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于谦的淡定,瓦剌来使!贪官如猪狗尔,朕想杀便杀!
他怕死,扎在腮帮上的筷子,实在太疼了。
“尔等也无须惊慌,本帅单刀赴会,不是与尔等玉石俱焚的,而是真心想和各位合作!”
于谦表情淡淡:“倘若不信,也可叫家丁进来,杀死本帅,本帅一路走来,什么阵仗没见过?”
噗通!
吴家的家主吴兴,径直跪下:“吴家乃大明良民,愿意听元帅之令!家丁不过护卫吾等的,绝非对于少傅动手的!”
“真不动手?”于谦看着他问。
“不敢动手,家丁只是护卫,岂敢对朝廷命官动手啊!”吴兴还拼命解释。
于谦让他起来,又拍拍张志怀的脸蛋:“看看人家多懂事,再看看你!”
每拍一下,都有血流出来。
张志怀痛却又不敢叫,十分难受,哭着说:“张家也愿意听命。”
他心里担忧,于谦是来清算的。
毕竟他们做了叛国之事,朝廷必然不会放过他们。
可反抗有用吗?
宣镇数十万大军近在咫尺,恐怕已经进城了,凭借他们这点家丁,能挡得住谁?
其实就不该贪图于谦那点好处,提桶跑路才是正道。
于谦拿起一双干净筷子,旁若无人地夹了口肉,放进嘴巴里慢慢咀嚼,然后又端起张志怀倒的酒,一饮而尽。
“酒菜不错。”于谦又倒了一杯,根本不看那些商贾们。
更不担心家丁冲进来,杀死他。
商人向来趋利避害,见于谦镇定自若,显然是相信宣镇大军已经进城,反抗都是徒劳的。
慢慢的,所有人全都跪在地上,请求于谦原谅。
于谦还不理睬他们,品鉴着酒菜,还赋诗一首。
过了半晌,商贾的腿都跪麻了,于谦才道:“让家丁都退下,本帅好好吃顿饭。”
于谦专挑肉夹,出京一个多月了,一口肉没吃过。
将士们吃什么,他以身作则,便吃什么。
军中军粮不足,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又连连打败仗,他没心思吃食,人瘦了许多,沧桑了不少。
“都退下!”张志怀大吼之后,对着门外做了个手势。
这是约定好的暗号。
然后又规规矩矩跪在地上。
于谦听到了家丁悉悉索索退下的声音,满脸不屑。
这表情看在张志怀眼里,心里发苦,在于谦面前,他做再多都是徒劳的,人家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上千家丁,随时都能冲进来将于谦分尸。
可于谦怕了吗?
不但不怕,还旁若无人的大吃二喝,让所有商人跪着,看他吃喝,就凭这份自信,强大到让人恐惧。
杨信和蒋琬就放不开了,看着大帅吃喝,也嘴馋,却做不到于谦这般身陷敌营的淡定。
虽然面色如常,但后背都是汗。
大军进城,是需要时间的。
于谦身边,就带了不超过三十个护卫,倘若张志怀来硬的,于谦等人都得死这。
酒楼包间变得十分诡异。
于谦坐着吃喝,杨信、蒋琬一左一右站立,数十位商贾全都跪着。
吃饱喝足,于谦认真擦了擦嘴,以及嘴角的胡须。
“还跪着呢?不站起来吃点?”于谦表情淡淡。
“不、不敢!”
吴兴也观察着于谦,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但于谦的表情,从未变化,偶尔笑,也是假笑,非常假。
他心中也佩服,这才是天下名将。
“知道本帅设宴,请你们来是做什么的吗?”
于谦没让他们起来:“宣镇三战三败,原因尔等最清楚,这就是本帅宴请尔等的目的!”
果然!
张志怀脸色一变,牵动脸上的疼痛,却不敢叫出声。
嘭!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踹开,几颗脑袋被丢了进来。
张志怀脸色一变,这些都是他的家丁啊!
不是说好了,不杀人的嘛!
“启禀大帅,几个不老实的,被末将宰了!”成山伯王琮身披铠甲,浑身是血。
完了!
张志怀浑身发虚,于谦很有可能要杀鸡儆猴!而自己,就是那只寄!
