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潜龙

林如海叹息道：“我就是闲不住，才刚刚在这梨香院住了一段时间，我就已经开始有点不适应了，想来天生便是劳碌命。”

贾璟笑着道：“刚刚忙完一件事，多少都是有些空虚的，这段时间您好好将养身体，我叫他们跟着您一起在神京逛逛，看看您离京这么长时间，有没有什么变化。”

林如海微笑着点了点头，黛玉抱着林如海的胳膊笑道：“我跟爹爹一起，爹爹到时候给我讲讲你年轻时候的事儿。”

朝堂的风云变化不是一言两语能够说的清楚的，再加上贾璟本身对文官阶层的争斗并不敢涉足太深，所以顶多是能给林如海一个参考。

不过对于林如海来说也足够了，他本身也没奢望贾璟能够手把手的扶他上位，林如海拈着胡须叹息道：“看这个意思，陛下似乎是有意叫我先把户部的事情管起来………”

贾璟点点头笑道：“我猜也是这个意思，不然谈经不会这么急匆匆的来找您。”

林如海笑着道：“他倒是急着甩手，要是没有一旁的陈大人拉扯着，估计他早就按捺不住了。”

贾璟笑着道：“倒也不是急着甩手，谈经这个人能力是有的，只是肯定是不足以执掌一部，尤其还是六部当中最重要的户部，这段时间以来，他可以说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如今可算是看到您这个财神爷了，他能不着急脱手吗？”

林如海闻言哈哈笑了笑，随后叹息道：“依我看，这个户部尚书，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贾璟笑着道：“总归的是要比两淮盐政这个‘美差’要好的多。”林如海一怔，随后笑着点头道：“那倒也是。”

贾璟笑着对林如海道：“再者说了，姑丈坐上这个位置，新党旧党都得看您这个计相的脸色做事，到时候您还可以直接脱离党政这个大漩涡，我猜陛下应该也是叫张龚张大人的事情给弄得有些怕了，所以才会挑您这个和新党旧党关系都不错的来担任户部尚书这个职位，居中作为调和剂，有陛下为您撑腰，您方才是高枕无忧！”

林如海叹息道：“万金油哪是这么好当的？想两边都讨好，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引起两边儿都反感！”

贾璟笑着道：“您能在处处险境死相环生的扬州城杀出来，难道还怕新旧两党？”

林如海沉默了片刻，随后缓缓的摇头道：“我倒不是怕，只是………”

林如海闪烁着光芒的眼睛深深的盯着贾璟道：“党锢之争，祸国殃民啊！”贾璟闻言沉默了下来。

永熙帝现在未必没有察觉出来党争的苗头有些不对，但是到了这个时候，永熙帝也只能是硬挺着把事情推向一个未知的方向！

新政一刻不停，党争只会愈演愈烈！尤其是近几年新政几乎已经铺满了整个大燕，此时就连江南最难啃的两块骨头金陵甄家和扬州盐商都被贾璟轻松击碎的情况下，新政大行于江南，已经是这几个月内的问题罢了！

江南沦陷，对于新党来说是一件值得弹冠相庆的大喜事，但是对于旧党来说，就相当于老家被偷了一样的悲愤！

势力错综复杂的江南素来是新党的大本营，很多新党巨擎多是南方人，没有办法，南人的个性决定了肯定是厌恶那种大开大阖的大手笔，主张治大国如烹小鲜的春风化雨。

所以有这种个性了，自然也就体现在了政治主张上，除却这一点之外，江南也从来是最安稳平和的地方，所以那里已经固化的阶级自然是更为厌恶变动的，从两晋门阀至今，几乎都是很讨厌变革。

而此时贾璟用铁马秋风狠狠的敲开了江南的大门，属于是让整个江南都被扒光了躺在朝廷的面前！

作为朝廷现在的主流势力，新党没有理由不对江南垂涎三尺！江南富庶之地，绝对是改革的重中之重！

而现在，这个重中之重已经是接近于不设防的对他们敞开了大门，整个江南几乎都被他们新党的改革官员给渗透了！

这种情况下，新党还会和旧党商量着来？可以想见，贾璟在江南掀起的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暴，顶多算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风罢了！

