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易太子深思:皇位下,全是风刀雪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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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派去刺杀老四了,却杳无音信,说明这些人被干掉了,他看似是执掌天下的太子,看似权柄大于天,其实什么都没有。

他坐在地上哭了很久,今天罕见的没有骂人。

很显然,他完全被遗忘了。

“而且,他有你这样的优秀弟弟比着,他早就已经疯了。”

“朕一直没察觉到,以为迁就忍让,就能改变他的性格,最后才演变成父子相残的局面。”

“若论错,朕错得最多。”

“给了他的巨大的希望,却不能让他如愿,让他做太子,却让他笼罩在朕的阴影下,活得很压抑。”

“换做谁都要疯的,他是没兵权,不然一定会造反的。”

“幸好,没沦落到父子刀戎相见的局面。”

“有时候皇帝太长寿,未必是什么好事。”

朱见漭要说话,朱祁钰摆摆手:“老四,朕时日无多了。”

“你比他幸运。”

“起码在外面撒欢儿三十余年,做了真真实实的三十年皇帝呀。”

“他是苦命人。”

“自幼就背负着巨大的责任,背了五十多年啊,朕责怪他,朝臣吹毛求疵,天下人拿他和朕比较,他心里苦啊。”

“所以天天骂朕、诅咒朕,他骂得对呀,朕不该活这么久的。”

“老四,给他条活路吧。”

朱见漭确实能理解老大,但是,躺在塌上的是他们的亲爹呀,他爹将一生奉献给大明了,到头来连套像样的龙袍都没有。

这样的皇帝,被世人当神一样敬爱着。

结果,临死了,太子却如此大不孝,闹得老爷子最后一程走得不安稳,甚至可以说,若无此事,老皇帝活到九十没问题。

“爹,儿子不孝!”朱见漭磕头在地上。

他做不到彩衣娱亲,却也不愿给朱见淇一条活路。

“就当你给朕尽孝了。”

“当了五十七年的太子啊,没捞到皇位,朕心里也不落忍。”

朱祁钰慢慢转过头,歪着脸看他:“老四,莫非你想将大明和商国合并?”

朱见漭没吱声。

他压根就没打算将商国分封出去,而是要一路往西打,打通大明和商国的要道,将两個国家融为一体。

“江山不是越大越好。”

“领土不代表一切。”

“大明已经足够大了,不能扩张了。”

“人心难制啊,当你力不从心的时候,就会被群臣推着走,被天下人推着走。”

这一刻,朱祁钰深有体会。

换太子,何尝不是被百官逼宫所为。

他从本心里就不想换太子,可天下人都想换太子,他能怎么样?

“人呐,终究有老的这一天。”

“朕老了。”

“你也不再年轻了。”

“就算你儿子还算勤勉,是个明君,孙子呢?重孙子呢?终究要出败家子的,他一定会将你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丢掉的。”

“大明能维持这样的版图,已经很难很难了。”

“最近,朕又在读元史。”

“伱知道朕读出什么来了吗?”

“元朝灭亡,和疆域太大,有直接关系。”

“疆域太大,只能行粗放式经济,说白了就是包税制,这种粗犷式管理,会处处滋生臭虫的,终究将大元吞食殆尽。”

“就算有铁路,也无法做到管到每一个角落的。”

“就说大明,皇权真下乡了吗?”

“老四啊,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啊。”

“为何当初朕要分封诸王,而不是全吞进大明肚子里?因为大明吞不下的,纵然有铁路也没用的。”

“朕用二十年打下世界,却需要用二百年时间来治理呀。”

“朕没有二百年,老四,你有吗?”

朱见漭面露犹疑之色。

放过老大,从本心里他是不想的。

可既然老皇帝用孝来压他,他就在欧洲挑一个小国,让老大去继藩就好了。

让老大继藩商国,他还不配,一个不孝的人,有什么资格做海外第一大国皇帝?

而老皇帝又说到疆域领土的问题。

这和他的理念背道而驰。

商国照样在异国他乡,不断扩大疆域,现在还在扩张中呢,也没看到老皇帝说的什么疆域极限啊。

“朕当年坐上这个位子的时候,就渐渐知道不由自己了。”

“老大何尝不是啊。”

“他做的这些是追随本心吗?”

