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而民间学医者少之又少,农户家有条件学习的都去走科举之路,哪怕穷困潦倒,也不愿意从医,全因医户是贱籍。”
“若皇爷规范医者,恐怕会有更多人望而却步,民间医者更少,恐怕与陛下本心相悖。”
怀恩也豁出去了,能不能被皇爷看重,就看他这番话,能否被纳谏。
对他们太监来说,是天大的机会啊。
“你可有解决之策?”朱祁钰看了眼怀恩。
怀恩轻吐一口浊气,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爬上去。
在皇爷身边伺候一段时间了,发现皇爷从善如流,也琢磨出皇爷的用人规律,在他身边伺候的太监全都放出去担任要职。
所以,他才冒死谏言,想和冯孝一样,贴身伺候皇爷。
“奴婢以为,想颁发行医证,可先鼓励民户主动从医,提高医者社会地位,提升医者的户籍地位。”
怀恩小心翼翼谏言:“有道是:秀才学医,笼中捉鸡。国朝养士百年,秀才遍地都是,倘若能鼓励秀才学医,医者数量必然大大增加,皇爷也能以行医证控制医者,将医者纳为己用。”
朱祁钰微微颔首,怀恩此言有理。
想增加医者数量,就得从根子上改变,提升医户地位才行。
可牵一发动全身啊。
深深看他一眼:“可知朕为何要颁发行医证啊?”
“奴婢不敢说。”
“朕赦伱无罪。”朱祁钰考校怀恩。
“奴婢以为,京中医者不好控制,未必甘心进入太医院,进了太医院也有出工不出力之嫌,所以皇爷想以行医证控制他们。”
怀恩是有见识的。
“还有呢?”朱祁钰又问。
怀恩一愣,猛然意识到还有一层深意:“皇爷通过操纵医者,来控制需要治病的人……其实变相掌控京中权贵。”
朱祁钰笑了起来。
没错,他要把医者变成锦衣卫,太医院将成为他控制朝臣的拳头,他想拿捏谁便拿捏谁,甚至,太医还能趁机窥探权贵名门的秘密,做他的眼睛。
怀恩满脸惊恐,他擅自揣测天心,就这一项罪名,足够族诛了!
“你还不错,先做个杠夫吧。”
朱祁钰让他抬御辇。
“奴婢谢皇爷天恩!”怀恩知道自己要一步登天了。
天子有32轿夫,朱祁钰平常出行,八人抬辇,这八人,可都是心腹中的心腹。
“傅纲,明日让怀恩代你,你入乾清宫伺候。”朱祁钰交代一声。
“奴婢谢主隆恩!”傅纲满脸激动,终于熬出头了。
他不能停娇跪拜,其他七人羡慕嫉妒恨,却不敢表露出来。
朱祁钰挥挥手:“怀恩,行医证之事你来写个章程,朕仔细看看。”
“奴婢遵旨!”
怀恩知道,这是皇爷给他的最后一道难题,解决得完美,就一飞冲天。
唐贵妃全程不敢说话,听到了也当做没听见。
朱祁钰当着她的面,处置政事,是信任她。
但若不懂事,擅自干政,可就是找死了。
御辇进入景阳宫。
汪氏带着两个女儿住在偏殿,朱祁钰很少过来。
“寿康情况如何?”唐贵妃急声问。
朱祁钰进门,看见汪氏一袭素衣,泫然欲泣,不由得叹了口气。
“固安问父皇圣躬安!”八岁的固安公主跪拜。
“起来吧。”
朱祁钰摸摸孩子的脸,但固安轻轻偏过头,显然有几分抗拒。
小孩子是不会骗人的,她和朱祁钰很陌生。
朱祁钰抿了抿嘴角,以后多陪陪她吧。
“回禀贵妃娘娘,公主受了风寒,恐怕、恐怕……”谈允贤急得摘下了惟帽。
她扭头望来,一张精致的鹅蛋脸从顺滑的黑发间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上点点汗珠,两只乌溜溜的黑眼睛凝神望来,带着几分焦急,波光流转间,竟暗含几丝妩态。
难怪唐贵妃请他纳了谈允贤,真没想到,谈女医自称自己容貌丑陋无比,其实哪里是丑陋啊,简直无比惊艳美丽。
如此美人,天下谁配拥有?
