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宗室大瓜,暴雷!
他思绪繁杂。
“漠北王,请下轿!”冯孝的声音传来。
朱祁镇从臆想中回神,面露苦笑,他不是皇帝了,到了奉天门,是要下轿的。
漠北王一家人,钱王妃、周夫人、万夫人、高夫人,生过子嗣的侧室全都在。
还有德王朱见潾、秀王朱见澍,以及抱在怀里的崇王朱见泽、吉王朱见浚。
一家人浩浩荡荡,顶着大太阳,走进乾清宫。
朱祁镇对此十分不习惯,以前他也是坐御辇的,小的时候,他还经常跑到这里来烦父皇……
都过去了。
冯孝提前准备了休息房间,一应用物,按照亲王礼准备的。
朱祁镇神情唏嘘,他生于此长于此,却被人驱逐出去,如今旧地重游,以客人的身份来做客,心里是不好受的。
尤其是亲王规格,让他很不适应。
内宫里的朱祁钰笔耕不辍,正在默记藩王的世系、家事、各种记载,有的担心记不住,写在内袍上,省着宴会上出丑。
笨鸟先飞,资质差的人就要比别人更努力。
“漠北王可有异动?”见冯孝进殿,朱祁钰问。
“回皇爷,漠北王神情唏嘘,怕是产生了很多回忆。”
冯孝不敢隐瞒,把朱祁镇出南宫,到入乾清宫的全过程,绘声绘色讲述一遍。
朱祁钰点点头:“人之常情。”
“申时开宴,去催催尚食局,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去调各王的膳食纪录,按照诸王的喜好准备,万万不能出了差错。”
“所有用度,敞开了用,别给人家小家子气的感觉。”
“给足诸王的面子。”
朱祁钰反复叮嘱,这场家宴,他另有目的。
“奴婢遵旨!”冯孝磕了个头,出殿。
朱祁钰接着看,反复记忆。
过了很久,外面传来怀恩的声音:“皇爷,时间差不多了,奴婢这就给您更衣。”
他穿着丝绸做的亵衣,十分清凉。
换上又重又厚的朝服,戴上冠冕,感觉头上压着个铁球,脑袋都转不过来弯了。
“礼仪走完,便提醒朕,换了常服。”朱祁钰可不想受这罪。
“奴婢遵旨!”
时间差不多了,礼乐声起,朱祁钰走进乾清宫,开始冗长的礼仪。
漫长的礼仪结束,所有人都满头汗,朱祁钰借口方便,换了常服再进殿。
“今天是家宴,大家不要拘束!”
坐在上首的是孙太后和吴太后。
下首左面是朱祁钰,右面是朱祁镇。
左首第二位是太子朱见深。
按照爵位,依次排列,乾清宫坐不下,郡王都坐在殿外,和昨天一样。
坐在上首的孙太后,目光扫过朱祁镇,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八年了,第一次在家宴上见他。
他瘦了、黑了,眉宇间多了些惆怅,皇儿!娘想你了!
孙太后扭过头,不敢看他,生怕泪崩。
朱祁镇注意到她的眼神,眼角有些湿润,终究是败了,不然就是我们一家人能其乐融融了。
太子朱见深也在看着父皇。
他对父皇最深刻的印象,是站在墙头,骂他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悌,然后父皇气到爆炸,拿炮轰他……再然后就没了。
如今面对面,他多少有些尴尬。
万氏不在身边,他多少有些缺乏安全感。
朱祁镇只瞥了他一眼,便掠过去,毫不在意。
唯有朱祁镇身后的周夫人,心心念念地看着朱见深,她怀里抱着崇王朱见泽。
但朱见深却觉得,母亲也不爱他,更爱她怀里的弟弟。
祖孙三人的眼神交汇,朱祁钰看在眼里,倒是从朱祁镇的案几边,传来一道刻骨恨意的眼神。
钱王妃!
她以为小产,是朕的原因?
“朕先敬皇太后、太后一杯!”朱祁钰举起酒杯。
诸王跟着举杯。
“两次大劫,多亏两宫太后坐镇中宫,大明才安然无恙,朕敬此杯酒!”