“说吧,谁是主谋?”于谦缓缓开口。
张志怀瘫软在地上。
吴兴等人立刻指向了张志怀,说张志怀将妹妹嫁给杜尔伯特部的权贵,也是他和博罗纳哈勒来往过密的!
“杀了!”于谦语气平平。
“你不能杀我!我妹妹嫁给了博罗纳哈勒!是大元田盛大可汗的儿媳!”张志怀嘶吼。
蒋琬愣神:“田盛大可汗是谁?”
“也先!”杨信回答。
这个博罗纳哈勒,就是也先的长子,也先的瓦剌帝国崩溃后,分为三部,杜尔伯特就是其中一部,势力最大的一部。
“也先的儿子,竟然娶了商贾之女,真是丢人!”
于谦撇嘴冷笑:“别说你妹妹嫁给的是也先儿子,就是嫁给也先的爹,本帅想杀你,便杀你!”
“杀了你,本帅倒要看看,也先能不能从棺材板里蹦出来,跟本帅对质!”
“他敢吗?”
“就算他复生归来,见到本帅,也得退避三舍!”
“他也先,在本帅面前尚且不敢放肆,他儿子博罗纳哈勒,又算个什么东西!而你,不过他众多妾室中的岳丈罢了,本帅想杀便杀!谁敢说不!”
于谦面容凌厉,景泰三年时,他曾上书当今皇帝,趁瓦剌空虚分裂瓦剌,奈何当时京师内党争厉害,朱祁钰否决了于谦提议。
咔嚓!
鲜血喷射。
然后,张志怀的人头,被放在酒桌之上。
所有商贾震恐,连连磕头求饶。
“本帅说过了,单刀赴会,并非要和尔等辩个雌雄。”
“本帅网开一面,乃天恩浩荡,只诛首恶!”
“但需要尔等,将尔等所做之事,写在纸上,呈交上来。”
“安心,本帅说到做到,说不杀尔等,就不会杀。”
“但是,若有人将本帅的话当成耳旁风,本帅便诛你全族!没得商量!”
“给他们纸、笔,写!”
于谦端坐,让所有商贾跪着写。
然后,交代杨信、蒋琬、王琮三人,兵分三路,封锁宣府城门,包围各家,今晚发生的事,一个字都不能传到瓦剌的耳朵里去。
商贾随写,他随看。
越看越触目惊心。
宣镇商贾多为晋商分支,从主宗移出来后,在河北落户,又借着主家的商路,快速发展起来。
因为地理原因,以边贸为生,所以和瓦剌打交道很多,再加上这些年没了战事,漠北与大明贸易频繁,所以多家都和瓦剌有联姻,甚至有的联姻了几代人。
张志怀只不过运气好,妹妹被博罗纳哈勒给临幸了。
瓦剌分裂之后,各个部族为了争夺大汗的位置,已经打出狗脑子来了,彼此攻伐,草原上无数部族消亡。
而去年冬天,天气骤冷,冬季漫长,冻死了很多牲畜,瓦剌部族的日子愈发难过。
真正把瓦剌引进大明的,不是商贾。
据说是朝中有大臣,和漠北做了一笔生意,邀请瓦剌人南下,答应的就是杜尔伯特部。
杜尔伯特部刚刚南下,在宣府碰了几次钉子。
杨信可圈可点,甚至还开关野战,完全挡住了杜尔伯特部的前锋部队。
也先被刺后,瓦剌战斗力下滑,再加上多年内耗,杜尔伯特部和杨信军野战,竟然打个平手。
博罗纳哈勒不得不征召全部落,攻打关隘。
杨信呈守势,怀来的赵辅不断接应,和大同的郭登呈三角状,彼此呼应,杜尔伯特部没讨到便宜。
忽勒孛罗和昂克秃率领和硕特也来分一杯羹,双方合计五万人,和杨信打得难解难分。
杨信逐渐守不住时,阿失帖木儿率领准噶尔部从西方而来,一路洗劫,赶到宣府,送给杨信一场大败。
之后。
瓦剌便联络当地商贾,给瓦剌人充当眼睛。
本来商贾是不同意的,毕竟他们的根在大明,倘若通敌卖国,必然被处以重刑。
但是,博罗纳哈勒纳了张志怀的妹妹为妾,张志怀开始撺掇商贾,允其重利,瓦剌在宣镇所掠一切物资,分给他们一半,三番五次劝说之下,便有人心动。
所以于谦刚到,便有小型三战三败。
真正让宣镇商贾,勠力同心的是,京中传来消息,晋商支脉俱被杀戮,宣府商贾大怒之下,送了于谦第二败。
“瓦剌三部,都在这里?”于谦想一口气,打崩瓦剌。
虽然败绩不好听,但他损失并不大。
朝中圣旨不断,皆是鼓励他,并未怪罪,而且朝中还在催粮,运送军械等,可见朝堂支持之心。
所以他也并不慌乱,接连吃了大败之后,反倒想着设下一计,打崩瓦剌九万大军。
不然,他心里那道坎儿过不去。
“今夜赴宴的消息,可传去瓦剌老营?”于谦问。
“传去了。”吴兴小声道。
于谦皱眉:“张志怀的死,会不会引起怀疑?”
