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五百里加急
“哦?”陈迹来了好奇:“这是为何?”
张铮趁陈迹眼神不在棋盘上,便一边解释,一边偷偷往棋盘上落了几枚黑子:“你有所不知,国子监不仅教四书与五经,还兼习书数与律令。我们那位小叔叔徐术,不仅是钦天监的副监正,还兼着国子监的书数博士。”
张铮继续说道:“小叔叔懒散,不愿意卯时起床去授课,便隔三差五喊我妹妹去代课。起初国子监的监生们见她是个女子,百般不愿,甚至还向祭酒大人静坐抗议。后来我妹妹出了一道题,他们过了半个时辰才有一人能答上来,这才老实。”
张夏一怔:“这道也听过?”
陈迹哈哈一笑:“也听过。”
他转移了话题:“当初张二小姐便是凭‘书数’在国子监无敌手?”
张铮乐呵呵笑道:“还凭她那伶牙俐齿呢。那些监生都是好多年考不中举人的,郁郁不得志,喝点马尿就喜欢喷粪骂人。其中一人喝醉了便去找我妹妹寻衅滋事,说自己没考中举人全是因国子监中有女人所致,对着我妹妹的学舍破口大骂。”
陈迹不动声色:“然后呢?”
张铮说道:“然后我妹妹给他出了一道题。”
陈迹疑惑:“什么题?”
张铮端起手边茶盏,将茶水一饮而尽:“我妹妹问他:‘你娘和十只兔子关在笼子里,为何只有四十只脚’。那监生百思不得其解,说十只兔子本就有四十只脚啊,为何加上自己娘亲还只有四十只脚?”
张铮放下茶盏:“我妹妹回答他,因为你没有娘。”
陈迹愕然看向张夏,好强的攻击力。
张夏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喝茶掩饰。
此时,不远处的厅堂里传来一阵喧闹声,官员们在此推杯换盏,喝得不亦乐乎。
陈迹看向张夏:“那边是?”
张夏将左手手心里的瓜子皮倒在盘子里,拍了拍手心:“孟津县城里的乡绅望族一同来拜谒我父亲,我父亲正与他们喝酒呢。”
陈迹好奇问道:“张大人将要迁升吏部左侍郎了,还需要与小县城里的乡绅应酬?”
张夏在一旁解释道:“所谓皇权不下县,这洛城的九个县里人情关系错综复杂,若不和这些乡绅亲近,父亲连秋粮都征不上来。这大县里的乡绅,过得可比京城、金陵的员外还要滋润些,他们才是真正的土皇帝。”
母弱出商贾,父强做侍郎,祖旺留原籍,家贫走他乡。宁朝世人的观念里,除非出去做官,不然的话,没出息的人才需要远走他乡吃苦。
说话间,驿站外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待到近处,却见一名士卒在马背上高喊:“五百里加急!”
陈迹等人起身往外走去,连同正在觥筹交错的张拙等人也放下酒杯,赶忙迎了出去。
驿站内加急的档次分为四百里加急、五百里加急、六百里加急,若非军机要事,决不许用这三档。
那士卒背一只火漆封住的竹筒来到近前,跳下马来:“孟津驿驿丞何在?”
一名中年垂须的驿丞上前:“在下便是!”
士卒解下背上竹筒,又从怀里掏出一只信封:“里面是兵部火票,给我准备一餐饭、一匹上上马,我吃完便回去复命!”
驿丞接过竹筒,却见上面用烙铁烫着黑字:洛城同知陈礼钦启,私启者依律论罪!
张拙惊奇道:“竟是给陈大人的……这位小哥,此五百里加急是谁发出来的?”
士卒瞥他一眼,倨傲道:“太子!”
难怪这士卒如此豪横,连驿丞都不放在眼里,原是奉太子之命前来。
张拙将竹筒递给陈礼钦:“拆开看看吧。”
陈礼钦吐出一口酒气,拆掉火漆,从里面倒出一封盖了红色印信的书信。看罢之后,他皱眉许久不语。
张拙疑惑道:“太子说了什么,瞧把你愁的。”
陈礼钦看向他:“太子命我不必回京,直接前往固原与他汇合。”
张拙下意识说道:“不可!”
“嗯?”陈礼钦疑惑不解:“张大人这是何意?”
张拙将陈礼钦拉至一旁,借着酒意说道:“陈大人,我是看在咱俩搭档三年才与你说这些,你若觉得不对,便当我说的都是酒后胡言。固原乃九边之一本就鱼龙混杂,这些年晋党边军对朝廷多有忤逆,克扣粮饷、杀良冒功之事层出不穷,只是都被内阁压下来了而已。太子此时去固原,必不简单,你莫要去趟这浑水,小心丢了身家性命!”