“不是的。”

“当他坐上太子之位,身边就会有形形色色的谋臣,他们会左右你的心智,放大你的所有情绪,他们能让一个人发疯,也能让一个人变成暴君、昏君,当然了,也能变成明君、贤君。”

“何为昏何为贤?是他们定的标准啊。”

“而放大主君情绪,给主君出谋划策,是门客的必修课啊。”

“老大走到今天,固然有朕的因素,何尝没有天下文武的驱使呢?他们让太子发疯,逼着他发疯,朕明知道,却要顺势而为。”

“可知原因?”

朱祁钰慢慢转过头,眼睛看着天花板:“因为朕老了,朕年轻时从未感到如此的无力。”

“纵然天下权柄仍然在朕手里。”

“朕去操弄不动了。”

“有跟没有,没区别了。”

“朕五十岁时,尚能每日处置政务六七个时辰,现在呢,朕一个时辰都支撑不住了。”

“朕说完了这句,忘记了那句,总在反复做一件事啊。”

“人老了,没用了。”

“所以,朕明知有人阴谋推动换太子,却要忍之顺之,换朕六十岁时,必须要查个清楚。”

“老四啊,你今年五十七岁了,尚且没感受到衰老,是你的福气。”

“等你到六十七岁,七十七岁的时候,还能如现在这般吗?”

“老大会疯,你的太子也会疯的。”

“老四,听爹一句劝。”

“疆域太大,没好处的。”

朱见漭的太子朱佑梐今年也三十八岁了,当了这么多年商太子,心里真半点想法都没有吗?

老皇帝说的对,人老被嫌,皇帝也不例外。

朱见漭再活二十年,他儿子也会发疯的。

不,再活十年,他儿子也会造反的。

那个时候,如果他在外面打仗,儿子却在北京登基了,他该怎么办?他将面对比杨广更加窘迫的事情。

当初杨广征高句丽的时候,杨玄感造反了,导致北征草草结束。

而他儿子朱佑梐则登基了,他尴不尴尬?

“可将商国基业拱手让人,儿臣心里不甘心。”朱见漭多少听进去一点。

“拱手让人?让给亲兄弟、亲侄子,也叫让给别人吗?”

朱祁钰道:“他连皇位都让给你了,区区商国,有何舍不得的?”

很显然,老皇帝是想让朱见淇去做商王,去做商国皇帝。

朱佑榶去做商太子。

等于朱见漭和朱见淇基业对调。

可朱见漭却想统一世界,起码统一亚欧两大洲,将乌拉尔山作为大明中轴线,也作为大明的新圣山。

但这很很显然非常不现实啊,即便在高铁飞机纵横的现代,也不可能诞生这样一个恐怖国家。

疆域越大,分裂越快。

老苏就是最好的例子,吞并太多国家了,这些国家都不是什么富裕国家,还没有百年国祚呢。

苦寒之地好占领,但这些地盘的人要养着的,就算不养也留不住人,还是往温暖地区跑,这是经济发展的必然。

大明占据了膏腴之地一千多万,能保住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爹?”

朱见漭还想说什么,却发现他爹睡着了。

话说一半,老爷子的精力支撑不住了。

朱见漭长叹一声,退出养心殿,还在熟悉皇宫,太子册封礼还没举行,老皇帝的意思是,越快越好,初步定在五月初五。

即便没有正式册封,朱见漭却开始处置政务了。

他住进慈宁宫里,处置天下政务。

接下来几天,朱祁钰都没有诏见朱佑榶,即便朱佑榶每天都会上疏,请求探望老皇帝。

奈何老皇帝不准,倒是传了口谕,让他安心。

作为丢了太孙位的朱佑榶,实在太冤枉了。

他搬回了万寿宫里,以前拥簇在他身旁的群臣谋士,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不见了。

闻听皇帝得病后,他日日上疏请求侍奉汤药,却被朝廷拒绝。

他应该恨四叔的。

可他四叔秉政后,第一件事就是肃贪。

在这个新旧交替的特殊时代,商王竟敢直接肃贪,展露其雄才伟略。

这又是一个和老皇帝一样的霸主型君主。

朱见淇是远远不如的。

在国策上,朱见漭完全遵循老皇帝制定的国策,上任第一天,就花出去十几亿,接下来每天,就如潮水般往外撒钱。

京师肉眼可见的繁荣起来,即便这种繁荣,存在着泡沫,但真的繁荣了。

这是换太子,朱见漭必须撒出去的福利,不然怎么普天同庆?

