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皇帝的深意,军粮调包案!
又因贵州军田少、丁口多,在景泰九年皇帝下诏,贵州军皆可在平籴仓每月支取三斗米,作为军事补贴。
此事,还被项文曜大书特书,算作他在贵州的主要功绩,他在奏章里写着,贵州军皆能饱腹云云。
所以陶成不信。
陶成目光凌厉:“操练时间,这些人为何迟到?来人,将所有人抓起来,斩!”
旋即,目光森冷地看着程飞:“你身为镇远卫指挥使,朝廷将重任担负在你身上,你贪墨粮饷、放纵士兵不点卯、不训练,你是如何报效皇恩的?”
那些东倒西晃的卫所兵跪在地上,大呼冤枉。
陶成能听懂点贵州方言,但听不太明白,大步走过去,直接一脚踹在一个兵卒身上:“到时辰不训练,还跟本将喊冤?朝廷养着你们,是让你们偷奸耍滑的吗?”
“大人冤枉啊!不是我们不训练,而是不让我们训练啊!”
一听这话,陶成更来气,直接抽刀要劈了他:“你还有理了!”
“大人,是有人让我们当役夫的……”
陶成听错了,叱骂道:“你是军卒,不为朝廷效忠,竟出去接私活?活腻味了!”
“大人,其中怕是有隐情。”欧庆拦着陶成。
陶成甩开他,环视一周跪着的兵卒,喘着粗气道:“本将上点将台,尔等若有冤屈,便说出来,若没有,统统处斩!”
这要是几年前,卫所兵不训练是常事,连京营都不训练,何况地方兵?
但现在不一样了,皇帝严旨,各地督抚主抓军纪,优胜劣汰,并酌情放开卫所兵户籍,打算把卫所兵放出去。
以前说朝堂不给饷,地方兵不训练,可以理解。
现在朝堂饷给足,还对军田处处免征税赋,去年中枢还给天下军卒发了一套棉衣,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地方兵还不训练吗?
“大人,此事太大,还请您不要为吾等出头。”程飞小声道。
“闭嘴!”
陶成厉喝:“窝窝囊囊的,像个什么军人?本将上面有督抚大人,中枢有陛下撑腰,有什么可怕的?”
“照实说来!”
程飞蠕了蠕唇,你陶成非要死,可怪不得我了。
索性,他跪在地上,使劲磕头:“镇远知府王贵,私吞粮饷,驱使兵卒为私役,请参将大人为镇远卫上下做主!”
什么?
陶成傻住了,竟有点发懵:“你说谁?”
“镇远知府王贵!”程飞厉吼。
所有镇远卫军将磕头!
一个个面庞上,带着愤恨。
陶成真想抽自己一个耳光,王贵是项文曜的妾丈人!
王贵和项文曜是同榜进士,但混得远不如项文曜,项文曜跪舔于谦,得以在中枢立足。
刚满四十岁的项文曜,就担任一省督抚,位高权重。
而他王贵,却到最穷的贵州担任知府。
所以,王贵为了攀附项文曜,将自己的女儿,献给项文曜当妾,王贵就摇身一变,变成了项文曜的妾丈人,顿时官运亨通。
“求大人给镇远卫做主!”
王贵刚来贵州时,和镇远卫交往还算融洽,但项文曜来了之后,直接变了,大肆克扣军饷,吞没田产,用兵卒给他干私活,一心捞钱。
陶成被架火上烤了,项文曜是他顶头上司,只要会当官的,就知道县官不如现管,千万别得罪顶头上司。
结果,他自己撞枪口上了。
“好,若尔等供述为实,本将为尔等做主!”
台下军将都看着呢,若他陶成现在缩了,以后如何统兵?
镇远卫上下欢呼,七嘴八舌说出王贵的罪状。
邛水司的虫虾却看得分明,陶成碰到钉子了。
贵州山峦起伏,驿道交通往来,大都得靠驿夫肩挑背驮,而驿夫就由卫军充当。
贵州为了打仗,中枢从各地运送大批大批的军备物资,囤积在贵州各卫。
而且,贵州通商,贵州本地的桐油,都是肩挑背驮,一点点运出去的。
军资是役,兵部不给钱,但并不给批了一笔钱粮补贴,每月加三斗粮食。
商旅的运输,则是由卫所承包,然后由卫所自分,兵部不取分毫。
中枢已有废除卫所之意,所以先让卫所兵自谋生路,到时候再行裁撤。
但是。
在镇远卫。
卫所的军粮补贴,兵卒一粒都收不到。由卫所呈报的商旅运输,也是兵卒干活,钱则归王贵。
而且,镇远卫的军屯,粮赋按照原税缴纳。
朝堂囤积在镇远卫的物资,也都被王贵高价卖给山里土人了,导致陶成到镇远卫补给,得不到补给。
陶成听得头大,这王贵该杀啊!