哀家怀疑你在内涵哀家!
孙太后面露不愉。
吴太后脸上挂着笑,她以妾室继后位,当今皇帝是她的亲生儿子,自然高人一等。
只是,她没开口说话。
因为宴会之前,朱祁钰叮嘱她,不要乱说话,旁边又有孙太后震着她,所以话语只能靠表情表达。
洋洋自得,溢于言表。
一副小家子气,和落落大方的孙太后,截然不同。
皇家近亲一家人,坐在台阶之上。
下首第一个就是郑王,他率先举杯:“微臣为两宫太后贺!”
诸王跟着附和。
夺门夜的细节没人知道,自然不知道孙太后、太子的狼狈模样。
再加上嫡脉天生压制庶脉,自然都老老实实的。
最倒霉的是周王和秦王,昨晚挨了一刀,今天还得跟没事人一样,出席宴会。
就盼望着早点结束,回封地养伤吧。
“郑王,不必客气。”
孙太后缓缓开口,她余光瞄了眼朱祁钰。
果然,皇帝面容阴沉下来,三番五次叮嘱伱,不许你胡乱说话,你要干什么?
又要兴风作浪?
“先帝的亲兄弟,只剩下你一个了。”
孙太后示威似的接着说:“你应为宗室之长。”
“赵驸马,这宗人府,还得靠你与郑王,支撑起来呀。”
驸马赵辉,是宝庆公主的丈夫,宝庆公主是太祖皇帝的女儿,所以赵辉辈分大得惊人。
其人又极好奢侈,宝庆公主死后,纳了上百房姬妾,赵辉历经六朝,圣眷长盛不衰。
连上次朱祁钰杀了两个驸马,也不敢动他。
孙太后指名道姓,让赵辉负担宗人府,又要兴风作浪?
“微臣年迈,负担不起宗人府职责了。”赵辉今年七十多了,由太监扶起来,慢慢走到大殿中央跪下。
孙太后碰个软钉子。
她不顾皇帝阻止的眼神,笑道:“幽幽四十载过去,哀家尚且记得刚入宫时,驸马为朝堂效力的场景。”
赵辉害怕啊。
你们家的事,别总搀和到我头上啊!
我是岁数大,但也想多活几年啊。
宝庆公主虽然是太祖皇帝的女儿,却是太宗皇帝和仁孝文皇后亲手抚养长大的,成婚时由仁宗皇帝亲自送出宫,可见其亲厚,他家和太宗这一脉关系非常亲近。
赵辉本人更是太宗皇帝宠臣,这些年负责宗人府事物,如朱家的定海神针。
“但臣已经垂垂老矣,耄耋之年,还有什么余力能为朝堂效力呢?”
赵辉绝对不上钩:“老臣就想着,安安稳稳的过几天安生日子,便去了那边,继续侍奉太宗皇帝去了。”
他拿太宗皇帝压孙太后。
孙太后在他身上碰个钉子,妙目看向郑王。
郑王浑身发软,您是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吗?
您自小养在张太皇太后膝下,宣宗皇帝和你青梅竹马,那东宫说是你做主都不为过。
本王的母亲,在您面前都要谨小慎微,您稍有郁闷,便拿东宫上下撒气。
我们是真怕你啊。
唯一不怕你的,是襄王,他经常偷看你,他被你的美艶折服,他也愿意为你赴汤蹈火。
我不想啊!
“微臣连封地都管不好,如何管宗人府事物呢?求圣母另选他人!”郑王可不敢掉入漩涡里。
孙太后连吃两个软钉子,让她十分不爽。
真当哀家失了权力,便能被你等藩王欺辱吗?
“郑王的确管理不好封地,年年闹死了人,还得朝堂给你善后,哀家虽不管前朝,但也略有耳闻。”
“微臣有罪!”
郑王脸色一白,我就想活着回封地,圣母您就别折腾了!
朱祁钰轻咳一声:“今天是家宴,只谈家中的趣事,不谈那些。”
“陛下宽厚。”孙太后悻悻闭嘴。
朱祁钰冷冷瞥了她一眼,朕让你说话了吗?