朱祁钰没心思欣赏美景,坐在病床旁,看着寿康小小的身体在遭罪,他的情绪竟变得十分低落。
他轻轻抓住寿康小小的手,小手滚烫无比,还在高烧中。
小小的身子不停抽搐,看样子是真不行了。
“皇爷,奴婢担心皇爷过了病气!”冯孝小心翼翼跪下,请皇爷理寿康公主远一点。
因为宫人都被赶出宫了,没有掌规矩的姑姑在,所以让皇帝进了病室。
“滚开!”
朱祁钰轻轻摸摸她的小脸,柔声道:“寿康,别怕,父皇在呢。”
却没有回应,寿康小嘴里呢喃着什么,谁也听不清。
忽然嘴里涌出一缕鲜血,像是疼痛,她无意识地抓挠。
朱祁钰下意识缩回手。
猛地,他转过脸,眸光如刀:“宫人呢?寿康有疾,难道他们不知道吗?怎么照料的?拖出去,杖毙!”
正在哭泣的汪氏浑身一颤,擦了擦泪水,悲愤道:“陛下,此事与宫人无关,请勿责罪宫人。”
“那朕怪罪你吗?”
朱祁钰目光如刀:“你这个当母亲的,不知道孩子有病吗?为何不细心照料?你干什么吃的?朕养着你有何用?”
汪氏跪在地上,直勾勾地看着皇帝,竟嗤笑起来。
“笑什么?寿康病了,你很开心吗?”
朱祁钰站起来,退后几步,远离病榻:“来人,抱着公主!”
乾清宫的太监笨手笨脚的抱寿康。
“让乃母子过来,抱着公主!让公主舒服些,朕赐她活命!”
可汪氏还在笑,看着女儿快不行了,她居然还在笑。
对着朱祁钰笑,充满了嘲讽。
“传旨,汪氏忤逆,其家褫夺职务,流放宣镇戍边,无诏不许回京!”
朱祁钰气愤难平。
“陛下这般疼爱寿康,为何不亲自抱着她呢?”
“她在喊父皇呀,她想抓着你的手呀,你为何缩了回去呢?”
汪氏看到了朱祁钰的动作,哂笑道:“跟宫人耍威风,拿宫人撒气,就因为你是皇帝!”
“呵呵,你怎么不问问自己,你这个父皇做的合格吗?”
一听这话,唐贵妃吓得跪在地上:“陛下,姐姐悲痛过度,言语无状,求陛下开恩!”
她一头磕在地上,死死抓着汪氏的衣服:“别说了,别激怒陛下了,别说了!姐姐!”
但汪氏依旧死死地盯着朱祁钰,眼神之中充满怨怼、恼恨、嘲笑和讥讽。
朱祁钰也盯着他。
本来,他心底残存一丝愧疚,想让她搬入正殿去。
却不想,汪氏如此忤逆。
“不用你假惺惺的!”
汪氏一把推开唐贵妃:“若不是你,寿康如何会受了风寒?”
唐贵妃竭力解释,但汪氏满脸怨怼。
可在乃娘怀里的寿康不断吐血,身体似乎痒、似乎是疼,但她已经说不出来了。
谈女医也束手无策。
“让她舒服些!”
朱祁钰冲乃母子怒吼:“她身上似乎是痒,她想挠,别让她挠了,抓着点手,让她咬着你,把胳膊拿出来,让她咬着!”
“朕赐你全家荣华富贵,让孩子舒服些!”
“听到了吗!”
“不要跪下,孩子舒服,你就能活,你全家就有荣华富贵!你要什么,朕都赏你!”
猛地看向冯孝:“还愣着干什么呢?统统拖出去杖毙!”
“连个孩子都照料不好,留之何用!”
冯孝打了个哆嗦,赶紧派人把在景阳宫伺候的二十几个宫人拖出去打死。
谁说朱祁钰不怜惜女儿,其他宫里只有四个宫人照顾,但景阳宫中,二十几个宫人,宫中开小厨房,一应用度,都并未缩减。
听着殿外的惨叫声,汪氏笑声更大了。
“孩子不行了,你怎么不看看她呢?”
