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响之后

“我晓得。”林琳依旧跪在地上，发出了一道有些哽咽的声音，手上的动作没停，只是稍微变化了一下幅度。

“不晓得是哪些狗日的人张起嘴巴乱说！那些狗日的生娃儿没得屁眼！”有一位大姐一脸凶相，瞪着眼睛嘴巴狠毒的咒骂着。

旁边的几位大姐都没有表态，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看来这样的咒骂连不痛不痒的报复都算不上。

“谢了。”

林琳的样子让那几位大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们也是都有孩子的人，而且和林雪、林琳差不多大。

与此同时，一辆老桑停在了院坝里，从车上下来了一位头上夹杂着碎白发、皮肤黝黑、看着一脸沧桑的大叔和一位皮肤白皙，有些精瘦的年轻人。

秦亮一下车就开始四处打量，相似的村镇布局让他想到了自己快整整一年没有回去过的老家，离这里的橘海村也就十几公里。旁边的黎叔却径直看向了灵堂中央那朵已经凋谢了的黑白色的花。

顺着黎叔的目光望去，秦亮发现林雪的遗照被放大了不少，她带着浅笑，穿着洁白的衬衫，坐在椅子上微微侧着身，梳着的马尾辫上还有一个精美的蝴蝶发饰。虽然是黑白照片，但不难让人想到逝者生前是一位温柔的姑娘。

当看到林雪的右肩膀上还搭着有一只手，露出的袖口和林雪的衣服一样洁白。秦亮内心泛起了一丝苦涩，那只手应该是林琳的。

“黎叔，凶手找到了吗？”林琳背对着他们开口，依旧是冷淡的语气，刚才短暂的激动又平复下来了。

突然的提问却让黎叔一下子愣住了，嘴上叼着的烟来不及抽走一下子熏到了眼睛，他马上丢掉还剩下一大半的香烟并用力的踩了几下，眼神却在回避着林琳的背影。

没有等到回答，林琳撑着腿站起身来，长时间的跪姿让她最开始有些摇晃，但很快站定，直愣愣的盯着黎叔，“调查结果能给我说说吗。”

黎叔嘴唇动了动，但并没有说话，整个人开始显得有些局促和不安。

林琳的眼神依旧注视着，像是比被火焰炙烤着的空气温度更高，让黎叔的额头冒出了一层细汗。

秦亮快速地打量了一下林琳，短发、眼睛很大，但现在变得无比通红，眼眶中还带着眼泪。随后他斜眼悄悄看着黎叔，后者也和自己一样没有正面迎接林琳的注视。

“这个…还在调查…”

沉默十几秒钟之后，黎叔憋出一句话。

“我姐姐是卖淫的吗？”

林琳就这样直接问道，让秦亮都有些惊讶，他能感觉到对方正在压抑着愤怒，像一座随时能爆发的火山。

“不是，当然不是。我们问了那家店的人，根本不认识你姐姐。”

“听到没得？！！！”林琳突然大声的一声吼，让秦亮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

“没听到过来听！”

又一声尖锐的喊声，秦亮看到准备围过来看热闹的村民们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用尽力气吼出声的林琳胸膛在剧烈的起伏，随即转身回去一个甩腿，踢向了旁边在长条板凳上将头埋在双膝之间的人。强大的力道让那个人哀嚎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翻滚在了地上，布满血丝的眼中充满疑惑，当看清楚林琳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自己后，表情又马上转为无助，垂着头自己慢慢从水泥地上爬起来站好。

“警察来了，你有啥要问的。”林琳的语气和眼神冰冷，仿佛能够无视周围炎热的环境。

这一下让黎叔和秦亮都有些不知所措，短时间内没有开口。

“说话！”林琳音调陡然增高，让对方全身和刚才秦亮一样抖动了一下。

那名男子在秦亮看来应该很年轻，最多是在二十多岁，只是整个人显得有些黑，手掌上的厚茧也被秦亮注意到了，眼睛无神的盯着地上，虽然身体看起来比较壮硕，但乱糟糟的头发和佝偻的站姿让他看起来非常憔悴。

