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接受投诚,俘虏全部斩首,筑成京观!为辽东百姓报仇!
还是从京城来辽东的河南军?
又不太对,满都鲁在干什么呢?
“首领。”
那么攻打孛来的就不是几万明军了,而是鞑靼精兵了。
鞑靼有乃就是娘,谁管什么族裔的,只要给足够的好处,让他们把亲爹亲妈的脑袋献出来都没问题。
“万一呢?”巴达小声道。
“那指挥这场仗的应该是于谦!”
孛来对于谦,或多或少有几分恐惧。
盖因于谦在宣镇击退了瓦剌,他无数次推演这场战争,换他在于谦的位置上,绝不可能赢。
巴达默不作声。
喀喇沁兵分三路入侵辽东。
于谦是主帅,他应该坐镇沈阳,指挥全局。
所以和他们对战的,就是辽东军的曹义,这战法太像曹义的战法了。
喀喇沁部和辽东军打了这么多年,彼此间都很熟悉。
偏偏孛来当局者迷。
“你认为大汗败了?”孛来也承认满都鲁汗的汗位,他还是太师呢。
“不然没法解释辽东军出现在这里!”巴达认定了,鞑靼败了,所以于谦移镇辽东。
“可这……”
孛来觉得难以理解,满都鲁军政水平确实不行。
但他整合了鞑靼各部落的精华,尤其有毛里孩、阿里玛这样的能人辅佐。
怎么可能败给了明军?
难道大明从南方调兵,用重兵压迫鞑靼,才使得鞑靼退居漠北?
那鞑靼随时都能卷土重来。
于谦一定在大宁城留下重兵,防守长城。
此刻,他手上的兵力一定不多。
“咱们往盖州去!”
孛来认为于谦手中没有足够的兵力,不过是吓唬他。
让他自乱阵脚,逃离辽东。
不然也不会这么猛攻,不计成本的猛攻。
实在反常。
“首领,盖州是死路啊!”巴达失声道。
“放屁,盖州才是活路!”
孛来指着地图:“你来看,若于谦坐镇沈阳,咱们手中兵力一万五,如何穿过层层包围,返回草原?”
还真是。
曹义兵分五路,对营口形成一个包围网。
后面还有神鬼莫测的于谦坐镇。
别忘了,驻扎在锦州的还有三万河南军,一旦切断退路,凭他们这点人,就算打光了,也不可能顺利逃回草原。
“所以,盖州才是活路!”
孛来目光闪烁:“孔圣人,乃明朝读书人的天!”
“一旦孔家落入吾等手里,大明皇帝如何向读书人交代?”
“他于谦也是读书人!”
“一定会死保盖州。”
“就算咱们无法攻破盖州,也能逼明军变得被动。”
“倘若攻破了盖州,哼,咱们让大明跪下,大明也得乖乖跪下!”
“咱们在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就要在谈判桌上得到!”
孛来算盘打得叮当响。
巴达心有隐忧,却见孛来正在兴头上,他可不敢触其霉头。
接下来几天,喀喇沁军向南突围。
丢下一千多具尸体,撕开个口子,成功绕过营口,打下孛罗埚,和盖州城池遥遥相望。
营口内。
曹义老脸通红,孛来给他一记响亮耳光。
喀喇沁兵轻松突破防线,向南逃窜。
南面有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而且,战场上的真实情况,和他的战略构想完全两回事。
他想用主力缠住喀喇沁部,然后等着四方合围,把喀喇沁部钉死在营口城外,一点点围困死他们。
孛来部没有补给,只要熬着、吊着他们,很快就会自乱阵脚,主动寻求决战。
那时候就是曹义的机会。
结果,孛来反应迅速,向南突围。
至于他的主力,三天前一战被打崩了,无法拖住孛来部。
所以才让孛来迅速摆脱了他的牵制。
导致他的全盘战略构想彻底成了笑话。
从主动变成被动。
这几天他一直坠在孛来后面,不断往里面填尸体,连他的心腹手下都对他产生不满。
仗不是用尸体堆出来的。
兄弟们的命,也不是你曹义升官发财的垫脚石。
四万八千人,曹义丢进去近两万人,战果没有,损失巨大,将官不满。
他没法向大帅交代。
“必须死保盖州!”