你就兴风作浪?真是撒野!
孙太后端起酒杯,宽袖遮挡住脸颊,阻隔住皇帝森然的眼神。
朱祁镇看在眼里,嘴角翘起。
皇帝也有吃瘪的时候,呵呵。
“赵驸马安坐。”
“郑王叔落座。”
“今天是家宴,不提那些糟心事。”
“昨晚没喝好,都怪邹平王影响了兴致。”
“不过他已经被贬为庶人,押解凤阳了!”
朱祁钰扫视诸王:“今天家宴,长辈在、兄弟在、驸马在,朱家最亲近的人都在。”
“朕希望,能不醉不归!”
这话是说给孙太后听的。
“臣等遵旨!”郑王松了口气,皇帝救了他一命啊。
否则孙太后强迫他站队,他敢怎么样?
小时候那种被孙太后支配的感觉,又回来了!
赵辉代表驸马,坐在殿内,石璟、王谊等驸马坐在殿外。
他也冷汗涔涔,这场家宴,怕是要吃出人命来。
“宁王,昨日你问朕,漠北王为何不来?”
朱祁钰不给孙太后开腔的机会,率先发难:“今日漠北王来了,你有什么话,要跟朕的哥哥说呀?”
“陛下,微臣只是关心漠北王,没有私房话要说。”宁王走到殿中间跪下。
“今天是家宴,没那么多礼节,在坐位上说!”
朱祁钰看向朱祁镇:“漠北王,宁王对你心心念念,有些话连朕都不告诉,朕也没辙。”
朱祁镇秒懂,皇帝在敲打他。
“回禀陛下!”
朱祁镇一开口,惊呆了整个乾清宫:“微臣与宁王并不私下联系,微臣并不知道宁王有什么话要和微臣说!”
嘶!
整个大殿倒吸口冷气!
朱祁镇,曾经的正统皇帝,后来的太上皇,如今的漠北王,竟然跪在地上,自称微臣!
皇帝在敲山震虎!
告诉天下诸王,这天下做主的不是她孙太后,而是朕!
“起来,你是朕的亲哥哥,哪有哥哥给弟弟跪下的道理,起来,以后漠北王见朕不必跪!”
信你的鬼!
如果朱祁镇不跪,信不信你得让太监打断他的腿。
“君是君,臣是臣,臣子自当守臣子的礼节!”朱祁镇咬牙切齿地说出这番话。
为了能苟住,他豁出去了。
朱祁钰看向孙太后。
孙太后整张脸煞白煞白的。
他好狠的心啊,哀家胡说话,他就折磨哀家儿子!
他好狠啊!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君君臣臣,乃亘古不变的天下纲常。但今日是家宴,不论君臣,只论兄弟!”
他亲手将朱祁镇扶起来。
兄弟俩眼神交汇,恨意暴增。
谁能放过谁呢?
都不是好东西。
“宁王,可还有不满?”朱祁钰猛地扭头看向宁王。
宁王脸色一变,赶紧走出座位,趴伏在地上:“微臣有罪!请陛下恕罪!”
朱祁钰没理他。
从案几上拿起酒杯:“天家兄弟情深,方是社稷之福,这杯酒,朕敬漠北王!”
朱祁镇端起酒杯,不敢看皇帝,一饮而尽。
“太子,敬漠北王一杯!”朱祁钰看向朱见深。
朱见深也是个受气包。
不敢抽鼻涕了,被项司宝弄得满身是伤,现在开始玩自残了。
“本宫敬漠北王一杯!”朱见深端起酒杯。
朱祁镇有点明白了,皇帝在暗示,你要是不老实,朕就折磨你儿子!
孙太后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哀家就多说了几句话,你便这般折磨哀家的儿孙,你还是个人吗?
朱祁镇含泪一饮而尽。
“天家和睦,百姓才能安生,这杯酒敬天下百姓!”朱祁钰慢慢转过身,看向诸王。
宁王还跪着呢。
皇帝却视而不见。
“臣等为国泰民安贺!”诸王一饮而尽。
喝几杯了?
皇帝三杯就要杀人,这回好像又三杯了?