朱见漭扩大都察院,下设东南西北中五个分院,将天下分为五部分,增设御史和监察史,加强监督中枢,巡视地方。

进一步扩大科道言官的权柄。

很显然,他不像朱见淇,心里发虚,担心民间乱说话。

朱见漭胸襟不一定开阔,但他肯定敢听真话,因为他敢杀人,也在苦等烧三把火立威的机会。

一场轰轰烈烈的肃贪开始。

先肃清都察院、监察史和厂卫等职能部门,然后肃清中枢,再肃清地方,谁也别想跑。

朱见漭上任一个星期,处死一千二百余人,籍没家产三千六百零八家,贬斥中枢官员798人,京师所有监狱,人满为患。

重启京察,从三年一察,改为一年一察。

他沿用老皇帝的治政理念,庸者下能者上,京察范围,扩大到所有吃公粮的人,人人都要察。

朱见漭最狠的是,将工部铁路局、公路局的人杀光了。

七天内,杀了一个工部尚书,一个工部侍郎,郎中、主事杀了七十多个。

其中有勋贵参与,夺爵十二人,即墨家产一家。

顿时,把整个中枢杀得瑟瑟发抖。

他将商国精锐驻入京营,六万多骑兵在手,是他最大的底气。

朝中对商王的评价,从好变坏,而民间口风恰恰相反,都支持商王肃贪。

大明的赃罚库,早就年久失修了。

太久没有用了。

杀了一个星期,就堆满了整个赃罚库。

朱见漭杀人还要诛心,他直接下诏书,宣布将所有赃罚银用作民间福利建设。

市场信心肉眼可见的回升。

当初迎立朱见漭的朝臣,此刻都在后悔。

这家伙不讲武德啊。

我们拥立了你,你却对我们大开杀戒,杀几个也行,但没让你血流成河啊。

此刻所有人才意识到,马上皇帝的恐怖。

景泰帝并非马上皇帝,但他杀人可不手软,这回来个真正的马上皇帝,大明官员又到了瑟瑟发抖的时代了。

朱见漭给张敷华上个美谥,参加了他的葬礼。

作为童年回忆里的大魔王,他们二人之间的书信一直不断,感情不可谓不深厚,可却永别了,他很怀念这位故人。

他提拔了达芬奇,提拔了一批曾经关系不错的朝臣,作为新太子党。

然后就开始大开杀戒。

“杀得好。”

朱祁钰刚喝完粥,牙齿没剩几颗了,这年头的镶牙技术也一般,镶完吃饭也不香,还麻烦。

“老四,只有你有这个魄力。”

“朕本来寄希望于太孙,可他秉政后,却被朝廷官员腐化了,忘记了对朕的承诺。”

“你就不一样了,你是马上皇帝。”

“又带来几万精锐骑兵,可以控制京畿绝对安全。”

“但这点兵不够用,继续从商国调兵来,再从魏国和息国调兵入京,你的那些兄弟们都比较服气你,肯定愿意借兵给你的。”

“整肃朝堂的时候,千万不要动军中的利益。”

“等朝堂整肃完毕,就整肃军中。”

朱祁钰道:“大明上下通道不畅,早晚要出大问题的,必须杀,杀出一条血路来,让上下通畅,让底层人才上来。”

“寒门贵子,才是一把好用的刀。”

“你当了这么多年皇帝,该知道这些的,不用朕手把手教你。”

一边说着,朱祁钰要站起来溜达溜达。

朱见漭扶着他:“爹,儿子就知道您会支持儿子的!”

这就是他爹!

