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李基农救侄儿
“这就是小人的罪。”
嬴政听之脸色变幻不定,目光突然变得锐利,死死地盯着李基农,却又是冷冷出声:“是你唆使?那你实在该死。”
‘死’字似乎来自地狱,带着无限死意侵袭着李基农,但李基农毫无反应,眼神坚定如山。
无人知道,他说出这话时内心有多折磨,多痛苦,但他必须要说。
阳光道,是美好的未来,侄儿应该有个美好的未来,而不是惨死在那南蛮之地,而他,只有独木桥可走,别无他择。
桥的尽头,只能是深渊。
“叔父!”李肇大吼,身体不自禁地抖了起来,泪眼婆娑,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他做不到。
“住嘴!”这一声吼,如铜钟敲响,震彻万山。
李基农不再理会侄儿,却凛然地催促起了嬴政,“陛下,小人死罪,只求一死,望成全。”
盛会之台后台,刚刚从大爷坟前赶回来的瘦狗看到这一幕,不禁一阵失聪,他终于明白老爷之前的呢喃了,明白为何老爷让他去大爷坟前埋那血染的青石,想必大爷早知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早已作出了死的决定。
一时,泪,瞬间而下,阿超也走了过来,燊公子走了过来,更多的人走了过来,默默看着这一幕,声泪俱下,但在皇威之下,无人敢阻止,也无人敢言语。
“老爷”
“掌柜的”
台前。
“你们,你们”
嬴政望着眼前跪着的两人,身躯剧烈颤抖,又一个气血攻心,浓血又再逸出,重重地瘫倒,无法再言语。
“陛下,不要再动气了,保重身体要紧。”
尚新急了,连忙扶住了嬴政,众臣急了,纷纷要上前,却被侍卫拦于驾前。
随着皇帝的倒下,场面一度陷入冷寂,呼吸声此起彼伏,却就在这时,有一个愤怒的声音打破沉寂。
一个人走了出来,正是宗正,他指着李基农说:“既然你怂恿公子肇拒绝赐婚,便是罪加一等,当以极刑,而公子肇”
冷冷地瞥了李肇一眼,“按宗室制,皇储嫡子当尊宗制,为皇族开枝散叶,以续我皇族血脉,光大我大秦,可公子肇断然抗旨就是不尊,按制也应重罚,打入禁宫。”
“这”李基农听之打了个冷颤,眼睛死死地盯着宗主,不信地道,“不是这样的,绝对不能这样,可不能打入禁宫。”
他方寸大乱。
“不信!”宗正冷哼,瞥向冯去疾,“冯相,你作为满朝元老可曾知悉?”
冯去疾无奈一叹,郑重地点头。
李基农一看,整个人如坠冰窖,浑身发冷,口里却不停地呢喃,重复着刚才话语:“怎会这样?不能这样呀!”
打入禁宫,那侄儿这辈子就毁了,李家就毁了,须知侄儿还没有子嗣,李家当何存。
不能,侄儿不能被打入禁宫。
不能。
他闭上了眼睛,可看出他内心极其挣扎,又何等决绝,更有破坛子破摔之感,旋即,他眉目一横,神情变得张狂了起来,似到了失控的地步。
“如果李肇并非皇族之人呢?”朝着冯去疾问道,眼里充满着无尽期待和希望。
冯去疾不知李基农为何如此问,想了想便道:“非皇族之人不入宗制,自然无事。”
“可当真?”李基农听之仿似整个人获得生机,眼前大亮。
冯去疾颔首。
得到肯定答案,李基农的身子仿佛灌满力量一般,马上匍匐着到皇帝身侧,惊喜地说道:“陛下,陛下,小人有话要说,其实,其实,李肇并非绿娥之子,不,并非夏玉房之子,乃我大兄李念之子,他非皇子,没有触犯宗制,请陛下恕他无罪。”
“李肇对于这一切并不知情.”他说得没错,对于李肇的身世,这个世上或许只有他一人知道了,“都是小人有意隐瞒,一切都是小人的错,小人犯了欺君之罪,小人罪孽深重,小人愿意承担一切罪责。”
“请陛下念在李肇对国朝尽心尽力的份儿,放过李肇吧!”