但响应者寥寥。
当兵吃饷,能获得战功是最好,活命才是第一位的。
结果主将根本不吝惜兵士的性命。
用他们的性命,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
哪个兵卒愿意卖命?
要不是曹义镇守辽东多年,威望极高,兵士早就哗变了,投降孛来去,去哪不是一样吃饭?
“史知远,伱来打前锋!”曹义森冷道。
他是辽东总兵官,兵士的想法他不管,他就要爵位。
“遵命!”史知远不敢忤逆。
五路汇聚,还剩下两万八千人,曹义给史知远五千人,让他做前锋。
陆续安排几支军队。
然后,又派人从各城抽调兵马,汇聚盖州。
毕竟喀喇沁部转攻为守,各城无须多留兵马,维持治安即可,精锐部队被不断抽调到平山和汤池堡。
平山和汤池堡,与孛罗埚形成三角平衡,孛罗埚和盖州遥遥相望。
孛来也开始把撒出去的军队召集回来。
喀喇沁部是来抢掠的。
所以围住一城,就把人撒出去,去田间地头烧杀掳掠。
辽东各城守备,只想完成督抚命令,谁管老百姓死活啊,士绅可进城,老百姓自谋活路去吧。
所以城外一片修罗地狱。
曹义也不是吃素的,他知道喀喇沁兵撒出去了,有一些还没回来。
所以他也把本部骑兵撒出去,组建五支千人队,负责狙杀回营的喀喇沁兵。
两边兵卒绞杀。
孛来向盖州方向流窜的消息传到了沈阳大营。
嘭!
“曹义是干什么吃的!”
胡豅大怒:“五万余人,连堵住喀喇沁都做不到吗?”
“他到底知不知道,盖州里面装着谁?”
“一旦盖州丢了,曹义要被诛九族!”
公堂里,所有人面色阴沉。
“本以为曹义镇守辽东多年,是员良将,结果把仗打成这副鬼样子!”
顾荣冷笑:“孛来本部只有两万五千人,围攻营口,损失了三千多,被曹义一冲,损失了万余人!”
“只剩下一万五千人了!”
“怎么能被他向南突围呢?”
“五万兵都是猪吗?”
“忘了大帅的嘱咐了吗?”
“在北面放开条路,死守南面,放孛来他们回家!”
“这才是战略!”
“曹义这个水平还想封爵?”
“他镇守辽东几十年,是吹出来的吗?”
“华而不实的蠢货!”
顾荣怒不可遏。
一旦战报传到京师去,盖州被围困,连大帅也得吃瓜落儿。
陛下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他是于谦的亲兵,自然要为于谦着想。
于谦沉默不语。
“卑职愿率兵驰援!”张固躬身道。
于谦面沉似水,喃喃道:“孛来不愧是鞑靼名将,知道北方必然是天罗地网,所以向南突围,去打盖州。”
“可他怎么知道,盖州安置着孔家呢?”
于谦不解。
“可能是附近村民说的吧?”张固不太在意这等细枝末节。
于谦却摇头:“无知农夫,知道什么孔家,这盖州的水,也不是一般的深啊。”
这话没头没脑。
张固皱眉:“大帅是怀疑有人在兴风作浪?”
胡豅也眯起眼睛。
喀喇沁部突然袭击辽东,本就十分奇怪。
关键袭扰辽东,打打秋风。
为什么要翻越长城,往盖州方向移动呢?
你说诡异不诡异?
难道孔氏叛国?想去草原上当文宣王?
“没有证据,没法猜测。”
于谦是文人出身,但他可不迷恋圣人,对圣人后裔,更是没什么好感。
那孔弘绪在封地内没少闹出幺蛾子,他数次上书请求陛下严惩不贷。
要不是李贤给他兜底儿……
等等!
李贤,辽东督抚?
孔家人被强迁至四平城,结果四平城刚刚开建,喀喇沁部就打来了。
然后,皇帝被迫下旨,将孔氏暂时安置在盖州。
孛来的主力,却向盖州方向运动。
这是要干什么?
孔家在用这种方式,抗拒迁居四平城吗?