“这……”
商人最奸猾,立刻想到于谦想用他们为饵,引诱瓦剌上钩,这可不符合他们的利益啊。
瓦剌人可都很大方,抢掠的一半,都要分给宣镇商贾。
所以商贾们才如此卖命。
“看出来了?的确是聪明人,难怪本帅被尔等耍得团团转。”
于谦冷笑:“若帮本帅诱得瓦剌人上钩,尔等罪责既往不咎。”
“陛下还会大加赏赐,尔等亲属在京畿的生意,不是被某些不法之人给屠戮了吗?”
“倘若做成此事,本帅亲自上书陛下,请求三法司找寻凶手,再将一切家产,返还给尔等,可好?”
于谦对陛下杀鸡取卵的做法,十分不满。
奈何他人在宣镇,鞭长莫及,但他劝谏的奏章,已经送出去了。
“这……”
吴兴眼中有点贪婪。
他和吴正,是家族兄弟,感情一点都没有,而他也知道,吴正那一支在京中有多大的生意,家资是他的十倍开外,倘若弄到自己手上来……
“小的愿意为大帅效忠!”吴兴赶紧磕头。
跪了小半个时辰,双腿发麻,哪哪都痛。
“起来吧。”于谦嘴角翘起。
见吴兴能站起来了,不少商贾跟着磕头,说愿意效命。
但也有和瓦剌关系极深的,倘若瓦剌人没了,他们的生意也就没了,还怎么赚钱?
“瓦剌和大明,打了这么多年,无非是打打和和,本帅又非岳武穆附体,岂能一仗打死了瓦剌?”
“再说了,京畿突遭大难,市场空虚,正是尔等商贾趁虚而入的时候。”
于谦说着,取出三枚未镌刻的铜符,摆在桌子上:“此符,乃陛下亲铸,奖励大功于社稷者,相当于免死金牌!”
“倘若尔等这次立下大功,本帅亲自上书陛下,请陛下将此符赐给尔等,尔等持这免死金牌,在京师之中,谁敢欺辱尔等?而且,持此符者,家眷可参加科举。”
猛地,所有商贾瞪圆了眼睛。
参加科举啊!
他们为何是商人,社会地位低下?
不就是家里没有当官儿的吗!
他们有多是钱,就是没权!所以被当成肥羊!
就算跑去瓦剌能当权贵,但瓦剌权贵过的日子,都比不了本地土财主,当了人了,还能退化去当野人?若能当上大明的官儿,让他们立刻自首都行!
“大帅,我愿意啊,我愿意啊!”
剩下的商贾,全都磕头。
于谦嘴角翘起,金符才是免死金牌,铜符啥用没有。
至于尔等还想着后代做官呢,想太多了吧……
你们是真不了解陛下啊,就你们做下的那些事,换做陛下来,能用一万种方法折磨死尔等,不带重样的。
本帅不过权宜之计,鼠目寸光的傻子!
“大帅,这铜符真能赐给我等商贾?”吴兴嘴巴干干的,问。
“此乃圣命,本帅岂敢假传圣命?”