一口气说了很多,不带一丝停歇。
此话虽是话语,却立时引起无尽的轰动,刹那间,整个台前炸开了锅,一发不可收拾。
连同嬴政,也在似乎奄奄一息中惊醒过来,簌地站起,死死地盯着李基农。
“你说什么?给朕说清楚,否则死。”
‘死’字拖了很长的音,分贝非常高,皇威席卷开来。
“什么?”
宗正也惊呼,所有人目光皆齐刷刷地射了过来。
如此消息,太骇人听闻。
李基农知道,当说出这一切后,必定会引起轰动,甚至陛下震怒,动辄牵连到李家,但相比起侄儿被幽禁,他更愿意去说出真相,只有保存住侄儿,他什么都要做。
此刻,李肇听之,整个人愣在当场,眼睛如灌了铅般直挺挺地瞅着,尽是不可思议和一股复杂情绪。
事到如今,李基农真的不能再隐瞒,特别看到众多要吃了他的目光,心一横,极力让自己保持平静,遂娓娓道来。
“哎!这都是孽缘呐!”李基农叹了口气,人仿似又老了很多,“二十年前,我和兄李念在咸阳做买卖,在回来途中看到一女子欲上吊,兄便将之救了下来带回了李家,后来得知此女身怀六甲,而正好兄嫂也怀了,这本来是双喜临门的事情,可几个月后待到分娩时,兄嫂因难产而死,可幸的是孩子活了下来。”
“而那女子此刻也到了临盘的时刻,很顺利地产下了一子,母子平安,可”说到这里,他深吸口气,众人屏息,嬴政更是安静得可怕。
“可奈毒妇可恨.”毒妇自然是李斯的内人,“为了夺我家财,让我李家后继无人,竟派人偷走了婴儿,可他们弄错了,竟偷走了女子之子,导致至今下落不明。”
“那女子叫绿娥,就是你们口中的夏玉房。”这也是他后来才知道的。
“兄见绿娥失去孩子整天以泪洗脸,又见兄儿无人照料,便将之托付给了绿娥,以解其失子之痛,此子正是我侄儿李肇。”
李基农话毕,擤了擤鼻子,抹去眼角湿润,对着嬴政拱手,又再转向李肇,“肇儿,不是叔父想瞒你,叔父只想你将绿娥当成真正的阿母,毕竟你阿母早早就走了,没有母爱的孩子是可怜的,你可知?”
李肇哽咽,颤声说:“可你为何此刻才告诉侄儿?你可知现在太迟了?”
是的,太迟了,整个事情变化太大,太骇人听闻了。就论罪来看,李肇并不知情,遂他的罪责并不重,但叔父就不一定了,这是欺君,欺君罪该万死。
李基农笑了笑,眼神变得柔和:“傻孩子,只要你活着,叔父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叔父!”李肇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地滴了下来,可奈他要强忍,他不能让叔父看到自己伤心。
这一刻,李基农眼神变得凝重了起来,道:“肇儿,李家可以没有我,但必须有你,今后要好生活着。”
说完这一切,仿佛整个人得到解脱,重重地舒出一口气,而后面对皇帝请求:“陛下,一切都是小人的罪,请治小人的罪吧,放过李肇,他是不知情的,是无辜的。”
此刻的嬴政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没有听到,整个人的状态变得非常不好,没有愤怒,没有生气,只有头仰天一抬,又是一口血喷出,染红半边天。
这一口,是真的血,鲜红而悲切。
旋即整个人直挺挺地仰倒下去,再也没有动弹。
“陛下.”尚新慌了,立刻大吼,“来人,将陛下速速送去医馆,快”
其他大臣更慌,口呼着“陛下”,却只能在原地干急。
“诺!”侍人们也慌了,匆匆在侍卫的簇拥下抬着嬴政往医馆而去,目前这个情况,侍医是不行的了,只有医馆。
待一众消失后,众臣却没有散去,一对对凶眼紧紧地盯着李基农,盯着李肇。
此刻,皇帝不在,就难以定夺李基农叔侄俩的罪了,但宗正仿似盯紧了李肇一般,揪着他死死不放。
“既然李肇不是皇子,那就不是我宗室贵族,但其有欺君之嫌,应立即擒下打入咸阳狱,待陛下康复再作定夺。”
“至于李基农,嘿嘿!”冷冷地笑着,“欺君罔上,当腰斩,立刻执行。”
“冯相,你认为如何?”