永远以大明利益为重,任何人阻挡大明发展,他都会毫不犹豫杀掉,就如朱见淇。

“支持也只是嘴上支持了。”

“实际行动上,朕支持不了了。”

“勋贵,只要朕不动他们的利益,他们就支持朕。”

“可一旦朕动了,就未必了。”

“老大不就是嘛,要推恩,所以勋贵要反他。”

“你可以肃贪,可以杀人,但不要轻易夺爵,更不能诛族,更不能夺走他们的命根子。”

“这样的话,勋贵就永远是你手中的刀。”

朱见漭明白。

其实论罪的话,勋贵的罪足够被诛族,但只是夺爵而已,正常来说,夺爵都是暂时的,只要过几年乖巧听话,还会赐给爵位的,但世券就未必了。

只有一家即墨家产,仅仅即墨家产,爵位还在。

可以说老四处置勋贵得心应手。

“用好厂卫。”

“朕这些年收养孤儿,每年都会从中吸入新人,填充进入厂卫。”

“你要用好他们,他们是你在朝野上下的眼睛。”

说到这里,朱祁钰一顿:“你可知,朕真正的王牌,叫影子。”

“其人,都是从养济院优中选优,挑选出来的精英。”

“经过特殊训练后,才能进入影子。”

“影子,每个人都是单线联系,只有朕,才有他们的全部名单,任何人都没有。”

“这是朕的王牌,也是朕执掌朝政的唯一底牌。”

“老大,也不知道影子的名单。”

朱祁钰叹了口气:“不是朕不相信老大,而是他担不起这个重担啊,交给他,很快就泄露出去,然后影子就会被渗透成筛子,就没用了。”

“今天朕交给你,朕相信你能用好他们。”

朱见漭跪下谢恩。

朱祁钰却摆摆手:“扶着朕,比谢恩更重要。”

言下之意,这些虚礼没用,放过你大哥吧。

“儿子答应您的要求!”朱见漭答应,将朱见淇封去商国,兄弟两个换国。

“好,好啊!”

朱祁钰有些激动:“你的胸襟,比朕还要宽广,当初朕就容不下亲哥哥,一直被民间诟病。”

“东欧皇帝,天下藩国中第一大国,他也算值了。”

“明日宣太孙……哦,榶儿入宫吧。”

朱祁钰叫习惯了。

新太孙朱佑梐,还在商国主持朝政呢。

“朕的失败,你要学会总结经验,不要重蹈覆辙,切记父子相残。”朱祁钰在说朱佑梐。

“儿子知道。”朱见漭点头,其实没有头绪。

这东西就是个死循环。

除非太孙与世无争,没什么野心,而这样的人恰恰当不好这个庞大帝国的皇帝。

一个好皇帝,就要有野心,还要有和野心相配的能力。

这样的人恰恰不甘于臣下的。

“朕刚才说到哪了?”

“哦。”

朱祁钰想起来了:“朕让谈妃搬过来和朕一起住了,朕这些嫔妃,陪着朕的只剩下她了,再这样两宫分居,日子过得实在难受,虽然于礼制不合,但朕不想顾及那些了。”

“儿臣帮您挡住前朝的风言风语。”朱见漭不在乎这点小事。

“老四,你虽不年轻了,也要多纳嫔妃,起码到老了还有个知冷暖的人,不像朕,只剩下身边这么一个人了。”

朱见漭和老皇帝一样,属和尚的。

他只有四个儿子,分封出去了三个,后宫也没几个妃子,重点是他对纳妃不感兴趣,他更喜欢征战沙场,然后抢夺别人的嫔妃,自己玩完就赏赐给部下。

“儿臣遵旨。”朱见漭没太听进去。

他现在刚刚秉政,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哪有时间浪费在女人身上?

您家老大不孝顺,我家老大可很孝顺的。

您就是对儿子们太好了,所以不孝顺,我可不会这样对那几个狗崽子,他们也只是我成为大帝的工具。

“爹,外面阳光正好,儿子扶您出去看看?”朱见漭道。

“算了,你还有大事要忙,刚刚秉政,捋不顺管不过来,正一头浆糊的时候呢,去忙吧,记得从商国再调精锐过来,和大明精锐对调轮换。”

朱祁钰叮嘱两句,就让他去了。

朱见漭跪下行礼。

他已经三十年不跪了,这几天基本上天天要跪的,但他甘之如饴,能在父亲膝下侍奉,是所有藩王梦寐以求的事。

老爷子也好伺候,不太挑理。

朱见漭带着在商国的太监、宫娥,甚至还有一些带刀侍卫,可以说整个东宫,都是他的人。

而宫中的带刀侍卫,都在巴结新太子。

宫中侍奉的宫娥,都在想方设法渗透东宫,为家族出力,整个大明都在想办法渗透商国人,将他们集体拖下水。

朱见漭深知这些人的坏心思。

也清楚,自己的人很快就会堕落,这是人性。

他必须抓住这个空窗期,整饬朝堂,烧起来三把火。

第二天,朱佑榶入宫拜谒老皇帝。

“朕诸多儿孙之中,唯独对不起你啊。”