那喀喇沁部是怎么来的呢?
“罢了,此事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于谦盯着地图,沉吟片刻,决然道:“咱们不管盖州防御。”
张固、胡豅等人睁大了眼睛。
“大帅!”张固要劝。
于谦这是要自绝于文官啊!
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
“无妨,天塌了本帅来撑着!”于谦难道不想要名声吗?
他想要,可现在还能要了吗?
他打了几场震古烁今的大胜仗,还敢要名声吗?
当今皇帝可不是软弱可欺之主。
一旦有人进谗言,说他于谦有司马懿之志,他于谦解释的清楚吗?
别忘了,以前的于谦理想是什么?
是要圣人的。
所以他不拉帮加派,反而在文武中间都留下了好名声。
这种好名声,现在却能害死他!
圣人肯定不敢做了,他敢做圣人,皇帝就敢让他去阴间去做。
封王才是他最终归宿。
既然注定变成武勋,名声还有什么用?
名声只会是羁绊,羁绊他难以善终。
千万别小瞧谗言。
这世间,没有几个刘禅和诸葛亮的,更多的是曹芳和司马懿。
皇帝能信他一次两次,难道每次都能信吗?
所以,现在是抛弃名声最好的时机。
得罪了孔氏,他于谦就算有千古第一战功,文官照样能把他抹黑成千古第一佞臣。
史书的笔,文官的嘴。
一个都别信。
丢了名声,他于谦未来的路也稳了。
他今年六十岁了,肯定活不过皇帝的。
皇帝又有太祖、太宗之志,必然会重用他,让他做活着的异姓王!
“先说战事。”
于谦淡淡道:“盖州交给曹义,本帅会给曹义下达命令,让曹义钉住孛来。”
“先吃掉喀喇沁部两路,张固,郑古塔,你二人各领七千人,驰援李贤和吕原,务必吃掉喀喇沁兵。”
“传令梁珤走水路去营口。”
“胡豅、顾荣,你二人提前去营口等梁珤。”
“再令梁珤拆分成三路,你三人各领一路。”
“在曹义外围包围起来,压缩喀喇沁部的活动空间。”
“喀喇沁部会不断突围,你们不断设阻,不断消耗。”
“令其军力疲惫即可,不必非要决战。”
“本帅坐镇沈阳,沿途设下伏兵,等着喀喇沁部上钩。”
于谦的命令传达下去。
他给张固和郑古塔一万四千人后,手里只剩下五千人左右。
他要从各城抽调一部分人。
命令传到曹义手中。
坐镇营口城中的曹义,嘴里泛着苦涩,看得出来,大帅对他十分不满。
他想继续抽调各城守卒。
却遭到大营拒绝。
不许他再抽调兵卒,只令他围困喀喇沁部,不许再硬碰硬。
哪怕喀喇沁部攻打盖州,也不许强攻,只许袭扰、消耗。
曹义看到大帅手令,整个人都懵了。
大帅不管孔家了?
据说,被强制安置盖州后,孔家一天三道奏章送去中枢,天天叫苦。
连皇帝都不断下旨安抚孔家,甚至还做出了让步。
盖州守军苦不堪言,很多百姓把房子倒出来给孔家居住。
百姓则挤在军营里,孔家人娇生惯养惯了,嫌这嫌那的,各种问题频发。
盖州乱成一锅粥。
甚至,还发生了民变。
皇帝下旨申斥焦胜、焦谦,令城中实行军管,任何人都没有特权。
自此,盖州才恢复井井有条,送往中枢叫苦的奏章也消失了,因为是军管,无关人等不许出城,显然,孔家就是无关人等。
据说皇帝派人抽了焦胜、焦谦三十鞭子,俩人躺了十几天。
在京师的焦礼,在宫外跪了一天一夜,被抽了三十鞭子,才让他滚回家。
这是传达什么信号?
曹义明白了。
皇帝把孔家当根草。
大帅怎么可能跟皇帝唱反调呢?
他区区辽东总兵,办好皇差才是第一要务,管他孔家死活呢!他曹义又不是文官!
