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三五章 父王被擒,是不幸,也是机会——
若要成为新王,那…就必须迈开腿,从子桓、子健的头上一步步踩踏过去…
而这…
曹彰这边还在深思,一干并州文武却是焦灼不安的等在门口。
乱,他还要让这大魏变得更乱一些!
大魏越乱,那天下的一统就会来的越发迅捷——
这是他投诚时,关麟托人告诉他的,是他深刻认同的呀!
“都吵吵什么,吵吵什么?”田豫朝着众文武大喊,“这是魏王被抓了,这不是大魏亡国了!大魏还有五州之地,你们一个个都嚷嚷什么?给你们派发寡妇的时候,也没见哪个愁眉不展!”
话说到这儿,田豫再不理睬众人,而是庄重的朝向曹彰所在的屋子,他高声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请彰公子火速继位,率领我等迎回大王,重塑朝纲——”
很明显,田豫是要刻意把话题引到…大魏新王的宝座之上。
众臣面面相觑,一人出列跪倒:“这不对啊,所谓立嗣当立嫡立长,无论是嫡还是长,都轮不到子文公子,何况子文公子未得大王诏命,岂可造次行之?”
质疑…
一定会有质疑!
这是田豫想到的,但他早有准备,厉声回道:“腐儒,王上身在敌营,天下震动,如何发来诏命?况且如今之时局,逆贼小胜,但我大魏尚未溃亡,事急从权…岂可还依照祖制?为今之计,当从大魏公子中择一勇武、贤能之士,拜其为王,由其引领我等南下,救回大王,重塑朝纲…若处处遵循旧制?待得那汉军北上,兵临城下之际,那才是大难临头,悔之晚矣——”
争!
无论是田豫,还是李藐,亦或者是待在曹丕身旁作为“死间”存在的、丐帮八袋长老、八厨张邈的侄儿张方。
其实…从很早很早起,他们的终极任务,关麟就已经定下,唯有一条。
那就是在最合适的时候,由他们推动,让大魏陷入纷争,四分五裂!
(Ps:之前名字写乱了,五斗米教张鲁的弟弟是张卫,并非是张方…张方是张邈的侄儿,特此说明,前面的已经全部修改过来。)
终于…
在田豫的坚持,与一声声呐喊下,大门总算被推开,曹彰一手持剑,一边跨步走出,连带着他的双眉凝起,就伫立在门前。
短暂的沉默,然后是犹如虎啸龙吟般的怒吼!
“聒噪,聒噪什么?”
“传本将军令,凡我并州,再有扰乱军心、散布消极情绪、蛊惑我大魏兵勇的,本将军认识他,可本将魂的剑不认识他——”
只听得“嗖”的一声,曹彰手中的剑已是脱壳,一剑重重的插在地板上,他的面颊也变得更加凶戾!
无疑,这样的行动,短暂的稳住了局面,也让那些消极的人闭上了嘴巴。
这时,曹彰方才抬眸,目光炯炯有神的望向田豫。
“国让?你方才说什么?”
田豫迎上曹彰那凶戾的目光,“下官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大王被擒,可大魏还在!请彰公子火速继位,率领我等重整旗鼓,迎回大王,重塑朝纲——”
这一声落下…
周遭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都直射向曹彰的身上,仿佛是很迫切想要知道他的态度…
倒是曹彰,在眼瞳中短暂的凶戾之后,他用低沉的大笑去回应田豫,也回应众人。
这大笑,便是态度!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边沉稳、雄浑的大笑,他直接吩咐,“国让,你随本公子进来,其余人等,悉数退下——”
…
…
邺城,魏王宫。
如今,这里的主人是暂时替魏王掌管魏王宫的二公子——曹丕!
他的神情并不好看,神色也有些萧索。
一连几日,那不利的战报就如同雨后春笋般,连续不断地报来。
汉中失守,长安失守;
大王逃遁,生死未卜;
徐州全境失陷,江东兵甲、战船已经靠抵青州——
甚至…就连大魏的战神张文远也在酸枣县战败,重伤倒地,不知生死,兖州、豫州所有州郡望风归降——
也就是在这一刻,曹丕有一种感觉,父亲打下这江山何其不易,用了几十年的光景!