诸王纷纷看向宁王,肯定是他了!
倒霉鬼,再见。
“宁王,本来今天是家宴,朕不想说些难听的话。”
朱祁钰冷冰冰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宁王:“可你办人事吗?啊?”
来了!
三杯就发飙!
“景泰七年,你的案子,朕是怎么给你批复的?”
“还记得吗?”
“朕是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宁王惟坚(游坚)言是听,厚敛护卫旗军月粮,强取其女。”
“妇不悦者,輙勒杀之。”
“擅遣忠(王忠)等出商罔利。”
“凌辱府县官,至殴之。”
“此皆有违《祖训》。”
“弋阳王至诬宁王以反,亦伤亲亲之义。”
“于是朕敕宁王曰:尔不守《祖训》,听用奸邪,积财物如丘山,视人命如草芥,改聘王妃,逼害亲弟,违制虐民……”
朱祁钰一字一句,说了出来。
改聘王妃,是宁王朱权临死前,给幼孙弋阳王选定了张氏为妃。
但张氏因为美貌,被宁王朱奠培看上了,就打算自己留下,换了赣州卫千户刘瑛之女刘氏,给弋阳王做正妃。
弋阳王也是瑟中恶鬼,便贿赂王府教授游坚,最终把张氏收入房中。
但因为贿赂银子分赃不均,护卫军王忠和游坚跑到宁王面前进谗言,宁王醋意大发,就派人把张氏勒死了。
弋阳王愤怒之下,向江西巡抚佥都御史韩雍伸冤,并指控宁王数十桩不法之事,甚至声称宁王意图谋逆。
这就是宁王案的原委。
“陛下,微臣冤枉啊!”宁王哭泣。
“是朕冤枉了你?”朱祁钰目光阴冷。
“不敢!”
宁王磕头:“是弋阳王冤枉微臣,微臣绝对没有谋逆之心啊!”
“本来是家宴,朕不想处置你家那点破事!”
朱祁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和宁献王(朱权)、宁惠王(朱盘烒)妾室私.通的事,是真的吧?”
“一个是你爷爷,一个是你亲爹!”
“他们的妾室,你也动?”
“你还是人吗?”
“烝其祖,烝其母,是什么罪?你心里没点数吗!”
乾清宫上下落针可闻。
其实,和亲爹、亲叔叔妾室私.通,在大明宗室里,真的屡见不鲜,近的有永和王朱美坞,远的有辽王朱贵烚,更近的还有弋阳王朱奠壏,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微臣有罪!微臣有罪!”
宁王知道,他真正的罪,不是烝其母,而是昨日质问皇帝,问漠北王的事,犯了忌讳。
“黩坏人伦,伤风败俗!”
“朕真该没收你作案工具!”
“让你彻底息了这等肮脏心思!”
朱祁钰眼神阴鸷:“鞭笞!抽他!”
郑有义从外面进来,抡着鞭子直接开抽。
宁王想惨叫,却又不敢。
生生忍着!
这太监手劲儿太大,抽得实在太疼了。
“朕作为宗族之长,宗室里出了这等黩坏人伦的事情,责任在朕!没有多加管束尔等!”
朱祁钰目光一闪:“辽王呢?”
“微臣在!”
辽王朱贵,乃是第一代辽王朱植庶四子。
朱植是太祖皇帝第十五子,建藩荆州。
靖难时,辽王朱植站在建文帝那边,和太宗一脉关系很僵,太宗皇帝多次削藩,都从辽藩开始。
“辽王,你也是朕的叔祖辈的。”
“但朕都不想提起你们!”
“真的不想说,说出来臊得慌!”
“朱贵烚还活着吗?”
朱祁钰喝问。
“回、回陛下,朱贵烚已经去世了!”辽王战战兢兢回答。
这个朱贵烚可是个大顽主。
时常带着弟弟出府喝花酒,为避人耳目回府时专挑小巷子走,碰到避之不及的的平民,上前就是一顿暴打,致人死亡自然在所难免。
此外还打着进贡的名义,强使劳役,克减军粮,侵占房屋,抢夺财货等等,罄竹难书。
欺压诸弟,违礼背义,带人杀上门去,堂兄坟头上蹦迪,也是罄竹难书,辽藩诸多郡王惧他如虎。
最有趣的是,他私.通庶母,霸占泸溪郡主和竹山郡主两个亲妹妹,王妃曹氏的亲姐,弟弟媳妇等等,祸乱宫闱,简直不是人。
“死了?便宜他了!”
