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臣也会些拳脚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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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芳等人早已领着等候在乾清宫的内廷各监司局的人,开始在寝宫里,为大行皇帝收拾遗容,运来梓宫棺椁。

宫里各处,也开始按照皇帝驾崩的礼制准备布置和摆设。

凡是宫人、禁军,也都开始服丧戴孝。

而其他人,就成了相互牵制,谁都不愿远离乾清宫,以免发生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不过等到寝宫里的哭声停歇。

严绍庭却只是看着眼前的众人,微微一笑,在这些人尤其是李春芳那不满的眼神注视下,走入乾清宫中。

进到宫内。

严绍庭便看到朱载坖带着朱翊钧从寝宫里走了出来。

见到严绍庭刚好进来。

朱载坖立马说道:“吕芳正带着人为父皇收拾圣颜,准备移入梓宫。”

严绍庭点点头,微微颔首:“还请殿下节哀,如今皇上驾崩,按照规矩今日移梓宫,明日小敛移奉先殿,朝中就要为殿下即皇帝位而劝进了。届时诸般事宜,都需要殿下一人裁夺,万般事务,也都要落在殿下身上了,还望殿下少哀而保全身体。”

朱载坖嗯了声:“我知道……我知道。”

而被他牵着的朱翊钧则是抬头看向眼前这个穿着文官红袍,却又披着半身铁甲的男人,脑海中的记忆也在一点点的浮现。

朱翊钧小声说道:“严……师傅,无忧呢?我还可以去找无忧玩吗?”

严绍庭笑着看向朱翊钧,又看向朱载坖。

朱载坖亦是终于面露些许笑容,拍了拍儿子的脑袋:“这孩子之前一直跟着本宫在书院,便与无忧那孩子整日在一起……亲如兄弟。”

严绍庭默默一笑。

很多事情,其实都是在不言之中。

他当即冲着朱翊钧说道:“世子很快就要读书了,到时候自然可以让无忧给你当伴读。”

对于孩子来说,死亡是一件很陌生的事情。

朱翊钧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却还是规矩的很,没有大喊大叫起来,只是说道:“那就好!”

而朱载坖也在这时候看向殿门外,低声问道:“今日父皇拉着你走向皇极殿,可有叮嘱什么?”

严绍庭会意,立马躬身道:“皇上……担心自己的身后名。”

朱载坖点点头,他明白自己的父皇为何会有这样的顾虑。

更清楚,今日皇极门前那些人头,究竟又是为谁砍的,那些被贬、被下狱的人,又是为了谁。

朱载坖说道:“按照过往规矩,新君即位,是要大赦天下,以示新君恩赏。但本宫以为,这一次,今日那些被父皇贬罚的人,当不在此列。”

严绍庭心中明白。

今天那些被贬为民,抄家流放的勋戚和官员,只怕是要按时上路了。

而那些被下诏狱的官员们,恐怕也是要在诏狱里多待一段时间了。

朱载坖又问:“父皇可还与你叮嘱了些什么?”

严绍庭不做隐瞒,如实开口:“皇上说,嘉靖新政要继续办下去,皇上之前也已经与殿下叮嘱过用人之事。除此之外,便是要臣与镇远侯等人,在当下拱卫京畿安全,弹压不臣之心。”

朱载坖琢磨了一下,才点头道:“父皇今日如此大动干戈,朝野必定会滋生怨气,这样安排也是应有之意。只是本宫如今尚未即位,不可擅权逾越,这件事你就同顾侯商议安排,比之本宫降谕更为妥当。待即位之后,本宫自会下诏,命你同顾侯镇守京畿兵马,只是却要辛苦你了。”

严绍庭当即躬身颔首:“臣之职责所在,殿下之命,定当尽心竭力。”

说完之后。

严绍庭又将老道长对河套的期望说了一遍。

朱载坖毫不保留的说道:“河套乃故地,当复之。拥河套,整饬九边,我朝便能延续二祖遗风,行出关北伐之事。这件事就算父皇不说,本宫也是打算如此做的。如今父皇既有遗命,本宫更会支持于你,届时有何奏请,本宫皆允之。”

严绍庭则顺势拍了拍马屁:“殿下英明睿断,河套当如复。”

朱载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转而逗趣道:“今日你与李阁老如此冲突,倒是不怕他往后怪罪为难于你。”

