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内阁人事
刘瑾冷笑一声:“立威不靠杀人整人?常都督,你自己一脸毛,就别说别人是猴了!你常屠夫的威是怎么来的,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罢了,你快去准备晚上的宴席吧。我要与你亲家商讨国事!”
刘瑾刚刚杀了人,心情不错,哼着小曲得意洋洋的经奉天门进了宫。
刘瑾笑道:“皇上让我负责对有功之臣的奖赏。”
这还真不是刘瑾假传圣旨。正德帝就是这么说的。“你看着办”从皇帝嘴里说出来,便是滔天的权柄也。
刘瑾道:“要我说,首功当属宾之老弟。”
李东阳连忙道:“我有什么功劳.”
刘瑾道:“没跟刘、谢掺和到一起,便是最大的功劳!”
“刘、谢主张杀掉我们八人时,你坚持将我们八人贬谪金陵便罢。这份情,我领!”
“如今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了。我愿在皇上面前作保,升你为内阁首辅。不知宾之老弟可有意乎?”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李东阳取代刘健升任首辅,是正德帝早就决定了的事。
李东阳没有推脱,很给刘瑾面子:“多谢刘公公在皇上面前美言。若能担任首辅,我将鞠躬尽瘁、结草衔环,定不负圣恩。”
刘瑾看向常风:“贵亲家真是国之栋梁啊!说不准,今后会有岳婿两代首辅的佳话。”
刘瑾言外之意:常风,只要你替我好好效力,保我刘瑾这棵大树屹立不倒。过个二三十年,我捧你儿子常破奴做首辅!
这个饼画得又大又圆。
常风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刘瑾道:“宾之老弟,下面该说内阁其他成员的人选了。”
“皇上说了,未来内阁员额为四人。你做首辅,次辅嘛,我看就由王华担任。”
“王华跟你我的关系都不错,但不属于任何一方。他又是状元出身,管过多年翰林院,在文官中颇有声望。这样的人担任次辅,朝廷上下都能接受。”
“哦对了,顺便说一句。他的儿子王守仁有治疆大才。我准备升他为大同兵备使。干得好,今后我把整个西北都交给他!”
李东阳和常风敏锐的发现,刘瑾现在口气大的很。似乎朝廷是他刘瑾一人的,朝廷疆土他要交给谁就交给谁。
刘瑾说让王华担任次辅,李东阳没有任何意见。王华的确是个合适的人选。既不拉帮结派,又勤于政事,且他有理政大才,颇有贤名。
李东阳放低了身段:“那我便听刘公公的,与刘公公一同保举王华为次辅。”
刘瑾把内阁成员人选这种国家大事当成了利益交换。
他给李东阳倒了一杯酒:“另外两个内阁人选,咱俩各自推举一个自家人。”
“我推举吏部左侍郎焦芳。行与不行,宾之老弟给个痛快话。”
李东阳哪里能说不行?现在主动权在刘瑾手上。
李东阳微微颔首。
刘瑾道:“你的人选呢?谁?”
李东阳略加思索,说出了一个名字“王鏊”。
王鏊这人属于文官中的温和派。不管是与刘健、谢迁,还是与李东阳,私交都不错。
刘瑾皱眉:“王鏊?这人我不怎么熟。不过既然宾之老弟保举,我自然要给面子。”
“不过嘛”
“不过嘛”三个字一出,刘瑾要讲条件了。
刘瑾给李东阳倒上了一杯酒:“我有个提议。若首辅赞同,便饮了这杯酒。”
李东阳道:“刘公公请说。”
刘瑾道:“吏部尚书许进以前是个带兵的文官。哪里经管过朝廷人事?马文升致仕时,皇上给老马面子,听从了他的建议,任用许进为吏部天官。”
“如今皇上亲政,吏部的交椅也该动一动了。”
“我提议,将许进调去巡视西北,物尽其用。吏部尚书一职,由新阁员焦芳兼任。”
“吏部文选司郎中张彩精明强干,可补上焦芳的缺儿,担任吏部左侍郎。”
刘瑾深知吏部的重要性。
历朝历代,管官员任免的衙门都是最牛的。