可是,他是武将,是勋爵,如何去杀一个文官啊,难道自己的爵位不要了?
正吵嚷的时候,镇远府通判来邀请陶成赴宴。
王贵准备了席面,请陶成赏脸。
陶成让通判先等着,交代本部人马、及镇远卫军将一番,便带着欧庆等亲卫,施施然赴宴。
“头,你说这汤州伯,能为咱们做主吗?”镇远卫兵卒小声嘀咕。
“但愿吧。”程飞叹息一声,不太抱有多大希望。
“皇帝爷爷的圣旨都宣读了,凭什么咱们这还交那么多粮?”
“闭嘴!”
程飞厉喝一声:“忘了乔小五的下场了?他要入京告御状,结果咱们在哪发现的尸体?”
“有人给咱们出头即可,咱们可不能犯傻,再当出头鸟。”
镇远卫不是没反抗过。
而是反抗的人,不明不白的死了,他家人也跟着受牵连。
都怕了。
陶成一行,并未去府衙,而是去镇远最大的青.楼。
大白天的,府衙空悬。
王贵竟然在青.楼里作乐,把席面设在青.楼里。
“此人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欧庆吐槽。
陶成由通判引着上楼。
镇远府上下,全都作陪,王贵给足了陶成面子。
王贵年过五旬,面白无须,身量很高,体态匀称,健硕有力,真是败絮其中。
“汤州伯,可是听了镇远卫些许狂言?”
王贵说话时,不怒自威:“贵州甚是穷困,陛下虽有严旨,但每一个有一个地方的风情,这镇远没法减免税赋,减了税赋府衙这些公人吃什么?镇远卫上下吃什么?”
“这些钱粮,都用来给养兵了呀,为朝廷做事了呀。”
“他们肯定诬告老夫募私役,汤州伯,您是东面来的,这段山路您走了几天?”
“您说说,如果不使卫所兵为役,谁愿意走这难行的山路?若没有镇远卫八千人走这条路,军资如何运到镇远来?”
王贵诉苦:“他们肯定还说了,老夫把粮饷都贪墨了。”
“汤州伯,你去老夫家中看看,能找到一粒米,一钱银子,老夫随你随便处置!”
陶成看了眼豪华的饭菜,您的钱是砸在这了吧?
“这顿伙食,是吾等几人集资,给汤州伯的接风宴,这里虽是青.楼,却是镇远上下最好的饭馆。”
“再说了,老夫知道汤州伯是军人,此等民间的腌臜事,哪能污了汤州伯慧眼呢?”
“老夫保证,这镇远卫就是你汤州伯的后路,土人动不了城池分毫。”
王贵夹枪带棒,言下之意,你得罪了我,后路可就说不准了。
陶成想到王贵和项文曜的关系,若王贵犯罪,项文曜肯定会包庇的,到时候战败之罪,反而落到他的头上,得不偿失。
“仓里无粮,是怎么回事?”陶成无奈问。
“您怎么能信他们的话呢?”
王贵生气道:“告诉他们有粮,他们岂不冲进去抢?这是中枢拨付下来打仗的军粮,谁敢动分毫?老夫和他拼命!”
“不信您立刻去粮仓,粮食堆积如山,一粒都不少!”
有粮?
那似乎跟我没关系了?
王贵是何其人精,立刻就看穿了陶成的软弱,笑着道:“汤州伯,那程飞非汉人,而是归化的土人。”
“去年随江宁伯(李震)征战,荣封指挥使,其实还是个土人。”
王贵指了指这一桌上的人:“咱们才都是汉人,是一家人。”
这话的言下之意,是陶成识相,就和我们变成一类人,否则你变成土人,可就不能和我们一桌吃饭了。
项文曜也是进士,是我王贵的同年,得罪了我,你可没好处。
陶成陪着笑,喝了杯酒。
“马上就是项督抚寿诞了,汤州伯,可不能忘记了呀。”王贵又敲打陶成。
老夫确实贪了,但贪的是该贪的钱,而且这钱大头是要给项文曜的,你最好别碍着项文曜的道。
这顿饭陶成吃得窝囊。
饭后,他没敢去镇远卫军校场,而是跑到驿馆里,本以为征伐土人,只打仗就好了,不用考虑这复杂的人事关系,可偏偏这些人情世故还是找到了他。
镇远卫上下都等着他呢,足足等到了后半夜,没看见陶成人影,终究化作一声叹息。
陶成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四十多岁的陶成,在战场上如军神般指挥若定,昨晚竟蒙着被大哭一场。
清早。
“父亲大人在上,儿子陶鲁叩见父亲!”陶成第一次赖床,门口却传来儿子陶鲁的声音。
猛地,陶成一骨碌坐起来,然后又颓然躺下,他不想让儿子看见他软弱的一面。
重新梳洗打扮,才打开房门。
陶鲁跪在地上,对着父亲行三拜九叩大礼。
“可是陛下有圣旨传来?”陶成端着父亲架子。
“回禀父亲,是陛下派儿子辅佐父亲征战。”
陶成不爽道:“老子打仗,还需要你个小娃娃干什么?抓紧回去,在京中学习,侍奉你祖母、母亲便是。”
陶鲁兴冲冲而来,却被老爹一顿臭骂。
“父亲大人,这是圣命。”陶鲁无奈道。
“别拿圣上压你爹,是不是你哀求圣上,允准圣上放你出京胡闹啊?”陶成可不想让儿子看见他虚弱的一面。
陶鲁:我能说,讲武堂师父说我学成了吗?