可…距离失去这江山,可能只需要寥寥几年!
当然,这个想法…在最新一条情报传来之时,刹那间轰然碎裂——
因为他曹丕的父亲曹操被擒了!
没错…哪怕长安兵败,可父王归来,曹丕尤自觉得这大魏尚能撑两、三年。
可如今的情形是,大魏再难归来,那么…那么…那么大魏内部当如何?曹丕就是用脚指头想也能推测出来…
而当年四世三公、学生故吏遍布天下的汝南袁氏一族是如何覆灭的,在曹丕的眼中,尤是历历在目,那是他最早参与的战场啊!
“呼…呼…呼…”
曹丕一个劲儿的长喘着大气…
“子桓公子…”
“公子…”
“退下,都退下——”
无论是谁人来拜见曹丕,可回应他们的除了客气的“跪下”,就只剩下那悲愤中的一个“滚”字了。
“呼…呼…”
粗重的呼气声依旧在这魏王宫殿响起,但目之所及,除了他曹丕一个人外,这里已是再无人迹。
过得许久,许久…
“踏踏…”
“踏踏”的脚步声再度于这魏王宫殿门前响起。
曹丕以为又有人来见他,于是愤怒的抬眸,同时吟出那巨大声浪下的一个“滚”字。
可…
就当他抬眼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也因为这个人,他那原本悲愤到极致的心情,瞬间变得和缓了许多…
是张方!
那个东吴的渔夫、曾帮曹丕逃出江东,后在淮南时…为救曹丕断了一条小臂。
自打那次归来后,曹丕便将张方安排在邺城治疗,后洛阳变故,曹丕回到邺城后,也是第一时间去查视张方。
对这个所谓的“恩人”…曹丕还是极其感激与礼遇的,信任自是不在话下。
“你怎么来了?”
“噢,是他们让你来的?”
看着张方,特别是注意到他那条断了的小臂时,曹丕的眸色深重至极…这…这都是为了救他才付出的呀!
“是…是他们让我来的…”张方怯弱的开口,他扮演的是一个渔夫,在这魏王宫殿中,他理应表现出特别的紧张,他表演的很快,完全代入了这个角色。
“唉…”曹丕叹出口气,“他们见不到我,于是就去喊你来…他们知道,我不会对你发怒…唉,说吧…他们让你带什么话给我!噢,多半是让我小心那南方愈发咄咄逼人的汉军吧?”
“不…”
与曹丕想的完全不同,张方一开口便如同王炸,“许多将军与官老爷让我带话给公子,说是…说是公子现在应该小心的不是汉军…而是…而是那两个弟弟啊…”
果然…
当张方这一句话吟出,曹丕的眉宇深重的凝起。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出现了…
就如同当年官渡之战、仓亭之战后袁绍殒命,整个袁氏基业四分五裂,分崩离析一般…所有人都预料到一个严重的事实。
那就是…即便他曹丕乃是嫡长子,可曹子建与曹子文绝不会善罢甘休…大魏内部的动荡,已是呼之欲出。
这…
这…
眸色深重,曹丕再深深的叹出口气后,不由得死马当作活马医般的问向张方,“这件事儿,你怎么看?”
“我…”张方一如既往表现的如同没什么见识的渔夫,“我…我就一个打渔的,侥幸遇见公子,得公子不弃带到了邺城享福,我…我哪知道这个!但是…但便是在民间,父亲的产业也当传给长子啊…其余的儿子若是觊觎,那…那便是不孝,那…那便是非分之想!”
唔…
张方的话,让曹丕深重的点头,一边点头,他一边说道:“是啊,便是你都知道这个道理,只可惜…怕是子健与子文不知道啊!”
说到这儿,曹丕的眸色变得更加深重。
他沉吟了一下,然后眸光冷凝,又经过了短暂的沉默后,这才斩钉截铁的开口:“你说的对,父亲的产业那就是传给长子的,我曹丕奉父王命在邺城监国,这便是说明父王早已有心将世子之位传我,我今日既坐在这个位置上…他们谁也抢不走!”