朱祁钰道:“你爹疯魔,跟你关系不大,其实朕也动过立你的念头,可建文帝前车之鉴,让朕打消了这个想法。”

“你怨朕怪朕,朕都不怪你。”

朱佑榶泪珠坠落:“孙儿不敢怪爷爷,是孙儿命不好。”

“是啊,出生在皇家,就要面临着身不由己。”

朱祁钰缓缓道:“朕已经和你四叔商量好了,由你爹去继承商国基业,待太子册封后,朕就封他为商王,出国外藩,永远不许回大明。”

“你就是商太子,等你爹百年之后,由你来继位。”

“你的其他弟弟们,朕也会想办法安置的,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这是朕能为你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这话让朱佑榶内心不甘,却又很难受。

他明显感受到老爷子的死气。

被他爹气这一下,估计没几天活头了。

却还在为子孙操心,子孙债子孙债,说的没错。

“你找个机会,劝劝你爹,别让他走极端,大明太子不做就不做了,去商国当皇帝,也不错。”

朱祁钰让他退下,忽然又叫住他:“告诉他,朕不怪他。”

“爷爷!”朱佑榶没想到,他爷爷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朱见淇这么闹,大明全国备受损失,老皇帝少活五年,大明动荡不安,被赐死都不为过。

可老皇帝却说出这样一句话。

不怪他。

只怪自己。

对儿孙真的伟大啊。

朱祁钰摆摆手:“人啊,老了,有再多遗憾和不甘,都带进坟墓吧,别留给儿孙了。”

他为大明奉献了一生,临终前,却为儿孙燃尽了最后一滴能量。

当朱佑榶将这些告诉朱见淇的时候。

朱见淇咒骂不断,时不时的还咒骂朱佑榶无用,直到朱佑榶说出那句“不怪他”的时候,朱见淇猛地怔住了:“他、他说不怪我?”

此刻,朱见淇十几天不洗头不洗澡,披头散发,浑身散发着臭味。

“爷爷说不怪您。”朱佑榶哭着说。

“不怪我,不怪我?”

朱见淇嘴里喃喃自语,朱佑榶说的其他话,他都听不进去了。

晚间,朱见淇吞泡沫餐盒自杀了。

太医已经去抢救了。

消息是传进东宫的,没敢传入养心殿。

“不孝!忤逆!混蛋!”

“这个时候硬气了?以前想什么呢?”

朱见漭直接炸了:“他想死,出国再死行不行?他是想逼死爹吗?他心里就没有半分孝心吗?”

“全宫戒严,不许将消息传入养心殿!”

“谁敢传入只字片语,诛九族!”

朱见漭面容凶厉:“再传旨太医院,务必救活他,不惜一切代价!他想死,没那么容易!”

“将守卫、送饭、侍奉的人,统统处死!”

整个紫禁城中,风声鹤唳。

都听说了,废太子吞泡沫自杀了,太医院尚在抢救,生死不知,而新太子暴怒,杀了很多人,严禁消息传入养心殿。

倒是老皇帝睡得香。

他和谈允贤同寝同榻,几乎形影不离。

两个孤独的老人,报团取暖。

之前顾及礼制,分宫睡,现在朱见漭继位,他反而不在乎了。

朱见淇当太子时,他必须当神,才能护住朱见淇。

而朱见漭当太子,他就可以肆无忌惮了,一个优秀的太子,能为他遮风挡雨。

第二天,他也不知道朱见淇自杀的消息。

东宫却收到消息,朱见淇被救过来了,人是没死,但像是疯了,说话颠三倒四,乱七八糟的。

朱见漭对他没有半分怜悯:“安置回去,一切照常,等待封商王,立刻送去商国继藩。”

即便老皇帝免了晨昏定省,他还是每日下了早朝就去请安。

“说了不让你来,你折腾什么啊,多大岁数了,保重好身体,比什么都强啊。”

朱祁钰笑道:“这人呐,这辈子过什么呢,年轻时候奔事业,老了就奔儿女了,朕这么大岁数,就过你们呢。”

“你那些姐妹,都不太入宫来看朕。”

