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英雄志

所以江宁此时根本不担忧宿卫军在荆北的安危，肖乌野、李公麟统领的宿卫军在南平精锐进入荆北之时，避其锋芒，主力未损，另外还有霍青桐率领的一万荆襄军残部，这样的兵力足以在荆北内陆纵横了。

樊文龙随徐汝愚在江津时，徐汝愚曾派人到荆北向肖乌野问策，外围的军事力量暂时不会强攻荆北，只会配合宿卫军突出荆北重围。

宿卫军突出荆北重围不难，荆北道路遇阻，可从荆南借道，穿越怀玉山回清江，三苗在大余集结兵马，令荆南世家的兵力向南调动，致使荆南腹地兵力空虚，使得宿卫军有很多机遇可以穿越荆南，宿卫军目前最困难的还是补给。

樊文龙心想：刚离开一会儿工夫，难道哪路兵马出现紧急状况？忙下了战舰，在左右精卫的护卫下，又返回秋浦军营。进入魏禺的帅帐，在秋浦的主要将领都聚集在帐内。

“杨尚攻下青阳岭，”刑坤民向樊文龙介绍他离开后就从泾邑传来的军情，“弋阳山与青阳岭相望，都是祁门东面的屏障，杨尚率领骁卫军前锋精锐，出弋阳山谷道，被阻在青阳岭外。周世隆率三营骁卫军从歧路增援，合击南平青阳岭守军，激战三日，夺下青阳岭，许伯当退入祁门。许伯当主力未损，冯远程以为此时不是强攻祁门的时机，准备在青阳筑垒，与祁门守军对峙。”

这与当初定下的计划不合，所以冯远程才派人到帅帐请示。

樊文龙看了一眼魏禺，见他皱着眉头凝思着，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江宁要求凤陵行营牵制消耗南平兵力，强攻祁门只会消耗自身的实力，在青阳筑垒与泾门对峙，将许伯当部牵制在泾门，倒不失为上策。

魏禺抬起头，目光扫过樊文龙、易行之两人，问道：“文龙、行之有什么看法？”

“青阳岭紧挨着祁门城，中间只差两三里，要在那里筑垒布防，困难很大，”易行之生性谨慎，免不了这样的担忧，“许伯当就在祁门城里，青阳岭上的兵马少了，免不了要受到祁门的扰袭，兵马多少，仅通过几条狭窄的谷道，输送补给也成问题。”

樊文龙沉吟了一会儿，缓慢的说：“既然冯将军有意在青阳岭筑垒，自有他的考虑，青阳岭控制祁门与历阳相接几条重要谷道，既然众人都不想强攻祁门，在青阳岭筑垒就是最后的选择，难道要骁卫军退回泾邑不成？”

樊文龙很得江宁信任，说话就没有易行之那么顾虑重重，语气也很随意，又说道，“北方大乱，流民南涌，过了仲春，历阳也要迁入新一批的流民，祁门与历阳的谷道狭窄，那就役使流民开辟谷道，只要形势允许，不妨在青阳岭多派些兵马，迫使南平也向祁门增兵。”

“骁卫军在青阳岭筑垒驻兵，补给困难，但是南平要在祁门屯兵，要困难十倍。江宁有大量的流民可以役使，这是我们最大的优势，荆北经历十年战乱，民众大多逃亡异地，南平在祁门屯兵一万，从新昌或婺源运粮上祁门，至少需要数千民夫，这数千运粮民夫，元矗从哪里征集去？”

“元矗不想派手里的将士去运粮，只有在南平内地强征民夫。泾邑在青阳岭之后，为江宁辖地，民众万余户，有粮可征，稍有不足，可从历阳各地补足，但是许伯当部在祁门所需粮草、物资却需从临湘辗转万里输送。南平在祁门屯兵一万的消耗，可让江宁在青阳岭屯兵十万，或许在筑垒之初有些困难，但是只要构筑坚固的壁垒，绝对可以牵制消耗南平的实力。”

魏禺难得的笑了笑，环顾左右诸将，问道：“还有别的意见没有？”

