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掌九天

可昭明帝就是拉不下这个脸，他无法对着一个曾经厉害跪在脚下的人客气——即便司沧孤傲得从不知下跪为何物。

可身份上曾经悬殊过，如今虽不算是完全颠倒过来，昭明帝还是觉得窝火，更有一种被愚弄的愤怒。

“父皇这是不欢迎我们回来？”云子姝挑眉，就算早就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却偏偏明知故问，“还是父皇对司沧的身份过于震惊，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司沧径自抱着儿子徐行，像是不愿意与人交谈似的，对昭明帝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此事说来话长。”云子姝语气淡淡，笑意轻叹，“总之都是东幽前任皇帝和皇后的责任。”

跟在身后的皇甫凌风和奚风没说话，两人像是乡野来的孩子一样，不停地打量着大雍的宫廷，好像大雍皇宫比东幽皇宫多了三头六臂似的。

“到了东幽，皇后刁难过我，世家贵女们与我为敌，就连云宝珠和吴静仪也跟蠢货似的上蹿下跳，恨不得跟东幽皇后联起手来置我于死地。”云子姝不疾不徐地说起去到东幽时的往事，当真像个远嫁归来的小女儿家，一点一滴地诉说着自己受过的委屈，“不过司沧是我最大的底气，有他在，任何想欺负我的人都没有落到好下场。”

这番话不知是说给太后听的，还是意有所指，总之昭明帝的脸色非常不好看，眉眼间隐隐有阴沉之色浮现。

偏偏今日吴太傅也在群臣之列，听到云子姝这番话，脸色一沉，却还是躬身给云子姝赔罪：“臣治家无方，没把静仪教好，让嫡公主受委屈了。”

“子姝说的没错。”太后缓缓点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做人不该心慈手软，尤其是对待主动找茬刁难的人，该狠就得狠。”

大雍朝臣表情已经开始复杂起来，太后这番话不是故意打皇上和吴太傅的脸吗？

毕竟谁不知道以前皇上最不喜欢的就是嫡公主，吴氏还是贵妃的时候，连同八公主和吴静仪在内，个个对嫡公主不友好。

而那时皇上最偏宠的就是吴氏一族。

“太后娘娘不用担心皇后。”皇甫凌风走在后面，优哉游哉地开口，“皇后娘娘自从生了小太子之后，就成了东幽满朝文武公认的祥瑞，现在不只是皇上把她当成宝，满朝文武都觉得皇后是个宝呢。”

此言一出，太后和大雍朝臣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云子姝，随即朝皇甫凌风问道：“这是为什么？”

“太后娘娘取笑了，我跟司沧哪有什么传奇？更别谈话本子了，真写出去只怕让人笑话。”云子姝赧然，“孙女儿以前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也是到了东幽才得知他的身世秘密。”

昭明帝转头看了她一眼，掩去眼底阴郁之色，目光落在司沧脸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朕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礼部尚书连忙热情地附和：“是啊是啊，快快进宫就座。皇上已经期待了好些个日子，今日一定不醉不归。”

昭明帝终于转身走进宫门，勉强尽着一国之君还有的礼数。

太后握着云子姝的手，两人跟在身后，太后说话的语调明显愉悦：“东幽皇帝流落大雍，还跟大雍嫡公主演绎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帝后之爱，这可是一桩美谈，稍后一定给我讲讲这跌宕起伏的传奇人生，哀家看看外面有没有才子能把你们的故事写成话本子……”

根本就是从小潜伏在大雍，居心叵测才对！

“听说吾皇自小在大雍长大，这么多年一直多亏嫡公主照顾，所以才能安然回到东幽。”皇甫凌风开口打破了沉寂，嘴角上扬的弧度带着几分和善，几分桀骜和张扬，“小子皇甫凌风，乃是东幽大将军王之子，在此多谢太后娘娘，多谢皇帝陛下，没有皇上养育的嫡公主，就没有吾皇风光归来的日子，也就没有东幽今日之强大。”

说完深深一躬，好像真的对大雍皇帝怀着无比感恩的心态似的。

昭明帝平静地看了她一眼，脸颊不断地抽到，深深地呼吸了好几次，才强迫自己开口：“朕确实没想到。”

“不止皇上想不到，我们所有人都没想到，暗影阁统领居然会是东幽皇嗣。”魏丞相开口打破僵局，并讪讪一笑，“如今东幽皇和皇后千里迢迢来到大雍，我们理该隆重招待，宫中已经备下宴席，请东幽皇、皇后和两位公子随我们入内就坐吧。”

还有比这个更讽刺的事情吗？

双方僵立在宫门口，即便理智告诉他，如今他们是两国国君相会，为了江山社稷，他不能情绪外露，哪怕他想指着司沧的鼻子问他从小潜伏大雍究竟是何居心……也是一个字都不能问。

然而这番感谢无疑是拿刀在昭明帝心口戳了个口子，昭明帝却不能喊疼，还需要死命地把鲜血压住不让它流出来，并且陪着笑脸承下这份感谢。

“皇甫公子言重了。”昭明帝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笑容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东幽皇嗣流落至大雍，是我大雍的福气，朕感到万分荣幸。”

曾经大雍暗影阁的统领居然一跃成了东幽最强国的皇帝？天下还有比这更离谱的事情吗？

自小流落在外？这话骗鬼去吧。

万分荣幸？

分明是忍得万分辛苦才是，明明子姝出嫁时，他给景王的命令是除掉司沧和凤辞，可司沧不但做了东幽皇帝，如今还风风光光带着云子姝回来省亲，甚至由凤辞亲自率领精锐兵马护送。

而昭明帝最关心牵挂的景王，却至今没有一点消息。

自小流落在外？

昭明帝想冷笑，想咒骂，想大声怒斥……然而这一切可以在司沧面前表现出来的反应，却唯独不能在“东幽皇帝”这个身份面前发泄出来。

昭明帝心里就像有一把火，烧得他五脏六腑疼痛难熬，他忍不住想着，老天真会跟他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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