“而朕这些年,为了当神,要顾及这个顾及那个,不能天天宣诏她们入宫,承欢膝下。”

朱见漭眉头一蹙。

这个并非是朱见淇做的不好,他已经有四个妹妹薨逝了,长姐固安也早就不在了,这些老皇帝并不知道。

朱见淇也是顾及他的身体,没有告诉他。

正因为公主有死的,其他公主也不敢入宫,担心老皇帝想起其他女儿来,万一说漏了嘴。

前几年公主们是经常入宫侍奉的。

而诸子中,老七鄫王也已经去世了,老大疯了,老五被刺杀,据信使说他说不出话了,恐怕也命不久矣。

“等儿臣稳定朝局后,就让妹妹们入宫侍奉您。”朱见漭笑道。

朱祁钰满意点头:“老五遇刺案,到底是谁干的?”

“还在查。”朱见漭搪塞道。

“可是查到了不该查的人?”

朱祁钰指向赵王。

朱见漭四个儿子中,赵王最野心勃勃,他动机、能力都有。

“若孽子敢弑杀亲叔,儿子定斩不饶。”

朱见漭认真道:“但应该不是他,前几天他上疏辩驳,大理寺寺卿已经去赵国调查了。”

“儿子怀疑是楚王。”

“哪个楚王?”朱祁钰愣神,一个在欧洲,一个在南美。

之所以两个楚王,是因为朱佑樘一直想改国号,而且楚,是大国号,不能随便封。

“欧洲楚王。”

“他?”

朱祁钰纳闷:“他为何挑拨朕诸子间的关系?他纵然有争霸的野心,却没有实力,关键是,他刺杀诸王,能得到什么好处?”

“儿臣也没想通。”

朱见漭无奈道:“但证据都指向了他。”

“儿臣也不太相信,所以还在调查中。”

只要不是赵王就好。

若是赵王,这不逼着朱见漭杀子嘛。

“父皇,其实还有一个可能。”

朱见漭指了指这养心殿:“这满朝公卿,想给儿臣上一个绳索,所以模仿宗王作案。”

“目的是让儿臣为他们所用。”

这种可能性确实有。

但有这个能力的朝臣却不多,能数得过来的。

“爹,您说他们敢吗?”朱见漭也在犹疑。

“敢,他们敢!”

朱祁钰无比郑重道:“老四,别以为你有商国班底,在大明就能横着走了。”

“一个月!”

“甚至更短,你的商国班底就会被同化,就会堕落,就会不再忠诚于你。”

“哪怕你从民间遴选出猛臣来,照样难以施展拳脚,照样要进入这个大染缸,被染成五颜六色,恰恰不属于皇族的颜色。”

“大明,和你的商国不一样。”

“这片土地上存在着五千多年的规则,任何人都无法打破的规则,哪怕是朕年轻时,最多能打破二十年而已,最后还会回到原点上。”

“这种恐怖的规则,就会快速吞噬掉你的班底。”

“如果你还以你的班底沾沾自喜时,你的死期就不远了。”

“别以为朕危言耸听。”

“朕为何要将影子交给你,就是在保你的命。”

这话可把朱见漭吓到了。

他是马上皇帝,遇到过多少次致命危机都没死,会死在这小小的宫城里?关键他还是太子,未来的皇帝!

可老皇帝给他的答案,大大出乎预料,会,一定会。

“坐这个位子,其实是顺应大势而已。”

“你顺着他们的心意,你就是圣君。”

“你逆着他们的心意,你就该死。”

“老大就是例子。”

“论软弱,老大是第一,这是一个最好的吉祥物,为什么还要被换掉呢?”

“连朕都无法阻挡他被换掉,你就知道这里面有多么可怕的推手啊。”

“老四,朕让你吸取朕和老大的失败经验,你要往心里去呀。”

“你想想,老大为什么被换?”

“他被换了之后,却能保住性命,即便朕要杀他,朝臣也在阻拦朕,为何?”

“规则!”

“他罪不至死,或者说,他是一个合格的守成之君,只是不符合大多数的利益而已,所以被他换掉了,这种规则恰恰在保护他,让他保留一条性命,恰恰说明所有人在践行规则、维护规则。”

“你呢。”

“你是个马上皇帝,是开拓型君主,为何朝臣会拥立你?你想过吗?”