朱祁钰看向驸马赵辉:“赵驸马,此案是你亲办,还记得吧?”
“微臣记得。”
“漠北王以‘凶悖顽狠,银会无状,黩乱人伦,灭绝天理,伤败风化’之罪。”
“被削去王爵,废为庶人。”
赵辉站起来回禀道。
偷偷看了眼坐在上首的漠北王。
琢磨着皇帝的心思,因为孙太后的话,是让他和漠北王做切割吗?
“更好玩的是,他的儿子朱豪,竟然上奏,请朕复他爵位!”
朱祁钰目光灼灼地看着辽王:“你说他脑子是怎么长的?还是你们辽藩,脑子都坏了!”
“微臣有罪!”辽王跪在地上。
“漠北王,当初你为何令他守墓,为什么没直接处死他呢?”朱祁钰看向朱祁镇。
朱祁镇面皮一抽。
就知道,是冲着我来的!
“回禀陛下,当时微臣以为,朱贵烚虽灭绝人伦,终究是自家亲人,便网开一面,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朱祁镇十分尴尬。
好似皇帝每次说他是皇帝。
他仿佛都要迎来嘲笑的目光。
今天坐在那个位子上的应该是他!
他心里蔓延着后悔。
“此等禽兽,如何改过自新?”
朱祁钰面色阴沉:“传旨,朱贵烚不配姓朱,改姓彘,为彘烚,移出辽庙,其后人改姓,逐出宗族!”
辽王瑟瑟发抖。
但更害怕的是晋藩啊。
晋藩里还有个人才呢!
他叫朱美坞,曾封爵永和王。
这位更是个人才。
烝其母,生下了一个孩子,叫朱钟铗。
烝其妹,祸害好几个亲妹妹。
最搔的操作是,强行戴帽子。
朱美坞又勒其妃丘氏与所爱者私.通……
“晋王,你怕什么啊?”朱祁钰看向了晋王朱钟铉。
朱钟铉是第六代晋王,祖上太祖第三子朱棡,他辈分小,和朱祁钰是同辈。
“微臣天生手抖,手抖。”朱钟铉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手抖还能生那么多儿子。”
朱祁钰看着他笑道:“你生那么多儿子,朕都没法封了,怕是把整个山西封给你家,都不够吧?”
“微臣不求封,不求封!”朱钟铉哪里敢求封王啊。
他家一屁股事,都说不清呢。
还敢求封王?
想多了吧!
庆城王更能生,比猪都能生!
晋藩是要做生孩子大藩吗?
“对了,朱美坞还活着吗?”朱祁钰忽然问。
来了!
朱钟铉小心翼翼道:“回、回陛下,朱美坞尚在人世!”
果然,朱祁钰脸色阴沉下来。
朱祁钰看向漠北王:“漠北王,你说呢?”
就知道还会点我的名!
“启禀陛下,当时出征在即,微臣没有时间处置。”朱祁镇实话实说,事发是正统十三年,处置是在正统十四年。
“那现在,该如何处置?”朱祁钰盯着他。
“微臣不敢越权。”
朱祁钰咧嘴笑了起来:“皇兄倒是滑头,得罪人的事,让朕来做!”
“朕不怕得罪人,就朕来做!”
“传旨,此等禽兽,不配人间!”
“革除玉碟,绞杀!”
“其私生子朱钟铗绞杀!”
“其后人改姓白,永不为宗室!”
之所以改姓白,是因为朱美坞的庶母,姓白。
诸王心中不满。
虽然朱贵烚、朱美坞性格有缺,但那也是龙子凤孙,你说革除宗室就革除宗室?凭什么啊!