严绍庭则是颔首道:“臣是个愿意讲道理的人,可若是李阁老他们不愿意同臣讲道理……”

“怎么?他们要是不同你讲道理,你又如何?”朱载坖挑眉看向严绍庭。

后者微微一笑。

“那么臣也会些拳脚功夫。”

严绍庭说的很诚恳,脸色也很认真。

这几年自己操练拳脚,虽然不可能跟朱七那种非人类比,可也不是寻常人能招架的住的。

朱载坖的脸上在肉眼可见的变化着,但看着正在宫里为各处悬挂白帘的宫人,也只能是生生止住了笑。

“父皇雄心大略,只是陡然驾崩,如今这大明两京一十三省,九州万方,却就要落在本宫肩上。”

这话本不该是朱载坖此刻能说出口的,但他却就是说了。

大抵在他看来。

严绍庭算是自己人。

朱载坖又说道:“文治武功,王朝不可缺一。其中很多跟脚,本朝这么多年下来,到底是有些偏科了的。既然父皇驾崩前,对你有这些叮嘱,想来是希望新朝之时能有所改善。”

他说的有些隐晦,但意思却表达到了。

严绍庭看了眼朱载坖。

这位即将登极称帝的嗣君,是想要将军权拿到手,而不是偏移在文官手中。

这倒是与朱载坖过往的性子不大一样了。

只是这件事情却是千难万难。

四十五年前,上一位大明皇帝确实在做这件事情,只是结局如何,世人皆知。

要不然。

也不会有老道长从安陆一步北上入主紫禁了。

对于朱载坖此刻明显的试探。

严绍庭只能开口道:“殿下英明睿断,大明将来定能一帆风顺,民富而国强,开一片盛世景象。”

朱载坖却是上前拍了拍严绍庭的肩背。

“开盛世,何其难?”

“本宫只希望,能将父皇生前留下的新政办好,能人尽其用,能让世间少一些疾苦。”

似乎是说的有些多了。

朱载坖当即转口道:“郭玉创那三千近军,还是要留在宫中。父皇多年身居西苑,本宫却要遵命,不能再往西苑了。如此,就让你们家那只小雀儿带着龙虎军驻守西苑吧,平日也足够操练。”

这是在说宫闱安全问题了。

郭玉创的三千天子近军,如今也算是彻底成了皇室最信任的一支禁卫力量了。

而严鹄麾下的三千龙虎军精骑,也彻底从昌平移驻西苑。

如此,在皇城大内就有了六千兵马,可以让朱载坖这位嗣君直接控制了。

严绍庭只是默默的听着。

既然这位嗣君之前已经道出想要文治武功平衡的话,那么他定然还会有安排。

果然。

朱载坖继续说:“原本,御马监下面的腾骧四卫,也算是宫闱皇城的一支兵马,只是这些年终究是疏于整顿。本宫觉得,等当下诸事了结,可让冯保去提督御马监,好好的清理一番腾骧四卫,你觉得如何?”

御马监,腾骧四卫。

原本的御马监其实只是宫中掌管御厩马匹的地方,只是后来一步步慢慢发展,从养马、训马,慢慢演化出了腾骧四卫禁兵。

开始于永乐朝。

一开始从从各地卫所挑选精壮之士编练而成,不属于亲军指挥使司所辖的上十二卫,但地位却又高于亲军指挥使司十二卫。

属于是禁军中的禁军。

其职责更番上直,担任宫闱宿卫。

到了宣德六年,这支禁军有三千一百二十五人人,赐名羽林三千户所。两年后,充实京军各卫及原神武前卫官军,编练成腾骧左、右卫,武骧左、右卫。

于是也正式从这个时候有了腾骧四卫之名。

在景泰、成化、弘治年间,腾骧四卫屡次重新编练,最多的时候四卫有四万多人,随后又继续编练,最终定额在六千五百余人,直至如今。

只是让严绍庭没有想的是,朱载坖竟然要用冯保来提督御马监,执掌腾骧四卫。

不过这是内廷之事。

他倒是无权插手,只是说:“御马监乃内廷十二监之一,掌印、监督、提督太监各一员。冯公公提督御马监,倒是合适。不过掌印、监督二员,亦要慎选。”

