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披甲

哪怕是竹子呲牙的时候凶相毕露，但米哈乌博士依旧觉得竹子可爱的要命。

他蹲在竹子身边罗里吧嗦的说着波兰语，表情友善到了谄媚的程度。

罗浩觉得这人也挺有意思，早餐和狸主任一起喝啤酒，你一杯我一杯，亲密无间。

米哈乌博士全神贯注的和竹子交流，罗浩说什么他都当成是耳边风。

在他看来竹子要比罗浩可爱十五万零两倍。

见场面尴尬，冯子轩“帮”米哈乌博士接住了罗浩的话头，“注意什么？小罗。”

“注意一下别吃猪肉，如果想吃的话，比如说酸菜猪肉血肠之类的事物，再有就是早晨就别跟狸主任喝酒了。”

米哈乌博士满脸不屑的瞥了罗浩一眼，冯子轩心中疑惑，这二者之间有关系么？

“小罗，这之间有关系？”冯子轩不懂就问。

无数次的实践经验表明罗浩说得话哪怕听起来再怎么不靠谱，也要认真的想一想，要不然肯定会吃亏。

“关系啊，肯定……”

“罗，你也是专家，医疗行业的专家，我知道。”米哈乌博士一边跟竹子玩，一边说道，“但请你不要用这么荒谬的……荒谬的……”

米哈乌博士顿住，他的普通话说的并不好。

接下来是一句波兰语的国骂。

“其实还是有关系的，最好别大意。”罗浩rua了下竹子，忽然手机响起。

【俗话说男人至死是少年~~~】

“石主任，您好。”罗浩拿起手机，“周末还在医院做胃肠镜啊。”

“哦哦，好，那我去看一眼，您稍等我一下。”

罗浩说完，挂断电话，看向冯子轩，“冯处长，石硕石主任那面遇到了一个黑便两年，肠镜发现肠道呈黑色的患者，我去瞄一眼。”

冯子轩有些不开心。

米哈乌博士rua了竹子，自己还没rua呢。

“一会你去找大妮子，抱一抱竹大。”罗浩笑吟吟的和冯子轩说道，“大熊猫小的时候每隔一段时间rua一下，感觉不一样。”

“！！！”

“竹大和刚出生的时候不一样，那时候毛有点扎手，现在就好多了，也舒服了一点。”

“软多了？”

“更扎手了，但竹大会嘤嘤嘤，rua起来肯定更有意思。”

“……”

“你抱着竹大，竹二，一起拍张照片。”罗浩起身，拍了拍米哈乌博士的肩膀，“走了。”

“还不到半个小时！”米哈乌博士抗议。

“我那面有事儿，你自己在里面的话，我怕你只能活十分钟。”

米哈乌博士虽然不高兴，但他也知道罗浩说的是真的。

来之前米哈乌博士做足了功课，知道竹子是秦岭之王，手里一根竹竿，杀遍秦岭。

据说现在秦岭豺已经被杀到了一个濒危线，要是竹子在秦岭继续住一年的话，怕是秦岭豺也会被列为濒危动物。

很难想象憨态可掬的小家伙怎么会如此凶悍，它可以说手上沾满了秦岭豺的血。

“我那面有患者，要回去会个诊。”罗浩随口说道，“米哈乌博士你和冯处长一起玩，一会看看大熊猫的幼崽。”

听到这儿，米哈乌博士开心了起来。

他完全没注意到竹子对着他呲牙，牙齿上隐隐有血色。

罗浩拍了一下竹子的头，示意它安静些、友善些。

鱼贯走出熊猫馆，罗浩的腿忽然像是被水泥浇灌了一样，变成一根柱子，一动不动。

竹子趴在地上，双手抱着罗浩的腿，眼巴巴的看着罗浩。

“松手。”

“嘤嘤嘤~~~”二米高、三百多斤的竹子用嘤嘤声回答罗浩。

“我那面有事儿，晚上我来陪你。”

“嘤嘤嘤~~~”

“小孩子要听话，这都是为了你好。”

“……”

冯子轩无语。

自己和自家孩子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孩子已经上小学了，竹子难道也要上学？

一个诡异的念头在冯子轩的脑海里闪过。

“老子数到三！”

“三！”

“二！”

竹子松开手，委屈吧啦的。

罗浩蹲下，和竹子贴了贴脸，“乖，我还有事儿，不能每天陪你。”

“嘤嘤嘤~~~”

“走了，晚上见。”罗浩用力的rua了一下竹子的头，顺手揪了一下竹子的小耳朵，笑吟吟起身。

“简直不是人类！”米哈乌博士张开双臂，高高举起，惊讶的说道，“没有任何一个人类能拒绝这么可爱的小家伙！”