“如果不管孔家,那孛来部就是冢中枯骨了。”曹义看着地图,顿时笑了起来。
从孛罗埚喀喇沁大营眺望。
对面明军,不断往平山方向云集的大军,忽然停止了。
没有增援军队。
驻扎在孛罗埚的孛来军,收到消息,下意识以为辽东兵力枯竭。
过了几天却发现。
辽东军开始向孛罗埚压缩,但孛来派人去攻,他们反而向后撤。
不像是来打孛罗埚的,更像是赶鸭子。
把孛来军往盖州方向赶。
这下把孛来搞懵了。
他派出两支千人队,去袭扰盖州,结果辽东军反而不动。
“难道明人不要孔家了?”孛来直接懵了。
“可能是的。”巴达有点惊恐。
“是个屁!”
孛来直接一拳轰在巴达的脸上:“你就是个应声虫!能不能想在我的前面?”
巴达惨呼。
孛来看着他就来气,往死里打他。
“别打了,别打了!”
巴达不停惨叫:“我想到了,大明要是在乎孔家,怎么可能把孔家安置在辽东?”
“不,还不是辽东!是四平城!”
“那四平城本来是女真人的领地,明人花钱买的!”
“四平就是个四战之地!”
“明人却将孔家安置在那,就是不想要了呀!”
“不然孔家为什么联系我们,让我们出兵?”
“我们被骗了!”
巴达越说,孛来越生气。
伟大的孛来,怎么能被中原小丑给骗了?
他拼命地捶打巴达。
巴达被打晕了。
“泼醒他!”孛来懒得理他,走到沙盘前。
如果大明不在乎盖州。
那他就深陷泥潭了。
若他是于谦,一定会吃掉另外两路。
围攻沈阳的一路,兵力在一万五千人,另外一路在抚顺,共一万人。
若这两路被吃掉……
孛来身体晃了晃,他手上就剩下一万两千人了。
能活着回草原的,又能有多少人?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乞降,向大明乞降!”巴达清醒过来的第一句话。
孛来更加生气,却没打他。
“首领,只有乞降才能保全实力!”巴达道。
“可大明会同意吗?”孛来干巴巴问。
他没暴跳如雷,更没打人。
巴达惨笑:“会的,大明信奉以仁义治天下。”
“吾等归附大明,就如当初朵颜三卫归附大明一样,还在草原上放牧,只是参加大明战事而已。”
“首领,只要咱们回了草原上,就能快速恢复实力。”
“最多五年,不,三年,咱们就能恢复巅峰实力,就能摆脱大明桎梏了。”
打不过就加入,草原民族常态。
若在草原上,想跑就跑,现在深陷泥潭里。
辽东都被打烂了。
都不用大明坚壁清野,喀喇沁部已经帮助大明坚壁清野了,万里没有人烟。
明军根本就没有顾忌,反而他们得不到补给,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崩溃的。
所以明军跟他们耗时间。
想要获得补给,就得攻城。
可他们全盛时期,连一座城都没攻克,现在败部残兵,靠什么攻城?
如今摆在面前唯一的路,就是乞降。
“没别的路了吗?”孛来语气苦涩,颓然地坐在地上。
“首领,就算咱们跨过层层阻碍,回到漠北,又能剩下多少实力呢?”
巴达哭泣道:“草原上弱肉强食,咱们败了,就会成为其他部落的肥肉。”
“鞑靼举国精兵,都没在大明身上捞到便宜。”
“咱们败了,也不丢人。”
“何况,以草原人的狼性。”
“等咱们退回漠北,其他各部一定会挡在必经之路上,砍杀咱们。”
“十死无生啊。”
“首领,您得为兵卒着想啊,他们的家人,咱们的部民百姓,都在等着咱们回去呢!”
巴达不停磕头,泪水涟涟。
孛来为什么打他?
就是知道打不过了,想投降。
但他作为喀喇沁部的首领,自己说出口威严扫地,就让巴达帮他说出来。
巴达没心领神会,自然要打他一顿,让他说出来。
“既然如此,你作为我的使者,去和大明接触接触。”孛来肯定不想打了。
他必须保存元气。
反正大明向来如此,只要他们肯投诚,归附大明,大明说不定还会封孛来侯爵。
平山大营。
曹义还在规划怎么打。
却迎接来了喀喇沁部的使者,接待后才发现,孛来竟有投诚之意。
巴达说,孛来要么攻克盖州,玉石俱焚。
要么就投诚内附,请明朝皇帝陛下封孛来爵位。
孛来想选择第二条路。
“归化?”曹义目瞪口呆。
孛来倒是会占便宜。
在辽东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等到大军压境之时,他们摇身一变,准备投诚。
放归草原,让他们全身而退?