刘健、谢迁在任时,吏部归马文升管。二人一直无法染指。
掌握不了吏部,他们就称不上真正的权倾朝野。
李东阳沉思良久。对刘瑾说:“我可以同意公公建议的吏部正、副堂调动。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刘瑾笑道:“宾之老弟请说。”
李东阳道:“刘健、谢迁在任时,制定的那些利国利民的国策,譬如西北屯堡法、江南特税制等等,公公不要让皇上改动。”
“刘健、谢迁虽与皇上有隙。但不得不承认,他们在任时制定的许多国策都是有益于江山社稷的。”
“制定这些国策时,我亦有参与。”
刘瑾笑道:“我这人一向对事不对人。我讨厌他们不假,但他们制定的好国策,我不会擅改。”
“毕竟他们跟宾之老弟并称为弘治后三君子嘛。”
李东阳不再多言,拿起了刘瑾给他倒的酒,一饮而尽。
这场夜宴的政治交易正式完成。
刘瑾捧心腹党羽焦芳入阁,并由焦芳、张彩执掌吏部。
李东阳捧王鏊入阁。保持内阁“后三君子”时期的既定国策不变。
同时双方皆认同王华入阁担任次辅。
大事谈完了,刘瑾转头看向常风:“焦芳上任后,挂出的头两道升迁牌子,一道是令妹夫黄元升任顺天府尹。一道是令郎破奴升任顺天府丞。”
“除刘、谢的事上,你常都督是立了功的嘛!自然要奖赏你的家人。”
“同样,我自己也是立了功的。不过我不能自己赏自己。”
“我有一兄,在陕西兴平老家,名叫刘景祥,今年六十岁。我刚把他接进京。就让他在锦衣卫那边挂个百户头衔吧。”
“常都督今后在卫中好生关照关照他,如何?”
太监的亲眷进锦衣卫“寄籍”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譬如钱宁当年就是以司礼监秉笔钱能义子的身份,“寄籍”锦衣卫的。
常风自然没有反对:“我与刘公公就如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一般。你父母便是我父母,你大哥便是我大哥。”
“放心,我会好生关照咱大哥!”
刘、谢致仕,刘瑾在朝中再无敌手,有权倾朝野的苗头。刘、常的叔侄关系自然变成了兄弟关系。
刘瑾一拍手:“妙哉!来来来,咱们三人共饮这杯酒。今后拧成一股绳好好为皇上效力,帮皇上开创正德盛世!”
酒宴罢,李东阳告辞离去。
刘瑾对常风说:“明日晚间你还要再摆一场宴席。”
常风问:“这次请谁?”
刘瑾答:“请王华父子。行了好,要让别人知道。我捧他当内阁次辅,他总要对我表一个态度。”
常风问:“什么态度?”
刘瑾答:“自然是服从于我的态度。”
常风心知肚明,以王华父子的脾性,绝对不会服从于刘瑾。
可照刘瑾如今的性子,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常风又不愿看到王华父子因得罪刘瑾而身陷不测之地。
常风也只能尽量调合刘、王之间的关系。
于是常风应了下来:“成。明日晚间我还在此设宴,款待刘公公和王华父子。”
刘瑾起身:“那成。我先回宫去伺候皇上。”
刘瑾走后,常风来到了客厅。
黄元正在跟常破奴下棋。尤敬武则在一旁擦拭一柄吹毛即断的好刀。
见常风来了,常破奴问:“刘公公跟我老泰山用完饭了?”
常风点了点头,坐到椅子上:“他们二人在内阁人事上已经达成了妥协。如无意外,过几天你就是内阁首辅的女婿了。”
常破奴道:“爹,我听说刘公公今日廷杖了二十多名言官,还把给事中戴铣活活打死了?”
常风叹了声:“唉,有这回事。别人是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他是一朝权在手,便把人来杀。戴铣死得冤啊。”
常破奴道:“爹,我的那些文官同僚正在私下串联。准备上疏跪谏,请求皇上下旨,放掉被关在内厂的那二十多名言官。”
常风眉头一皱:“糟糕。刘瑾可能又要杀人了!现在谁与他作对,他会毫不犹豫的举起屠刀!”
