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二章 朕还没死呢,你想干什么,想造反吗?
京城,严府。
待轿子停稳以后,只见严世蕃抢先一步下了轿子,正当其想要像以往那样,将严嵩从轿子里搀扶下来时,却被严嵩摆了摆手,出言制止了。
“不必了,我自己下来!”
严世蕃闻言,在思衬片刻后,方才给出了回应:“父亲,孩儿觉得,这背后应该是裕王在推波助澜,因为朝野上下,只有他这个动机,以及实力!”
严嵩听闻严世蕃此话,点了点头,旋即指向一旁的空位,示意严世蕃坐下。
对于严嵩的话,严世蕃自然是不敢违背,其未敢有丝毫推辞,当即在严嵩所指的那个空位上坐下。
随后,只听严嵩那不含一丝情绪的声音响起:“嗯,你猜得没错,这件事情应该是裕王在背后推波助澜!”
严嵩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片刻,嘴角浮现出一抹嘲讽之色,又继续道:“只可惜,裕王弄巧成拙了,不仅没能铲除景王这个心腹大患,反而让自己遭到了陛下的厌恶!”
严世蕃对于严嵩的这番话,也是颇为认同,只见其点了点头,出言应和道:“父亲说得没错,裕王此举,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严世蕃说完,脸上浮现出些许疑惑之色,又继续道:“父亲,孩儿不明白,按理来说,裕王不是有徐阶帮忙出谋画策吗,怎么会突然行此昏招?”
严嵩将严世蕃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摇了摇头,缓缓道:“我也弄不明白!”
在这之后,只见严嵩话锋一转,看向严世蕃所在的方向,出言询问道:“依你看,今天父亲遭到陛下训斥一事,是好是坏?”
严世蕃闻言,在思衬许久后,方才给出了回应:“回父亲的话,这是好事!”
严嵩在得到严世蕃的回答以后,脸上浮现出饶有兴趣的神色,只见其看向严世蕃所在的方向,出言询问道:“哦,何以见得?”
严世蕃闻言,在小心翼翼地斟酌完语言后,方才出言回应道:“回父亲的话,您先前对孩儿说过,身为臣子,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替陛下分忧!”
“这一次,那些言官向陛下提出的诉求,本就是极其合理,且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毕竟,已经就藩的藩王,能够在京城内停留的时间,本就十分有限。”
“倘若陛下不顺势将责任,推到您和徐阶的身上的话,那么必然会陷入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而父亲您先前说过,陛下是一个念及旧情的人,这些事情,他都会记在心里!”
严嵩在听完严世蕃的这一番分析后,脸上浮现出些许欣慰之色。
随后,只见严嵩点了点头,在端起一旁的茶杯,轻啜一口后,出言勉励道:“嗯,不错,有长进!”
面对严嵩的夸赞,严世蕃感到有些无所适从,只见其从座椅上起身,向严嵩拱了拱手,恭敬道:“这都是源自父亲的教导!”
严嵩闻言,在上下打量了严世蕃一番后,摆了摆手,出言吩咐道:“行了,下去吧,我还有事情需要处理!”
严世蕃闻言,当即神色一凛,恭敬应声道:“是,父亲,孩儿这就告退!”
在这之后,严世蕃没有在书房内停留太久,而是径直离开。
……
夜幕降临,京城,景王府。
此刻,房间内,朱载圳正独自一人喝着闷酒,桌上摆放着几碟下酒菜。
只见朱载圳仰起头,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然后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菜肴,放入嘴中,细细品味。
几杯酒下肚,朱载圳已然有了些许醉意,自从上次亲眼见证,皇贵妃沈氏顺利为嘉靖生下一个儿子后,朱载圳便知道,自己继承皇位的可能性已经变得微乎其微。
毕竟,就算朱载垣在长大的过程中,不幸夭折,排在他前面的,还有他的三哥朱载坖。
正是因为如此,朱载圳心中对于皇位的渴求,也不再像以往那么热烈。
就在这时,从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朱载圳见此情形,将手上的酒杯放下,出言吩咐道:“进来!”
话音落下,只听‘吱呀’一声,房间的门被推开,景王府的管家迈步走了进来,向其躬身行礼道:“殿下!”