接下来新党即将在江南掀起的，才是一阵腥风血雨！

这叫视江南如底线自留地的旧党如何能够忍受？杨继盛近几年屡屡退让，此时却是再无可退！

兔子急了尚且咬人，更何况这么多年依旧坚挺的和新党分庭抗礼的旧党？所以林如海即将面对的，其实是一场极其危险刺激的不见血的战场！

但是此时的林如海最担忧的并非是自己的安危，反而是党争到了这一步，到底该如何收场！

贾璟闻言也的确是无言以对的，他作为一个前世学历史的大学生，对于这些有很深刻的剖析，党争带来的祸患，如果不能掐灭在萌芽状态，那么恐怕会一直扎根影响整个王朝的兴衰！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自然就有派别！

自古党争，都是有目的的，比如唐朝的牛李党争，争得就是藩镇制度和科举制度，再比如宋朝的党争，争得是保守和变法，都是有一个争的目的。

但是到了明朝，这个画风就开始变了………党争不是为了政见而争，而是为了争而争！

只要是敌人赞同的，我都要反对，只要是敌人反对的，我一定赞同！

再到了南明，这个画风就更诡异了，别的朝代到了这个时候，都是：“艹！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要内斗？听我的都得玩完！”

而南明是：“艹！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要内斗？不听我的都得玩完！”

明朝之所以研究的最多，就是因为他光灭亡的原因就值得大家争辩的脸红脖子粗了………

有的说是明实亡于内斗，有的说是亡于东林党，有的说是亡于气候，有的说是亡于鼠疫，有的说是亡于宗室，有的说是亡于农民起义，有的说是亡于外敌………

这些玩意儿，单独拎出来一个，都够一个朝代覆灭个几回的了，而明朝都赶上了………那这大明朝能有个不亡吗………

至少在贾璟看来，现在的大燕，也扛不住几代党争！要是也像明朝一样打个那么旷日持久的党争之战，大燕也是迟早翘辫子的命！

这些贾璟是凭借后世的总结学习得出来的感受，而林如海和永熙帝这种人则是完全的依靠高超的政治素养推测出来的！

所以其实像是高层的这些人，未必不是猜不出来这些走向，只是很多时候他们都是和现在的林如海一样无能为力罢了………

旧党就一定想和新党爆发冲突？新党就一定想弄死旧党？在底层来看肯定是的，但是对于杨继盛上官仪这个级别来说，他们肯定是不想的！

但是彼此都是被大势推着，谁也左右不了这个局势罢了！真正有能力主导的永熙帝到底是什么心思，谁又能够猜的到？

贾璟能看出来林如海对这件事比较担心，但是解决党争的办法，说起来就连贾璟自己其实都是没有个准确的想法，更何况贾璟自己现在也是被拉扯进这种争斗的一份子，所以妄谈掌控，属实可笑。

贾璟劝慰了林如海几句，正在这个时候，老太太也派人来传了，贾璟和林如海便是笑着起身向大观园内走去。

贾璟回来说是大事却也算是小事，所以贾家的男人们其实都不在，尤其是贾琏他们这样有事的，贾琏刚刚和王熙凤闹了别扭，再加上这几天一直没怎么处理码头上的事情，所以今天也在处理码头上的事情并未回来。

但是陪林如海游园这件事算是大事，毕竟林如海是娇客贵客，贾家的男人们不好不陪着，所以等到林如海和贾璟赶到荣庆堂的时候，贾家的男人们都正在往这边赶。

贾璟一时和黛玉林如海走了进来，给贾母问好，贾母便是笑着叫起了两人，问起了贾璟在扬州的时候的表现。

林如海看了贾璟一眼，笑着表示多赖贾璟帮扶之类的话，一时间气氛很是融洽，显然一旁的黛玉也很是欢喜满意。

探春见黛玉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后面去了，不免笑着轻声的捅咕了一下迎春道：“二姐姐，你看林姐姐那样，倒是翁婿和睦，夫唱妇随呢！”

说着自己也偷笑了起来，迎春愣了愣，随后呆呆的笑了笑点头，看起来很憨的样子。

湘云听到了，撇了撇嘴道：“三丫头就胡说罢，这也就是宝姐姐不在，不然叫她听了，你的好儿多着呢！”

探春嘻嘻笑着，点了湘云的小鼻子一下道：“知道你是宝姐姐的门下忠徒了，你们呀，好事都将近了！还不叫人说？”

一番话说的湘云和迎春脸都是红了说不出话来………

贾政和贾赦离得近，都是在家里，所以并未着急，只是命人等着来齐了再来叫，又不好都不在把林如海丢在女卷堆里，所以贾政提前来了，女卷们自是在后面，贾政约着林如海和贾璟并陪着的贾兰贾环贾宝玉在前面说话。