但诸王敢怒不敢言。
乾清宫气氛尴尬。
“怎么?诸王对朕的处置,不满意?”朱祁钰问。
诸王不吭声。
“呵呵,看来是不满意了。”
朱祁钰目光幽幽:“是不是你们都做过这种事啊?担心朕查出来,把你们的爵位,也都给免了啊?”
“臣等绝对不敢做此黩坏人伦的事情!”诸王跪下。
“那为何不满?”朱祁钰问。
没人敢应答。
但是,一直跪着的宁王,却瞅准了机会。
“陛下,微臣有话说!”
宁王豁出去了。
“说!”朱祁钰目光一闪。
“微臣检举,弋阳王与其生.母.做下苟且之事!”
轰!
整个乾清宫瞬间爆炸。
朱祁钰都愣住了,炸出了大瓜?
“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有此等荒唐事?”
蜀王喝止:“岂有当着圣母、太后、陛下的面,诬陷自己的亲兄弟?”
“蜀王,本王有证据!”
宁王掷地有声。
坐在上首的孙太后惊呆了:“传弋阳王进来。”
很快,弋阳王走进殿中。
看见宁王跪在地上,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事发了?
“宁王,你再把事情说一遍!”孙太后缓缓开口。
宁王瞥了眼弋阳王,绘声绘色讲起了弋阳王和其母的故事。
整个乾清宫都被惊呆了。
“污蔑!纯粹是污蔑!”弋阳王吓坏了,怎么爆出来的是这件事?
他还以为是自己强抢教授顾宣之女。
结果宁王却爆出这等大瓜,把他都给弄懵了。
“烝其亲母,乃禽兽所不为!”
“微臣绝对没有!”
弋阳王拼命磕头:“求陛下明鉴,这是污蔑,宁王因为微臣举报,所以怀恨在心,就诬告于臣!”
此事确实不像真的。
宗室诸王再不像样子,那也是读过圣贤书的,怎么会做出禽兽之举呢?
“微臣有证据!”
宁王咬定了,就是有!
“把证据拿出来!”朱祁钰从震惊中缓过来了。
宁王竟拿出一个册子,上面记录了弋阳王和其母在一起的时间,声称,每次母子见面,都屏退宫人。
朱祁钰莫名一身冷汗,他每次见孙太后,也屏退了宫人!
民间不会传出朕的谣言吧?
以后必须避嫌!避嫌!
“臣母有疾,微臣侍疾,如何不对?”弋阳王急声道。
“本王可没听说过张氏有疾。”
宁王磕了个头:“陛下若不信微臣,可宣内使吕信、巩喜入宫,他们对此心知肚明!”
“也因此,弋阳王曾令典膳郑荣下药毒死二人,郑荣害怕,向江西镇守太监自首过!”
“这一切都有据可查!”
朱祁钰看向冯孝。
冯孝派人去查奏报,过了片刻,还真查到了。
典膳郑荣,确实自首过。
看来,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派人去江西,索拿吕信、巩喜!”
“去求证宁王的证词!”
朱祁钰看向还在辩解的弋阳王:“闭嘴!不许说话!”
陡然嘶吼:“天家的名声,都被你这样的败类,给败坏了!”
“陛下,臣冤枉啊!”弋阳王不停磕头。
“冤枉?你的脸呢?”
朱祁钰目光森然:“烝其母,乃天地所无有,禽兽中所不为,不幸于宗室中见之!”
“传旨,褫夺弋阳王封号,等一切查实,若真如宁王所说,弋阳王五马分尸!”
“其母五马分尸!”
“其子,绞杀!”
“如若有假,褫夺宁王封号,再择一人,袭宁王爵位!”
“天家的名声,都被尔等败坏了!”
朱祁钰圣旨一下。
整个乾清宫都惊呆了。
弋阳王软趴趴地瘫软在地上。
宁王最傻眼,若诬告,就褫夺王位?凭什么啊!
等等!
皇帝尚未查实,便做出判决。
这是借机削藩啊!
他也是蠢,把把柄送到皇帝手上。
“朕看,这天家不管是不行了!”
朱祁钰满脸苦涩:“你们家的宗学,学的都是银书吗?”
“圣贤书一页都不看吗?”
“就知道吃喝玩乐,还会什么?”