像是因为张方的话…
像是这种局势下,必须果断且有胆气…
曹丕愈发的坚定了他心中已经做出的决定。
他仿佛在短暂的对话后,又变回了那个阴郁、狠辣的二公子,他拳头握紧,厉声吩咐,“来人,让司马仲达、陈长文来见我——”
司马懿,陈群——
当唤出这两个名字时,无疑就表明这位置,他曹丕已经决定,当仁不让!
而看着曹丕从犹豫变得坚决,张方不由得咬牙,表情如常,可内心中已是翻江倒海、悸动不已!
…
…
“你说的对…父王被擒,虽是不幸,却也是老天在给我机会!”
“整个大魏,能实现父亲志向,将父亲迎回的,唯独我曹彰!呵呵,子桓、子健,做做诗词还行,打仗,他俩太嫩了!”
并州,晋阳城,城楼之上,曹彰那霸道的声音惊起了树上筑巢的雀儿。
仿佛,因为田豫的支持,他显得更有信心了,也更笃定势要夺下这大魏的王。
田豫走在他的身侧,一如既往的用话语去激发出曹彰的信心与斗志。
“其实,北四州潜力还在…昔日袁氏一族覆灭,是因为三子一侄各自为战…这才给了曹公机会,合众连横,逐个击破…如今,大魏千万不可步那袁氏覆灭的后尘,所以我提议…公子当起五万边防军,赴邺城…以雷霆之势攻下邺城,尽快的夺下这大魏之主…尽量缩短大魏内部分裂的时间…而无论那子桓,还是子健,论及统兵作战,他们…怎会是公子的对手?”
田豫的话使得曹彰驻足,曹彰沉吟道:“你说的对,国不可一日无君,这件事儿不能拖,且这件事儿比对抗那些逆贼更加重要…不过…”
说到这儿…曹彰顿了一下,然后吧唧着嘴巴,淡淡的吟道:“五万边防军,怕是少了点儿…”
这…
田豫一怔,“再多的话,恐怕难以驻防边陲,难以抵抗胡虏啊!”
这话…似乎曹彰完全没有听进去,他一言九鼎般的开口,“五万不够,无论如何也不够,呵呵,我打算这十万边防兵悉数调动,先夺邺城,得此大魏新王之位,然后集结兵勇南下与那大耳贼决一死战!”
“可…”田豫俨然还是在意边防…
只是,这一次,他的话还没脱口,曹彰仿佛已经猜透了他要说的,抢先打断:“汉灵帝继位之初,前面十六年,鲜卑胡虏南下寇边劫掠十五次,那时候也没什么边防,怎么…这边陲并州百姓的日子就不过了?这天下就灭了?就亡了?”
“可这不一样…”田豫要做的是搅乱这局面,但他不能接受的是,用边防的空虚作为代价,他是抵御胡虏的名将,深知…边陲胡虏的残忍,悉数调走所有的边防军,这点…他完全不能接受!
只可惜,曹彰似是已经做出决定,“田豫!我知道你是抵御胡虏的名将,我也知道那洛阳战场是你救了我,但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事急从权,当今之势,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比我成为大魏的王,延续父王的志向更重要的!在这点儿上,谁若挡在我身前,那我便杀谁,绝不留情?”
“你…”田豫欲言又止,他心头已经咒骂了曹彰无数次。
——『你曹彰越是走向末路,越是自取灭亡,那越好,可…可边陲,边陲…』
终究,边防…这是田豫心头过不去的红线!
想到这儿,田豫的双腿一个踉跄,仿佛预感到了一副恐怖、惊悚的画面,他不由得腿一软,跌了一下。
“还有一桩事儿…忘了告诉田将军了。”
曹彰仿佛丝毫没有在意田豫的心情,也没有要伸手扶起他的一丝,他自是顾自的拍了拍手。
“啪啪…”
随着声音响起,几名胡人模样打扮的男人在一队兵士的带领下来到了这城墙上。
随着他们越走越近,田豫看的真切…这些…这些哪里只是胡人模样,他们分明…分明就是真的胡虏啊!