于谦指着铜符说上面会镌刻名字、功绩等。
宣镇商贾们直接就疯了。
都想弄一块回家,供起来。
“想得到此符,就得按照本帅说的来!”
于谦打算坑瓦剌一把大的,心里有腹稿,却要详细琢磨,多方听取意见,才能做出决定。
“本帅说了这么多,尔等要如何取信于本帅呀?”于谦问。
“啊?”吴兴等人一愣。
“本帅要如何相信尔等?”于谦又问。
“这……我等愿意将家眷放在大营里,倘若大帅不信我等,可随时杀我等家眷!”吴兴豁出去了,为了这枚铜符,豁出去了!
至于不信于谦?
他还有选择吗?
看着外面如狼似虎的官兵,只要他说句不信,张志怀就是他的下场。
所以,他们只能跟着于谦一条道跑到黑了。
“那就这样吧,本帅派兵丁入驻你等家中,安心,兵丁没本帅的命令,不会干扰你等生活的!”
于谦要用他们的家人,威胁他们,为自己办事。
“这城中可有暗道?”于谦忽然问。
“没有!”
吴兴说,因为之前没有准备,张志怀组织人挖过,但因为巡逻官兵密集,就没有挖。
“那你等是如何与瓦剌人联络的?”
如今战时,城池、堡垒、墩台全部封锁,很难传信。
吴兴咬了咬牙:“用金雕传信!”
蒙古人擅养金雕,瓦剌也有训雕人,他们会把需要传出去的信件,放在食物里,如羊的脏腑里,等着金雕叼着食物,飞回去,那边就收到了消息。
给金雕准备的食物,加了特殊的药粉,引得金雕来吃。
“金雕,本帅驻扎宣府将近一月,从未见过金雕啊?”于谦觉得自己疏忽了,这宣镇能人辈出啊。
吴兴却说,不止金雕传信,还有很多办法,能将信传出宣府。
于谦安置好了商贾,临走时,让人把酒菜钱结算了,便连夜回营。
将众将召集起来,商量出一个埋伏的地方。
“就算败了,我军也不损失什么。”于谦把心中想法说了一遍。
“大帅此言有理,末将认为庞家堡很适合,这个庞家堡,在我军后身,绵延着峡谷,叫庞家峡,是个埋伏的好地点。”
杨信说着,在地图上指出来。
“这庞家峡在我军身后,如何吸引瓦剌上钩呢?”赵辅很聪明,跟随于谦移驻宣镇以来,便不断吹捧于谦,大有迎合之意。
奈何落水无情,于谦对他不咸不淡,反而看重杨信和蒋琬。
“败!”
蒋琬笑道:“我军反正已经不是败一次两次了,接着败下去,把宣府让出来,让给瓦剌人。”
“再在路上,丢弃大量军械物资,做落荒而逃的模样,甚至把大营丢给瓦剌都行。”
“牧民贪财,他们打仗本就是为了更好的缴获嘛,必然四散抢掠,军无战心。”
“我军再掉头搦战,反复数次,消耗其士气。”
“瓦剌人必然深信不疑。”
“别忘了,还有给他们充当眼睛的商贾呢,只要商贾报给他们错误的信息,他们就会孤军深入。”
“至于会有多少进入庞家峡,末将不敢说。”
“就算不进入庞家峡,前面埋伏成功后,瓦剌后军必然大乱,再加上沿途抢掠,军心已乱,我军再四散冲杀,瓦剌大败便在眼前!”
蒋琬笑着说。
“定西侯果然有名将之资!”赵辅夸赞蒋琬,他谁也不得罪。
“不敢当。”蒋琬脸色一红。
倒是杨信大大咧咧道:“那便沿途多设疑兵,反正我军败退,瓦剌人也不会多想,疑兵设得足够多,就能多多杀伤瓦剌人的有生力量。”
于谦颔首:“如今大明将星云集在此,由诸多名将名臣率一军,肯定没有问题。”
这还真不是夸张,京中勋臣全都在这呢。
有的指挥几万人不行,指挥数百人肯定绰绰有余。
“大帅,末将有一言。”
张軏行礼后开口:“这些商贾可信吗?倘若我军丢下宣府,他们会不会立刻向瓦剌报信?”