“笑什么呢?笑朕吗?啊?”
“汪氏忤逆,是其父汪瑛之过,不必流放了,忙来忙去的,干什么呢?族诛吧。”
朱祁钰直接走出殿门:“固安尚小,送去承乾宫由唐贵妃照顾,把此殿封上,不许她踏出一步!”
“啊?”
唐贵妃膝行过来,抱住朱祁钰的腿:“陛下,姐姐是悲伤过度,说错了话!请陛下开恩!”
“寿康的病真跟臣妾有关系,那日臣妾来探望寿康,看她在屋里病歪歪的,就让宫人领她出去透透气,可能是那次病了,都是臣妾的错,求陛下开恩啊!”
固安公主也扑过来哀求朱祁钰,求他放过母后。
汪氏哈哈哈大笑,状若癫狂:“她假惺惺的,皇帝你也假惺惺的,你们两个真是天生一对啊!”
“你问本宫为何不看看寿康?”
“本宫天天看着她,可这个父皇,为何不来看看她呢?”
“出了事才来怪罪本宫!哈哈哈哈!”
“前日寿康病了,宫中没有太医。”
“本宫派人去找,宫中冷冷清清,找了很久都找不到人,本宫只能用土办法为她退烧,结果越来越重。”
“足足两天啊!寿康熬了两天啊!”
“可你对寿康不闻不问!”
“刚来,便杖毙宫人,责怪本宫,你为何不怪罪你自己呢!”
“是你害死了寿康!”
“是你!皇帝!”
“朱祁钰!是你!”
汪氏疯了,朝着朱祁钰爆吼,直呼皇帝名讳,这是疯了呀,任谁也拽不住她。
朱祁钰慢慢坐在椅子上,看着她,语气冰冷:“你想让朕愧疚?还是让朕给寿康偿命啊?”
冰冷的语气让整个偏殿的人为之一颤。
所有人吓得跪在地上,伏着头不敢抬起头。
连帮她求情的唐贵妃,也不敢说话了,甚至固安公主都吓坏了。
“你在景阳宫中倒是享受,可你知道,朕每天如履薄冰的感觉吗?”
“朕关心寿康,谁来关心天下?”
“寿康是朕的女儿,大明万万子民,不是朕的儿女吗?”
“朕天天抱孩子,你来管这江山社稷吗?”
“朕是皇帝,是天下人的君父!”
“不是寿康一人之父,她生在皇家,享受锦衣玉食、万民敬仰,就该知道,朕没有功夫关心她、陪伴她,她的未来也只是维护皇家利益的工具罢了,这就是皇家!”
“汪氏,知道朕为何供养着你?”
“朕与你,还有情义可言吗?”
“朕养着你,就是让你照料孩子的,不是养祖宗的!”
“可你连个孩子都照料不好,反倒来怪朕?”
“要你有何用?”
朱祁钰语气淡淡,却充满残忍:“汪瑛教女无方,凌迟,尸体喂狗,汪家全族,腰斩于市,全都丢出去喂狗!”
“汪氏无状,怨怼于天,囚禁于此殿,任何人不许与她说话,不许任何人见她,收回一切封号、赏赐。”
朱祁钰瞥了眼欲言又止的唐贵妃:“任何人不得求情,固安公主由皇贵妃抚养,这宫中,再无汪氏!”
也就在这时,寿康终于不挣扎了。
小小的生命,终究离开了。
朱祁钰不想去看,站起来转过头,走到殿门口,长叹口气:“寿康以公主礼葬之,如今京中动荡,一切从简,不必大兴土木。”
“那乃娘照料不利,赐死吧。”
说罢,头也不回的登上御辇。
离开了景阳宫。
而傅纲留下,封锁偏殿。
“皇帝,哈哈哈,笑话!”
汪氏笑着笑着,忽然痛哭起来。
扑到床上去抱寿康,泪水打在她的尸体上,再也止不住了。
唐贵妃慢慢站起来,斥退众人,让宫人把固安公主抱到承乾宫去,不许再看了。
过了半晌,看着仍在痛哭的汪氏,怜悯道:“姐姐,何必呢?”
