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二十四、与恶蛟缠斗太久,此身将化为恶蛟【求月票!】
他其实蛮喜欢青铜器的。
一直觉得青铜器有一种别样的原始粗犷美感,适合搭配另外两种元素,火与血。
“上面有字。”
容真似乎没有察觉到欧阳戎投来的目光,念至一半,微微蹙眉,停顿话语。
不等她重新收敛困惑脸色继续去念,一旁的欧阳戎已经替她,轻念出了后半段:
“与梦渊凝视太久,梦渊将回以凝视。”
“恶蛟?梦渊?什么意思?”
秦彦卿疑惑问道。
无人答。
老杨头摇了摇头。
容真过了片刻,冷哼:“装神弄鬼。”
欧阳戎表情若有所思,打量青铜剑身上的这一行刻字。
字迹娟秀飘逸,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
【与恶蛟缠斗太久,此身将化为恶蛟。
与梦渊凝视太久,梦渊将回以凝视。】
注视了一会儿,他忽然道:
“古籍上说,先秦以前,吴越之地确实有蛟类,那时恶蛟横行,盘踞水泽潭湖,再加上水患频繁,于是成了百姓嘴里不可匹敌的河伯龙王,不少地方都流行将童男童女投入水中祭献,吴越百姓苦不堪言。”
“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现在的江河哪还有蛟,老人说,是被那些先秦练气士给斩尽了。”
秦彦卿摇了摇头。
容真目光从欧阳戎手中的青铜短剑上挪开,望向后方水牢,微微凝眸:
“欧阳良翰,本宫的预感果然没错,现在已经能明确,云梦剑泽为首的天南江湖反贼,已与西南匡复军媾和了。
“昨日在浔阳石窟与你商量的事情,你可别忘了。咱们可能没时间再耽搁了。”
欧阳戎看了眼她郑重严肃的侧脸,轻轻点头。
一身玄黑劲装的秦彦卿摆了摆手里的那一份染血口供,声音高昂:
“根据此人招供吐露,这云梦令十足珍贵,云梦剑泽一向发放的极少。
“放在以前,天南江湖地界,能珍藏此令的门派势力不过两手之数,再加上一些与云梦剑泽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山下练气士客卿家族,据好事之人统计,流传在云梦泽外面的,不过二、三十枚,每一枚都价值连城。
“而且它还分级别,根据这青铜蛟柄的爪数,可分为三等,咱们手里拿到郑均的这一枚,应该算是最低等的……级别不同,获得的云梦剑泽信赖程度也不同。
“不过依旧很难得,云梦剑泽是天下有数的隐世上宗,是天南江湖的执牛耳者,连大名鼎鼎的符箓三山都得敬上三分。
“而拥有一枚云梦令,就代表获得了云梦剑泽认可,家族香火能得到所谓的元君保佑,凭借这一枚云梦令,可以进入一次云梦泽,请出一位越女,甚至可能是女君级越女下山。
“并且,拥有云梦令的山下势力或家族,若是运气好,到了一定的年份,赶上了好时候,还可以举荐自家未及笄的女子,持云梦令,入云梦泽修行……
“如此,这些拥有云梦令的势力与个人,算是云梦剑泽安插在山下江湖的某种俗世代表,地位超然,天南江湖没人敢太过得罪,至少不敢做绝,比如灭门之类的……”
秦彦卿摇了摇头:
“物以稀为贵,主要还是以前,云梦剑泽高高在上,越女们久居云梦不出,常常数年不见一位,云梦令用一枚少一枚,才成了天南江湖的罕见珍物。
“而眼下,咱们都知道的缘故,现任云梦大女君带领一批云梦越女离开大泽,下山入世……
“这次她们也是难得一见的再次发放一批新的云梦令,看来,得到这枚云梦令的人不少,这位郑大侠,就是其一,还是得赖于此前良好的江湖口碑。
“不过云梦剑泽的秘议集会,此人肯定算不上是核心人物,持有的云梦令也是最初级的,还没得到完全信任。
“根据此口供所言,上次过去,也是他第一次参加秘议,具体内容一无所知,只被告知继续留在江州境内,等待指令……呵,这些越女倒是谨慎戒严,听郑均说,是那位称号‘鱼念渊’的二女君在统筹他们,他与另外七人一起被此女接见过一次。
“至于匡复军那边的来人,这郑大侠也只隔着十数排位置,远远瞧了一眼,叫什么魏先生、杜少侠的……”
“真是花里胡哨。”
容真打断,甩了下裙袖:
“一群反贼聚在一起还能干嘛,等待指令?呵,不就和上次星子坊袭击一样吗。秦长史,这个郑均落网,目前可有其他人知道。”
“我们玄武营这次行动很快,又是深夜,此人落网的消息,目前应该没有传出。”
秦彦秦认真摇头,把口供册子前递给了容真。
“那就好。”
容真接过册子,抖了抖上面水渍,转过头,她空余的一只白嫩嫩小手,也朝欧阳戎伸出。
女史大人冷漠板脸。
欧阳戎一声不吭,把这一枚青铜短剑放回她手心。
容真将口供与青铜短剑一齐塞入袖中。
她两手笼袖,背身走向了门口,冷冰冰嗓音传来:
“诸君今夜辛苦了,快要天明,就不啰嗦了,本宫抓人去。老杨头,水牢里那家伙,先别让他死了。”
“好。”
欧阳戎与秦彦卿对视一眼。
二人跟上,朝州狱大牢门口走去。
老杨头收起了欧阳戎做过的板凳,就近拖至水牢门口的火把下方,老人悠悠坐回位置,取出一本厚书,继续埋头翻看……
通往大牢门口的路上。
容真忽然开口,似是对后方跟来的欧阳戎道:
“据此人口供……本宫真没想到浔阳城范围内,还有人和他一样,敢私下接受云梦令。
“此前满大街都是的通缉布告是没看到吗?监察院和江州官府已经宣传的很到位了吧,还有知法犯法的?