于谦皱眉:“你有什么看法?”
“用完便杀!绝不能将风声走漏出去!”张軏更狠。
“杀?若杀了,等瓦剌入驻宣府,岂不知道了?他们白白得了宣府,咱们可就损失了。”
于谦也在思考,商贾该杀该留。
“今天夜深了,大家回去思考,明早再议,拿出一个章程来,咱们要尽快布下陷阱!速战速决!”
于谦扫视所有人:“本帅两战两败,这口气本帅咽不下去!你们呢?想不想背负着战败之名回京?”
“末将等不想!”所有人行礼。
“尔等,尔等父祖的颜面,都在这一仗上!若赢了,尔等光宗耀祖,昂首挺胸回京受赏!”
“败了,本帅一世英名葬送,尔等也永远再无出头之日!”
“所以,这一仗,必胜!”
于谦苦苦等待的,就是一雪前耻的机会。
八年前,他能在北京保卫战中,挽狂澜于既倒。
八年后,他历经两败之后,照样能一雪前耻,打崩瓦剌!
挥退众将。
于谦坐在篝火之前,陷入沉思。
杨信留在身边侍奉,他一直视于谦为偶像,只是没想到,第一次见偶像,是在他战败的情况下。
当时他羞愤欲死,幸好,于谦非但没轻视他,还带在身边,有收为衣钵传人的架势。
“大帅,今天在酒楼里,您真就不怕吗?”杨信犹豫很久,才问出来。
他以为,天下名将,当如大帅一般,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于谦歪过头,看了他一眼:“怕,本帅也是人,如何不怕?”
“啊?”杨信大吃一惊,堂堂于谦也会害怕?
“人人都会害怕,但本帅料定,张志怀不会乱动,他只有上千家丁,若他有上万大军,本帅也不敢深入虎穴啊!”
杨信先是惊讶,后来琢磨其深意。
于谦镇定自若,源自他的谋略,他早把商贾看透了,利益至上,鼠目寸光。
所以才敢单刀赴会。
于谦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学吧,日后为大明效力,陛下是有大志向的人,必然横扫漠北,犁庭扫学,本帅看好你。”
“末将不敢受大帅夸奖。”
杨信不解:“您正值壮年,挂帅出征的人选,应该是您呀。”
于谦目光深邃,幽幽一叹。
没有回答。
陛下,防他如虎,岂可再放他出京?
“去想想吧,当务之急是打赢这一仗,把面子赢回来!也不枉埋骨的英灵,咱们要为他们争一口气回来!”
于谦拍拍他的肩膀,他很看好杨信,认为杨信有名将之资。
他以为自己再无出京带兵之日,所以想把一身所学,传给杨信,让他做个衣钵传人。
“唉!”夜色之中,于谦长长叹息。
……
勤政殿。
朱祁钰阅读于谦上奏。
“这个于谦,远在宣镇,也在干涉京中诸事!”朱祁钰对于谦胡乱插手十分不满。
奏疏上,于谦劝说他,不要行杀鸡取卵等暴戾之法,此法后患无穷。
宣镇商贾彻底投靠瓦剌,便是后遗症。
“朕难道不知道吗?”
朱祁钰面色不愉:“但朕手里没钱,如何养兵?如何扩大皇权?后患,和傀儡相比,朕宁愿选择后患无穷,朕也决不当傀儡!”
若无杀鸡取卵,内帑哪来的六百万银子?
“回皇爷,宛平知县张芳到了!”冯孝声音传来。
“宣进来!”
朱祁钰声音一沉。
张芳风尘仆仆,马不停蹄入宫,进了勤政殿,赶紧跪在地上行礼。
“呵呵,这是哪来的要饭花子呀?”
朱祁钰看见张芳的扮相,就乐了。
张芳穿着官袍,洗到发白,还有很多破洞,包括官帽,都已经打铁了,身上还有泥污,都不曾清理。
但他本人却白胖白胖的。
“陛下,宛平穷啊!”张芳一阵哭诉,说宛平民生多艰,诉了很多苦楚。
“原来是一位忧国忧民的好官啊!”朱祁钰阴阳怪气的。
“微臣不敢说是好官,但对得起这身官袍!”张芳不卑不亢。
朱祁钰颔首:“确实对得起,这衣服洗多少次了?怎么不换一件?上书跟朕说,朕让织造馆再给你发一件。”
“微臣不敢麻烦陛下……”
“够了!”