朱载圳闻言,微不可查地应了一声,随后,见管家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不由得挑了挑眉,出言询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管家听闻朱载圳此话,脸上适时浮现出犹疑之色,在思衬许久后,方才俯下身体,小心翼翼道:“殿下,实不相瞒,今天在正阳门附近……”
在管家的叙述之下,朱载圳很快便了解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随后,只见其阴沉着脸,抬起头来,看向管家所在的方向,出言吩咐道:“嗯,孤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殿下!”
管家闻言,整个人如蒙大赦,未作丝毫犹豫,当即迈步离开了房间,还顺带着将房间的门也给一并带上了。
在管家离开后不久,朱载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只见其脸上满是怨毒之色,紧咬牙关,一字一句道:“三哥,您可真是我的好三哥啊!”
在朱载圳从管家的口中得知,朝中有官员向皇帝上疏,请求让自己即刻离京,返回封地的这一消息后,很快便反应过来,这是他的三哥朱载坖在背后推波助澜。
毕竟,只有把自己从京城赶回封地,才能够彻底消除隐患。
朱载圳想不明白,明明自己已经最大限度地退让了,为何自己的三哥朱载坖,还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
“父皇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吗?”
朱载圳越想越气,开始不住地咒骂起来:“当初本王得势的时候,你们这群朝三暮四的混账东西,是怎么巴结本王的?”
“还有,那群该死的言官也跟着掺和此事,真是可恶啊……”
在发泄完自己胸中的郁闷后,朱载圳逐渐冷静了下来,他的心里十分清楚,自己离京一事,已经是板上钉钉,再无任何更改的可能。
毕竟,君无戏言,这是嘉靖当着言官、以及内阁的面,亲口许下的承诺。
就在这时,朱载圳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先前被他刻意忽略的问题。
“既然我都能够想明白,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父皇又怎么可能想不明白?”
“父皇先前曾经亲口说过,不希望看到我们兄弟阋墙的样子,而三哥这番行径,毫无疑问,必定会受到父皇的厌弃,这分明是自作自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虽然我朱载圳没有机会继承皇位了,但是你朱载坖也别想好过,今天这件事情过后,父皇一定会对你大失所望,你先前在父皇面前所做的一切,都将化为徒劳!”
“哈哈哈,好啊,好啊!”
朱载圳想到这里,脸上满是大仇得报的快意,随后,只见其抚了抚胡须,对着门外的奴仆吩咐道。
“来人,拿酒来,本王今天要不醉不归!”
……
另外一边,裕王府内。
朱载坖在从下属的口中得知,今天在正阳门附近发生的一切后,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并且深感懊悔。
他原本的打算是,让那些官员上奏疏,将景王离京一事正式提上日程,并顺带着探一探嘉靖的口风。
谁知,在这个过程中,那些言官也掺和了进来,以欧阳一敬、胡应嘉为首的一众言官聚集于正阳门,将整件事情拿到了台面上来说。
有一句话说得很好,有的事情不上称,没有一两重,但要是上了称,一千斤也打不住!
毕竟,朝廷对于那些已经就藩的藩王,本就有着诸多限制。
自从明成祖朱棣奉天靖难以后,为了不让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设立了许多严苛的方法,对待那些已经就藩的藩王。
其中对于藩王在京停留的时间,也有着诸多的限制。
自从景王接到诏令入京以后,在皇帝没有流露出那方面的意思前,朝野上下对此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当这件事情被言官拿到台面上来说时,嘉靖也只得从善如流,捏着鼻子认了,嘉靖身为皇帝,身为天子,自然不可能当众违反祖制!
眼下,朱载坖甚至不敢想象,自己在嘉靖心中的形象,是什么样子。
随后,只见朱载坖回过神来,看向一旁的奴仆,沉声吩咐道。
“马上派人把徐阁老他们请过来,快去!”
“是,殿下!”
奴仆闻言,在向朱载坖躬身行礼后,很快便迈步离去。
在这之后,只见朱载坖脸上满是焦躁之色,不停地在房间内来回踱步,呢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呢,孤明明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徐阶在接到消息后,没有丝毫怠慢,即刻赶往了裕王府。
在乘轿去往裕王府的路上,徐阶掀开轿帘,看着道路两旁的景色,此时的他,只感到心乱如麻。
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情,他的内心也有所猜测,当裕王府的人来府邸找他的时候,他便明白,自己先前的一切猜想,都是正确的——这件事情真的跟裕王有关!