“不用你假惺惺!是你害死了寿康!”
汪氏慢慢抬头,怨毒地看着唐贵妃:“这下如你的意了吧!”
“寿康死了,固安成为你的女儿了!”
“我什么都没了!哈哈哈哈!”
泪水滴在寿康脸颊上,她拼命给擦:“皇帝说得对啊,是本宫没照料好孩子!是本宫啊,该死的是本宫啊!”
“姐姐,你该知道,妹妹也极为疼爱寿康的。”
“妹妹这心也不好受。”
唐贵妃不忍看着皮肤蜡黄,有些变样的寿康公主,挪开目光:“但寿康生病时,你为何不去承乾宫找妹妹?”
“妹妹可带谈女医来呀,也许寿康不至于如此。”
她掏出绢帕沾了沾眼角的泪。
汪氏抱着孩子不说话。
“姐姐,妹妹知道,这几年你一直都在防着妹妹,这又何必呢?”
“当年,把你从后位上拉下来的,是杭姐姐,她也薨逝了,仇和怨何必加诸到妹妹身上呢?”
唐贵妃把绢帕递给汪氏。
忽然,汪氏一把抓住她,面容狰狞凶狠:“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
“唐云燕,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三番五次的来,也是心怀不轨!”
“带着难以启齿的目的接近我!接近寿康!”
汪氏嘶吼:“你个贱人,本宫当年瞎了眼,才跟你称姐称妹!”
唐贵妃先吓了一跳,却一把推开她:
“没错,本宫确有目的。”
她承认了,慢慢蹲下来:“姐姐,承认了吧,你是太上皇的人!”
汪氏一愣,倏地哂笑个不停:“原来,你就想知道这件事?”
“所以每旬来一次,几年来都不曾间断?”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那个他,指的是朱祁钰。
“是,本宫和三心二意的你不一样。”
“本宫爱一个男人,就会一直爱他,哪怕他的心不在本宫这里,本宫也不会朝三暮四。”
“夺门那晚,本宫准备好了鹤顶红,随时准备随他而去。”
“患难见真情,他如今爱煞了本宫,这几年苦等,都值了。”
“贤妃姐姐命苦,没熬到这一天。”
“李惜儿那个贱婢,终于死了!”
唐贵妃忽然面容狰狞:“你不知道,他变了,变得柔情、有趣了,他很疼爱本宫,就如本宫刚入宫时那般恩爱。”
“这份情,值得至死不渝!”
她的脸上露出点点幸福的笑容。
“哈哈哈!”
汪氏怪笑不断,放下寿康,从床上下来:“唐云燕啊唐云燕,你还信他?”
“他就是这天下间最无情之人!”
“听见他如何骂本宫的吗?本宫只是给他照料孩子的乃母子罢了!”
“寿康难受时,他让乃娘抱她,承诺给乃娘荣华富贵呢。”
“结果呢?”
“寿康刚走,他就赐死乃娘!”
“可有半分信义可言?”
“此等人,心智何其阴毒?”
“你却爱他,可笑,太可笑了!”
“唐云燕,你的下场,一定会比本宫更惨!”
“他今天杀本宫全族,明日便送你全族去死!”
“你,也会被关入这枯寂的冷宫里,呆到发疯的!”
汪氏诡笑:“本宫是他的结发夫妻,都沦落至此,而你,只是一个妾!”
“你的下场,会比本宫更惨!”
“姐姐,杭姐姐曾经也是妾。”
唐贵妃并不在意,离着汪氏远一点,坐下:“忘了告诉姐姐了,本宫的父亲,已被贬谪出京了。”
“但本宫已嫁为他人妇,娘家与本宫并非一体,本宫与陛下才是一体的!”
“陛下喜欢的,本宫都喜欢,陛下想要的,本宫就为陛下得到!”
“本宫与陛下,才是夫妻!”
夫妻?
汪氏猛然张大了嘴巴:“唐云燕,你想当皇后?”
“原来如此,什么情啊爱啊,都是骗人的,你想当皇后!”
汪氏虽然不知道朝野间发生了什么,但也意识到,朱祁钰变了,变得比以前阴狠狡诈。
唐贵妃看着她笑了:“姐姐,说出来吧,你是不是太上皇的奸细?”
