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迁徙之殇

这道闪电在撕裂天空、照亮大地的同时，还带给了一个令郑范氏心中豁然开朗的灵感，使她那十分混乱着的心里，突然萌生出了一个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项重大发明的英明决断：

先传位给二儿子吧，等到老大的儿子长大成人，如果老天睁眼，自己还在，就由自己亲自主持，让老二再把族位传回给自己的大嫡孙子。

一想到这里，郑范氏终于为这个正在发出着幸福的鼾声、功勋至伟却又命中注定了不能承位的大儿子，感到了一种如释重负般的坦然。她也终于感受到了这个月夜所带给她的那种灵魂在游走，只剩下了一个躯壳一样的双重轻松。

至于她的深邃的思想，让人莫测高深的城府，以及她的运筹谋划、文韬武略，那就更是令那个陈氏头领难及其于万一了。她既受到外族人的尊崇，又受到本族人的顶礼膜拜，被尊为郑氏老祖，都是理所当然的，当之无愧的。

当然，至于后来，我们的族人们却将她仙化、神化起来，我觉得这就有些很不应该了。

其实，也用不着以史为证了。因为从那时起，或者说更早一点，从我们跟随着郑范氏一路踏上这场大迁徙的征程的那个时候起，我们就已经自觉地割裂了家族以前的那段雍繁复杂的、说也说不清道也道不明、就是说清了道明了，也没有多大意义的历史。

我们曾自豪地觉得，我们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才开始诞生在这个星球上的一支新人类。我们的历史，就是从大迁徙时候起才开端的，也是从郑范氏时候才开篇谱写的。

不要以为我们这是在数典忘祖。只需简略地回顾一下就可知道，我们家族此后两百多年来的这段郑氏历史，实际上就是一部郑氏老祖的历史，实际上就是一部从未结束过的大迁徙史！

虽为女流之辈，郑范氏的头发长，但见识却不短，而且还很长很深。作为一个正在率领着族人迁往一片未知领地的家族头领，她深谙“人丁兴，家庭才兴；家庭兴，家族才兴”的道理。她深知儿媳的呻吟与人丁兴旺的关系，她就是这样经历过来的。

在这一点上，那位身高马大的陈氏首领，就远远不及郑范氏了。明白了这一点，你也就不难理解此时的郑范氏，在听到儿媳的呻吟声时，她脸上所露出的会心、欣慰的微笑了。

然而，对于这个一身蛮力、显得有些楞头楞脑、说话也有些结巴的大儿子，郑范氏心里对他的失望与愧疚并存。平常在家，脏活累活他没少干；在大迁徙途中，他更是分担了自己肩上的很大的一部分重任。

但是写到这里时，我却简直是惊呆了！在如此纷繁复杂的情感状态中，郑范氏既能让自己的思想伴随着弯弯曲曲的情感而游走，又能把自己的思想从千头万绪的情感状态中驳离出来，让它像“疱丁解牛”一样地去表存里，去骨存肉，去粗存精，去伪存真，极具创新性地发明出一套如此伟大、如此完美的家族头领的禅让方式，其过程，其难度，自然都远远地胜过了我当年根据“蚯蚓定律”，而归纳出家族历史发展的周期性循环规律。

完全可以这样毫不夸张地说，我们的郑范氏，也就是郑氏老祖，无疑是我们郑氏家族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最优秀的媳妇！并且，她也是我们郑氏家族中绝无仅有的最伟大的头领！关于这一点，前可以史为证，后可以眼见为实。

她的手，也自动地停住了手中的活儿。在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之后，她抬眼看了看天。她本是想看看天上的月亮，可就在这时，是她的心，而不是她的眼睛，看到了天上的一道闪电。

这道闪电弯弯曲曲，但就在它的一闪亮之间，它却把天空撕裂成了两半，并同时把大地上的黑暗，照耀成一片完整的光明。

她甚至觉得，如果没有郑一鸣，她就不是现在的这个临危不乱、处乱不惊的郑范氏，她也不可能成为一个正率领着一个庞大的族群，在从容迁徙着的郑氏头领了。她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只会喊痛喊累、遇事惊慌失措、临难哭哭啼啼的普通的郑家媳妇儿。

在这场血泪交织的迁徙途中，她深深地感受到了，作为一个家族头领，自己身上所肩负的责任的重大，所担着的干系的重大。在感到心身疲惫、心力交瘁时，她也已经不止一次地想到过了，等到把这支郑氏族人顺利地带到了新归宿地之后，她就主动地让出头领的位置，去抱抱孙子、养养花儿、遛遛鸟儿，享着清福去做一个普通的老太婆了。

况且，此时的她，还没成神成仙呢。但是，此时还是一个凡女人的郑范氏，喜欢听到儿媳幸福的迷醉之声，这也绝不是因为她还是一个凡女人。

当然了，这更绝不是因为她的丈夫过世了，而此时的她，却还正处在一个女人如狼似虎的年龄阶段，她需要听着这种声音来重温旧梦，来从精神上满足她内心深处不可能不产生、也不可能压抑得下去的情欲。

正是在萌生了这些念头之后，她才产生出了对郑一鸣的失望与愧疚。作为自己和丈夫的第一个爱情结晶（还是叫婚姻结晶准确些吧），再遵循传统的传位祖制，自然，她的权位就应该传给郑一鸣了。

但是，一想着自己这个大儿子，憨厚有余、孝顺有余、勇猛也有余，但却又明显地缺少了担任一族首领的智谋，而且他的说话结巴，还成为了他继承自己头领之位的致命缺陷，她就对这个大儿子失望了。

这种对自己亲生儿子，而且还是对自己的长子的失望，对一个权宦之家来说，必然会伴随着愧疚。既然愧疚，就必须要给予补偿。一想到这里，她就在心里发出了一声深深的长叹。

（2）伟大的发明

在陈氏头领快步走进他的帐篷时，郑范氏正一边织着草鞋，一边听着大儿子郑一鸣的帐篷里的动静。当帐篷里终于传出了她十分熟悉的声响，以及大儿媳妇已经压抑得很低的呻吟声时，她的心情是非常复杂的。

大儿媳妇的呻吟声，让她想起了儿他爹还在世时的情景，她不由得脸上泛红。毕竟她才是一个刚刚年过四十的女人，听着自己曾和丈夫做过的事情，正在被另一个女人做着，她的心里也不由得产生出了一片风吹荷花、风吹绿柳、风吹湖面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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