“是儿子哀求陛下,得到的恩赏。”陶鲁能说什么?给老爹一个台阶下呗。
“胡闹,岂能仗着圣上恩宠,便如此不知收敛?”
陶成舒服了,肯定是皇帝看在他的功劳份上,允准这小子出京。
陶鲁想说,是陛下更看重我的才能吧?爹?
唉,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儿子啊!
到时候肯定天天拾掇他,也品尝品尝当老子的滋味。
“罢了,既然是圣命,那你便在为父身边,好好学为父用兵。”
陶成心中阴霾散去。
反正打完这仗,他就离开镇远府了,再也不来了。
镇远府的破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可是,欧庆进来禀报:“大人,镇远卫指挥使求见。”
陶成脸色瞬间僵硬:“就说本将有事在忙。”
欧庆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汉人看不起土人,土人照样瞧不起汉人唯唯诺诺的样子,不服就干,大丈夫怕什么死?
“大人,程指挥使说会一直等您。”
陶成面现愠色:“他这是讹上本将了不成?让他快点滚!他不滚,就乱棒打出去!”
欧庆也不敢说话。
陶鲁小声问:“父亲大人,可是遇到了难事?”
“你懂个屁,抓紧滚出去!”陶成怒吼,当爹的这点丑事,被你知道了,岂不笑掉大牙?
陶鲁吃了个钉子。
欧庆嘴快:“小公子,此事是……”
陶成快气死了,你欧庆是跟老子作对的是吧?老子这当爹的,就这点颜面,都被你抖落没了!
“父亲大人,此事之错,必在镇远知府!”陶鲁断定。
“你懂什么?”
陶成怒吼,指了指欧庆:“把门关上,你们都滚出去!”
然后压低声音道:“你爹在项督抚手下为将,若得罪了项督抚,以后的仗要怎么打?如何建功立业?要为全局考虑呀,自强!”
“父亲大人可曾想过,项督抚未必知道呢?”陶鲁道。
“呵,官官相护,哪有不知道的?”
“王贵亲口说了,要给项督抚准备寿礼呢,这里的钱,项督抚肯定收了一份的。”
陶成冷笑:“倘若我揭开了这层窗户纸,断了他的财路,项督抚会如何看我?”
“我是军人,天生就是打仗的,我不懂政治,也不想参与政治。”
“就想安安稳稳荡平镇远府土司,便完成陛下交给我的任务,仅此而已。”
“父亲可曾想过,您这般为王知府遮掩,想过陛下的感受吗?”陶鲁反问。
顿时,陶成满肚子借口,堵在嗓子眼里。
却撞上儿子质问的眼神,顿时恼怒道:“陛下命我荡平土司,我陶成仗仗打胜,哪里对不起陛下了?”
“可你对地方知情不报,也是大罪。”陶鲁的话,像根针一样刺痛了陶成。
“老子不想管吗?可管得了吗?”
陶成暴怒:“这天下,哪里有什么公平可言?”
“以前我身怀绝技,不也照样蹉跎在卫所中间吗?”
“若非被方总督提拔,如何才有今日显贵?”
“难道我看见不公平的事情就要管一管吗?我的仕途不要了?我的爵位不要了?”
这是要跟顶头上司作对呀,他陶成哪里敢啊。
陶鲁侃侃而谈:“父亲大人,您以为尽忠职守就是对陛下尽忠吗?”
“陛下是喜欢恪尽职守的臣子?还是为陛下分忧解难的臣子?”
“方总督提拔您于卫所之间,您怎知程飞就不是另一个您呢?您为何不能为陛下挖掘军中人才呢?”
