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章 在下有一弟子名唤郑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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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如今全都没有了!

“沐斋公,休要再提了!此间众人,哪个不是损失惨重?原本以为可以以民意来驱使这群武官勋贵休要再对商贾之事打什么歪主意,谁想到局面竟至崩坏如斯?李某损失的不过是些珠宝、棉布、油盐糖等物,我们损失可是要远远大于他数倍!方才有人给学生传来消息,守备府责令上元县、江宁县要赔偿李某的损失!”

“想不到这群刁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收了咱们的银钱,不光去抢那些南蛮商人的店铺,抢到后来,咱们的店铺也受了池鱼之殃!”

但是,追根究底,山西并不出产建奴需要的各类物资,他们还是要在大明各地采购,特别是粮食。这些内幕,眼前的这些商人要是说不知道,那才真是见了鬼!但是,看在白花花银子的份上。他们都故作不知。只管任凭晋商从自己手中将大批货物买走,充当流通领域的商人。

“那我们该怎么办?!连鞑子都被他打得大败,我们手中的钱财又远不及他多!难道要我等招集护院家丁商号护卫庄子里的佃户,去到海上跟他的水师拼命,来个葬身鱼腹?”

一个身上有着举人功名的大茶商绝望的叫喊着。

“吴年兄。稍安勿躁!”

钱谦益示意这位茶商坐下,与同桌的几位长者交换了一下眼神,继续进行着他的演讲。

“我江南众人,也不是一无是处!他有坚船利炮,我有公道人心!钱某不才,也曾经被阉党列为东林点将录上之人!如今我东林诸同仁虽然年老,然长江后浪推前浪,复社诸位才俊亦是一时人杰!”

商人们似乎明白了钱谦益的意图,要利用东林、复社这张看不见摸不着的人际关系网络来对付李守汉的南粤军!

“钱某因为薄有虚名,各处青年才俊便以师礼相待。诸多弟子之中,钱某最为看好的不过两人!”

“钱侍郎,那两位才俊能够入得老兄的法眼?”

“一位,便是当日在秦淮河上与钱某一道怒斥权奸的侯方域侯公子,此人大名,列位想来已经知晓。”

“另一位,诸位便不太知道。”

“那是何方神圣?”

“此位小友,老实说,钱某也是只同他书信往还,神交已久。此人愿意拜在钱某门下,如今算是我的记名弟子之一。”

“何人?”

“福建南安,郑森。此子去岁便考中秀才,又经考试成为南安县二十位廪膳生之一。如今算是贡生身份!”

“咿!区区一个贡生?!当得了什么大用?!”

“就是!这样的生员,只怕还没有秦淮河上的王八多!值得什么?”

几个人对钱大才子对郑森的如此重视表示很是不屑。

“慢来!慢来!”

倒是那位赵姓茶商眼睛里满是喜悦兴奋的光芒,“钱兄说的可是福建总兵郑芝龙之子,南安郑森?”

“不错!正是此子!”

听得有人识货,钱谦益立刻面带傲然,用得意的眼神扫视了一番眼前这群只认得银子、"biao zi"、园子、兔子的同社之人。

“赵兄,莫非你与此人熟识?”

“熟识倒是说不上,只不过,在下贩运茶叶,经常往来于八闽之地。耳边经常听得有人议论郑芝龙此人。此人原本是海上生涯。在熊文灿手中招抚之后,先后击破刘香,又与荷兰红毛夷人大战于料罗湾,后又剿灭福建各处反贼山匪甚多,屡次为朝廷立下大功。如今已经是福建总兵。麾下兵马船只甚多,声势浩大。”

“据说,此人如今依旧以海上行商贩运所得养活麾下兵马船炮,所部兵士数万,船只数千。”

“在下在浙江也曾经听人说起,郑氏船队往扶桑贸易获利之多。远非我等想象!”

“可是,在下的几位山西相与也曾经提起过,郑氏与南中李家往来关系之密切,关系之融洽,远非我等能想象。单是每年郑氏从南中所购买之军器、精铁、粮食、油盐等物转手卖与山西商人所获之利,便至少有数百万银元之多!钱大人提起郑芝龙之子。莫非要请郑家出来代为说项?”

在场众人一时间纷纷就郑森这个人和他身后的郑芝龙发表自己的看法和认识,花厅上热闹非凡,声音几乎压下去了对面几个旦角的唱腔。

“莫要如此失态!且听牧斋讲!”

长者中有人发声制止,顿时间令花厅上安静了下来。

钱谦益心中一阵意得志满,仿佛当年争夺内阁首辅失败的缺憾今日这个场合弥补回来了,“若是办好此事,何愁不能起复。便是入阁拜相,也是意料之中之事!”

明末的商人,其实就是官商,很多族中子弟做宫不说,又哪家没有大势力支持?商人家族出身的人,甚至有做到内阁首辅的。

他们也向来骄横怪了,不论文官武将,想找他们麻烦的,小则只需一罢市,这些官将往往丢官弃爵。大则他们后台出动,弹劾如云,那些官将,一样是丢官弃爵。

更何况,之前的东林、眼下的复社。便是他们用来左右政治格局的工具,若是能够令江南的这些商人、富豪家族们利益得到了维护和满足,区区一个入阁拜相,又有何难哉?!