罗浩笑笑，关上熊猫馆的门。

“你……”米哈乌博士一句话没说完，身后传来山摇地动的声音。

轰鸣声让米哈乌博士下意识以为发生了地震。

回头，眼教余光看见竹子人立而起，沙包大的拳头用力锤在钢化玻璃上。

砰砰砰的声音似乎在敲击着米哈乌博士的心脏，竹子狰狞的表情让他恍惚中升出一种濒死感。

冯子轩看得也变了脸色。

这也太吓人了，竹子看着憨态可掬，可一旦暴走起来，钢化玻璃都摇摇欲坠。

很难想象竹子的铁拳砸在身上的感觉是怎样。

“小罗……”冯子轩勉强咧出一个笑。

“竹子有点不高兴，我最近来的少了。”

“我是说，它能出来么？”

“想出就出了，钢化玻璃拦不住竹子，外面的栅栏也拦不住。”罗浩耸肩，回头，和竹子打了个招呼。

冯子轩感觉哈动的熊猫馆似乎也没那么安全。

“大妮子！”罗浩和王佳妮交代了一下接下来的内容，随后和冯子轩说了一声，转身离开。

“对了冯处长。”罗浩想到了什么，“一会麻烦您带着米哈乌博士去吃口饭，注意有没有猪肉。”

“猪肉？他还有什么忌口？”

冯子轩说的比较隐晦。

在他看来，罗浩之前说要么不吃猪肉，要么不和狸主任喝酒纯属给米哈乌博士找不痛快。

“这是一种病，撸猫和吃猪肉之间只能二选一，米哈乌博士已经有红色斑丘疹了，一定要注意。但也没太多别的问题，注意别吃猪肉就行。”

罗浩说完，大步离开，远远的，冯子轩看见罗浩抬起手，挥了挥。

这不是开玩笑么，冯子轩哪怕再怎么信罗浩，也不会相信这么无稽的话。

扯淡，完全扯淡，冯子轩心里想到。

看样子小罗对米哈乌博士是真的有意见，也不知道米哈乌博士哪得罪了小罗。

……

……

石硕石主任看着电视机里黑漆漆的肠道有些为难。

这么多年了，胃肠镜检查做过几万例，石硕可以说是见多识广。

但这种颜色的肠道石硕还是第一次见。

怎么讲呢，石硕高度怀疑患者昨天灌肠用的是一得阁墨汁，把肠道全都染成了黑色。

患者男性，67岁，主因“腹痛、腹胀、恶心无呕吐，并伴肛门停止排气、排便4天”入院。

现病史很普通，但既往史里有排黑便2年。

曾经做过胃肠镜，在隔壁医院做的，报告单找不到了，根据患者自己描述，应该说是没事。

消化内科也考虑没事，要是肿瘤出血导致的黑便，2年时间，患者指不定怎么样了。

要是那样的话，现在估计患者的坟头草都一丈左右高。

出于谨慎，消化内科的管床医生给患者查了一个全腹ct，没看见肿瘤。

因为还有黑便，周末石硕加了个班，给患者看看胃肠道。

不出意外的话，意外还是发生了。

肠镜进去后看见黑乎乎的肠道，把石硕吓了一跳。他以为是设备故障，又检查了一遍，设备没问题。

石硕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一遍肠道，结肠部分的确像是被淡淡的墨汁染过一遍，然后用力搓洗，颜色却没完全搓掉一样。

“石主任，这是什么？我没见过呢。肠道，不应该是这种颜色啊。”助手问道。

石硕摇了摇头，留了影像后把管道抽出来，“醒吧。”

麻醉医生怔了一下，他还以为石硕刘主任要做点什么，可他竟然什么都没做。

就这？

看一眼，让患者回去？

石硕看出来麻醉医生的不解，“让患者先躺会，我找个会诊。”

“咦？刘主任，你都看不懂，找谁啊。”

“罗浩。”

“？？？”

“？？？”

大家都知道石硕和罗浩之间的关系，最开始罗浩罗教授来到医大一院，石硕还经常提起这个年轻人。

科室里的医生护士知道b超的刘海森刘主任和罗教授的大舅是同班、同寝、上下铺的同学，石硕和刘海森关系好，爱屋及乌，所以也都理解。

要是那个年轻人在介入科干不下去了，可以调到这面来。

或许在介入科也只是一个落脚点，毕竟胃肠镜室属于热门科室，没有急诊，单纯的检查，还有私立医院聘请，每周末出去挣点钱。

在医疗系统里，胃肠镜医生属于比较高端的。

虽然钱挣不了多少，比什么德国骨科差很多，但石硕挣的钱是要交税的，德国骨科敢交税么？

可随后没多久，罗浩罗教授就变成了省里体检的执镜医生，那之后石硕才很少提起罗浩。

今儿这是怎么了？

“石主任，你这是想提携晚辈？”