朱见漭摇摇头。

确实呀,他的存在不符合文官的利益呀,但文官却一致拥立他。

反而最该支持他的勋贵,声音最小。

着实诡异。

“因为你的儿子,他是个守成之君,他符合文官心里完美的帝王形象,所以他们选择了你。”

“之所以没选择榶儿,因为建文帝的例子在前面。”

“他们可不在乎皇家骨肉相残,他们是担心自己的利益无法保证罢了。”

“说白了,就是怕靖难,万一打仗,所有人的利益都保不住,所以这种情况坚决不能出现。”

“即便朕想立他,都立不成功。”

朱祁钰将人心剖开了,讲给朱见漭听。

朱见漭这一刻才明白:“原来我就是个过渡?所以待您百年之后,儿子就会莫名其妙死亡?”

“你会死得悄无声息。”

“所以现在,他们才任由你屠戮朝堂,只有这样,才会有更多人站在他们这边,才会加速你的死亡。”

朱祁钰笑道:“当年,朕也遇到了和你一样的窘境。”

朱见漭立刻明白,若没遇到过,老皇帝为何知道得一清二楚?可他是非常支持杀人的,证明这条路有利于皇权。

其实,一个人不能简单的分辨忠和奸。

像杨一清,是大明的卫道士,却在金国实行前无古人的政治实验,拿金国朝政当儿戏。

像刘大夏,明明是权力怪物,却会在关键时刻为皇帝挺身而出,无法说他是坏人,也不能说他是好人。

好与坏,根本不能评定一个人,因为不准确,太绝对。

像这种顶级政治人物,都是非常复杂的。

人生每一阶段,都有不一样的特性,要细分析的话,就要结合当时的背景和心态来分析,才能得到相对结果。

为何相对,因为一个人的决定存在巨大的偶然性,可能一只蝴蝶拍动翅膀,就会做出不一样的决定。

“爹,您当初是怎么做的?”朱见漭立刻心领神会。

“忍,杀,最后融入其中。”

朱祁钰也没有好办法。

无非是先忍耐,然后铲除掉不符合他利益的人,最后和他利益这边的人进行大融合,变成他们。

“打不过就加入,没什么新意吧?”朱祁钰看着他,而这恰恰就是自保之道。

朱见漭苦笑一声:“那您还支持儿臣杀人?”

“你不杀人,如何立威?”

“老大为何是软柿子?因为他不敢杀人!”

“你把他们杀得血流成河,他们就会服你怕你,当你察觉到不对时,你就要开始融合他们。”

“朕为何活这么大年纪?”

“就因为天下人不能让朕死。”

“以前是老大够蠢,天下人担心朕死了,天下人利益受损,所以朕必须得活着。”

“今天,你来继位,你的屠刀杀得人瑟瑟发抖,天下人都需要朕来做保护符,所以朕必须得活着。”

“而你。”

“朕前脚一死,你后脚就会跟上。”

敢情我就是个工具人呗?

朱见漭却想到了另一层:“爹,那儿子不杀人,就能长命百岁了?”

“你想得美。”

“老大不杀人,所以被当做软柿子,最后被揉搓废掉。”

“榶儿不杀人,所以天下臣民不服他。”

就是说,你不杀人,人家不怕你;你杀人,人家害怕就要搞死你,反正坐上这位子就没好。

“那我杀不杀都得死啊?注定了,死路一条?”朱见漭无语道。

“你可知他们为何要弑君?”朱祁钰问。

朱见漭摇摇头。

这些他在商国没学会啊。

让他处理朝政,行军打仗他非常在行,可斗心眼保命,他没想过呀,谁能想到,大明皇帝随时遭受死亡危机。

“动动脑子,你肯定能想到的。”

朱祁钰今天气色比较好,笑着说:“因为年纪大的皇帝,不好控制,懂得太多了。”

“而一个年轻的皇帝,懵懂无知,就是个傻子,会被他们随便摆弄。”

“把皇帝搞疯,搞成宅男,搞成废物。”

“再不济,就直接搞死。”

“反正新君登基就好了。”

“这个他们,是皇位下的所有人,包括你的儿子、孙子、你的兄弟,都是他们,都可能加速你的死亡。”

“当然了,这种情况不是普遍,朕就是特例,可知为何?”