“老子还用你个小娃娃教育?”陶成扬起手,就想抽陶鲁一个耳光。
可陶鲁不敢躲,也不会躲。
他认为自己有理。
反而目光澄澈地看着父亲。
“你!”
陶成愤愤放下手,他的长子非常优秀,未来光宗耀祖,就看他了。
“你不懂政治,胡乱说什么啊!”
陶成转过头去,面对墙壁。
墙壁侧有一面镜子。
他不敢照镜子,他也害怕看见此时的自己。
“爹,您荣封汤州伯,是位高权重的伯爵,您不管卫所事。”
“那天下人,谁会管这卫所事呢?”
“陛下在中枢,如耳聋眼瞎,对下面一概不知,只听到歌功颂德。”
“届时陛下自认为功德圆满,便利令智昏,放任天下糜烂下去。”
“那么,我们现在的努力,又在做什么呢?”
陶鲁认真道:“如今君明臣清,正是你我臣子建功立业之时!”
“而这天下来之不易,您身为伯爵,当维护天下清明,而非阻塞圣听,让大好形势,葬送于微末之间!”
“你疯了!什么话都说!”
陶成吓坏了,赶紧捂住儿子的嘴。
你敢说皇帝利令智昏?还耳聋眼瞎?老子看你不是活腻了,是我们整个陶家活腻了!
“父亲,这是儿子出京时,陛下亲口直言。”
陶鲁跪在地上:“陛下不想当晚年的唐太宗,而大明的形势,远非盛唐可比。”
“陛下说不敢懈怠一日,更不想被阻塞视听,叮嘱儿子,将一路上见闻,全部记录下来,交给陛下,供圣上阅览。”
“是以儿子规劝父亲,切莫毁掉亲手建立的一切。”
“您一次不管,就会有第二次不管。”
“若天下人都不管,他不管您不管,伯爵不管,方伯不管,这天下公理何在?”
陶成看着一年半没见的儿子,真的不认识了。
不是天下人都是陶鲁的。
陶鲁敢这样说,那是因为他能随时见到皇帝,有皇帝给他撑腰,所以他不怕项文曜,甚至项文曜见着他,也得巴结他陶鲁。
而陶成,才是天下臣子的真实写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皇帝的心就那么大,能挂在心上的才有几人?谁愿意为了一点小事,就闹到中枢去,让陛下不痛快?
皇帝心在广袤的天地,而非这些细枝末节,这点小事饶得皇帝不快,何其不智?
关键这是别人的事,他做得再好也是帮忙,得不到什么实际好处的。
“自强,为父愿为你这番话,冲冠一怒!”
从荣封伯爵后,陶成变得谨小慎微。
以前没什么的时候,人都能破罐子破摔;一旦变成有产阶级,就会瞻前顾后了。
陶成忽然觉得自己找回了初心,那个看见欧信立下大功后,他满心热忱,建功立业的初心。
“父亲,此事还需斟酌。”
陶鲁却道:“不如这样,儿子先去见见王知府,和王知府谈判,只要王知府愿意吐出来贪墨之资,此事就到此为止。”
“自强,你太天真了。”
陶成却深谙官场这套:“一旦你去谈,他暂时吐出来,咱们走了,他会变本加厉。”
“而且,王贵是土皇帝做惯了,非但不会吐出来,还可能杀掉你。”
“此事交给为父!”
陶成目光凌厉:“为父写一封信,你亲自送到项督抚手中。”
“父亲……”陶鲁清楚,这是他爹支走他,担心他有危险。
“听为父的,为父非莽撞人,做事自然有理有据。”陶成没打算火并。
欧信火并文官的下场,大功被抹杀。
陶成没这么蠢。
他在驿馆中憋屈两天,仿佛决定要离开镇远卫一样,忽然下令:“欧庆,召集军队,随本将去取粮!”
王贵不是准备好了军粮嘛?
陶成率军而来,王贵却等在粮仓门口,看见陶成来了,脸上露出笑容。
看来陶成还算懂事,不敢管那些泥腿子的破事。
到了粮仓门口,陶成下令,让兵卒进去搬。
“汤州伯,此事不符合规矩,每一袋粮,都必须核验后才能出库,袋袋有记录。”王贵坚持按规矩办事。
“可以,你先搬,搬出来我们要查验。”
王贵觉得陶成来者不善,但还是让仓储放粮。
陶成让人打开一袋,发现都是今年的新粮,这就有意思了,军资是从前年开始囤积,仓储里的粮食,应该是陈粮,而不是新粮。
看着堆积如山的军粮,就更有意思了。
贵州的粮食,多是从南直隶运来的,要走很远的山路,运了一年,也没囤积多少。
可这仓储里的粮食,实在太多了。
很快,军粮满了。
项文曜给的条子要收回,并由仓储大使记录在案,一共要记成三份,一份是要送入京师户部审查的。
王贵让人关门,冲着陶成拱手:“请汤州伯自便。”
“王知府,还不够吧?”