“晚辈？不敢想喽。”石硕哈哈一笑，并没因为那句话里若隐若现的阴阳劲儿而难堪，“前几天我去我宠我爱。”

“你在我宠我爱做手术，每年不少挣，真是羡慕。”麻醉医生连忙接茬，这个话题他等了好久。

“石主任，有机会叫着我呗。”麻醉医生要不是在给药，怕是已经要头拱地的求石硕。

宠物医院挣钱是真简单，而且医疗事故少。

“害，我在那面活儿也不多。”石硕根本不接话，轻飘飘的把这事儿揭过去，“有一只巴西龟肠梗阻，我取不出来梗阻物，人家直接把罗浩给叫来。”

“结果呢？”麻醉医生虽然失望，但却没有恼羞成怒得罪石硕。

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有机会能出去给宠物治病了。

现在医院不挣钱，对麻醉医生来讲最好的两个点在——医美和宠物医疗。

医美风险还是高，尤其是一些涉及到颜面部的大手术。医美医院是真敢，啥都没有，就愣上。

活该人家挣钱。

可不说省城，魔都每年死于麻醉的医美患者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这里面基本都是麻醉的锅，毕竟医美的设备要比三甲医院差很多。

但人家偏偏就没舆情，和公立医院不一样。

没舆情是没舆情，麻醉医生都是公立医院出身，打心眼里害怕出事，别钱没挣到反而背一身的麻烦。

宠物医疗是最安全的，至少麻醉医生这么想。而且给的也多，给人看病和给宠物看病不一样。

“小罗的水平是真高，比我高多了。我没取出来的异物，小罗进去咔嚓咔嚓就给弄出来，一点都不含糊。”石硕很认真的说道，“什么提携晚辈，这话可别说了，我哪有脸去接。”

“真的假的？石主任。”麻醉医生有些向往。

要是罗教授的话，人家有自己的麻醉医生，老柳的运气可真好，麻醉医生心里羡慕嫉妒着。

“咱当医生的。”石硕说着，也没换衣服，找了个凳子坐下，“心里要有逼数。为什么媒体会歌功颂德，说咱们治病救人，劳苦功高？”

“还不是不给钱，就算是有钱，也是灰色地带的，什么时候看你不顺眼了就拎出来踹两脚。至于谁被踹了，那属于倒霉，别埋怨别人。”

“石主任，你这也太阴暗了吧，哈哈哈。”

“我这叫心里有数，罗教授的确是我的晚辈，曾经我也想提携一下。可人家协和八年制本硕博毕业的博士，需要我提携？帝都那么多老专家想提携罗教授都不干。”

“……”

“我说的是真的，今儿这个患者我第一次看见，那颜色像是喝了墨汁一样。对了，你们见过墨汁么？”

助手和护士纷纷摇头。

年纪稍微小一点的医生护士压根都没见过墨汁。

“我小的时候生活条件是不好，但那时候讲陶冶情操，养花、养鱼、写字都属于陶冶情操。”

石硕见患者已经醒了，罗浩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所以他也不着急，悠闲的聊着。

“我那时候还小，也学着大人每天写毛笔字。但是吧，好多东西都讲天赋，我写的纸等身高，可你看我的字还是跟狗爬的一样。”

“哈哈哈，石主任你谦虚了。”

“实话实说，不算谦虚。”石硕道，“那时候舔毛笔头舔多了，嘴里就是刚刚看见的颜色。”

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才绕回来，麻醉医生这才知道石硕的意思。

“但胃肠镜我做过几万例，没见过。”

“石主任，几万例，牛！”

“还好了，我估计我退休前能做十万例，也算是一个记录？”石硕自矜道。

患者已经清醒，石硕不再闲聊，让麻醉医生和护士看好患者，他穿着衣服走出大门，和患者家属交代病情。

讲明实际情况后，石硕说要找专家会诊，患者家属也表示同意。

回来后石硕和医生护士闲聊，加上半梦半醒的患者，气氛倒也融洽。

石硕询问了一会，没问出来有什么问题。

管床医生的现病史、既往史例也没见有什么特殊的。

今天只加台做一例手术，石硕虽然在私立医院有检查，但他也不着急，打了个电话让那面等着。

身为省城排名前五的专家，石硕有这个排面。

想要挂他的号，要排队很久，私立医院那面且先等着，石硕比较好奇罗浩来了之后会给患者一个什么诊断。

过了将近一个小时，罗浩大步进来。

“石主任，石主任，不好意思啊。”罗浩微微躬身，满脸的歉意。

要不是知道实际情况，众人还以为罗浩做了什么对不起石硕的事儿，所以才这么低三下四的道歉。

小螺号真是……石硕心里叹了口气，和他大舅年轻的时候一毛一样。

低调，绝对不出风头。

记得刘海森说林语鸣上学的时候曾经说过出头的椽子先烂，那时候刘海森还年轻，不懂老大为什么这么说。

现在看罗浩眉眼之间有些年轻时候林语鸣的样子，却又比林语鸣牛逼多了。

石硕吁了口气，站起身，“罗教授，是这样。”