“欧阳良翰,看来这城里不止一位李鱼啊。你说咱们还要宽宏他们吗?一个個的,有完没完了。
“呵,本宫不管他们是不是一时冲动利欲熏心,还是真的信仰坚定,既然接受了此令,那就是站在了朝廷的对立面,须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云梦令是吧,看看这能不能救他们命。”
欧阳戎抿了下嘴,沉吟了下道:
“下官等会儿去江州大堂,上午六郎会带人过去,配合女史大人。”
“你不怕本宫这次抄家太多了?以前本宫和监察院的人封锁里坊、搜查城里居民,你都是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生怕咱们影响了百姓民生。”
欧阳戎沉默了下,轻声:“昨日不是说过了吗,容女史其实很温柔了。”
光线昏暗的甬道上,随口淡淡吐出这样一句话。
容真瞬间回头:“你严肃点,别胡说八道。”
秦彦卿听到这话,起初怀疑是不是听错了。他不禁多瞧了眼身高有些悬殊的二人。
欧阳戎抱了下拳,行礼道歉。
“上书请援一事,下官今日就去和王爷商量。”他语气认真。
容真微微颔首,这才满意。
“秦长史和玄武营的将士们能不能晚些走,今日配合本宫。”她眯眸。
“好。”
秦彦卿插话道:
“看反贼那边的架势,咱们确实得多召集一些人了。
“最近追查反贼,我们中军大营也觉得一支玄武营,五百人手,不太够用,需从洛阳玄武卫或其它卫,再调人手……”
三人交谈间,来到门口。
狱卒吃力拉开大门,一大片拂晓天光扑面而来,刺破牢中黑暗。
又是崭新的一天。
不过今日虽晴,却会掀起一片血雨腥风。
……
刚入夜。
浔阳王府,内宅,一座私密的花厅内。
有一张摆满丰盛菜肴的餐桌。
桌前的离闲、离裹儿、谢令姜,各自都穿着一身舒适居家的普通常服。
离裹儿怀抱雪白狸猫,手掌轻抚,刚从后厨返回……今日王妃韦眉亲自下厨做了两盘菜,就像是当初在龙城苏府时一样,此宴乃私宴性质。
不过,不是为离扶苏准备的,他还没回城。
“大师兄怎么还没来?”
谢令姜单手撑着下巴,看向门外夜色,清亮眸子望而欲穿。
离裹儿悠哉夹了口菜,被离闲“啪”的一下拍开了手,还被老父亲瞪了一眼。
离裹儿表情不变,转而弯腰,去逗弄脚边的“有种”。
欧阳戎与一位带路大丫鬟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
“人齐了,怎么不先吃。”他从夜色中匆匆走出来,风尘仆仆,进门后立即跑去洗手,无奈问道。欧阳戎踩点准时,不算迟到,可众人过来的更早。
桌边众人不答,瞧见到来的俊朗青年,身上那件皱巴巴的绯红色官服都来不及换下,赶来吃饭,领口处的颈部还有不少汗渍……
“檀郎来啦,来来来,菜齐了,开饭了。”韦眉亲自端着一盘炒菜走进门,熟络的笑语招呼。
众人围坐桌边,开始动筷。
“檀郎今天这么忙吗?没回家,直接从官府那边过来的?”离闲好奇问。
欧阳戎颔首,一边夹菜,一边开口:“对了,有件事……”
他详细讲了下容真说的求援事宜,顺带还给众人还说了说,落网的李鱼、郑均二人的事……
离闲听完,沉吟:“檀郎怎么看?”