没错,她就是要母仪天下!
“这是他想知道的?”
汪氏讶异:“本宫为何要告诉你?你想当皇后,本宫偏偏不如你的愿!”
唐贵妃脸上笑容不减:“陛下让固安认本宫为母,以后这日子呀,长着呢?”
猛地,汪氏脸色瞬变。
从床边跌倒地上,爬过来:“妹妹,不要伤害固安,不要伤害她!求求你了!”
唐贵妃俯视着她,并不应答。
汪氏狠狠闭上眼睛,泪水决绝流出。
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臣妾汪氏,叩见皇后娘娘!”
三拜九叩,行皇后之礼。
仿佛唐贵妃初嫁郕王府,叩拜汪氏一般无二。
“姐姐请起。”唐贵妃笑容端庄,仿佛母仪天下,轻轻虚扶。
汪氏站起来时,忍不住痛哭。
她逞一时嘴快,却将女儿推进火坑。
唐贵妃入郕王府时,她记得一清二楚,那时的唐云燕战战兢兢站在她的面前,一如今天,她战战兢兢站在唐云燕面前。
“说吧。”
“本宫绝非太上皇奸细。”汪氏痛哭。
“汪氏,你是陛下的哪位妃嫔,如何自称本宫呢?啊?”唐贵妃嘴角含笑,语气轻柔,却给人一种压迫感。
“臣妾知错!”
“汪氏,你配称臣妾吗?”唐贵妃目光阴冷。
“妾身知错了!”汪氏死死咬着牙。
“说吧,你和太上皇究竟什么关系?”
唐贵妃叹了口气:“姐姐,本宫可给你机会,但你不要不珍惜。”
“难道非要让妾身承认,才可以吗?”
汪氏把姿态放得很低:“好,妾身承认,妾身就是太上皇的人!你满意了吧?”
唐贵妃站起来,直接便走。
“你要逼死我吗?”
汪氏哭嚎:“是太后!妾身是太后的人!”
猛地,唐贵妃转过来,死死盯着她:“孙太后?你是孙太后的人?”
“也不能说是孙太后的人,妾身是先帝亲自给陛下挑选的,妾身之父是锦衣卫,他是先帝的暗探!”
“所以妾身从入郕王府开始,就是先帝的人!”
“但这条线,一直攥在孙太后的手里!”
“其他人并不知道,哪怕是太上皇,也不知道妾身的真正身份!”
汪氏哭个不停。
破案了。
难怪汪氏一直帮太上皇说话,屡次三番,甚至还因此丢掉了后位,她也绝无怨言。
甚至,在原时空,她活到了84岁,就是这个原因。
“你是孙太后的人,还敢怨怼陛下?”
唐贵妃眼神厌恶:“本宫尤然记得,本宫初入郕王府时,陛下与你何其恩爱,陛下御极后,也并非抛弃了糟糠之妻,而是你三番五次为太上皇说话,所以才厌弃了你!”
“杭姐姐没有害过你,本宫也未曾害过你,一切都是你自己作的!”
“汪瑛是暗探,但你不是。”
“你为了娘家人,牺牲了自己的家,沦落到这般境地,能怪谁去呢?”
唐贵妃叹了口气:“你自裁吧,给固安一个体面,以后本宫会视固安如己出,本宫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不会虐待她的,你安心去吧。”
“我不死!我为什么要死?”
汪氏如疯魔一样:“他变了,他不是原来的陛下了!他变得发疯,我要看着他,坠入深渊!”
恨,她对朱祁钰的恨,刻入骨髓。
“你敢诅咒他,本宫便让固安,日日痛苦!”
唐贵妃眸光如刀,猛地看向寿康:“你可知寿康的病,是怎么来的吗?”
汪氏一愣。
“是太医艾崇高给害的,而这艾崇高是孙太后的人!”
“是孙太后,害了你的孩子!”
“你却还给她卖命!”
“蠢货!”
唐贵妃走过去,狠狠一个耳光甩在她的脸上:“为娘家抛弃了夫家,此乃不忠;为娘家暗害夫君,是不贞;为了旁人害了女儿,是不自怜!”