想屁吃呢吧!
“把缴获留下。”曹义可不关心那些死了的百姓,战死的兵卒他也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钱财。
这些钱财在百姓手里,以前没借口从百姓手里面直接抢,这回机会摆在面前,他怎么可能放过呢?
这笔钱财,他打算截留一半。
剩下一半,给皇帝陛下送去,陛下也会夸赞他,何乐不为?
至于百姓和兵卒,不过是消耗品罢了。
巴达一听有门,唇枪舌剑后,答应留下八成。
“但此事本总兵做不了主,还要请示大帅。”曹义心动,若他能做主,肯定答应下来。
不过得分润一些给于谦,上上下下打点完毕,能送到京中的也就两成,估计到皇帝手上,没剩多少了吧。
巴达一听,果然于谦来了。
“在下等得,那就请两家暂且休战。”巴达道。
曹义令孛来写下书信,令其他两路停止攻伐,两军暂时休战。
消息先传到胡豅的手中。
胡豅紧赶慢赶,才在曹义后方构建防御工事。
结果收到了曹义的信报,登时拍案大怒:“没胆的曹义!”
“我军已经取得了绝对优势,哪来的谈判!”
“凭什么谈判?”
“孛来杀害我辽东百姓万万!”
“说投诚就投诚!”
“但我大明无人不成!”
胡豅作势要撕毁,那使者却提醒他,这是呈报给大帅的。
啪!
胡豅愤愤丢在地上,踩了两脚:“本官恨不得将所有喀喇沁兵凌迟!脑袋筑成京观!”
梁珤和顾荣知道后怒不可遏。
沈阳的于谦收到后,竟哈哈大笑:“此战定矣!”
“令孛来部放弃兵器投诚!”
“大帅!”
带伤的牛珍还在大营里,他语气哽咽:“咱们的百姓死了那么多,辽东二十年都不能恢复!”
“怎么能接受他们的投降呢?”
“大帅!”
牛珍嚎啕大哭。
“哭什么!没骨气!”于谦瞥了他一眼。
牛珍收了眼泪,啜泣道:“标下不服,凭什么啊?”
“本帅不知道吗?”
于谦阴冷道:“接受了投诚,难道就把他们放归漠北吗?想什么呢?”
“传令各军,接收俘虏后,斩立决!”
“脑袋筑成京观,祭奠我辽东百姓!”
于谦目光阴冷至极。
牛珍瞪圆了眼睛,完全没想到,大帅打着这个主意啊!
“大帅,杀俘不祥!”他惊恐地匍匐在地。
自古便有杀俘不祥之说,往近的说,常遇春就喜欢杀害投降的降兵,所以常遇春年纪轻轻就不幸崩逝。
古之名将,多少人都因为杀俘杀降,遭到了报应。
“本帅不怕!”
“这些人,是畜生!是人吗?”
于谦怒吼:“天谴降下,本帅担着!”
牛珍却匍匐在地上:“末将命贱,末将愿意为大帅担着,末将愿意!”
营中多少将领跪下,悲拗哭泣。
于谦却转过身去。
又打赢了一仗。
喀喇沁部投诚,不能接收俘虏,化胡为汉。
因为这些人染满了辽东百姓的鲜血,辽东百姓不会甘心和这些刽子手做邻居的。
而且,这些人都是畜生,专门对百姓动手的畜生!
这种人,岂能让他们继续做人?
何况,从战争层面讲,这些俘虏明军吃不下的。
喀喇沁部应该还剩下三万左右,辽东军损失在七万人,如今辽东镇残破,把这些人编入辽东军,反而会让辽东军胡化。
得不偿失。
还有一层。
他于谦的战功太大了。
先灭瓦剌一部,又打崩了鞑靼十四万精兵,如今又收降了喀喇沁部三万人。
他已经不能用功高盖主来形容了。
而是赏无可赏。
哪怕皇帝是明君、是圣君,却不知道拿什么来赏赐他于谦呀!