“再这样下去,老朱家要完了!”
朱祁钰暴怒:“把这个货拖出去,朕不想看到他!”
“那个朱美坞,五马分尸!”
“以后宗室再出现此等银材,统统五马分尸!”
“老朱家是天家,是给百姓做规范的!”
“不是让你们给百姓带个坏头的!”
“可你们一个个,仗着天潢贵胄,欺压良善,剥削民脂民膏,也就罢了!”
“怎么脸都不要了!”
“你们的父祖,在地下如何名目?”
“你们让太祖的脸,往哪搁?”
朱祁钰愈发生气:“从明天开始,宗室所有人,天天抄礼,把《礼》,给朕倒背如流!”
“以后谁再逾礼,便罪加一等!”
朱祁钰气得不行。
朱祁镇却笑眯眯吃瓜,皇帝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宗室里的腌臜事有多是。
为何今天揪住不放?
不就是想趁机削藩嘛,这套路他熟,他以前也没少做。
“漠北王!”
正吃瓜呢,结果吃到自己了。
朱祁镇脸色一垮:“微臣在。”
“这宗室里银风再不正,是不行了!”
“以前你是正统皇帝!”
“现在,更是宗室之长!”
“天下人都说朕薄待你,你将皇位让给了朕,朕却圈禁于你,天下人都骂朕呢!”
“骂朕刻薄,骂朕不是东西!”
朱祁钰目光幽幽。
朱祁镇身体一软,差点趴在地上。
怎么又扯回这事了?
孙太后脸色微变,你还报复个没完没了了?
若逼急了哀家,哀家就说出来,你是如何对哀家的!
大不了鱼死网破,一起暴雷,炸死吧!
气氛莫名诡异。
朱祁镇吓得跪在地上:“陛下才是天命所归,微臣不过窃据帝位,陛下才是正统皇帝!”
朱祁镇满脸绝望。
皇帝就等这句话呢!
从他的嘴里,向天下人宣布,他朱祁钰,才是正统皇帝!
朱祁钰笑了起来:
“漠北王勿惊。”
“朕想着,让你帮朕分担一些。”
“也让天下人看看,天家兄弟,最是和睦。”
朱祁钰淡淡道:“整肃不良风气,监督天下诸王的任务,就交给漠北王了。”
什么?
朱祁镇直接傻了,不圈禁我了?
让我走访天下各地,去监督诸王?
难道不怕我造反了?
他怎么会这么大方?
我从南宫来的路上,都被监控,岂能放我出南宫?
孙太后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随即,想到了什么。
给朱祁镇眼神,让他拒绝。
试探,这是皇帝的试探!千万不要上当!
“微臣呆在南宫八年,懒散惯了,管不了这些事了,请陛下另择贤良。”朱祁镇拒绝了。
“漠北王切莫推辞。”
“这天下诸王,不管是不行了。”
“再闹下去,天家就成了臭屎坑了,连老百姓都会笑话咱们。”
“你的身份地位,足以担当大事。”
“便出来帮帮朕。”
朱祁钰语气诚恳。
但是,这绝对是个坑!
朱祁镇还要拒绝。
“此事便这般定下了,不容更改!”
朱祁钰扫视下面:“尔等认为朕不是正统,管不了你们,那朕就请正统皇帝出来,好好管束你们!”
嘶!
诸王一个个如遭雷劈。
信不信,谁敢说是,皇帝会把他们杀干净!
正统皇帝,只能有一个,就是当今皇帝,朱祁钰!
孙太后脸色煞白一片。
朱祁镇也吓坏了,恭恭敬敬磕头:“天下正统皇帝,只有陛下一人!”
诸王跪在殿中间,惊恐道:“臣等皆认为正统皇帝乃是陛下!”
太子也跟着跪下。
看着天下诸王跪在殿中。
只有他站着,俯视天下。
“是吗?”他缓缓开口,问。
“陛下得位最正,乃天下公认的正统皇帝!”诸王瑟瑟发抖回答。
一个字说错了,都是灭顶之灾。
没看皇帝一句话,就能五马分尸了朱美坞嘛!