“你这样的人,就该被千刀万剐!”
“记住了,你若再有一丝怨怼陛下之心,本宫就让固安日日痛苦!”
唐贵妃死死盯着汪氏。
汪氏傻傻地看着她:“什、什么?艾崇高害的寿康?怎么可能呢?”
“等你去了下面,亲自问艾崇高吧!”
唐贵妃推开殿门,猛地回头:“你不配与陛下同寝同学!”
她愤恨难平离开。
汪氏扑过来,抓住门边,想问她为什么,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了,泪水淹没了她的脸颊。
她不敢说出口的,为了固安,她也不敢说了!
她其实想问,你是不是故意让寿康感染风寒的?唐云燕,你是不是故意的?
只有这样,才能逼本宫说实话呀!
看着蓝蓝的天空,她眼角没了泪水,怔怔地笑了。
仿佛看到年幼时的自己,家里八个儿女,父亲是最疼爱自己的,是因为我长得最漂亮,能送进宫里,为你继续当暗探吗?
果然是啊!
当初我为何要听父亲的话呀,父亲啊,你害死全家不说,也害死了本宫啊,害死了您的外孙女寿康啊!
……
“冯孝,你说朕是不是太无情了?”朱祁钰心情不佳。
冯孝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她毕竟是朕的发妻,朕何必对她那般刻薄呢?”
“她是女人,顾娘家些又有什么不对的呢?”
“寿康只是小孩子,本就有病,意外薨逝也正常。”
朱祁钰叹了口气:“她骂的也对,朕不是个好父亲,但朕又有多少精力呢?朕坐江山如履薄冰,在朝堂上勾心斗角,无所不用其极,又能给后宫、儿女多少爱呢?”
“朕也是人,也会累,也有情绪,也有低潮。”
“坐在这张椅子上,朕只是皇权,一个冰冷的机器罢了,朕不配有感情,也不敢有感情。”
“一旦百官摸清了朕的喜好,他们就会无所不用其极的腐蚀朕,掠夺权力。”
“朕自己舒服了,便是万万百姓跟着痛苦呀。”
“这就是皇帝呀。”
“她不理解朕,朕摸固安的时候,固安抗拒朕,她也不理解朕。”
“今天的事,固安不会和朕亲近了,朕说出了皇家儿女的真实境况,戳破了美梦。”
“罢了,朕孤家寡人一个,不配有亲情、爱情,所有人在朕眼里,只是工具罢了。”
“朕拿群臣做工具,将后宫作为工具,将儿女作为工具。”
“早晚有一天,朕会被人神共弃。”
“太祖、太宗,可能也如朕一般,在低潮时怀疑自己吧。”
“朕乏了,睡一会吧,不要叫醒朕,明日不早朝了。”
朱祁钰站起来,一头倒在床上,衣服也不脱,没心情。
他感觉有点冷。
穿着衣服,裹住被子,却还感受不到温暖。
他也是人啊……
……
翌日。
朱祁钰神采奕奕锻炼身体,仿佛昨天的事情,全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唐贵妃伺候皇帝吃饭。
“陛下,姐姐去了。”
唐贵妃见皇帝心情不错,才低声道。
朱祁钰应了一声:“走了好,她一家人到了下面就团聚了。”
他瞥了眼唐贵妃。
唐贵妃吓得跪在地上:“昨天,臣妾和姐姐聊了一些话,姐姐承认了,她是孙太后的人!”
她将汪氏的话,重复一遍。
“先帝的暗探?”
朱祁钰皱眉:“先帝连朕都不放心啊,将暗探之女许配给朕,做朕的发妻,天家亲情,呵呵!”
唐贵妃跪着不敢说话。
朱祁钰没让她起来:“故意带寿康出去的吧?”
“臣妾绝对没有!”
唐贵妃身体发软,浑身都在抖:“臣妾绝对没想到,会酿成这般严重的后果!”
承认了!
她是故意带寿康公主出去的,也是故意让她感染风寒,好借机问汪氏实话。
因为宫中没有太医,想找太医,就得去承乾宫求她。
她好借机索问汪氏实情。
可汪氏偏偏不去,显然是为了保守秘密。
至于寿康,这个小可怜,只是两个女人的筹码罢了。
“臣妾见陛下日日愁思,所以想为陛下分忧!臣妾绝无戕害公主之意啊,求陛下明察!”