一个个五大三粗,面庞宽阔,鼻梁高耸,眼眶深陷,头发浓密卷曲…配以长裤和皮靴,这分明就是真的胡人,而且…而且是鲜卑人。
而自打曹操屠柳城后,大魏与胡虏是交恶了,除了臣服的南匈奴外,大魏与鲜卑几乎是不死不休…
可现在鲜卑人…竟是堂而皇之的站在了这晋阳的城楼。
这…这…
田豫不知道因为什么,甚至,他不敢深入去想。
“参见彰将军——”
却见这些胡人先是朝曹彰行了一礼,然后不少人认出了这位跌倒在地上,却是抵御胡虏的急先锋,其中为首一人朝田豫走来,蹲下身子,竟是用一种上位者朝向下位者时的姿态朝他开口。
“这不是让我们鲜卑人颇为忌惮的田将军嘛?啊…”
“倒是不知道田将军认不认识我们?”
这种自上而下的口吻让田豫听得极不舒服。
他咬着牙,宛若那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眼瞳下,他狠狠的回应道:“不认识!”
“你不认识我没关系,明天你就认识了——”
随着这胡人首领吟出一声,他再不理睬田豫,已是把面颊转回曹彰这边,语气铿锵。
“彰将军,我们单于答应为你出兵,但有一条,你许诺给我们单于的条件没变化吧?”
也就是这么一句。
不等曹彰回答…
田豫的脑海中闪过了更悲惨的情景。
胡人出兵?
曹彰的条件?
难不成…难不成…这一刻的田豫,他的眼瞳都不由得瞪出了血红色。
…
…
田豫听着这些…眸光不由得更深重了。
其实,他思虑的与这些人不同。
也有文臣语气沮丧,“昔日大家都愿意做魏臣,不愿意做汉臣,可现在…现在大王都败给了那大耳贼,我们…我们坚持还有什么意义?即便是打?又…又有谁来引领我们?”
更有武将无比气愤,“打了三年多,襄樊打没了,宛洛打没了,现在汉中、长安也打没了,就连大王都被抓住了…我们这还打个什么?除了那十万边防?我们还有兵吗?这三年多来,城里的寡妇一个个再嫁,你们倒是娶高兴了,可现在…就是再嫁也没有男兵了!”
越说越是沮丧,宛若…压制了几年的悲愤,因为曹操被俘虏这件事儿,顷刻间喷涌而出。
这样一片土地,不彪悍的…很难在胡人的一次次寇边劫掠中活下去!
而此刻,并州的治所,晋阳郡。
幽暗的寝宫中,曹彰穿着一身铠甲,他轻轻抚摸着手中那父王交给他的兵符。
护送曹彰回到并州的田豫也在,他眯着眼,一边观察着周围文武的行为举止,一边揣着下巴,微微思虑。
有文臣正在开口:“大王被俘…这诺大的大魏群龙无首?这…这…这咱们大魏与那大汉到底还打不打了?”
要报仇,要迎回父亲!
可要做到这些,就必须,必须成为大魏的新王!
虽然他也是从中原铩羽大败。
虽然两日前,他便已经接到了曹操在长安被俘的消息,但他始终是恍惚的,直到此刻亲手抚摸父王留给他的东西,他才会对父亲被俘虏,大魏不可避免的失去它的主宰这件事儿有最明确的感受。
当然,这也造就了并州这片土地上民风彪悍异常。
弱肉强食!
曹彰愤愤的、难以接受的、哽咽着:“父王怎么能被俘虏呢?父王被俘虏了?那我大魏当如何?不行…不行,这大魏不能交到愚夫蠢货的手里,南边的逆贼也…也不能这么算了!不能…不能这么算了!”
曹彰越是开口,越是龇牙咧嘴,越是神色凝重…
很显然,因为曹操被俘虏这件事儿产生的连锁反应,他已经不可避免的陷入了一个死胡同般的深思。
大汉十三州,并州是极其特殊的存在——
早在西汉时期,这里便与匈奴接壤,而随着汉武帝横扫匈奴,恢复西域,匈奴一分为三,成为南匈奴、乌桓与鲜卑。
而整个大汉…惟有一州同时与南匈奴、乌桓、鲜卑三个胡虏部落接壤,正是并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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