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迁徙之殇

待到醒来时，已经是不见了窗外的太阳。她们没有惊奇，没有说话。她们也用不着说话，她们只需要深情地凝视着对方。她们都从对方那深邃眼睛里，看到了一片透彻，看到了一片明亮。

陈妮儿告别了郑氏老祖，信步来到了陈氏湖荡。此时，已经是她曾和郑一鸣一起，坐在山梁子上看夕阳的那个时刻了。

她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坐了下来。她看到了湖中自己的倒影。湖面很静，没有一丝波纹。她看到了自己有些瘦削的脸，那张脸虽然带着忧伤，却依旧十分地楚楚动人。

这些时日以来，自己找他们，找得好苦哇；自己想他们，心里也想得好苦啊！不料今天，却终于在这里看到了他们！！

她站起身来。她身上流淌着豹子基因的热血，在沸腾。在她的眼睛里，没有了悲伤和忧郁，有的，只是她的那两颗水灵灵的眼眸子。此刻，它们正闪耀着幸福而迷醉的光辉。

这种光辉，像豹眼的光辉一样斑斓，又像豹眼的光辉一样执着，指引着她，向着平静的湖面，朝着那块坐着郑一鸣和那头牛的大礁石，义无反顾地走了过去。

她走得那样的从容，那样的镇静，那样的坚定。她走向了一片被美丽的夕阳所幻化出来的真实的辉煌之中，去迎接一场本就应该属于她的，也本就应该属于她和郑一鸣的美好而又神圣的爱情——

在那里，没有阴谋，没有纷争，没有罪恶。有的，只是那轮美好的夕阳，还有她和他，以及那头平和、智慧的牛……

——谁说郑一鸣和那头牛一跌入湖荡，就消失得无踪无影了？此刻，他们不是就坐在湖荡中的那块突出了水面的大礁石上，正在看着天边的那轮美丽的夕阳么？

夕阳火红的光辉，把他们显映得到如同雕塑一般的苍劲。远方的苍山如海，近处的湖荡如血。那人、那牛的身影，倒映在微波轻漾的湖水中，摇摇曳曳着，也如那轮夕阳一样地美伦美奂起来了——

她醒悟过来了。原来，郑惊人的阴险毒辣和郑一鸣的命殒湖荡，似乎都与她自己的这双美丽的大眼睛有关。想起郑氏老祖曾对她说过的话，她也不由得幽幽地自问道：

陈妮儿呀，陈妮儿，你的这双眼睛，到底是天使，或者是魔鬼？

她有些茫然地抬起了头来，可当她暗自神伤地望着湖面时，奇了怪了！！

孩子十分听话地点了点头，一边甜甜地叫着她“娘”，一边扮了一个鬼脸，像得到了什么奖赏似的，高兴地跑出去了。

陈妮儿慢慢地喝下了那碗羹汤，就望着郑氏小祠堂走来了。她是想和郑氏老祖说说话。她觉得，对于这一连串发生的怪事儿，她也只能和郑氏老祖说。因为她们之间的交流，才是至亲至密的交流，才是两个智者之间的交流。

来到房中，郑氏老祖正在饭后品茶。但陈妮儿看到，此时的郑氏老祖所品着的，其实并不是茶，她是在品着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智慧，当然，还有着她痛失爱子的那份伤痛。

她看着自己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它在扑闪着，很美；它在凝视着，也很美。只是此刻，它们闪现出来的光辉，却显得有些暗淡和阴郁。

湖面轻轻地摇晃了一下，那张美丽的脸消失了。浮现在她的眼前的，却是郑一鸣和郑惊人的两张面孔。她马上就联想起了昨晚的那个惊人的发现，还有她随后所做的那个惊魂之梦。

她们就这样甜甜美美地抱着，心里没有了愁烦，也了无了牵挂。她们的那两颗受伤的心，此时都变成了小鸟，在无垠的天空中，它们正结伴而行，比翼而飞。

风托起了它们的翅膀，它们的翅膀，正载着她们向着向着高空飞去，向着远方飞去，向着梦乡飞去。就这样，她们睡着了。可是，她们却是无梦地睡着了。

在为郑氏老祖续上茶后，陈妮儿坐了下来。她刚想对郑氏老祖说起昨晚的那个发现和梦境，可是一脸平静，也一脸憔悴的郑氏老祖，却突然变得像一个淘气可爱的小女孩儿。她竖起自己的右食指，放在嘴唇上，做出了一个“嘘”的动作，一下子也把陈妮儿给逗乐了。

但细心的陈妮儿还是看到，郑氏老祖的面容，却显得既苍白，又苍老了。而且她的头发，也明显地白多了。陈妮儿心酸地叫了她一声“娘”，就起身拿起梳子，给她梳起了头来。

陈妮儿看着眼前这个乖巧懂事，但说话却有点结巴的孩子，心里不由得泛起一股暖暖的母意。她赶紧接过那碗莲子羹汤，把它放在了桌上。随后，她用双手捧着他的脸，深情地吻了吻他的额头，嗔怪着说道：

儿子，以后你可不许再叫我大娘了。你就叫我二娘，或者直接叫娘吧，听见了没？

她梳得很仔细，很仔细。她把郑氏老祖的刘海、鬓发都梳得丝丝缕缕，把她的每一根头发都梳理得丝丝缕缕。梳好之后，再把发尖上打了一点蜡，她就用那个细网袋，把它们兜成了一个很漂亮的发髻。

随后，她来到了郑氏老祖的面前，跪了下去，仔细地端详着。虽然她对这位智慧、镇定的郑氏老祖心怀着敬畏，可是不知怎的，此时，她却觉得自己的这位娘亲非常可怜。

郑氏老祖张开双臂，抱住了她。她也顺势伏在了郑氏老祖的怀里，双手也紧紧地抱住了她。她听着郑氏老祖咚咚的心跳，郑氏老祖低头闻着她秀发上的清香，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一觉醒来时，已是正午刚过，太阳的光都显得非常的刺目了。陈妮儿心头蓦然一惊，赶忙起身下床，梳洗了起来。

可梳洗之后，她却并不感饿，而是感到了自己的大脑和心里，都是一片茫然。她用双手托住了腮，对着镜子发起了愣来。可就在此时，郑一鸣的那个大男孩，端给她了一碗还微微冒着热气的羹汤。刚满五岁的他，有些怯怯地对着她说道：

大娘，我娘说，我娘说在你起床之后，就让我把它端给你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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