说这话的时候,常风产生了一丝疑惑,不知帮八虎除刘、谢是对是错。
或许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对,也没有绝对的错。
话说回来,既然当了婊子就不能立牌坊。
常家在刘、谢致仕事件中是得了利的。黄元、常破奴都得到了破格的提拔,成为了顺天府的掌管者。
再有,刘、谢失势,常家今后少了一个天大的威胁。
刘瑾再擅权,再嗜杀,再贪佞,至少.他从未将常家视作仇敌。
常风转头又吩咐尤敬武:“敬武,明日刘公公的大哥刘景祥来咱们锦衣卫办寄籍。今后他便在你手下当个百户。”
“刘景祥已经六十岁了,你不要给他任何差事。就让他安领一份饷银便是。”
“另外毕竟是刘公公的亲大哥啊。他虽只是百户,卫中上下要对他恭恭敬敬。”
尤敬武半开玩笑的说:“我就当他是我亲爹一般孝敬。”
刘健、谢迁失势,刘瑾得势。司礼监的老狐狸萧敬很有眼力价。
乾清宫那边,萧敬向正德帝哭诉,自己年老体衰,实难胜任司礼监掌印一职。请求正德帝同意他辞官。
正德帝顺水推舟,同意萧敬辞官,保留司礼监秉笔衔留京养老。
翌日早朝。正德帝在刘、谢致仕之后,发布了第一道圣旨:升任刘瑾为司礼监掌印太监。
刘瑾六岁被宦官刘顺收养,阉割入宫。直至三十七岁仍只是一个卑微的火者。
成化二十二年,常风发迹,捎带着刘瑾也开始发迹。
终于,在五十六岁时,刘瑾成为了大明内相。
五十年弹指一挥间。刘瑾在接过圣旨的那一刻,眼中似乎出现了一个六岁的孩童,被一个老太监牵着手,第一次走进冗长的宫巷之中
此时的刘瑾,已是老泪纵横。
常风有些奇怪。昨日刘瑾给二十多名言官施以廷杖。按理说势必会引起文官集团的强烈反弹。
但今日早朝却很平静。无一名文官谈及昨日之事。
常风宦海沉浮这么多年,明白一条至理:暴风雨前往往是宁静的。
散朝之后,一众官员离开奉天门前广庭,走向金水桥的方向。
常风快步走到了王华身边:“王部堂,今夜我在府上设宴,款待您和令郎。”
王华看了常风一眼:“哦?”
常风压低声音:“是刘公公让我请您的。说是要与您畅谈一番。”
王华不动声色的说:“我可以不去嘛?”
常风面露难色:“当然可以。”
王华想了想,说:“还是去吧。见一面也好。有些话我得跟刘公公说清楚。”
(本章完)
刘瑾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毫不客气的一饮而尽:“宾之老弟。此番刘、谢滚回老家,皇上得以顺利亲政。不少人都功不可没。”
以前刘瑾尊称李东阳为“李先生”,而今却变成“宾之老弟”。
入夜,常府饭厅。
刘瑾、常风、李东阳三人对坐着。
这是一场事关未来内阁人选的夜宴。
“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伱别耍滑头。我手上沾了血你也别想独善其身。”
在这一瞬间,常风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刘瑾又道:“至于罪名。反对刘、谢致仕就是反对皇上亲政。反对皇上亲政就是居心叵测,图谋不轨!”
常风凝视着刘瑾的背影,想起了二十多年前他第一次杀人时。那是在北镇抚司刑场,杀得是一个广西叛匪头子。
对性命予取予夺的快感,会令人上瘾。
常风苦劝刘瑾:“立威不一定要靠杀人、整人。老内相慈悲为怀,但一生德高望重。贤才是威最大的来源。”
“通过杀人、整人立的威,就像是空中楼阁。等你手中没了刀,人人都会过来踹上你几脚。”
“张采,将这批罪官立即押去内厂!不要脏了奉天门外的青石板!”
张采问:“公公,戴铣的尸体您看?”
常风推脱:“刘公公,这不符合规矩。锦衣卫只抄贪官污吏的家。这些人因言获罪,算什么罪名?”
刘瑾态度强硬:“规矩?我的规矩就是规矩!我以内厂督公的身份命令你!”
刘瑾答:“扔到乱葬岗喂野狗便罢。省得那些鸟言官借着他的丧事寻机闹事!”
片刻之后,被杖至重伤的官员们被一一拖走。立马有二十名小太监抬着水桶前来,将青石板上的血迹冲刷得干干净净。
奉天门外的地面依旧光亮如新。
刘瑾把人打死、打重伤还不算。
廷杖结束后,刘瑾命道:“将所有罪官全部关入内厂大牢。罢官夺职、抄家!”
转头刘瑾望向常风:“抄家的事由你常帅爷负责。抄家是你的看家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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