朱祁钰陡然大怒:“装什么装啊!你是什么货色,朕不知道吗?”
张芳不断叫屈。
“宛平粮长徐广,和你什么关系?”
“这……”张芳不敢回答了。
啪!
朱祁钰拿着砚台,狠狠砸在他的脑袋上。
张芳吃痛之下,下意识躲避?
“朕打你,你还敢躲?”
朱祁钰声音森寒:“谷有之,拿着砸!”
谷有之也是轿夫,慌忙进来,拿起烟台,狠狠砸张芳的脑袋。
鲜血,从张芳脑袋上流了出来,他脑袋懵懵的,依稀听到皇帝的话:“回答朕!你和徐广什么关系?”
“圣君在朝,岂可对贤臣动刑?”张芳辩解,自比贤臣。
快把朱祁钰恶心坏了。
锦衣卫送来的情报,一沓纸,说是罄竹难书,都不为过。
“别砸脑袋了,再砸就真傻了,砸腿!”
朱祁钰指了指他的腿:“别用朕的砚台砸,砸坏了还得买!”
谷有之拿来木杖,狠狠砸张芳的腿。
几下,腿就断了。
张芳惨叫个不停。
“好,你装傻不想回答,朕来帮你回答!”
“徐广是你的舅舅!”
“你不过举人出身,如何当得了知县?是你舅舅徐广,走了顺天府尹焦璐的门路,才当的宛平知县!”
“跟朕面前装清官!”
“你起码得瘦一点吧?当朕是瞎子?还是锦衣卫是瞎子!”
“你的老底儿,朕知道的一清二楚!连你家里有几房妾室,你外面有多少个相好的,朕都知道!”
“打,两条腿都打断了!”
朱祁钰很生气。
不是生气他贪污,而是张芳不听话。
他刚刚拿回皇权,第一道圣旨,就是废除打春陋习,偏偏张芳往枪口上撞!
“陛下饶命啊!陛下!”
嘭!
谷有之是真打啊,不止是打断腿为止,而是不断往伤口上打,反复捶打,整条腿打得血淋淋的。
“为何顶风作案?视圣旨如无物?谁指使你的?”朱祁钰怀疑,朝野之中,有人跟他作对。
张芳却满脸懵,他单纯的想多贪一点。
“打得轻了!”
这还轻啊?
张芳看了眼自己的腿,右腿完全打废了,连点知觉都没有了。
“陛下,微臣检举,微臣检举!”张芳灵光一现,为了保命,他豁出去了。
果然,朱祁钰让谷有之停下。
“微、微臣知道山东大涝的原因!”
霍!
朱祁钰猛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微臣是山东人,知道原因!”张芳想跪下,但那条腿彻底废了,人也晕晕乎乎的,只能躺着。
心中悲戚,就为了几十两银子,赔上了性命。
“说!”朱祁钰来了兴趣。
“求陛下饶微臣一命,允微臣入主中枢!”
张芳这是想当官想疯了吧?
都这样了,还想升官呢?
朱祁钰动动手指,谷有之一杖打下来,张芳痛得一跳。
方才谷有之没用力,这一杖打在腰上,差点打断了脊柱。
“微臣不要了,微臣什么都不要了,就求陛下活命……啊!”张芳又惨叫一声。
“说!朕不想听废话!”
张芳却告诉他。
山东大灾,是朝中、山东本地都愿意见到的。
朱祁钰皱眉,山东这个地方,在大明绝对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地方。
而且,从洪武朝起,山东作乱便此起彼伏,最厉害的是唐赛儿暴动,搞得太宗焦头烂额。
一直到现在,山东也不安稳。
而且,山东还有一个太上皇坐着,孔家。
张芳的意思是,山东大涝,流民四地,反而对孔家为头的士绅,好处巨大;对造反的头领好处也不小。
甚至,山东大涝的源头,还出在陈循身上。
陈循想用天灾,保全自身。
“既然是检举,直接说名字!”朱祁钰现在也不知道山东的具体情况,王越到了山东,竟如石沉大海一般。
他也不敢派锦衣卫、东厂去,早就猜到孔家有问题,所以才折磨李贤。
“崔恭……”
“拖出去杀了!”朱祁钰脸色发冷,崔恭都被杀了,还哪来的崔恭?
