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畔

今天的一巴掌，算是把他心里最后仅存的那点儿亲情，也打没了。

他捂住脸，仰头靠在沙发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真的不了解父母。

晚上吃过饭，杨阿姨眼里带着担忧。

薛海却笑着开起了玩笑，和翁小玉两个笑得哈哈的，这才让她的担忧减轻了不少。

他没有留在家里，吃过饭就回了学校。

他琢磨着，毕业典礼结束后，学校会给一段时间住宿舍，但也没有多久。

家里就那么大，还是尽快租个房子搬过去才行。

还有陈雨涵……

他也要好好跟她谈一谈。

是继续异地恋，等到真的要谈婚论嫁的时候，再见双方父母，还是……

他不敢想下去，一想就浑身难受，坐卧难安，最后还是去了篮球场打球去了。

晚上，学校的篮球场有些黑，头顶的大灯只有晚上有比赛的时候会开。

但是，薛海四年大学，没碰到一次晚上比赛的时候，自然也没有看到大灯打开的样子。

只有球场外面不远的地方，有个仿古路灯亮着，隔着树木，把球场映衬得影影绰绰。

薛海穿着汗衫短裤，一个人来回打着，跳起投篮，浑身是汗，一个多小时，打得酣畅淋漓。

最后一个扣篮动作结束，他拿着球走到旁边的椅子处休息。

毛巾擦完汗就搭在脑袋上，拧开瓶盖狠狠地喝了半瓶水。

盖上瓶盖，就那么低着头坐在那里。

篮球场外面，走来一个人，穿着白色体恤，牛仔裤，扎着马尾辫。

她已经站在外面看了好一会儿，等薛海休息了才进来的。

走近了，她也没说话，坐在薛海旁边，看着远处。

薛海扭头看过去，“你怎么来了？”

这个女生是他们学生会的主席，上海人，学金融的，聪明能干，长得也还行。

她曾经表现出对薛海的关注，眼神波动中，也坦白地跟薛海表达对他的爱慕之意。

但是薛海和陈雨涵是一对儿，认识的同学都知道，她笑着退出了。

“看你一个人在这里，就过来坐一会儿！”她说，“马上毕业了，我会回上海。”

“工作定了？”薛海问。

“嗯！是一家银行，已经通过考试，就等毕业证书拿到手，就去报到。”

“恭喜你！”薛海真心实意地说道，“以后要是去上海，记得请我吃饭。”

“那当然！”她笑了，扭头看向薛海，“也祝你和陈雨涵能长长久久，结婚的时候，别忘了给我发请帖！”

薛海也笑了，“肯定忘不了！”

他扭头看向前方，黑黝黝的夜色里，夹杂着路灯的昏黄，校园里显得格外的安静。

他回答的有些言不由衷，潜意识里似乎觉得这种约定遥不可及。

可能女生看出来了什么，起身要离开，坦荡地说道：“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和陈雨涵没成，记得考虑我一下！好了，我走了！”

薛海看着她离开，心里有点儿触动。

这个学生会主席，是大二他出国那年当选的，一直做到毕业。

非常优秀的一个人。

要是没有陈雨涵，他可能会跟她在一起。

但是，就像她说的，如果！

可这世上，根本没有如果，一旦说出如果以前如何，只能说明事情已经没有办法重来，也没有办法让时间倒流。

这么想，并不是薛海后悔跟陈雨涵谈恋爱。

而是他对自己这四年的不停妥协和退让包容，让很多事情变得不可捉摸起来。

就像现在的陈雨涵，他根本猜不出来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唯一能确定的是，她想让薛海去广州。

他从旁边的运动小包里掏出手机，开屏看了一眼，没有电话，没有短信。

陈雨涵从毕业答辩结束后，就回了他父亲订的酒店，之后就没了联系。

薛海把手机锁屏，塞进包里拎起来，离开了球场。

身影从黑暗里走进路灯的光影里，又淹没在黑暗里。

周六终于到了。

一大早，薛海父亲就催着杨阿姨和翁小玉赶紧换衣服，收拾干净出发。

杨阿姨在里面换好衣服出来，整理着，“行吗？”

薛海爸爸笑着上下打量，不住点头，“你穿旗袍就是好看。”

“太贵了，我说不买，你非要买！”杨阿姨笑着责怪了一句，喜欢得来回看着。

黑底金色百合花，端庄大气。

“我这头发……”她站到正在梳头发的翁小玉后面，用手整理了一下。

“好看！”翁小玉给她让开，熟练地把马尾辫扎好，“我妈最好看！”

薛海爸爸笑呵呵地说：“闺女说得对！好看！”

杨阿姨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一转身，“哎？你怎么……哎呦！”

她去旁边拿了剪刀，帮薛海爸爸把白衬衫的商标剪掉。

剪完后，拍了他一巴掌，“这都没看到？”

“忘了！”薛海爸爸笑道，“好了吗？”

翁小玉跑出门，“好了！”

“走！出发！”

“出发！”

三人没坐公交，特意打了出租车，来到薛海的学校。

“就这里了！”薛海爸爸说，走到门卫那里，问道：“师傅，请问一下，大礼堂怎么走？”

门卫一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来干什么的了。

他笑呵呵地起身，往侧面指，“沿着这条路走到头，往左拐，看到一个圆形的屋顶，就到了！”

“好好，谢谢啊！”

薛海爸爸领着杨阿姨和翁小玉，顺着门卫指的路，来到了学校大礼堂。

这回不用问人了，门口就挂着大红色的条幅，还有学生在门口引导来参加毕业典礼的家长。

他们走到近前，一个漂亮的女同学，递给他们三张票，“欢迎，进去后按票就座就可以了，如果有问题，可以随时询问我们的工作人员！”

冷眼旁观别人，似乎过得好的也是成堆成片的。

唉！

薛海觉得，他们三个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倒霉也是按类分配的吗？

一倒霉，一大堆。

宁愿自己忍受痛苦，也要保护自己，保护这个家，才对母亲做出妥协。

这一刻，薛海的心是矛盾的。

他恨母亲，可父亲又让他不要恨，说是他自己没本事，母亲才会离开，是他的错！

今天才算是重新认识。

李俊家那点儿事，魏大晨的倒霉，再加上自己父母。

剩下的可能只有他和母亲的血缘关系。

他以后要如何面对母亲，这让他非常难以做决定。

他的背没有以前那么挺拔，甚至有些佝偻了。

薛海心里的滋味非常难以形容，比高考后得知父母离婚的时候还要复杂。

但是今天这番话，他重新认识了父亲。

父亲才是最善良的那一个。

只不过，他现在不是十八岁的莽撞少年，而是二十三岁即将步入社会的成年人了。

凡事，也会进行深层次的思考。

不管什么原因，父母之间的夫妻情分算是没有了。

薛海父亲说完，拍拍薛海的肩膀，起身出去了。

薛海没动，陷入了沉思。

他以前以为，是父亲不够体贴，不够理解母亲，才会导致母亲产生怨言，发生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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