唐贵妃磕头如捣蒜。
朱祁钰慢悠悠地吃完了一碗粥,才幽幽道:“起来吧。”
唐贵妃不敢动。
“你给朕布菜,朕吃得顺口些。”
见唐贵妃慢慢爬起来,小心翼翼给他夹菜,朱祁钰慢慢道:“以后宫里就热闹了。”
“你这点小心思,连朕都骗不了。”
“就别耍小聪明了,安安稳稳的。”
“你的心思朕懂,你想要的朕会给你。”
唐贵妃眸中绽放出惊喜,做这么多,换来这句话,值了。
“汪氏的事,到此为止。”
“孙太后那边,朕亲自去问,你不必插手。”
“固安,交给你。”
朱祁钰忽然抬头盯着她:“希望你看在寿康的面上,善待她些。”
“那孩子命苦,朕已经给她许个好人家了,方瑛家。”
“你好好待她,以后方瑛就是你的依靠,足够你坐稳中宫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唐贵妃激动地跪在地上:“谢陛下隆恩,臣妾一定将固安视为己出,哪怕日后有了亲儿女,也不会薄待她一丁点的!”
“经历昨天一事,固安肯定会恨你。”
“但等她长大就懂了。”
“嫁出去了,还要依靠娘家给她撑腰。”
“彼此搀扶着走到最后的,未必靠的是感情,有利益就足够了,你懂、固安会懂,心照不宣,她帮你,你帮她,互相成全吧。”
朱祁钰吃完饭,放下筷子:“今日会有些宫女入宫,先去承乾宫,由你调教一番,再安置各宫吧。”
“对了,选个吉日,朕纳了谈氏。”
如果这个时候,再谈什么感情,完全是扯淡了。
遮羞布扯下来了。
直接谈利益吧。
就如世上的男女,有几个是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爱情后长长久久的,不过是激情过了后,搭伙过日子罢了。
“臣妾遵旨!”唐贵妃小脸绽放了笑容。
朱祁钰伸手拉住她的手:“爱妃,你为朕做的,朕都看在眼里,你是真心对朕的,朕清楚。”
“谢、谢陛下!”唐贵妃热泪盈眶。
朱祁钰站起来:“不要心有芥蒂,朕爱你如初,回吧,朕去勤政殿了。”
唐贵妃跪地恭送,目光中闪烁着点点感动。
走在乾清宫院里,朱祁钰扭头跟冯孝说:“去里库多挑些珠宝,给承乾宫送去。”
“奴婢遵旨!”
进了勤政殿,朱祁钰开始处理奏章。
贴黄之后,效率变得极高。
他两个时辰便能处理完全天的奏章。
傅纲将皇爷处理完的奏章抱走,送到军机处盖印。
“皇爷,太子在宫外候着。”冯孝进来禀报。
朱祁钰坐了一上午,正在殿中溜达散步:“嗯,让他候着吧。”
这几日太子天天来告状,无非是会哭的孩子有乃喝,他都懒得管。
“火器都搬入宫了吗?”朱祁钰问。
“全部搬入宫中了!”
朱祁钰微微颔首:“西直房是不是空着呢?”
“启禀陛下,宫中打发出去的太监,现在都住在西直房里。”冯孝回禀。
这西直房是尚衣监官署。
“传旨,将兵仗局、西直房、旧监库,全部打通。”
“合并成为兵仗局,建造高城墙,内设小衙门,划为禁地,无诏不得随意进出,禁卫轮值。”
“将军器局、兵仗局火器工匠,全部召集起来,进入兵仗局。”
“以前管事的,全部押入诏狱,审一审,该杀的杀。”
“每个工匠必须登记造册,任何信息必须准确,不得错误,有错误者,诛杀。”
“入兵仗局的工匠,其子可参加科举,工匠优秀者,可得荫封。”
“以后形成定制,军器局只生产兵甲、弓弩冷兵器等,火器则由兵仗局垄断生产,民间、朝堂不许私设火器点,私设者以谋反罪诛杀!”