这个崔恭,也不是陈循的人,而是太上皇的人!
张芳完全在胡说八道。
“陛下,就是崔恭啊!微臣的家族就在山东,山东大涝,就是崔恭做的!”张芳嘶吼。
地毯上留下一道血迹。
若真是崔恭,背后就是朱祁镇喽?
奈何崔恭已经死了,那天在宫城里,故意放崔恭跑,平定商贾之后,崔恭被抓后,就被斩首了。
“许感呢?让许感去南宫,问问太上皇,山东大涝,和他有什么关系!”
朱祁钰目光闪烁。
不管真假,倒是可以此为借口,针对太上皇。
“传旨,让刘吉代理宛平知县,原宛平知县张芳悖逆,诛族,宛平粮长徐广族诛!”
冯孝却迟迟不动。
“怎么?”朱祁钰眼神一阴。
“皇爷,宛平知县可死,但粮长不能族诛啊!”冯孝小心翼翼道。
朱祁钰皱眉,皇权不下乡,乡下真正做主的是地主,而地主的头目,就是粮长。
这粮长,还真杀不得呢。
杀了这粮长,恐怕秋赋就收不上来了。
“罢了,杀了张芳便算了!”
朱祁钰忍下来:“等宣府清理干净,朕要亲设官员,皇权要到最基层才行。”
粮长先不能动,牵一发而动全身,等战争消停了的。
“冯孝,你说这京畿该如何清洗一遍呢?”朱祁钰想不通。
大明百姓都是农户,农户掌握在乡绅地主手里,所以这乡绅地主,要动就要快刀斩乱麻,否则最好不要动。
冯孝哪里敢干政呀!
跪伏着,一言不发。
“若是再来一场北京保卫战就好了,沿途都能清洗一遍。”朱祁钰挠头发,如何让皇权下乡呢?
冯孝咋舌,皇爷的心是真狠啊。
“皇爷,宫外递进牌子进来,说瓦剌使者抵达京师,鸿胪寺请问如何安置?”傅纲弓着腰进来禀告。
“瓦剌使者?先让萧维祯应付着,探明目的,再来禀报于朕!”
朱祁钰有些糟心,宣镇打败了,他说话都不硬气!
瓦剌派使者来干什么?
……
瓦剌使者楚鲁金一身毛毡,又矮又壮,看似是个莽汉,其实是枢密使。
带着上百人,骑马而来。
进入京师后,看见大明本该繁华,实则荒凉的京师,楚鲁金哈哈大笑:“阿碧雅思,看到没有,明人被咱们打怕了!”
“连京师都一片凄凉,本枢密使真同情明人皇帝,他的哥哥被我们俘虏,弟弟在京师里瑟瑟发抖!”
“八年过去了,还畏惧我们如虎,哈哈哈!”
阿碧雅思一身儒衫,举止儒雅,倒像是富家公子,在这支由野蛮人组建的使者团里,好似他才是使团的灵魂人物。
“楚鲁金,不要小视明人。”阿碧雅思语气淡淡,说的居然是汉话!
楚鲁金听不懂,阿碧雅思又重复了一遍,楚鲁金哈哈怪笑:“明人都是软骨头!”
一行人下榻会同馆。
萧维祯带着鸿胪寺官员一路陪同,宴飨司准备饭菜,因为瓦剌使者入京时间太晚,是以很多礼节需要明日早朝上进行。
萧维祯想重获皇帝欢心,他想从瓦剌使团中旁敲侧击些消息,献媚皇帝。
“萧大人,大明便这般惧怕我瓦剌?”楚鲁金直言不讳地问。
通译翻译过来,萧维祯脸色一变,凝重道:“使者大人,大明绝不惧怕任何对手!反而贵国,擅自破坏盟约,惹得我大明皇帝不快,欲征召百万带甲之士,讨伐漠北……”
萧维祯硬气的话没说完。
楚鲁金哈哈大笑:“瓦剌已经迫不及待了!明人如待宰的羔羊一般,在我瓦剌人的铁蹄下瑟瑟发抖!”