“列位前辈,各位社友、同年。在下仔细研讨李某这个官职差事,始终觉得其中有些蹊跷,但又一时间想不起其中关窍在何处。突然间想起,如今内阁杨大人也是在留都为官多年,江南各地颇多亲朋故旧,以杨阁部之品德,岂能不念旧?岂能不回护?”

“想到了这点,在下边如拨云见日,顿时开朗!李某之官职、差使、爵位,无一处不是朝中大佬们为了羁縻他而设下的陷阱!”

“牧斋公何出此言?”

“在下愿闻其详!”

“其一,此獠之爵位,宁远伯,以国朝制度,封宁远伯,宁远便是他的食邑所在。可是那里如今又是关宁军的重地,试问,他是去就封地呢,还是不去?不管他去还是不去,关宁军,前仇旧恨,早已经视他为眼中钉,恨不得早日去除而后快!”

济南战役,守汉指挥所部击溃两白旗,将原关宁军组成的包衣牛录杀得干干净净的事情,虽然没有正式行文于邸报,但是早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而且还将祖家的重要将领祖宽军前正法,以关宁军和辽西将门那种心胸,如何能不恨李守汉?

想到了此处,花厅上的气氛顿时欢乐了许多,原来这个家伙虽然实力雄厚,但是仇人更多,若是我们将他的仇人都联合起来,何愁不能把他赶回南中老巢去?!

“其二,便是他的这件统管闽粤南直隶海防兼理海上缉私的差事!各位,广东广西海面已经是他李守汉的禁脔,我们且不去管它!可是毗邻的福建海面呢?那里可是在下方才提起的郑芝龙的衣食军饷来源!可以这么说,福建最大的海商,便是郑芝龙这位福建总兵!列位想想看,一旦郑芝龙接到了李某以三省海防兼理缉私差使的名义发去的公文,令他不得再行海上私商之事,郑某如何养活他部下数万人马?郑某岂能善罢甘休?!”

“以杨阁部对世事之洞明,给李某所定的爵位、差事,实际上是为他在南北两地各自寻了一个对头!”

“牧斋兄,你就只管说,咱们这些人应该怎么办?”

“就是!你可是阉党们定的咱们东林这些人中的天巧星浪子燕青!这出谋划策的事情,还要你多偏劳一下才是!”

“在下这个法子,说起来很简单。便是令李某成为天下人眼中的独夫民贼!天下人共讨之!”

江浙一带的东林一系麾下财团,虽然和那些晋商们有着竟争关系,但是因为北方需要的粮食,盐巴,铁料,茶叶等可以为晋商带来暴利的物资,需要从南方输入,所以那些晋商们,与许多江南,广东各处的财团们,互为竟争对手同时,又存在合作关系,可谓同气连枝,互为声援。在“与民争利”这一点上,他们的看法是一致的。

只要稍加拨弄一下,李守汉立刻就是与全天下的利益集团作对!而且他们已经行动起来了。

只考虑家族。不考虑国家,是他们的共性。以万历三大征之一的朝鲜之役为例,若没有江南徽商通过海上贸易大量走私硝石给丰臣秀吉幕府,只怕这个外号猴子的天下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在朝鲜支持八年。到了明末各地富户宁愿死在流贼与鞑贼的刀下,也不愿从丰厚的家产中拿出些钱粮来,为国库作出贡献。

而被无数人诟病的晋商与满清的交易主要经营粮食、茶叶、盐、步与铁器、生铁火药等各种军需物资。很多晋商的第一桶金就是通过早期与蒙古走私而获得。当在嘉靖年间开放边市后,辽东的建奴却又悄悄兴起。从建州女真到如今赫然称帝的大清国,晋商们便以张家口、杀虎口为基地,源源不断的与建奴展开贸易走私活动。

“据在下的几位相与告知,在李某窃据的地域之内,无不是以重税病商!什么增值税、所得税,关税,便是运送货物的车辆船只,也要缴纳过路费、过桥费和养路费。列位想想,如此之多的苛捐杂税,若是在江南推行开来,我等的日子还如何过得下去?!”

“还有,以李某与东奴连番血战的仇恨。若是被他知晓我等许多货物便是经过山西相与的手转卖给东奴,可还有我等的活路?少不得罚得倾家荡产还是小事,重则就是牢狱之灾!依照他制定的酷刑峻法,我等或是在矿山中采矿,或是在老林中伐木,或是修桥筑路度过余生。敢问在座诸位社友。可有谁愿意这样活下去的?”