朱祁钰解释道:“因为朕保证了天下各阶层的利益,朕在,天下人就有好日子过,朕死,天下人的日子就难过。”

“老大就证明了这一点,所以朕明明丢掉了所有权柄,却天下人心在朕,老大还是被朕说换就换掉。”

“老四,长寿的秘诀,就是融合,变成他们。”

“而这样做有一个巨大的弱点。”

“就是朕被天下大势推着走,人云亦云,朝廷上下贪腐严重,上下通道不通,大明看似繁荣似锦,其实烈火烹油。”

“而朕,都无力改变,反而只能顺应大势,时势造英雄,说得非常好。”

“要说朕有绝对皇权吗?”

“有,朕可杀死任何一个人。”

“可说朕没有绝对皇权呢?”

“也很合理,有些家族朕想灭,却灭不了。”

“坐这皇位呀,学问大着呢。”

“你呀,学的地方多着呢。”

朱祁钰这番话,让朱见漭陷入深思:“爹,您是希望儿子走哪条路?”

“走哪条路朕没法给你规划,无非是顺势而为,利益最大化而已。”

朱祁钰笑道:“所以朕给你影子,影子,是你保命的关键,这支间谍,全是单线联系,切断一根线,整条线上的人就会失联。”

“影子无法保证你的权势,却能保证你的性命。”

“可知朕这些年,半步不出养心殿?”

“当年汪直勾结外人,贩卖乾清宫消息之后,朕就知道,乾清宫里伺候的人太多了,实在不可信。”

“所以,朕就偏居养心殿,甚至半步不出养心殿,如此庞大的皇宫,朕却哪都不去。”

“养心殿里人事关系简单,偶尔替换即可。”

“你一只眼睛盯着几万人难,可盯着二十几个人,做不到吗?”

“不管外面卷起千涛万浪,朕却没有生命之忧,即便有人想害朕,也无从下手,除非有太医在朕的药里面做手脚。”

“但朕为了防范这点,研究了几十年的医理,还有谈妃在侧,朕的所有药,都出自谈妃,近两年都在养心殿里面熬,用的都是朕一手养大的孤女。”

“你能守住朕这般寂寞吗?”

朱祁钰帮他摇头:“你做不到的,你是雄鹰,喜欢翱翔在大草原上,你是马上皇帝,喜欢驰骋在疆场上。”

“朕则不是,朕虽看似是马上皇帝,却一仗没打过,甚至都不会骑马,朕除了看书外,没有其他爱好。”

“所以朕的办法,不适用于你。”

“你是聪明人,其他事你慢慢琢磨吧,朕还死不了,死前尚且能保着你,只要朕一死,就是你独面风刀雪剑的时候了。”

(本章完)

“换做朕,当几十年太子,也会发疯的。”

“朕二十二岁就登基了,青年得志,他都五十七岁了,还是太子,纵然秉政,功劳还算在朕的头上的。”

只是坐在奉天殿之上罢了。

“老四。”

生病的朱祁钰,缓缓道:“这几天朕也在反思,老大被朕逼疯了。”

宝华殿供奉伊教神佛。

抚辰殿供奉基教诸神。

延福宫则在景泰五十年后,用来供奉妈祖庙诸神。

老皇帝连续处置政务十七天,在商王回宫第二天,就生病了,他靠强大意志力撑着商王回京。

这些天,说是他秉政,其实奏疏看一半丢一半,囫囵吞枣。

他坐在地上哭个不停。

当了这么多年太子,怎么可能连几个忠贞之士都没有?

朱见淇被关押在此,却天天咒骂不断,废太子妃杨氏来劝过一次,却被骂得吐血,回去后一病不起。

任由朱见淇如何叱骂,侍奉的宫人充耳不闻,一声不吭。

雨花阁,供奉的是喇嘛教诸佛。

延庆殿供奉道教仙尊。

除了谨防他自杀外,其他事他们一概不管。

整个暖阁,被包裹了厚厚的泡沫,房梁拆除掉,没有明火,保证他不死就足够了。

而朱见漭回宫的消息,他却知道了。

朱见淇被圈禁在中正殿里。

景泰九年修缮紫禁城时,没有钱修建中正殿,是在景泰二十一年时,修建的中正殿。

整个中正殿,由雨花阁、延庆殿、宝华殿、抚辰殿、延福宫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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