“裕王啊裕王,你这下可捅了大篓子了!”
在感慨完毕后,只见徐阶收回目光,放下轿帘,叮嘱外面的轿夫加快速度。
……
待徐阶的轿子在裕王府门口停稳以后,很快便被管家迎进了裕王府,在管家的引领之下,徐阶来到了书房。
在进入书房以后,徐阶见到了一脸焦躁,不知作何是好的朱载坖。
“见过裕王殿下!”
徐阶进入书房以后,便看向朱载坖所在的方向,躬身行礼道。
“徐阁老,来了,坐,快坐!”
朱载坖见徐阶到来,仿佛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招呼徐阶坐下。
徐阶闻言,也不推辞,径直在一旁的座位上坐下。
徐阶刚在座位上坐下,只听朱载坖的那焦躁不安的声音响起:“想必徐阁老,已经听说了今天下午在正阳门发生的事了吧?”
徐阶闻言,点了点头,旋即出言回应道:“嗯,的确听说了,不仅如此,我还在现场呢!”
朱载坖听闻徐阶此话,很快便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但此时的朱载坖,已经顾不得其他了,只见其看向徐阶所在的方向,又继续道:“徐阁老,实不相瞒,派人上疏请求景王即刻离京,是孤的主意!”
尽管在这之前,徐阶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他真的从朱载坖的口中,听到这一消息时,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只见其猛地从座椅上起身,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看向朱载坖所在的方向,沉声道:“殿下,您糊涂啊,这可是昏招啊!”
一旁的朱载坖听闻徐阶此话,整个人顿时慌了神,连忙出言解释道:“不,徐阁老,事情不是这样的,你听孤解释!”
在朱载坖的叙述之下,徐阶总算是了解到了事情的全貌,他那紧皱的眉头,也得到了略微的舒缓。
按照朱载坖的说法,他原本只是打算让那些官员上奏疏,将景王离京一事正式提上日程,并顺带着探一探嘉靖的口风。
谁知在这个过程中,那群言官突然横插一脚,进而使得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呼,还好,裕王殿下不是太蠢,不然的话,我徐阶真可以考虑换一个支持对象了!”
在耐心听完朱载坖的叙述后,只见徐阶将目光收回,如此想到。
在徐阶看来,裕王想要让景王离京的想法,其实也无可厚非,毕竟,斩草要除根,不能留给对手丝毫喘息之机。
除此之外,裕王让那些官员上奏疏的做法,也挑不出太大的毛病,但整件事情倒霉就倒霉在,谁也没有预料到那群言官会横插一脚。
如此一来,事情便彻底失去了掌控,倘若站在皇帝的角度来看,便能够轻而易举地得出一个结论——这群言官是裕王指使的!
而这毫无疑问,极大地挑衅了皇帝的权威。
朕还没死呢,你就指使言官与朕作对,你想干什么,想造反吗?
正当徐阶思绪翻飞之际,只听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将他重新拉回到现实。
朱载坖在听到敲门声后,当即出言吩咐道:“进来!”
话音落下,只听‘吱呀’一声,房间的门被推开,来人正是高拱以及张居正。
高拱身为朱载坖的老师,在接到朱载坖的请求后,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而张居正就不一样了,他是单纯来看乐子的,除此之外,他也很好奇,为何朱载坖会突然行此昏招。
朱载坖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高拱一脸急切地看向朱载坖所在的方向,出言询问道:“裕王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糊涂啊!”
一旁的朱载坖听闻高拱此话,刚想出言解释,只见徐阶接过话头,指了指一旁的空位,向二人吩咐道:“先坐吧!”
待高拱和张居正陆续落座以后,徐阶开始有条不紊地叙述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诸位,事情的经过大致就是这样的,你们怎么看?”
待话音落下,只见徐阶端起一旁的茶杯,在轻啜一口后,将目光分别从高拱、张居正的身上扫视而过,缓缓道。
在从徐阶的口中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高拱和张居正都不由得怔楞了片刻。
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整件事情,只不过一场意外罢了。
裕王也没有预料到,言官会在这个时候下场,并使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高拱在思衬许久后,站了出来,面向众人,提出了自己的建议:“现在,咱们最应该关心的是,陛下那边如何看待此事!”