大明的商人,以所谓的晋商和徽商为代表,都是号称儒商。与读书士子基本上是一体两面,从小饱受圣贤书的熏陶。但显然的,在家族利益与国家利益面前,他们作出了选择。

在府第的东西两侧路口建“大功坊”,牌坊上刻“圣旨”“开国元勋”“昭明日月”“大功”等大字,以及“旌表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傅中书右丞相魏国公徐达”的碑文。在牌坊两侧篆刻着太祖皇帝的钦赐对联:“破虏平蛮功贯古今名第一;出将入相才兼文武世无双。”

在大功坊旁一座桂花开得正是十分茂盛的宅院之内,眼下正是一阵阵的嘈杂喧哗争吵之声。同大功坊相比,这宅院外表普通。内中却是别有一番天地,几出几进,皆装饰华丽,景德镇的祭红,京城的洒线秀。苏州的金器,看似随意,实则十分精巧的摆放着。

此时后堂花厅之上,面对着隔着一泓池水正在咿咿呀呀唱着昆曲的几个旦角们,围着几张桌案客人们神情各异,周围则是密麻麻的丫鬟婆子侍候着。诸位客人坐的。也皆是黄花梨官帽椅,黄花梨八足圆凳,上面铺垫着毫州贻锦绸,这种气派,便是内阁的阁老见了,也要甘拜下风。

“各位社友,那一日在秦淮河边,在下与侯公子等人基于义愤与擅作威福的李某冲突起来,不想被那李某好生无礼。此人侮辱读书士子,此其一也!”

“又假借海防名义,意图联络勋贵武臣对江南大肆搜刮,限制我等出海谋生,这样一来,江南多少人的生计便要断绝?!”

看到这些人悲痛欲绝的神情,其余众人虽然家业大多不在南京城中,算是躲过一次劫数,但是想起日前商议以大家习惯的罢市法宝来对付李守汉和刘孔昭来,却未免有些暗自侥幸。但是,看着眼前这些被洗劫的家财一空的同社好友们,却都未免有些尴尬。

当日商议凑集各项费用时,大家都是踊跃认捐,也好令人在贡院等处煽动读书士子,在街市上雇佣闲人,准备重演一下前辈们在苏州的一番作为,像去年以一张留都防乱揭帖赶走阮大铖一样,将李守汉和刘孔昭这份江海联防搞的灰头土脸的,从而不了了之,大家还可以继续的大作生意。

这些客人之中。非富即贵,很多人更是本身就有各式各样的功名在身上,但是,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有着同样的身份、背景,许多人还是出自同门。

钱谦益坐在首席上,同同席的几位长者低声商议了几句。站起身团团的向四周行了一个罗圈揖。

在用黄绸子临时赶制成的旗帜上,两个用朱砂写成的“义民”字样越发的显得张牙舞爪。旗帜下,二三十人一队的盐漕两帮帮众手中拎着棍棒,跟随着五军都督府的军官士兵们在街道上巡逻,不时将几个不长眼的流氓混混揪到街道正中一顿棍棒招呼,打得这些在别人身后捡拾些残羹冷炙的倒霉蛋们抱着头在地上乱滚。

开国四大元勋徐达、常遇春、汤和、邓愈,在南京地图上留下了常府街、膺福街、邓府巷街名。而徐达的宅子便是著名的大功坊,位置就在瞻园(内政部)旁边,后来修中华路把大功坊并入其内。如今这里已经成为了南京城市交通的主干道。

“各位,在座的都是钱某的至交,或为长辈,或为同社社友,几位小友也是忘年之交,故而钱某便不拘礼数了。在下想问一句,从昨日到今日,这两天一夜,各位损失多少?”

他这话引起了不少共鸣,立时厅中一些家族中经营丝绸茶叶生丝桐油瓷器等行业的人开始低声抽泣。特别那些家中在南京附近开设有机房的生产型商人,更是号啕大哭不止,他们的作坊几乎被夷为平地。单单是损失了那些织机倒也罢了,大不了花些钱再请人制作一批就是,难得是那些熟练的机户。很多人竟然是全家失踪!连带着欠自己多年的工钱债务都逃之夭夭了!(嗯?又有奇怪的东西出来了!技术骨干怎么还反倒欠东家工钱?)

至于说那些从事茶叶瓷器生丝桐油贸易的,也强不到哪里去,各处商号之中连三条腿的凳子都被人扛走了,这一下,人欠欠人往来账目都没有了,如今正是与山西商人议定的交货日期临近,不能够将今年的秋茶茶叶给人家,这生意可还做得下去?

在干戈纷扰了两天一夜之后,南京缓缓的回复了往日的平静,街道上不再有肩上扛着大捆大捆绸缎,手上臂膀上满是金戒指金手镯兴高采烈准备找个地方好好享用的光棍混混,却满是顶盔掼甲各执兵刃手擎大令的兵士们在街头巡逻。随时准备将扰乱留都的暴民就地正法。

往日里热闹繁华的街市之上,变得到处都是瓦砾垃圾,满地都是破烂不堪的物件,在偶尔可以看见的血迹映衬之下,显得越发的令人触目惊心。

五军都督府、操江衙门、守备衙门联合出了布告,令各街坊凡是参与此次上街闹事之人务必立刻到地保甲长等处投案,否则一旦发现严惩不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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