“不够?差哪了?”王贵看向仓储大使。
大使连说,按照条子发的,没错的。
陶成冷笑:“本将说的是属于镇远卫的粮食,按照两年的亏空,连本带息还给镇远卫。”
王贵看着陶成,嗤地笑了:“汤州伯此话何解啊?”
陶成却拿出一本账本:“这是欠镇远卫的亏空,请王知府一并补上。”
“补不了!”王贵真没想到,你小小一个伯爵,竟如此放肆?想断了本府财路?想都别想!
“哦,忘了告诉王知府了,本将欲征用镇远卫。”
“而镇远卫上下不愿为朝廷征战。”
“盖因朝廷欠饷,欠两年粮饷。”
“他们跟本将讨个公道,本将若不给他们个公道,此战便没办法打了!”
王贵脸色一变:“汤州伯,若卫所兵不愿征战,当杀!”
“若镇远哗变,如何西征?”
陶成态度强硬:“你若耽搁西征大事,莫怪本将翻脸不认人!”
王贵盯着陶成,最后使劲点头:“好,此事还请禀报督抚大人,由督抚大人决断。”
“本将后日即刻出征,无暇等待,本将命令你,开仓放粮!”陶成厉喝。
“丁是丁卯是卯。”
“镇远卫欠饷一事,不归你汤州伯管辖。”
“而你汤州伯是客军,我王贵乃陛下钦命的镇远知府,你没有权力命令本知府!”
王贵也跟他杠上了,他是进士出身,他女儿嫁给了项文曜为妾,还怕一个狗屁伯爵?
歘!
陶成抽出腰刀:“西征乃是陛下之命,你敢耽搁西征脚步,本将将你格杀在此,闹到中枢去,陛下也不会为你开恩!”
“王知府,本将命令你,立刻开仓放粮!”
“耽搁西征大事,本将饶不了你!”
王贵目光森然:“西征西征,汤州伯拿鸡毛当令箭,本府这就开仓给你粮食。”
“但是,此事本府必要上书中枢,求陛下给个公道!”
“放粮!”
荡平土司,是贵州上下第一要务,皇帝盯着呢。
王贵小贪小占,皇帝不会杀他,但他若耽搁了西征脚步,陶成参他一本,皇帝一定会下旨诛杀他。
甚至闹到项文曜那去,他也吃不到好果子。
“进去,取粮!”
陶成嫌弃仓储慢,让兵卒进去搬。
“这不合规矩……”王贵不允许。
“哪来的规矩?”
“一切都要为荡平土司让道,贵州第一要务,就是荡平土司。”
“你若影响本将西征,本将必让你好看!”
陶成耍横的了。
这样一来,他肯定被冠以跋扈的恶名。
甚至,和文官良好的关系,也就此终结,画上句号。
陶成麾下广西狼兵冲进粮仓。
“大人,仓储里没有粮食!”
一个兵卒拖着麻袋出来,用刀一捅,里面全是土。
堆积在仓储地下的粮袋,没有一粒粮食,都是土!
不止陶成等人懵了,连王贵也傻了。
“粮食呢?”
陶成冲进去看,竟喜形于色。
仓使下意识要逃,陶成张弓搭箭,一箭射在他后背,正中后心:“还敢跑?做贼心虚吗?”
然后把弓箭丢给亲卫,走到王贵面前,瞪着王贵:“军粮呢?朝堂囤积在镇远府的军粮呢?回答本将!”
王贵比陶成还高呢,看着威风凛凛,此刻却瑟瑟发抖,慢慢的屈腿,神情惊恐:“本府、本府也不知道啊,粮食呢?”
啪!
陶成一个耳光甩在他的脸上:“本将还问你呢!”
王贵也懵了,他从本地财主家借来充足的粮食啊,怎么会是土呢?
“王贵,聋了?本将问你,粮食呢?”
陶成真没想到,竟有意外收获!
“汤州伯,此事还需商量……”王贵都不知道,自己这是被谁坑了。
啪!
陶成一个耳光甩在他脸上:“商量个屁,粮食怎么变成土了呢?你王贵必须给本将一个说法!”
王贵被扇了两个耳光,脸颊火辣辣剧痛:“汤州伯,此中定有误会,请汤州伯看在项督抚的份上,给本府几天时间,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看在项督抚的份上?项督抚和你王贵是什么关系啊?”陶成明知故问。
王贵却也是聪明人,立刻醒悟过来:“是你陶成?”