豆大的雨滴击打在残留着高温的水泥地面上，散发出了一种特有的味道。

这几位和林雪生前一起上班的嬢嬢此刻真不晓得该做什么，只能每个人拿出了一个小布包，“这是我们几个的一点心意…放在这里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跪在地上的林琳抬起头看向她们，“害死我姐姐的那些人，你们有没得啥线索。”

面对林琳通红的眼眶，她们不忍直视，将头撇向了一边说着，“我们也是事情发生了才晓得的，只是感觉那几天你姐姐她状态很不好，她又没有给我们说…”

这句话让林琳突然紧咬着嘴唇，眼泪不断滚落，全身微微颤抖盯着灵堂中央林雪的照片，眼神中有着不甘和愤怒。

灵堂外，有一个正在熊熊燃烧着火焰的火盆，使空气变得灼热，让人难以靠近，林琳面无表情跪在地上，火焰占据了她整双眼睛，炽热的空气在撩动着她的发丝，整张脸更是因为高温而变得通红。这一切丝毫没有影响到她，只是机械般的将一张张土黄色的粗糙纸钱放进火盆中。

林琳的周围零散分布着一些乡下特有的长条板凳，其中的一个凳子上正坐着一位年轻男性，他深深的把头埋在双膝之间。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人。

“我准备过几天来见一下你们。”林琳说出了第一个长句子，“姐姐说你们平时对她很照顾，谢谢了。”

“说那些，你姐姐平时也帮了我们不少的忙…”刚才那位抹眼泪的大姐说着声音又突然哽咽了起来。

“林雪她…可惜了…不值得…”有位大姐伴随着长叹短息试探性的安慰着，不过短暂的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死”字。

另一位大姐开始抹起了眼泪，“你姐姐平时人多好的，上回我遭摔了她还来看我的。”

稍远一点，被请来的乐队正在表演着，三十多度的温度让他们脸上已经汗入雨下，但表情动作依旧卖力，尽管他们的观众只有几条狗和在水泥路对面屋檐下正摇着蒲扇的十几位村民。

没一会儿，这场暴雨像是终于要开始展露出它的威严，空中开始下起了小雨，滴在人裸露着的手臂上像是针刺一般。

在其中一户人家面前，地上正遍布着鲜红色的碎屑以及呈现出棕黑色的幸存下来的小鞭炮。

这户人家的大门打开，里面已经被布置成了灵堂的模样，中央是一张长相恬静，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女性照片，两排则是零星的支着几个花圈，上面绿色的草和黄白相间的花，本是这片乡村常见的搭配，但花圈中间大大的黑底白字的“奠”，赤裸裸的表示着生命的消亡。

随着沉重的刹车声音传来，道路对面的村民们看到有几位大姐从村运客车上下来，径直走到了灵堂前，无不惋惜的看着灵堂中央那张照片。

“林琳，节哀啊。”

其中有位大姐站在林琳的身边说着，然后和自己的同伴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安慰。

县城之外的村镇，翻卷着的厚重积云像是要垂在地面上，在远处已经和小山丘相接。尽管太阳没有直接展露出它的锋芒，沉闷的空气却压的人即使是一动不动汗珠都会不停地往外冒，最后凝聚成汗滴划过皮肤滴落。

在大片翠绿色的柑橘树之间，有一条蜿蜒的水泥道路，从空中看如丝线般连接着这片南方山地上一个个零散的村镇。而在其中的一个节点，沿着道路两旁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楼房，绝大多数的房子外面都用上了白漆，上面印着巨大的家电广告。

露天的阳台是每家每户都有的，此外的共通点就是房屋前平缓的小院坝。这样的构造倒相当于间接将只有五六米宽的道路给拓宽了。像这样的小坝子平时被用作小孩子们跑跳的乐园、农作物翻晒的平台、过年期间屋主人家的停车场、露天宴席的举办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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