“女史大人其实可以自己上书,直接绕过咱们,现在征询咱们意见,算是很给面子……另外,咱们也可借机安排一些自己人手过来。”
“明白了,等会儿吃完,本王回书房拟奏折,檀郎也来,帮忙润色下。”
欧阳戎点头。离闲面色洽淡,去夹了一口菜入嘴,吃了没几口,突然说:
“女帝的归女帝,元君的归元君……其实这句话也不算太大逆不道,至少以前在大乾不算。
“小时候,父皇与我们这些皇子们好像讲过,大乾刚立国那会儿,时任元君、那一代的越处子,曾夜入长安皇宫,与太宗坐谈,最后,我离氏皇族与云梦剑泽立下了一个默契约定。
“大致内容是,我朝不会干涉天南江湖。同理,她们云梦剑泽以及依附她们的练气士势力,也必须接受大乾朝廷对南朝故地的治理,不得伤害长安派来江南治理地方的大乾官员……
“随乾还未建立大统一时,云梦剑泽与当时的南朝皇室关系密切,南朝皇室覆灭,是北朝大随的铁骑南下所为,我太乾太宗只是后面取而代之,重夺了次南北,因而与南朝遗老们没有直接血仇,云梦剑泽亦如是。
“这几日,相王府那边有来信,本王听王弟正好提起此事,王弟遗憾说,母皇去年决定在江州、桂州等地兴建大佛时,他就当廷提起过这一道祖宗之法,并提议最好先派一位天使,去云梦泽知会一声,顺便瞧瞧这一代元君是何人……却被魏王、梁王当廷否了,卫氏……包括母皇,并不认可离氏的祖宗之法。
“也对,现在是圣周,岂有遵循前朝旧约的道理,朝堂上是如此氛围,没人敢提,王弟只好做罢,不过他也没料到事态会如此恶劣,像是触犯了云梦逆鳞一样,现在关系已经恶化如此,双方都流了血死了人,已然撕破脸皮,那前朝旧约更不用提了……
“但本王还是觉得,是咱们不太地道在先,率先违约,云梦剑泽有些反应无可指摘。
“当然,现在与匡复军反贼勾结,再加上不承认圣周大逆不道、严重冒犯母皇威严,这些没得说了,欸,现在也只能这样了,接下来总要死些人的……”
韦眉、离裹儿、谢令姜脸色好奇的倾听这旧事,离闲幽幽叹息一声。
埋头扒饭的欧阳戎筷子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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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戎还没开口,就感受到一阵如兰般的香风吐气:
“与恶蛟缠斗太久,此身将化为恶蛟……”
“什么字?”
秦彦卿刚好奇问出一句,容真已经走上前,不客气的歪身前倾,凑近了正在眯眼洞观剑身字迹的欧阳戎。
靠的太近的缘故,姿势隐隐像是靠近了他怀中,不过二人没有身体接触,留有一线。
几人要不是练气士,要不是侩子手,要不是军伍厮杀中摸爬滚打过来的,自然不吃这一套,岂会被一柄造型奇特的青铜短器轻易吓到。
容真轻轻颔首,脸色寡淡。
老杨头打了个哈欠。
欧阳戎突然开口,转动把玩云梦令的两只手掌已经停住。
众人看见,他指肚在缓缓摩擦青铜剑身的一面,靠近戴有痛苦面具的蛟首剑柄位置。
容真没意外,这家伙当初可是在西城门,当众割下了冲门闯关的朱凌虚脑袋。
欧阳戎低头,正打量着青铜短剑。
老人虽然睡少觉浅,可大半夜的被喊醒审讯犯人……这年头的侩子手、“朝廷鹰犬”还挺难做的。
秦彦卿、容真、老杨头默契的看向一言不发的欧阳戎。
秦彦卿的嗓音响彻在州狱大牢寂静狭窄的甬道内。
打破了水牢门外的沉默气氛。
毕竟在场的众人中,就他是文官系统出身。
而刚刚秦彦卿的话,其实大概率也是想照顾并宽慰下欧阳戎。
可几人却看见,欧阳戎脸上没有丝毫害怕之色,反而还有些饶有兴致的神态。
“古吴越之地,以前都是穷山恶水,水泽瘴气横生,开化程度低,百姓多信仰淫祀鬼神。
“也就最近几百年,因为衣冠南渡、北人南迁,才开化了不少,但民间百姓愚昧程度却不见得有多少进步。
“这云梦剑泽不外乎也是这一套,花里胡哨、神经兮兮,整一些神秘可怖的元素装饰,吓唬吓唬老百姓,加深所谓的元君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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