“虽然这是无妄之灾,但是在陛下看来,就不一定了!”
待高拱的话音落下,在场的众人都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沉默之中。
毕竟,站在皇帝的视角来看,整件事情就是裕王在背后指使那些言官,当众跟他作对。
而皇帝的猜疑心,一般来说都是很重的,因此,会不可避免地想到别的什么上面,例如,造反夺权一类的。
而一旦皇帝往这个方向想了,那么距离那个人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自古以来,为了争夺皇位,像父杀子,子杀兄一类的事情,层出不穷。
想到这里,朱载坖不由得面色煞白,浑身颤抖,此刻,在他的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恐慌之色。
就在这时,只见徐阶抬起头来,看向朱载坖所在的方向,一脸郑重地开口道:“裕王殿下,高阁老方才说的,十分有道理,咱们现在最应该关心的是,陛下那边如何看待此事!”
“既然有了误会,那么就应该趁着误会,还没有发展到嫌隙之前,将事情解释清楚,您是陛下的儿子,只要解释清楚,陛下应该不会在意的!”
待徐阶的话音落下,一旁的张居正也出言应和道:“是啊,裕王殿下,徐阁老说得有道理,您不妨将事情解释清楚!”
朱载坖在听完众人的劝慰后,脸上也浮现出纠结之色。
诚然,这虽然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朱载坖心里,其实是害怕面对嘉靖的。
在犹豫许久后,朱载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只见其攥紧拳头,面向众人,沉声道:“嗯,你们说得有道理,现在天色已晚,等明天一早,孤就去面见父皇,将事情解释清楚!”
高拱将朱载坖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整个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脸上闪过一丝欣慰之色。
“再怎么说,裕王也是陛下的儿子,只要把事情解释清楚了,想必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本章完)
在搀扶严嵩进入书房后,严世蕃整个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看得出来,严嵩今天的兴致很高,一点也不像遭受了训斥的样子。
正当严世蕃打算就此离去之际,却被严嵩出言叫住:“严世蕃,对于今天发生的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
在这之后,只见严世蕃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严嵩的步伐,向着严府书房所在的方向行进。
在行进至台阶处时,只见严世蕃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严嵩,紧跟着开口道:“父亲,您慢点!”
严嵩闻言,瞥了严世蕃一眼,点了点头,并未拒绝他的搀扶。
此刻,这便是在场绝大多数言官心中的想法。
在这之后,只见嘉靖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今天这件事,暂且就先这样吧,等景王参加完册封皇后的典礼后,朕会让他返回封地的!”
欧阳一敬以及不远处的胡应嘉,见皇帝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些什么。
“是,父亲!”
严世蕃听闻此话,当即退至一旁,低下头,恭敬应声道。
待嘉靖离开以后,众人方才陆续从地上起身,并各自散去。
……
在用眼神拦下那些想要趁此机会,当面直谏的言官后,只见二人俯下身体,恭敬应声道:“遵命,陛下!”
待话音落下,只见嘉靖环视一圈,摆了摆手,颇为随意地吩咐道:“行了,下值的时间到了,都散了吧!”
毕竟,今天这一仗,可谓是大获全胜,不仅打出了言官的威风,而且还得到了皇帝的交口称赞。
“果然,都是严嵩、徐阶这两个大奸臣蒙蔽圣听,才使得朝局沦落于此!”
嘉靖说完,不等众人作出回应,便自顾自地向着停放龙撵所在的方向行进。
“臣等恭送陛下!”
众人看着皇帝离去的背影,连忙反应过来,随后,在严嵩这位内阁首辅的带领之下,在场的所有人尽皆跪伏于地,目送着嘉靖离开。
在训斥完严嵩、徐阶以后,只见嘉靖转过身来,将目光从那些以欧阳一敬为首的言官身上一一扫过,脸上满是欣慰之色,转而开口道。
“嗯,诸位爱卿直言敢谏,敢于当面指出不公,朕甚是欣慰,你们无愧于言官之名,你们就是我的大明的脊梁!”
欧阳一敬以及胡应嘉身后的那些言官,听闻皇帝此话,顿时感到与有荣焉,不自觉地挺起了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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