他终究是人臣啊。
皇帝再宽容,真能信任他这样逆天的臣子?
就不怕于谦揭竿而起,推翻了大明?
就算不怕,也必须要防。
所以,于谦要自污,做到人臣的本分,让皇帝好做,他才能存活下去。
于谦倏地苦笑,他活了六十岁,却没想到有这样一天,不禁唏嘘。
“去执行吧!”
这是于谦自保的方式。
杀俘杀降,会削弱他于谦的战功。
届时他于谦凶名赫赫,自绝于文臣,又和武勋不来往,将自身班底削到最低,皇帝自然还会用他。
“去给陛下报捷吧!”
两道命令传达下来。
一明一暗。
密信命令杀俘,筑京观。
李贤瞪圆了眼睛:“太保要干什么?”
“他要做王了吗?”
他见微知著,立刻明白于谦的深意。
完了!
一旦于谦去做了勋臣魁首,文官势力必然削减,那股神秘力量,反而如无源之水,变成一潭死水。
朝中仅靠胡濙一个人,是支撑不起来文官集团的。
李贤目光凌厉:“本官必须回京!回京!”
于谦!
要背叛文官集团。
李贤见微知著,他立刻写信给京中,让京中提前准备……
等等,阻止于谦。
把于谦留在文官之中,不能去做武勋,绝不能做的!
以前,文官势大,于谦只是沧海一粟。
现在不一样了,皇帝不断把阁臣往地方派,在中枢培养新人,导致文官集团被不断削弱。
于谦作为文官中掌军的大员,在京中,和胡濙联手,便能压制皇权。
但是,随着于谦功高盖主,也变得不一样了。
如果皇帝现在拿起屠刀,斩杀于谦。
谁也说不出来什么,天下反而会异常平静。
因为于谦的功劳太大了,实在太大了,他李贤听着都恐惧。
千万别把漠北诸族想成弱鸡。
从宣德朝,大明就不是漠北诸族的对手了,大明只有守城的份,甚至任由漠北诸族拿捏。
可于谦,先打崩了瓦剌一部,逼得瓦剌退兵。
再打崩了鞑靼十四万精兵,把鞑靼打没了。
如今,又围困孛来部,收降喀喇沁部。
一年三大胜仗啊!干掉了二十余万胡兵啊!
震古烁今!
战功直逼徐达、常遇春!
如果皇帝杀了于谦,天下人都会沉默的。
因为,于谦的功劳太大了,大到赏无可赏的地步,这样的人,冠以莫须有杀了,还真让人说不出来什么。
不杀,反而才是怪事。
所以,于谦在自污。
他要杀俘杀降,放任孔家被围攻,非但不救,还下令不必管孔家安危。
这是自绝于文官啊。
他倒向武勋,皇帝会封他为国公,死后追赠王爵,板上钉钉。
只有如此,皇帝才会放心于谦。
李贤发现,于谦竟被自己逼入死胡同了。
战功太大,反而成了枷锁桎梏。
“执行吧!”
李贤让喀喇沁兵下马放弃兵器受降。
抚顺、辽阳,李贤和吕原都在收降喀喇沁兵。
但盖州外。
孛来却不同意放下兵器受降。
因为他担心大明反复无常,没了兵器,喀喇沁兵就没了反抗之力。
何况,他们是投降,不是被俘!
“我大明岂是反复无常的小人?”曹义亲自来到孛来大营,只带着两个卫士。
孛来看着曹义,两个人还真是老相识。
孛来没少袭扰辽东,都被曹义打退了。
“这……”
“这什么,大明向来说话算话!”
曹义充满自信道:“你和大明打交道这么多年,大明何时说话不算话过?你自己想!”
“哼,你以为堂堂天朝,是你们草原上那些反复无常的小部落吗?”
“可笑至极!”