“闭嘴!本将的名字,也是你能直呼的吗?”
陶成厉喝:“来人,把他抓起来,严加审讯!务必审问出来粮食所在!这镇远县城,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得把粮食给本将找出来!”
王贵还要说话,但被欧庆捂住嘴,使劲拖下去了。
是你,陶成!
“传令,立刻接管镇远城,任何人不许出入!”陶成下令,实行军管。
正常来说,陶成没有这个权力。
但这是战时,镇远城是前线,项文曜就给了他特权,方便陶成运筹帷幄。
却没想到,陶成忽然掀桌子,算计他妾丈人。
王贵借来的粮食,绝对是真的,本地财主不敢骗他。
结果粮食丢了。
陶成消失两天,肯定是这两天做了手脚。
那个被陶成亲手射死的仓储大使,肯定是被陶成收买了,所以陶成才痛下杀手。
“他陶成要干什么啊?”
王贵浑身血淋淋的,被陶成的兵用了刑,主要是嘴说不出话来了,被灌了开水。
“为了几个泥腿子,他就陷害朝廷命官,他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这样的人,能是真的忠心吗?”
“陛下呀,看看您重用的武将吧,为祸地方,早晚必成祸害。”
“那陶成剑指项督抚,这是要夺权啊。”
可是,王贵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陶鲁南下,此刻正在古州司里,为项文曜出谋划策。
古州司被项文曜荡平,黎平府的大土司,只剩下曹滴洞司和西山阳洞司两个大土司了。
黎平府西面、北面完全荡平。
项文曜已经写了捷报,送入中枢。
却没想到,收到了王贵调包军粮的消息,项文曜整个人都傻了。
陶成这是要夺权啊!
项文曜一眼看到底,王贵贪那点东西,不过小钱而已,陶成却污蔑王贵调包军粮,这是把王贵往死里整。
他对付的不是王贵,而是我呀!
项文曜想到了在他军帐中侃侃而谈的陶鲁,目光一阴:“这对父子,想凭战功,而夺走贵州军权吗?”
“他想独吞贵州战功啊,想把本官踢出去。”
项文曜想得更深。
他是于谦的人,陶鲁是方瑛预定的女婿,约等于是方瑛的人。
而皇帝有意扶持方瑛,和于谦打擂台,平衡于谦的势力。
这是不是皇帝的意思呢?
皇帝很喜欢亲自下场拉偏架的,而且皇帝出巡在即,于谦是一定要留在京中的。
京中需要于谦镇抚,同时,京师也是于谦的套子,把于谦死死套在京中。
最近皇帝又启用一批致仕的老臣,虽未登朝堂,却时常入宫,和陛下密谈。
这些人,就是给于谦预备的套子。
那么,从京师看到贵州。
皇帝是不是担心,项文曜在贵州立下大功,而于谦一系,得以势力暴涨。
所以,刚从京师来的陶鲁,点拨其父,借其父之手,削弱项文曜的势力,进而达到夺权的目的。
项文曜把陶鲁招来,试探陶鲁一番。
“自强可有老师?愿否拜入老夫门庭?”
陶鲁对自己有着清晰认知。
皇帝想让他做勋贵,那就要斩断和文官的关系,皇帝才能放心,才会重用他。
他躬身一礼:“谢督抚大人厚爱,学生已经拜临漳侯和沙州伯为师。”
“可惜了。”
项文曜开始试探陶鲁,而陶鲁满嘴家国大义,为陛下靖忠而已。
难道我会错意了?
项文曜觉得不是,陶成做得太绝了,调包军粮,一旦被查实,陶成的爵位肯定丢了!
可是,陶成偏偏做了。
不就是皇帝授意的吗?
王贵肯定不能保了,还得想个办法,遂了皇帝的心思。
这封请罪书得好好写,必须把贵州督抚的名头让出来,给皇帝的人建功立业。
他项文曜当初跪舔于谦而上位,但如今皇帝势大,他更愿意倾向于皇帝,成为名副其实的帝党,讨得陛下欢心。
另一边,程飞等镇远卫上下,对陶成感激涕零。
陶成将军粮的一部分,分给镇远卫,让镇远卫得到些许补贴,日后等新粮入贵,一定优先补给他们。
而八月末的宫中,十分忙碌,皇帝即将南行,随侍的人员还未完全定下来。
朱祁钰先收到贵州军粮调包案。
“项文曜倒是为老不尊,纳了同年的女儿为妾。”
“还次次上书讲述王贵之功。”
“朕看他是老眼昏花!”
朱祁钰呵斥:“传旨,清查贵州上下军粮,所有军户的粮饷,分毫不许差!”