萧维祯大怒,刚要反驳。
阿碧雅思赶紧代替楚鲁金道歉,说些软话。
萧维祯对这个会说汉话的瓦剌人感官极佳。
甚至,阿碧雅思能和谈论些经义,惹得萧维祯大惊,难道瓦剌人也读圣贤书吗?
见萧维祯前倨后恭的模样。
楚鲁金跟其他扈从怪笑,说些难听的话。
饭后,萧维祯等人告辞。
刚出了会同馆,萧维祯脸色一沉:“这瓦剌人来者不善,必是来探听虚实的!”
“大人何以见得?”
“楚鲁金和阿碧雅思一唱一和,当本官听不出来?”
萧维祯冷笑:“如今瓦剌在宣镇占据主动,遣使入京,恐怕是逼大明签订城下之盟!而且,这使团入京蹊跷,本官揣测,应该是想从大明得到些什么!”
“茶、铁?”
“未必这些,也许还有火器!”
萧维祯冷笑:“本官速速入宫,将所探所知告与陛下!”
此时,会同馆里。
楚鲁金收敛了莽撞的笑容:“何时动手?”
“要快,趁着明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动手。”阿碧雅思打开一张地图,赫然是京师详图。
这份地图,宫中有收藏。
而在地图上,画着几个圆圈,标注之地,竟然都是番寺!
楚鲁金等使团,目标根本不是什么火器,而是让大明和乌斯贜关系混乱!
阿碧雅思忽然道:“从那明官口中,听得出来,当今景泰皇帝,似乎并不平凡……”
“屁呀!当初他像个小寄崽子一样,缩在京城里不敢出来,八年过去了,宣镇又败了,他不过碌碌无为之君罢了!”
楚鲁金忽然正色道:“当年祖父尚在时,便说过景泰帝得位不正,必遭反噬,如今看来,祖父一语成谶!”
“噤声!”
阿碧雅思捂住楚鲁金的嘴巴:“不许胡说!你的身份最是保密,任何人都不能知道!别忘了,我在扮演你,你却是我!知道了吗?”
楚鲁金大笑:“别那么紧张嘛,这些都是我的安答,信得过的安答!不会出卖我的!”
“小心为上,如今毕竟在大明京师。”阿碧雅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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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于谦视而不见,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要不,试试?”
蒋琬咳嗽一声,您就别逼他们了呀!
杨信和蒋琬心里着急,拼命给于谦使眼色。
您怎么把底细给漏了呢?
万一这些商贾疯了,将吾等杀死在这,岂不冤枉死了?
“张先生可能手有病,倒酒手抖,说话哆嗦,却连说不怕,有点意思。”
于谦笑问:“那请张先生回答本帅一个问题……”
话没说完,张志怀就想多了,下意识要喊。
“哼,狭路相逢勇者胜,本帅也不会束手就擒,鹿死谁手并未可知,可以试试!”
咕噜!
于谦顺着他的眼睛,往外瞟一眼,冷笑道:“别看了,本帅知道你的家丁把酒楼团团围住,但此刻本帅的大军已经进城,伱的家丁敢动,你我便玉石俱焚,反正第一个死的准是你!”
张志怀脸色一僵,惊恐地看着于谦。
噗!
一根筷子扎进了张志怀的脸颊上,随即张志怀惨叫,但声音刚刚传出,于谦便将酒杯塞进他的嘴巴里。
杨信却站起来,挡住吴兴的视线:“吴老板,俺们就想买点粮食,虽然是官儿,却也好商好量的和你们谈,有什么可怕的呢?”
张志怀连说不怕。
“不许叫!”于谦语气平淡。
张志怀瞪大眼睛,鲜血顺着筷子尖滴落下来,他神情惊恐。
“张志怀,你做过什么,为何如此心虚?”
“不是怕!”
张志怀察觉到不妙,给吴兴使眼色。
吴兴也看向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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