刑坤民笑道：“大人常称赞文龙如何了得，说遇事要问策于文龙，此言不虚，文龙初至历阳，比我等看的还透彻，元矗不欲退出荆北，只有坚守祁门一途。”

樊文龙谦逊的笑了笑，易行之脸上有些尴尬。

魏禺看了易行之一眼，他的话虽说进取不足，也是老成之言，说明他对历阳、对荆山之中的情形很了解，坐到座位上，对易行之说道：“历阳归入江宁之后，澄阳湖以东的地域开始置县，归历阳府所属。澄阳湖以西，包括芜州、秋浦、泾邑等地，大部分地域荒无人烟，只设军屯，春后大量流民将迁徙进来，设置府县也是在所难免，行之对此地的情形很熟悉，有什么可以赐教的？”

易行之脸色讪然，此时不想多开口，免得说错话，让江宁诸将轻视。

刑坤民说道：“此地设芜州府，不如请江宁遣行之到芜州来主持政务。我军在荆山与元矗对峙，后方没有熟悉政务之人，多有不便。”

刑坤民这么说来，易行之脸色好看多了，正要谦虚一番，却见魏禺摇头否决刑坤民的建议。

凤陵行营总辖凤陵以西的军政，历阳、芜州、泾邑等地的地方官员与卫戍兵马也受凤陵行营的节制，行营推荐地方官员，多半不会被江宁否决。

易氏初归江宁，易氏能在江宁获得怎么样的地位，不由易行之不关心，刑坤民建议由他主政芜州，他心里一喜，芜州是南平势力交接的边地，在此主持政务，困难重重，但也显出他的重要性来，没想到魏禺毫不掩饰的否决刑坤民的提议。

魏禺没看易行之的脸色变得有多难看，自顾自的说：“江津用人的地方甚多，我们不要跟江津争人了。”

易行之心思又是一变，听魏禺这么说，江津不会划给凤陵行营管辖，江宁也有心在江津起用易氏？

江宁诸将谈论江津，没多少要避讳的，易行之可不敢随意问及江津的人事安排，按下心里的疑问不提。

易氏将江津献给江宁，江宁水营一部与青卫军一部进驻江津，易氏所辖的兵马都到博陵集结，总数超过四万余，徐汝愚、赵景云等人也到博陵去了。易行之待余杭归顺军在桐城安顿后，也要去博陵待命。

易氏的前程，将在博陵决定。

当然，能保持独力编制的话，易氏在军中的影响力也是相当深的，也能让易氏在江宁获得较高的地位，这一点上，易行之与樊文龙的立场是一致的，他听到沈冰壶提议强攻彭泽，他也有些期待，至少江津兵力可以在此战中有所作为，但是他也知道可能性极微，江宁决不会轻易的发动大会战，特别面对南平这样强大的对手，江宁无疑会更慎重。

樊文龙、易行之等人在秋浦军营留了一夜，次日清晨帅帐军议之后，准备返回对岸的桐城军中，从秋浦河口的渡口登上战舰之时，数名哨骑从秋浦方向急驰过来：“魏帅召将军回帐议事。”

“彭泽是荆北重镇之一，与江州相互依存，元矗在彭泽、江州屯兵五万，还有南平水师相助，要去攻彭泽，江宁那里肯定通不过，还是不要有这样的念头。”刑坤民说道，“霍青桐建议江宁强攻自有他的用意，他与南平有新仇旧恨，手里的一万残军很难回到荆襄，拼光也没什么可惜的，他自然乐意强攻彭泽。”

在魏禺帅帐议论了许久，都是荆北军务，樊文龙还没机会提起余杭归顺军的去留问题，这个问题也是随行的易行之所关心的，不过他不知道樊文龙的心思。

江津归顺江宁，江津四万精锐战力的去留，江宁还没有定论，不过依照江宁的旧例，易氏不能控制军队。

樊文龙微微一怔，问道：“南平哪位在祁门坐镇？”杨尚本人不以武勇著称，但是他是江宁诸将中最善于打恶战的，南闽会战时，公良小天就是丧命在他的手里，他统领骁卫军前锋精锐在祁门遇挫，让樊文龙有些意外。