朝臣却觉得此案蹊跷。
纷纷想到了于谦。
皇帝要南巡了,最放心不下的两个人,一个是朱祁镇,一个是于谦。
所以,作为于谦的人,项文曜在贵州军政大权,皇帝是担心的,所以需要换掉项文曜。
而项文曜也聪明,看穿皇帝的深意,主动请罪,请辞督抚之位。
“陛下,此时正是战时,贸然清查军粮,会引起地方动荡,不利于地方安稳。”
姚夔建议:“不如等战后,挟大胜之威,清查贵州各府库钱粮。”
朝臣皆认为,不该贸然清查军粮。
其实,这个是幌子。
朱祁钰有点不爽,问他们:“那王贵,该怎么处置啊?”
“请陛下按照律法处置!”王复开口。
这算是重罚了。
朱祁钰却道:“那可是便宜他了,查清楚他贪了多少,折算成价,让他在贵州担任役夫,一分一毫地给朕赚回来,让他家世代给朕赚,直到还清为止!”
果然!
皇帝没处死王贵,说明陶成是他授意的。
王贵确实有罪,但天下官员,哪个不贪?就说那陶成,替换出来的军粮,不就进了他的口袋吗?
贪,不是罪。
站错队,才是大罪。
“至于项文曜,作为督抚,到了贵州第一件事,竟是纳妾,就这么瑟急吗?”
“他多大岁数了,纳个大闺女,还能行了吗?那大闺女不早晚红杏出墙啊?”
“朕看他是老不正经!骄奢淫逸,色不自矜!”
“到了贵州,功绩没多少,纳妾第一名,督抚什么贵州,督抚纳妾去吧!”
朱祁钰借题发挥:“好在他算是悬崖勒马。”
“知道大义灭亲,心中还有朝廷。”
“这样吧,就从了他的心思,让他退下来,贵州换个督抚。”
朱祁钰沉思人选:“岳正,你出京,继任贵州督抚。”
被点名的岳正浑身一抖,没想到馅饼砸自己头上了!
看来上次大战,于谦遗忘了他岳正,导致他寸功未立。
所以,在皇帝心里,岳正心中怨怼于谦,所以把岳正扶持到于谦对立面去。
“谢陛下隆恩!”
岳正心知肚明,贵州大势已成,他去就是捡功劳。
“项文曜虽有罪,但未耽误战事,其人也算立下大功,暂时担任副督抚,军政大权暂归岳正。”
朝臣看透了,皇帝这是在安抚项文曜。
但军政大权,绝不能归项文曜,万一于谦造反,第一个响应于谦的,一定是项文曜。
所以,皇帝在出京之前,务必拿掉项文曜的军政大权。
用和于谦不对付的岳正代替项文曜。
“贵州只有陶成一路,未免太慢了,调赵辅南下,暂任贵州参将,荡平贵州。”
这是担心岳正军事实力不够,无法抗衡项文曜。
所以用赵辅来制衡项文曜的军事实力。
同时,拆分项文曜的军事势力,搀和进去赵辅这颗第三方势力,让在贵州的于谦势力和方瑛势力,都无法彻底做大。
皇帝的治政水平,明显高了一筹。
在朝鲜事上,也是看出皇帝的高明来。
如今在贵州事上,更是提前做准备,步步为营,到了棋局最后,杀了条大龙,事半功倍。
“陛下圣明!”
朝臣毕竟是朱家臣子,在限制于谦的问题上,没有异议。
总不能皇帝刚去南京,后脚于谦在紫禁城登基了吧?
“还有,再有督抚,和本地官员产生关联者,一概诏回中枢!十年不予高官厚禄!”
朱祁钰冷冷道:“各地官员寂寞,从家中带个侍妾过去。”
“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了,注意注意身体,别死在床上,让人笑话!”
朝臣赧然,皇帝的嘴真够损的。
不就是朝臣想让皇帝带着皇后出宫吗,也想让朱祁镇留在京中,所以皇帝发邪火。
带皇后出宫,说明帝后相得益彰,等着朱见淇移居东宫后,名正言顺,这是为您考虑呀。
而倭郡王,更是不能出现一点意外,绝不能丢了!
“朕管着两京二十二省,还得管着你们的私生活,想累死朕吗?”
“臣等有罪!”朝臣等跪在地上。
“无事退朝吧。”
朱祁钰说完,直接走下御座,往殿外走去。
“陛下……”姚夔还想说话。
皇帝已经走下丹墀了,刚巧掠过他,朱祁钰猛地停下脚步:“还有事?”
“陛下,老臣认为倭郡王不宜出京。”姚夔壮着胆子说。
朱祁钰慢慢蹲下来,看着姚夔:“姚卿,你帮着朕看着他吗?”