曹义背后全是冷汗。
他已经犯过错了,这次要是不能顺利招降孛来,爵位肯定和他无缘了。
所以,他才深入敌营,亲自和孛来谈判。
孛来看着曹义坦诚的面容。
确实,大明最守信义。
信义是大明用近百年时间树立起来的。
竖起来难,毁掉却特别容易。
一旦大明毁约,大明百年经营的信誉,就彻底崩塌了。
再说了,喀喇沁部还剩下三万兵马,这些人内附大明,就是巨大的战力,能够帮助大明攻打鞑靼、女真、兀良哈。
“孛来,你内附大明,起码要荣封侯爵!”
曹义提及爵位,就两眼放光:“那是世袭的侯爵啊,老子一辈子就想挣一个伯爵,你他娘的归附就拿个侯爵!”
提及爵位,孛来心思也活跃起来:“能封王吗?”
“你没疯吧?”
曹义冷笑:“你是黄金家族吗?配封王爵?做梦呢!”
孛来却想说,也先家族归附,你们大明不也封王爵吗?
那能一样吗?
不封,人家就要打大明,大明害怕,只能封喽。
再说了,那是个空头王,一个名义罢了。
你这个侯爵可不是,要入宫请封的,与国同休。
“那国公也行啊!”孛来心里盘算,从大明弄出点火器来。
两个人各怀心思。
曹义懒得理他:“快点令人放下武器,本总兵还很忙,等见了陛下,你再和陛下讨价还价吧。”
孛来吃个软钉子。
又问了许多。
曹义一一回答他,没有任何错漏。
孛来思前想后,喝了几口酒,斟酌犹豫一个时辰,才让部下放下武器投诚。
却没发现,曹义的脸都僵硬了。
曹义让人来接手。
“孛来,去本官大帐上畅饮。”曹义含笑邀请。
孛来却婉拒,在自己大营里他才踏实。
结果。
到了晚间,他的大营就被踹了。
孛来被人拖出来。
“你们要干什么!”
孛来无比惊恐:“我是大明侯爵,你们要干什么!”
“你他娘的是猴儿,还侯爵!凭你也配!”
曹义身披铠甲,手扶宝剑,目光森寒地盯着他。
“我已经投降了,咱们是一家人了!”孛来惊呼。
“谁跟你是一家人啊!蠢货!”
曹义哈哈大笑:“老子骗你呢!蠢货!”
“大明怎么会出尔反尔?难道不要名声了?不要道义了?为什么啊!”孛来真的懵了。
当年朵颜三卫,不也是这样内附的吗?
永乐朝,多少蒙人为大明征战啊。
如今为什么要拒绝喀喇沁部投降啊?为什么啊?
“道义?名声?”
曹义冷笑:“当然要啦!”
“孛来,你要搞清楚,这里是大明境内,你跟我们达成什么协议,外人都不知道!”
“至于你们是怎么死的!”
“当然是兵败战死喽!”
“你的脑袋,就是本官的爵位!”
曹义得意大笑。
真没想到,爵位来得这般容易。
孛来却听到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你们在干什么?”孛来愈发惊恐。
“杀头呀!”
曹义大笑:“既然是战争,自然是要脑袋充军功的!”
孛来瞪大了眼睛,目眦尽裂:“曹义!你个王八蛋!老子要杀了你!”
但他被四个兵卒死死压着。
急怒之下,他眼睛、鼻孔、耳朵流出了鲜血。
那些都是他的部民啊!
是他下令,让他们放下武器投诚的!
结果全成了亡魂!
全都怪他!
都怪他啊!
于谦好狠的心啊,他根本就不要喀喇沁部的俘虏,他要让喀喇沁部亡部啊!
为什么啊?
孛来根本想不通。
难道为了那些屁民吗?不应该啊。
“孛来,你尚且还不知道,鞑靼十四万大军围攻大宁,被大帅一战攻破,十四万精兵尽丧于大宁城!”
曹义冷冷道:“你说说,我们招降你干什么?”
“整个漠北,二十年内,都再无战事。”
“用你们干什么啊!”
孛来瞪圆了眼睛,好半天没反应过来:“你,你说什么?”
曹义没理他。
“你在骗我,你在骗我!”
孛来嘶吼:“不可能,不可能的!”
鞑靼怎么会败的?