朱载坖看了看严绍庭,笑着说道:“黄锦倒也该掌印一监了。”

这是要将黄锦从司礼监太监,提到御马监掌印太监的位置上。

严绍庭心中明白,朱载坖登极后,恐怕是要对司礼监做一番调整,用裕王府旧人,所以将黄锦弄到御马监充掌印太监,倒也合乎逻辑。

朱载坖这会儿又转口道:“内廷各监说来不过都是伺候人的差事,腾骧四卫如何,这些年废弛下来,便是整顿,也需要时日。倒是京营……”

说罢。

朱载坖目光看向严绍庭。

严绍庭心中谨慎,不过他也猜测到了一些。

朱载坖缓缓说道:“父皇在嘉靖二十九年,罢团营和两官厅,复成祖三大营旧制。更三千营为神枢营,至今京营便有五军营、神枢营、神机营三营兵马。”

严绍庭默不作声。

京营三大营,其变革脉络那可以说是丰富多彩。

太宗时期,京军三大营十几万兵马,皆由提督内臣、武臣以及掌号头管统领,直接受皇帝控制调派。

等土木之变后,时任兵部尚书于谦对京营重新编练,抽调组建十团营。以总兵官一人统领,内臣太监、兵部尚书或都御史为提督。

注意。

大明京军的真正变化,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

原本只有内廷太监和武臣统领提督的京军,在这个时候开始多出了文官序列里的兵部尚书和都御史提督。

开始了大明文官掌握控制京军。

当严绍庭复盘着大明京军的控制权变更的时候。

朱载坖则是淡淡说道:“按照规矩,如今京军各营由勋贵大将一员统帅,乃是总督京营戎政。再以朝中文官一员辅佐,称协理京营戎政。不再设中官内臣提督。”

中官内臣,就是宫里的太监。

说这话的时候,朱载坖脸上神色闪露,有些讥讽和不满。

到了这个时候。

严绍庭也大致清楚朱载坖心中的谋划了。

这位嗣君或许真的和原本的性子有了改变,竟然在还没登极称帝的时候,就开始谋划着要将京营控制在手中了。

前面郭玉创麾下的三千近军,严鹄麾下的三千龙虎军,再到将由冯保提督的六千五百余人的腾骧四卫,都不过是规矩来的事情。

这一万两千余兵马,算是当下大明皇室能直接控制的力量了。

余下。

屯驻在京城内外的京营,自然就成了朱载坖这位嗣君的首选。

果不其然。

朱载坖看着殿内殿外人影穿梭。

他亦如不久之前老道长拉着严绍庭一样的,将后者的手腕拉住。

“父皇密诏润物引忠勇营三千余人回京,如今既已归来,总得要有个安置的地方。”

“加之润物也说自己会些拳脚功夫。”

“本宫觉得……”

“忠勇营可为润物亲兵营编入京军五军营,而润物则仍兼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另加兵部左侍郎,替……本宫协理京营戎政,与顾侯一同提督京营军务,整顿操练京军。”

“不知润物少弟,意下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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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这是李春芳不放心严绍庭,所以才要过来盯着的。

而这时候,内阁和三位国公,也与严嵩一起等候在乾清宫外。

按照规矩来说。

其实这个时候他们应该是在各处操办事情的。

怀中托抱着老道长的遗体,严绍庭侧目看向已经是东宫太子的朱载坖,看着这位不日之后便要即皇帝位的嗣君。

朱载坖目光闪动,看向严绍庭,以及近在眼前的父皇遗体。

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朱载坖也已经摘下头上的发冠,披着头发带着朱翊钧跪在大行皇帝遗体旁,哭吼叩拜。

严绍庭便带着朱时泰和忠勇营守在寝宫外。

至此。

余下的事情就不再需要他插手置喙了。

“本宫才疏智短,就算父皇生前不说,本宫也是明白。”

“所以……”

乾清宫前。

站在寝宫门前。

朱载坖笑着摇头道:“既然父皇能在驾崩前,带着你从皇极门走到皇极殿,又遗谕要你将他送还乾清宫,本宫自然也是信得过你。”

严绍庭嗯了声,没再说话。

只是将老道长送进了乾清宫。

“殿下。”

“润物?”

“殿下您相信臣会是我大明朝的权臣奸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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