姚夔浑身一抖。
朝臣全都趴伏在地,不敢动弹。
“老、老臣愿为陛下看着!”姚夔几次都建议皇帝,不要带走倭郡王。
路上风险高,难以控制风险。
万一倭郡王丢了,那才是大事呢。
而在京中,有京营、有各卫驻守京师,还有留守官员,在中枢处事,不会出现错漏的。
“若……”
朱祁钰话没说完,姚夔打断:“若倭郡王失踪,老臣愿用全家性命,报效陛下!”
这是表明心志呢。
“臣等愿用一家老小的性命保证!”朝臣齐声高呼。
朱祁钰一腔怒火,竟莫名其妙地散去了。
“明日再定吧,朕再斟酌斟酌。”
朱祁钰站起来,走出大殿。
不带走朱祁镇,他不放心啊。
不止朱祁镇,连带着宗室诸王,统统带出京。
“冯孝,晚间备下宴席,宣宗室诸王觐见。”
“奴婢遵旨。”冯孝跪在地上。
作者是不是犯什么说道啊?
前几天,作者不是说了,报个事业编吗?明天考试,今天起来后就赶稿子,心思写完了就走,票都订了,订四点半去县城的票,晚上放松放松。
结果,三点半,快写完的时候,忽然发现,发烧了啊!我又发烧了!毫无征兆的忽然发烧了!39度!
我也没出去啊,什么都没干啊,早晨起来的时候还挺好的呢,要走的时候,忽然就发烧了!
其实硬拖着去也行,问题是东北正降温呢,我家这边零下15度了,又是流感高发期,我估计回来还得大病一场。
现在最怕生病了,生病就得耽搁码字啊,对我来说码字是责任,我不写那些等着追更的朋友会失望的。
作者真是寸啊,只要考试,一定有各种意外,导致不能去考,今年第三次了。
以前考公的时候就别说了,次次都有波折,每一次顺的。
我同学说我有考试综合征,我说可拉倒吧,我考试也不失眠,也不怯场,次次超常发挥,也没有生活压力,我一个单身狗,不打算结婚不打算生孩子,不抽烟不喝酒,还不会开车,我这些年赚了点钱,按照我每个月两三千块钱花销,够我活到死了,我有啥输不起的啊?
甚至,考编对我来说就是个执念,因为学了很多年,特别想证明自己,我可以考上再辞了,就是不能考不上!
唉,早晚能证明吧~
(本章完)
而镇远卫兵卒全都跪下,向陶成乞恩。
正说着,一群卫所兵东倒西晃、气喘吁吁走进校场。
“大人饶命,指挥使是好人!”那个面黄肌瘦的兵卒跪在地上。
“好人个屁,你们连肚子都吃不饱,肯定是他贪墨了你们的粮饷,伱们不必怕,本将给你们做主!”
陶成怒斥:“来人,把程飞给本将拿下,本将要当着全军的面,将他凌迟处死!”
由四川叙永经贵州毕节、乌撒到云南的川黔滇驿道;
由重庆至贵阳的川黔驿道;
由贵阳经都匀到广西的黔桂驿道。
镇远卫地处镇远府中心,镇守左右两翼土司的核心,怎么可能没有粮食呢?
陶成抽出腰刀,架在程飞脖子上:“程飞,当本将不敢杀你不成?”
巅峰时期,项文曜征召二百万人(包括外省人),在山路中劳作,开山断石,修通一条条主干线。
因为贵州穷困,所以中枢特批,贵州兵的军田缴纳十分之一,充入平籴仓,充作军粮,算作税赋
仅仅两年时间,在山峦起伏的贵州,修通了一条条通往各镇的驿道干线,在原有驿道上扩展,并添补修缮,每个县、卫,接通驰道。
朝廷砸在贵州七十万两银子,用来修缮驿道。
从项文曜督抚贵州以来,在原驿道的基础上大加修筑,并按六十里为一驿,十里或二十里设一递铺,形成了以贵阳为中心的驿道网络,即由两湖至贵州的鄂湘黔驿道。
由贵州至云南的滇黔驿道;
而修路的主力军,就是贵州卫所共十四万卫所兵,加以招募贵州本地百姓,皆付役钱。
贵州地疲人穷,六个男丁一日共赚一个铜板,土人对钱财要求不大,反而想得到中原的布、粮等等,中枢趁机赚取差价,人力成本更低。
所以,贵州修路是最难,但花的钱却是最少的。
后设各卫所,创制屯田,以都司统摄。
每军种田五十亩为一分,又或百亩,或七十亩,或三十亩、二十亩不等。
军士三分守城,七分屯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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