当初宣宗皇帝杀了汉王,引起天下宗室不满。
现在,皇帝杀宗室,谁敢说不?
却迟迟得不到皇帝的应答。
朱祁镇目光一闪,难道让我说话?
只有坐在上首的孙太后知道,皇帝在等她说话呢。
她不开口,皇帝就不会说话。
就让诸王跪着。
她别人不在乎,她心疼自己的儿子啊。
慢慢的,她站起来。
“陛下虽是先帝庶子,但漠北王有罪,不配为帝,陛下以先帝亲子身份承继大统,得位最正。”
“虽无先帝亲拟继位诏书。”
“但哀家亲自拟定,由天下百官钦定,如何不算数?”
“请陛下安心。”
孙太后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没错!
这就是朱祁钰非要给她权力,让她出面的原因!
付出这么多,就等着这句话呢!
作为宣德朝的皇后,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资格,钦定皇帝正统的人!
所以,必须得到她的支持!
万一有一天,爆出他非宣宗皇帝亲子的大瓜,今天孙太后这番话,就能为她正名!
“请皇太后安坐!”
朱祁钰躬身行礼后,才面向诸王:“诸王!”
“朕确实没有先帝亲拟的继位诏书。”
“也确实是庶子。”
“本不该继承大统。”
“但,大明不幸……朕被群臣推举出来,承嗣大明江山!”
“以庶支入嫡脉!”
“承继大统!”
“朕一直在疑虑,漠北王从瓦剌归来,这江山是不是该还给漠北王?”
“他是先帝嫡子,又被钦封为太孙,无比正统。”
“论身份,朕远不如他。”
漠北王要说话,朱祁钰摆摆手:“今日家宴,在座的,都是朕的血脉亲戚,朕问问你们。”
“朕该不该,将皇位,还给漠北王?”
“你们说!”
还有这招呢?
诸王瑟瑟发抖,皇位是他们配胡说八道的吗?
他们本就一屁股事,刚被皇帝骂了一通,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让他们质疑皇位了?
莫非都活腻味了吧!
皇位再怎么变,也轮不到他们承嗣!
宣宗皇帝只有两个儿子,皇位只能在他们兄弟之间转换,我们算哪根葱啊!
“都说说,畅所欲言。”
朱祁钰语气森然。
反正谁敢说朕不配当皇帝,朕就让你们去地下,侍奉祖宗去!
今天,必须把这件事掰扯明白了!
这才是他苦心弄出这场宴会的真正目的!
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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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随你安置吧。”朱祁镇望着奉天殿出神。
终究幽幽一叹,随着冯孝,步行进入乾清宫。
从出南宫开始,一路上他没见到任何人,说明皇帝担心他会趁机逃窜、或者有人刺杀他,所以净街。
皇帝对他防范之心太重了。
“漠北王,皇爷请您入乾清宫歇息。”冯孝脸上赔笑,其实也在监视他。
甚至他从未耐下心来,领略大明风采。
当皇帝时稀里糊涂,稀里糊涂地处置着政事,稀里糊涂的出征,稀里糊涂的被捕,稀里糊涂的被圈禁……
一切都稀里糊涂的。
他注意到,他附近三里之内,都没有人。
甚至,隐隐约约,有侍卫在四周游弋。
本王变了吗?
朱祁镇想要一面铜镜,照一照自己。
回顾过去三十年的人生,他竟找不出任何值得回忆的点,印象最深刻的,竟然是被瓦剌兵抓走的片段……
说起来这般可笑。
七年了,从漠北回来,第二次看到外面的天空,上一次看还是黑夜,他走马观花,什么都没细看。
甚至,他年幼登基,做了十四年皇帝,却从未认真看一看这宫城。
撵轿从午门进入,宫城还是原来那个宫城,人却变了,物是人非。
朱祁镇慢慢抬眸,看向蓝蓝的天空,天空还是原来的天空,宫城还是原来那个宫城,只是人变了……
坐在宫城里的人变了,伺候的人变了,朝堂上的人变了。
南宫大门打开。
漠北王以亲王爵走出南宫,乘坐撵轿朝皇城走去。
朱祁镇满脸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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