有患者在，石硕称呼罗浩为罗教授，罗浩也没拒绝。

听了石硕的介绍，罗浩又看了一眼当时留下来的图片，微微一笑，“行，我看一眼。”

“来，顺着我的劲儿躺下。”罗浩左臂拢住患者的脖颈，微笑说道。

患者顺着罗浩的劲儿往下躺。

“您这气管可是不好。”罗浩闲聊着。

“东北人的老毛病。”

“去看过医生么？”罗浩和患者聊着闲天。

“看了，中医西医都看了，没什么用。西医开了几样药，治标不治本。说是让我退休后去海南就行，下飞机就没事儿了。”

“中医呢？”

“也开了药，说是肺火旺，吃了就好，但不吃就又这样。咱东北真心不是人呆的地儿，难怪清朝的时候流放宁古塔呢。就这，比南方人少活十年。”

“宁古塔啊，我大舅当年就是在宁古塔读的大学。”

罗浩一边说笑，一边把患者的体位摆好。

因为有了一次胃肠镜检查，有了一次麻醉，罗浩并没让麻醉医生上手，而是一边和患者闲聊一边准备下镜子。

“前几天一名医生去那面开会，吃了菌子送去医院，人失踪了，我们找了半天。后来我还找咱省城在那面的派出所民警，想要看看情况。”

“每振兴一次东北，海南的房价都涨一波，难怪老毛子不开发远东呢。死冷寒天的，正常人谁愿意住这儿。年轻人但凡有点本事的都走了，也怨不得他们。”患者也颇为善谈，和罗浩闲聊着。

“中医给你开的什么药？”

“不知道啊，一大堆药，煎着吃，挺麻烦的。”

“说起这个，有个师兄，有次遇到一个患者，说从前找过一个神医，手动壮阳。”

“？？？”

“？？？”

众人反应了几秒钟，管床医生“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小护士也哈哈大笑，转身无实物表演，假装自己很忙碌。

倒是石硕和患者年纪有点大，想了半天才大约想到答案。

“刘主任，麻烦您去问一下患者平时吃的中药是什么，在哪家看的。”

中药？！

石硕皱眉，难道说是中药的锅？又或者是中药里的成分不纯，有科技与狠活，把肠道都给染色了？

可以说只是过敏，罗浩也没太在意。

“米哈乌博士，在我们这面吃饭你要多注意。”罗浩和米哈乌博士说道。

罗浩坐在竹子身边看着这一幕，有红色的斑丘疹在无菌服的下面若隐若现。

只是过敏？

罗浩看见了ai辅助给的诊断。

它已经不像是普通的大熊猫，而像是一头更加凶悍的棕熊。

如果是熟人还好，竹子会露出呆萌的表情，但有陌生人，竹子的凶悍劲儿就会冒出来。

竹子看见罗浩后，一个熊抱，把米哈乌博士吓了一跳。

狸主任似乎也觉察到米哈乌博士没有恶意，接受了他的好处。

见到竹子，虽然竹子不够友善，有些抗拒，但米哈乌博士却用热脸贴冷屁股，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话是那么说，但罗浩还是让米哈乌博士来rua几下竹子。

竹子似乎觉察到了罗浩心底的情绪，对米哈乌博士有些不友好，呲了呲牙。

可当他看见竹子和罗浩亲切拥抱，随后趴在地上开始打滚，米哈乌博士又开始妒火中烧。

“米哈乌博士，来盘两下。”罗浩笑眯眯的说道，“我在的时候可以盘，平时不行。”

骤一见大熊猫，还是身高两米左右的那种，米哈乌博士也很紧张。

一般大熊猫身高在1.5米左右，竹子格外壮硕，几近两米，铁塔一般。

“为什么。”米哈乌博士不解中带着杠精的语气。

罗浩只是笑了笑，米哈乌博士已经嫉妒的面目扭曲，自己就别有事没事撩拨他了。

来了就是自己人，犯不上因为一点事闹的大家都不痛快。

不过这件事儿是央视报导的，罗浩也说不出来个不是。

米哈乌博士见罗浩不说话了，哈哈大笑。

罗浩也不是很在意，打开熊猫馆的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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