陈礼钦迟疑:“可我乃东宫署官,詹士府少詹士,如何能推辞?”
张拙骂骂咧咧道:“你这不是还没去吏部应卯吗,而且按律例、按祖制,你赴任之前还要去城隍庙斋戒三日、总祀诸神,便拿这个理由推脱!”
陈礼钦摇摇头:“既已是东宫署官,自当尽心竭力辅佐太子才是。若太子五百里加急都不去,往后我如何在东宫自处?太子如何信任我?”
张拙瞪大了眼睛:“非要当这个从龙之臣不可吗?你可别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晕了。他不信任你,大不了将你换掉,到时候你不过是换个官当,总不至于丢了性命!”
陈礼钦面色一板:“张大人无需多言,我与你不同,没那么多明哲保身的念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太子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我怎能不去?我陈礼钦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张拙气笑了:“好好好你且去送死,你家妻儿老小随我一起走,我护送他们前往京城。”
陈礼钦脸色越来越黑:“张大人莫要危言耸听,太子身在固原,那里又在我宁朝辖制之内,陈兵二十余万,有何危险可言?”
张拙思索片刻:“别人我不管,陈迹得跟我走。”
陈礼钦气得甩袖而走:“荒谬!”
张拙望着陈礼钦的背影,叹息一声,他与乡绅拱了拱手:“看来没法继续喝酒啦,各位且回吧。”
众人告辞,他又看向陈迹:“你不用搭理陈大人他去他的固原,咱们去咱们的京城,届时你就在张府里过岁日,到了上元节,给你们一人发六百两银子压岁钱,逛城隍庙,赏灯会,喝花酒,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少年人嘛,玩玩闹闹就好了,不必操心那些家国大事。”
陈迹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自己的密谍司腰牌:“张大人,凭此腰牌当可畅通无阻。”
张拙还要劝说,却被陈迹拦下:“我知晓您的好意,烦请您帮忙将小满带上,领着她先去京城暂住在张府……我得随陈家前往固原。”
(本章完)
张夏拈着一枚瓜子停在嘴边,狐疑的打量陈迹:“真听过?那我再问你,今有兽,六首四足;禽,四首二足。上有七十六首,下有四十六足。问:禽、兽各几何?”
陈迹随口道:“八兽,七禽。”
陈迹头也不抬:“三盏。”
张夏瞪大了眼睛:“咦,你听过这道题?”
陈迹笑了笑:“嗯,以前听过的。”
张铮顿时泄气:“你好歹指点指点我该怎么下啊?总不能眼看着亲哥被人欺负成这样吧?”
张夏洁白的牙齿上下一合,轻巧的磕开一枚瓜子:“观棋不语真君子,我可不干那种事。”
陈迹抬头看向张铮:“张兄,不是你要来找我下棋的吗?你这棋艺……也不像是喜欢下棋的人。”
陈迹低头看了一眼棋盘上多出的棋子,却没拆穿,只是落下一白子将多出的黑子一并吞下,这才问道:“什么题目啊竟让他们用了半个时辰?”
张夏在一旁笑着说道:“远望巍巍塔七层,红光点点倍加增。共灯三百八十一,问问塔尖几盏灯。”
陈迹笑着调侃道:“张二小姐先前不还斥责我不学无术吗?”
张铮赶忙解释:“你误会了,我妹妹只是瞧不上没本事的,但这本事不一定是指经义。等你到了京城便会知晓,她在京城名头大着呢,国子监里的监生都怕她。”
张铮语塞:“我……”
张夏问起陈迹:“你到了京城有什么打算,住在陈家大宅还是自己买个院子住?”
张夏坐在一旁磕着瓜子,眼瞅着自家亲哥被杀得片甲不留,也没有开口帮忙的意思。
张铮急得上火,一个劲给妹妹眨眼使眼色,张夏好奇问道:“哥,你眼睛怎么回事,进沙子了?”
陈迹思索片刻:“应该是住在陈家大宅的。”
白龙让他回陈家,必然不会让他置身事外,定是越接近核心越好。
张夏又问道:“陈大人会不会去国子监给你捐个监生?肯定会的吧,但你又不想学经义,这可怎么办?”
驿站里有茶室,小吏点燃的熏香,淡淡的檀香从镂空的铜炉里飘出。
陈迹与张铮在软榻上相对而坐,面前放着一张棋盘,棋局已至尾声。
青烟环绕中,陈迹落下一枚白子,他对面的张铮苦思冥想半晌,终于落下一子,陈迹随手再落一子,而后张铮重新陷入漫长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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