“许伯当在祁门坐镇，元矗为保荆北，在祁门布下一万精兵……”

“啊……”樊文龙轻轻惊叹了一声，“元矗还真是下了狠心啊。”祁门地势险要，只要布上数千精兵，就足保祁门不失，想不到元矗还真是看重江宁，竟让许伯当亲自统帅一万精兵在祁门坐镇，杨尚进击遇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祁门位于荆山山腹，与婺源、新昌方向的道路险阻，南平的一万兵马驻在祁门，给养足以让元矗头疼的。”

宿卫营目前撤到荆郡中部，攻克几家坞堡，获得一些补给，暂时在荆郡中部休整，元矗、袁隆义都无力来攻，肖乌野也不急于率领宿卫军突出重围。

“霍青桐倒是建议合力攻彭泽，他可率荆襄残部协助我们。”沈冰壶为樊文龙、易行之介绍宿卫军的近况，“现在营中也有一些将领建议直接攻彭泽，五校军云集秋浦，余杭精锐云集桐城，宿卫军与荆襄残部移师北上，加上江宁水营，我们可以短时间调集十万兵力，真是很诱人的想法。”

数万兵马涌入秋浦，对这座小城来说，还是显得太多了，城外的军营连绵不绝，看起来比秋浦城池的规模还大，五校军的主力都移驻秋浦，还有江宁水师一部从芜州移驻秋浦，使得秋浦立即成为江宁以东最重要的军事重地。

江宁在秋浦屯驻重兵，加上江津出乎世人意料的归顺江宁，元矗不得不在彭泽、江州两城屯驻重兵，随他东进的十万精锐，几乎有半数驻守在彭泽、江州。

魏禺微微颔首，渡口离秋浦军营不远，将坐骑交给精卫，他与樊文龙、易行之等人边走边议论军事。

“祁门位于荆山山腹，与荆山两边的城邑，道路都很险，却是荆门最重要的通道，是元矗势所必守之地，也是江宁势所必攻之地，这战凶恶了。”刑坤民这么说，心里却不愿在祁门这样的险要之地与南平互相消耗战力。据祁门，则据荆山之险，祁门有几道谷道通往历阳各处，不攻占祁门，历阳的防务就重了，也无法从陆路直接威胁荆北。

樊文龙此时最关心荆山祁门的战况，冯远程最早进驻泾邑，樊文龙在北岸时，就听说杨尚率领骁卫军前锋精锐直奔祁门。

魏禺淡淡的说：“骁卫军进击祁门遇挫，此时连祁门外围的青阳岭还没攻下来。”

樊文龙也知道祁门这座小城此时的重要性，但是攻占南平重兵防守的险要之地，将要付出的伤亡是无法计算的，虽然骁卫军的兵力倍于南平驻守祁门的兵马，但是在荆山山腹，很难将展开优势兵力。樊文龙内心认为只要给他五千兵力，就足保祁门不失。许伯当是当世有数的名将之一，要从他手里夺下祁门，难度可想而知。

樊文龙初到凤陵行营，对军务还不是很熟悉，不便多言。

宿卫军主力被困荆北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这是江宁最精锐的战力之一，到帅帐时，樊文龙问起宿卫军的去向。

易行之随樊文龙进驻桐城，协助樊文龙接管桐城防务，此时也随樊文龙渡江来见魏禺。魏禺是江宁诸将中战功最著、名气最凶恶的一位，当年徐汝愚率众人去清江时，从江津借道，易行之见过魏禺一面，当时的魏禺默默无闻，易行之也没有留下太深的印象，此时再次见到魏禺，也为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峻气息所憾。

想起当年随徐汝愚过江津时的众人，涌出无数的名将，易行之心里感慨万千。

仲春季节，天气略为寒冷，魏禺穿着褐色长衫，腰间悬着一柄直刃刀，衣摆让江风吹开，露出里面的衣甲来。魏禺脸颊上有一道伤疤划过鼻梁，面容冷峻，樊文龙见他来江面相迎，心里十分感激，自然不奢望他太多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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