贾璟似乎是有些困倦，便是半躺着听贾政和林如海聊天，他有爵位在身身份贵重，林如海和贾政就都没当回事儿，弄的一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贾宝玉一阵艳羡！

贾璟打了个哈欠，林如海和贾政简直不是一个位面的，所以两个人的聊天啥营养也没有，就是感觉林如海哄着贾政玩一样，聊着老荣国在的时候的事情，聊着聊着，便是又聊到了贾雨村。

贾家姐妹们还没有控诉贾雨村，但是贾政已经听到了点儿风声，便是聊起了这件事求个真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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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稍微有点儿愧疚的和贾政道歉，承认是自己看走了眼了，连累了贾家，贾政倒是无所谓，只是有点儿可惜丢在贾雨村身上的政治资源，毕竟现在看来，贾家算是和贾雨村决裂了………

之前贾政还有心思从中缓和一下贾雨村和贾璟的关系，但是现在看林如海都是不看好贾雨村，贾政便是也熄了这番心思。

“唉，可惜了，雨村，贾化还是颇有才华的………”

贾政不免叹息摇头，林如海笑了笑没说什么，人品好有才华才是好事，有才华没人品迟早会成为祸害！

后面的女卷们听到前面开始讨论这件事，一个个也是义愤填膺，贾母等人便是疑惑的问贾家姐妹们，贾家姐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便是将事情完完本本的说了出来。

贾母闻言只是澹澹的笑了笑，并没有对贾雨村做过多的评判，只是有些好笑这几个姑娘们不声不响的居然办了这么一桩子事儿！

贾政和林如海自然也是听到了后面女卷们义愤填膺的声音，微微有些沉默，等到女卷们说完了，贾政才有些奇怪的看向贾璟道：“璟儿早知道这件事？”

贾璟回过神来，抹了抹眼角打哈欠的泪光道：“哦，这件事，因为香菱的缘故，的确是听到了点儿风声，所以便是叫人调查了一番，方才知道有这么一桩公桉，本来叫人暗自查访香菱的娘来着，一直忙，就给忘了。”

贾政闻言好笑道：“倒是世事奇妙，谁能料到有心栽花花不活，这无心插柳柳成荫？”

林如海深深的看了贾璟一眼，到底是不是“无心”还是两说呢………贾璟干笑了两声，咳了咳没说什么。

贾政随后便是有些犹豫的道：“呃，只是如今人家找上门来了，璟儿准备如何？”

此言一出，后面的女子们也都是竖起了耳朵，贾璟奇怪的眨了眨眼睛道：“什么如何？”

贾政苦笑着摇头道：“这么说你房里的那个丫头家里的家境也不错，人家现在都找上门来了………”

贾璟瞥了一眼林如海，发现林如海还是微笑的表情，不免松了口气，心中苦笑贾政不会看时机，但是贾璟还是撇了撇嘴道：“吃干抹净了，也不能叫我放人罢？”

气氛顿时就是有些诡异了起来，贾家姐妹们看着黛玉似笑非笑的表情一阵你捅咕我我捅咕你，贾母见王熙凤等人古怪的笑容，不免摇头笑道：“这个璟儿什么话都当着他姑丈的面说！”

林如海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只是摇头轻笑，贾政这才察觉出了有点儿不合适说这个问题，干咳了一下，尴尬的笑了笑道：“话是这么说，还是妥善处理的好。”

贾璟眨巴着眼睛看着贾政：“说的也是，那就现在处理了好了，免得夜长梦多。”

贾政张了张嘴，他不提了，贾璟倒是主动提出来在众人面前处理他自己的房里面事了！

贾母不免拦着道：“你回去自己关着门儿处理！你姑丈是贵客，让他看这些做甚么？”

贾璟看向林如海，林如海笑而不语，贾璟便是咧嘴笑道：“姑丈有经验，指点我一下。”

这下就连林如海的笑容都有些维持不住了………

你个小王八蛋，什么叫我有经验，当着我岳母的面儿胡说八道是罢………

林如海微笑着深深的看了贾璟一眼，贾母本来是想严肃的呵斥贾璟胡说八道的，但是到最后自己也绷不住笑了，这一闹，众人都是笑了起来了。

黛玉小脸儿泛红的笑着，这个坏人，自己和爹爹想看看你怎么处理女人的事，你不愿意就不愿意好了，拉扯人家爹爹进来做甚么！

这个坏蛋！

贾璟无赖的笑着对前面道：“谁去我房里，请那位甄夫人进来说话！”众人一看贾璟是认真的，反而要劝贾璟了，毕竟是贾璟的房里事，他们在这儿听挺尴尬的。

贾璟笑着撸了撸袖子道：“怕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怎么弄的你们比我还不好意思？”