“兵仗局设一提督太监,一个秉笔太监。”
“让戴函先做提督太监去,秉笔太监朕还没想好,先这样吧,去传旨。”
朱祁钰要把火器攥在手心里。
大明的火器远远不够,想纵横漠北,纵横天下,靠目前的火器规模,差得远了。
正好他手里有银子,完全可以投入研发。
“让石璞,带着流民先建兵仗局,其他延后。”朱祁钰又补了一句。
“奴婢遵旨!”
冯孝立刻打发人传旨。
朱祁钰又去军机处坐坐,处理了一会公务,便观察处理公务的翰林,忽然问冯孝:“成凯是景泰二年进士吧?他在哪呢?”
成凯是成敬的儿子。
“启禀皇爷,成凯在福建做都御史。”冯孝对答如流。
“耿九畴等人还没到京城?”
如今阁部忙得脚打后脑勺,就是因为之前杀得太狠了,朝堂官员减少太多,新任的官员还未到京。
“启禀陛下,都还在路上。”
“下圣旨催。”
朱祁钰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以后内阁也按照军机处设凳子吧。”
“这……”冯孝吃了一惊。
正在办公的翰林,也跟着吃了一惊。
尹直跪下道:“陛下,此举不可啊,从宋太祖撤椅之后……”
他长篇大论说得朱祁钰脑仁儿疼。
“阁臣岁数都不小了,昨天薛瑄还病倒了,加些椅子吧,朕给百官人权,是让他们为苍生谋福的!”
朱祁钰淡淡道:“朕把你们想要的,都给你们了!”
“你们,也要把朕想要的,给朕!”
“都明白了吗?”
“臣等谢陛下隆恩!”尹直等人跪下谢恩。
让臣子坐下,是朱祁钰对臣子的让步,告诉他们,朕不是要把你们杀绝喽,不用怕朕。
却在这时,杠夫谷有之匆匆忙忙进来:“皇爷,胡太傅、林阁老等官员匆匆入宫,说宣镇出事了!”
朱祁钰瞳孔一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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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太宗时为何不让太监学习,是谨防太监干政,仁宣之时,是用太监制衡文官,才开办内书堂,让太监学习。
当今圣上更信重太监,大有在朝堂上形成文官、勋臣、太监三足鼎立之势。
“起来,你有此见识,不愧是内书堂调教出来的。”
朱祁钰赞许道:“冯孝,以后宫中太监,闲暇时都要去内书堂听讲,太监也要学习。”
“奴婢遵旨!”冯孝知道,皇爷是抬举太监呢。
“回皇爷,是否要奴婢警告薛先生?”怀恩问。
“骂吧,胸中有气,不让人发泄出来怎么能行?薛先生怎么说也是文宗泰斗,朕也惹不起啊。”
朱祁钰摆摆手:“冯孝,宫中不能没有太医,从京中医者中遴选入宫,不愿意者,不准其行医。”
朱祁钰眼睛一亮:“这番话谁教你的?”
噗通一声,怀恩跪在地上,不断磕头:“是奴婢自己想的,绝无人教奴婢!请皇爷明察!”
“可现如今医者奇缺。”
“就说京师,医者要么是世代医户,被迫无奈从医;要么是有兴趣者学医,如谈女医一般。”
“嗯,医者行医,岂能无证耶?”
“在通政司下,设医学局,京中所有医者,必须经过考试,方可颁发行医证,按照太医院制度,将行医证分为三级:医官、医士、医生,按照医者级别颁发证书,行医证三年一考,考试不过者收回证件,药铺停止营业;考试过关者,重新评定等级。”
“皇爷,您让薛先生在殿门口跪着的,他年老不济,就晕厥过去了。”怀恩回禀。
“朕忘了,让他回吧,京中文人还须他安抚,别闹出毛病来,那些酸文人拐弯抹角地骂朕,朕还得捏着鼻子受着。”
怀恩欲言又止。
“怀恩,有话说?”朱祁钰看得出来,怀恩有出头之心。
“皇爷想规范医者,乃是好事。”
“启禀皇爷,薛先生在奉天殿门口晕过去了。”
去景阳宫路上,怀恩匆匆来报。
“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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