论官位,冯相官职最高,自然得问他,而且还肩负着监国重任。
冯去疾苦笑,目光瞅着众人,再落在李肇叔侄俩的身上,一时无法定夺。
最终,他还是作出决定:“于这次盛会,李肇功劳甚大,于欺君,李肇并无实质,非其本意,就不必打入咸阳狱了,让其在上林苑照料陛下即可,毕竟他乃神医,你说是吗?宗主大人?”
这话意有所指。
其实也在理,陛下病情严重,恐怕只有李肇出手才行,当然,这也是为了保存李肇。
“你?”宗正狠狠地瞪了冯去疾一眼,便甩袖而愤,下一刻却盯着李基农,“既然冯相如此说了,本宗正也作罢,但李基农欺君,必须要斩立决。”
“不可,此事事关陛下,留待陛下发落为好,就关咸阳狱吧。”
“你?”处处和他作对,宗正愤怒更甚,但冯相监国,他哪能有微言,只得愤愤离去。
众臣也跟着离去,只有冯去疾在离去之前意味深长地瞅了李肇一眼,露出肯定的目光,郑重地说:“李将军,老臣回宫去了,能做的自然会极力去做,你既非皇子,便无从再监国,但你也不能辜负陛下对你的厚望。”
“走也!”
冯去疾离去,也命人将李基农押走。
李肇很感激冯去疾对自己和叔父的关照,但却愣在当场。
这话是什么意思?
冯去疾从来不会在自己面前称‘老臣’,这也不符合身份,但他却破天荒地说了,还有‘能做的自然会极力去做’,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更离谱的是,不能辜负陛下的厚望?
陛下什么时候对他有厚望了?
本来已经脱离险境的那种庆幸的心情又再将他拖入泥潭,陛下对他究竟有什么厚望?为何陛下没有对他说过?
(本章完)
“叔父.”李肇的眼角不自禁地渗出了些湿润,双眼通红地望着叔父,那个不够健壮却异常高大的人,“你为何”
“住嘴!”李基农发狂地大喝,就差上前给李肇一个耳光,转而脸色一狠,道,“李,赢肇,自此咱们再无瓜葛,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自此叔侄情断,三世不存。”
李基农低着头,无人能看到他脸色的变化,但知道,一定是刚毅的。
李肇听之,整个人如触了电般,猛然间望向叔父,这个被自己调侃被自己嫌弃的人,心中一阵惊慌,连忙说:“叔父,你要作甚?这非.”
“住口!”李基农突然抬起头,狠狠地剐了侄儿一眼,严声呵斥,逐而转向嬴政,“陛下,请放过李肇,他是无辜的,小人愿立刻被处死。”
“陛下,小人李基农,乃李肇在李家叔父。”
“叔父?”
见到一穿着还算得体的人贸贸然出现在自己身边,嬴政本就不喜的心更加不喜,特别是此人还是儿子在李家的叔父,更令他反感。
“正是,请陛下赐死小人,放过李肇。”
“李肇和此事一点关系都没有。”他重复着,“更没有忤逆陛下的意思,一切都是小人,小人该死,当以极刑。”
李基农抬起头,望向跪于地而似乎失去求生之心的侄儿,心中一阵酸楚,逐而一狠,坚定地回应。
“小人,小人为了一己私欲,唆使李肇不要答应陛下的赐婚,以致造成这样的被动的局面,这都是小人的错,完全是小人为满足私欲而为,和李肇一点关系都没有。”
一个父亲的心思很简单,儿子在李家长大,一言一行皆来自李家,想必儿子变成这样也和这叔父有一定关系吧!
但李肇之罪不祸及家人,他没有惩治李基农的意思,冷冷地道:“你来此作甚?要是求情就不必了。”
可他并不是樵夫,他是李基农,李肇的叔父。
笨拙的身子就像一个企鹅,却改变不了他的急促,待来到皇帝身边,噗通一声跪下了,跪得毫无一点犹豫。
“不,不是求情.”李基农连忙说,逐而头一低,差点磕到地上,以致背上的荆条显而易见,“小人乃负荆请罪而来。”
“负荆请罪?你有何罪?”
嬴政冷眼看着他,僵硬的脸泛起寒霜,感之身侧一阵清凉。
“陛下,且慢。”
此人奔走,身躯很不稳,但依旧极力地走着。他神情坚毅,似乎忘却了自己只是一介草民,忘记了一切可能会带来的危险。
背后,有索捆着数扎荆条,牢牢地绑在背上,远远望去,就像一上山砍柴的樵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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