,与其他兄弟们一起还礼。
「工料的事已经解决了,真是辛苦掌门。」梁大子说,又神情郑重,「我已经与符庆谈过,他保证不会阻扰北境长城修整。」
这保证自然不是空口说说,这些日子与符庆多次拉扯,利益交换才得来保证。
「至于先前说好的钱款,也请掌门放心,进京之后,我梁大子愿用所有奖赏换来钱款如期足额结算。」
梁二子等人立刻也开口纷纷道:「我等也是如此。」
这一趟进京,他们已经下定了决心,舍掉全部身家,舍出这条命,也要保住墨门北境长城的心血。
「而且承蒙七星掌门提前告知,朝廷派来的迎接官员详情,我们会谨慎应对。」梁大子郑重道谢。
陈十哈哈一声:「不用谨慎应对,那小子不敢怎么样。」
梁六子伸手搭住他肩头,七星跟梁大子说的时候,他在旁边竖着耳朵听到了,陆异之,这是个也不陌生的名字。
「是啊,他也得称呼你一声大舅子。」他说。
陈十肩膀一抬,反手将梁六子扭住:「你是不是很羡慕别人当大舅子!」
两人厮打在一起,几个梁家兄弟斥骂着将两人拉开。
「从小打到大!」
「就没一日安生!」
这一番打闹也将离别冲散,陈十和梁六子分别扬言你小子等着,下次见面收拾你。
梁大子无奈摇头,将梁六子喝退,再看七星,忍不住一笑。
七星也笑了:「总之,梁将军们不要担心,坦然进京就好。」
梁大子带着几分歉意:「七星小姐,你们的身份我们依旧没办法给皇帝和世人表明。」
他们不能替墨门洗去罪身,毕竟他们自己也还......
七星笑说:「将军做自己该做的事就好,我们的事我们自己来做。」
他们自己来?怎么来?梁大子心里叹息一声,也不再多提这伤心事:「就到这里吧,我们告辞了。」
七星孟溪长陈十抱拳还礼。
梁大子兄弟带着亲兵们向前而去,此一别,也许再无相见,他们没有再回头将宣宁城彻底抛在身后。
七星三人则回转宣宁城,宣宁城军民似乎刚发现梁家兄弟们离开了,扶老携幼向外追去,提前的得到叮嘱的官员们则跟着安抚劝阻,从城门到大路上吵吵闹闹乱哄哄。
七星站在茶棚外看着这一幕。
「就算他们走了,不会回来了。」茶老汉握着水瓢在旁说,「北海军在宣宁在北境的痕迹也不会被抹去,已经深入到每一寸土地,每一个人心中。」
七星尚未说话,身后魏东家摇着轮车站着,呵一声:「那又如何,还是被赶走了。」
茶老汉回头没好气说:「烧火去!」
魏东家没理会他,对七星说:「刚收到家里的信,陆异之又送消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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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踏踏,伴着京城的落日黄昏,一队官员在兵卫的簇拥下穿行,有马有车,看起来要远行。
街上的民众避让两边,看着他们发出议论。
「是陆三公子。」
「陆三公子瘦了很多啊。」
「要去求神问佛吗?」
「穿着官袍呢,很明显是有公事。」
伴着议论,身穿官袍的陆异之很快走过,消失在京城的街道,京城的夜市随着暮色徐徐拉开,但尚未灯火喧闹时候,有几个婢女仆从匆匆而行,走进几间茶楼酒肆店铺。
「可见过我们家小姐来?」她们低声询问。
随着夜色深深,一些人家的门也被敲响,摇晃的灯笼照耀着婢女仆妇焦急的面孔。
「我家小姐今日可来过?」
深闺中卸除钗环要歇息的小姐们纷纷被惊醒,顾不得整理头发,裹着披风奔出来。
「怎么了?」
「夏侯小姐不见了?」
暮色降临,霍莲驶入都察司,兵卫们涌上来,牵马,接佩刀佩剑。
佩刀摘下来,但佩剑被霍莲拿在手里直接走到前厅。
霍莲可以抄别人的家,谁能抄霍莲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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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凭陆家这半路起家的人家,怎么可能。
这数目让见惯了钱的知客都惊讶。
「北堂一个弟子这么有钱?」他问,这个匠女燕是北堂堂主选人,「或许是整个北堂的钱?」
看来可以要自由,但有些东西她是不敢表露,唯恐被霍莲猜到什么,高财主和知客对视一眼,但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在霍莲手里更不易拿到啊。
高财主起身走了几步:「她能在霍莲身边来去自由,可见已经将霍莲迷惑的神魂颠倒,那把剑应该拿到了。」
知客皱眉:「那她怎么不取出巨子令?」
何止,还有个掌门爹呢,高财主想。
「现在再给李国舅说,来得及的吗?」知客问。
谁能想到除了官员的地位身份,他能倾家荡产.....
且倾荡的家产数目骇人。
高财主摇头:「陆异之身份不同,国舅此人贪婪又自私,触及官身,他可不会冒险。」将药碗一饮而尽,「罢了,就这样吧。」
他放下药碗,看着知客,问:「霍莲回来了?可有看到那把剑随身?」
知客说:「霍莲一如既往深居简出,一直派人盯着,暂时还没回话。」
秋风一日凉过一日,高财主比别人更早换上了夹袄,捧着热气腾腾的药碗。
「看来当初在陆家不只是藏了人,还藏了不少东西。」他说。
知客无奈说:「是啊,虽然早知陆异之与七星有问题,就算当了官,也只是当了官,官场上再有助力,也不过是一个新晋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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