十四万精兵啊,大明用百万大军,才能将他们留下来。
可大明有这么多人吗?
不可能的!
孛来死也不相信。
可是,如果北方还有威胁,于谦怎么可能下令杀俘呢?
喀喇沁部已经投诚了呀。
我们能为你们打鞑靼啊……
难道……
“大帅传下命令,将尔等头颅筑成京观,祭奠我辽东百姓!”
曹义冷声道:“而你这颗脑袋,就值钱了!”
“陛下看到会喜欢的!”
有斧头架在孛来的脖子上,要将他的脑袋剁下来。
“不要,不要啊!”
生死面前,孛来恐惧了:“曹义,放过我,放过我……”
什么英雄,在临死前都会变成狗熊。
“我还有秘密!”
孛来看向曹义:“只要你放过我,我就把我心中的秘密说出来,求求你放过我吧!”
曹义废这么多话,就等着这个秘密呢。
他蹲下来:“告诉我,是谁把你们引来的?”
孛来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曹义,他知道了?
“我说了,能饶了我吗?”孛来满脸惊恐。
活着,才能回到部族去,才能重整旗鼓,他不想死啊。
“你先说。”
孛来还想讨价还价,但斧头往下压,脖子上出现一道血线,剧痛临身:“是孔家!是孔家!”
曹义让他写一份口供。
但他不懂汉文,需要翻译。
写完之后。
曹义看了一眼,脸上露出冰冷的笑容:“送他上路吧。”
“曹义,你背信弃义!”孛来疾呼。
“陛下点名要见你,做臣子的哪里敢违抗陛下的圣旨呢?”
曹义冷笑:“当然了,这见,不是要见你的活人,而是见你的脑袋。”
“你的尸体会被挂在城门上,任辽东百姓唾弃!”
咔嚓!
孛来的脑袋被剁下来。
瞳孔之中,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喀喇沁部却在最辉煌的时候,落下帷幕。
各军开始筑京观。
曹义传令,辽东各城解封,并令各城守军,搜寻残留的鞑靼兵,杀无赦,一个不留。
翌日清晨的辽东。
一马平川的平原上,却让人头皮发麻。
遍地是京观。
哀鸿遍野。
城中的百姓出城后,开始寻找乡下的亲戚,发现都找不到了,整个平原上,家家挂白,人人戴孝。
本来,他们心中该恨朝廷的。
朝廷压根就不管百姓的死活。
任由鞑靼兵烧杀掳掠,各城守军只守城墙,不管城外的百姓。
即便有百姓在城门下乞求开门,都遭到了无视,最后这些百姓都成为了护城河里面的尸体。
持续近两个月的攻防战,让辽东倒退二十年。
但是。
看见遍地的京官,辽东百姓忽然间不恨了。
大仇得报。
祸害他们家人的鞑靼兵,都死在了这片平原之上。
然后,盖州城门打开,却有很多人走陆路、走海陆入京,告御状!
他们无视路上的京观,只有自己心中的愤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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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而且,在没达到目的之前,是不会退走的。
除非明朝纳了岁供。
“绝不可能!”
孛来又加重语气,说了一遍。
他绝不相信,因为鞑靼倾巢而来,打孱弱的大明,绝不可能失败。
导致他紧闭营门,不断修建防御工事,谨防明军偷袭。
孛来在帐中天天杀人。
日日陪伴孛来的巴达,瑟瑟发抖。
巴达小心翼翼道:“您说可不可能是大宁驻军?”
“不可能!”
是谁解了辽东之围呢?
驻守大宁的蓟州镇?
嘎比亚浑身是伤,因为战败,被孛来鞭笞的,也在身边伺候着孛来,不时遭受拳打脚踢。
“这股明军究竟是哪来的?”孛来现在还一头雾水。
以为曹义手上兵多将广,彼此消耗,明军人多,自然不怕消耗多。
但喀喇沁兵不行啊,没有及时补充。
他压根不知道这股明军的来源。
但等了两天,其他两路都没有信息传来,他就知道,自己本部被反包围了。
那么这股明军的来源就是辽东军。
四路大军,形成一个口袋,把营口围起来。
营口城内,曹义指挥大军强攻喀喇沁大营。
孛来被打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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