众人闻言也就不再多劝了，就老老实实的看着贾璟怎么处理家事，过了没一会儿，甄夫人和香菱便是互相搀扶着走了进来。

香菱心中飘忽，抬起头一见贾璟，心下就是按捺不住的想抱着贾璟哭，但是四周都是陌生的人叫香菱不敢轻举妄动。

谁料贾璟打量了香菱一阵，温柔的笑着道：“几天不见，都瘦了，看来是晴雯没养好，别哭，等爷回去好好收拾她！”

从小便风雨飘摇的一颗心因为林如海的平安，近几天才略略的放松了下来，此时看着她生命中最重要这两个的男人在一起的感觉让她微微有些奇妙………

真好！

林如海本来不想在黛玉面前聊这些，但是贾璟主动在黛玉面前提起这件事，林如海也就理解了贾璟的良苦用心了。

再加上本身林如海的确是刚刚进京，对朝堂上的了解肯定是没有贾璟那么透彻的，所以林如海还真的需要贾璟给提供一下他的看法！

所以两个人一时不免越聊越投机，倒是忘记了黛玉还在身边，黛玉也不打扰他们俩，只是躲在林如海怀里看看林如海再看看贾璟，脸上缓缓的洋溢起了幸福的笑容………

林如海对贾璟笑道：“是，认识一下。”贾璟笑着道：“是代表新党来认识一下罢？”

林如海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能理解，毕竟我的回来，对于本就有些错综复杂的朝堂来说，本身就是一件十分敏感的事情。”

贾璟笑着点点头道：“那么我猜旧党一定很早就接触过姑丈了？”林姑丈叹了口气道：“没想到，贾雨村，居然是这样的人。”

林如海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抚摸着黛玉的小脑袋，颇有几分慈父形象，黛玉躲在林如海怀里，时不时的瞥一眼贾璟，看到贾璟看向自己之后，便是傲娇的哼了一声偏转过头去，等贾璟不看她了，却又转过头来悄悄的看着贾璟。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贾璟处理正事，所以难免的有些着迷，老太太她们在大观园摆宴会还需要一段时间，所以贾璟便是先和林如海聊聊新党旧党的事情。

林如海笑着点了点头，随后便是笑着问起黛玉来做甚么，黛玉笑着道：“是老太太叫我们来的，一来让他来见见你，二来也是邀请你去园子里逛逛，之前便说好的不是？”

林如海笑着点了点头。贾璟便是起身笑道：“姑丈日理万机，估计这段时间不好好歇息歇息，过一段时间就要开始忙起来了。”

贾璟笑着点了点头，心里便是有了数，黛玉闻言也是有些情绪激动的起身道：“对对！爹爹不说，我都快把他给忘了！”

说着黛玉便是开始控诉起了贾雨村的种种罪行，看起来十分义愤填膺的样子，但是等他说完，却见贾璟和林如海好像都不是很在乎的样子。

贾璟点点头上前见礼，林如海叫了他起来，随后便是落了座，贾璟笑着对林如海道：“陈公方才来过了？”

林如海愣了一下，随后看了黛玉有些泛红的小耳朵一眼，摇了摇头，黛玉装作不懂的懵懵懂懂的听着贾璟说话。

黛玉有些疑惑的看向贾璟，贾璟只是对黛玉笑了笑，随后对林如海道：“贾雨村此人的问题我也是之前才刚刚发现，但是我估计以姑丈的眼光，应该是一眼就看出了此人的狼子野心。”

林如海叹息道：“世事无常，谁能料到当初那个正直刚强的青年，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不过还好，所幸尚未酿成大错。”

贾璟笑道：“他没机会的，他的事情，姑丈就交给我来处置就行了，保证沾不上咱们。”

由于贾璟的故意拖延，所以等到黛玉和贾璟走到梨香院的时候，陈兴等人早就告辞了，只有林如海还坐在那里沉吟着喝着茶。

黛玉白了贾璟一眼，主动上前抱住林如海的胳膊撒娇道：“爹爹在想什么？”

林如海回过神来，低头看了黛玉一眼，刚笑着要回答便下意识的抬头一看，见是贾璟，这才笑着道：“璟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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