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迁徙之殇

郑隐人赶紧从地上站了起来，嘴里连连说着：谢谢母亲，谢谢母亲！便把屁股坐回了凳子上。

可不知怎的，此刻的郑氏老祖，心里突然产生出了一丝不悦来。她的眼睛没有再看郑隐人，却看着她自己的指尖问道：那你说说，该由谁出来担任这个郑氏大头领呢？

郑隐人不假思索地答道：有母亲在，谁当都无所谓，谁当都一样。

因为他觉得，现在正是大好的时机。国家不是早就玩起了土地兼并吗，我们干吗不玩？我们不但该玩、要玩，还得要快马加鞭，迎头追赶。

土地兼并必然只能是首先兼并了同族人的土地，可那有什么呢？

虽然同是族人，为同一个老祖宗所生，但是，生我们的那个老祖宗已经死去，而且离我们还已经很远很远了。族人自然也就成为了路人、陌生人，成为了彼此生存的竞争者、争夺者。遇上利益纷争，甚至拳**加，由此变成了仇人。

土地兼并必然会伴随着弱肉强食，有时还会伴随着野蛮、血腥，但又有什么法子呢？

同母所生的虎崽，为了多吃到母虎的奶汁，不也对同胞的兄弟姐妹身压脚踩、肩扛手推吗？丛林的生存法则，有时也十分适合我们人类。

既然皇帝的官员都贪腐，我们族人中的官员为何不能贪腐？当然，我们的贪腐，自然也得遵循先贪污公产、再搜刮民脂民膏的程序。而且，我们所搜刮的民，自然也只能是我们的族人了。

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率疆之民，莫非臣民。如果皇帝都是那菩萨心肠，这普天之下，哪还有什么贫民、贱民？还有那些个王公大臣们，他们享受的俸禄，他们独霸着的那些家产、田产，哪一样不是来自于对民脂民膏的收刮？

情感决定意识，意识支配行动。能成大事者，就必须得有点铁石心肠，就必须得善于抓住时机。现在既然时机已到，再不动手，还等什么？

在完成了这一系列的认知的转变之后，郑隐人觉得自己一下子又变得年轻了。他感到自己的身体里又充满着一种活力，这种活力把他的身体又舒展得无限地大了。他把一贯反背着的两只手放到了身前，用力地搓着——

只是他的族人们还浑然不知道，他此时所搓着的，不是他的手。他是在背地里，正对着他们摩拳擦掌、霍霍磨刀了。

他们两个在做出保证，并千恩万谢之后，十分高兴地走了出去。

不过，现在的郑隐人，老了，须发都白了。他既已经淡漠了那温柔之乡，也更没有了那权欲之恋。此时的他之所以要横空出世，他就是想凭着自己崇高的身望，由他来亲自主导，率先完成对家族公产的分割，对族人土地的兼并。

看着郑隐人匆匆离去的背影，郑氏老祖的脸上掠过了一丝笑意。可是，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这一丝笑，究竟是欣慰的笑，或者是苦涩的笑。

不过，郑隐人和他二嫂的事，郑氏老祖还是很快就知道了。但她老人家对此，却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她是两只眼睛都闭上，完全是视而不见了：反正，肥水也没流进外人的田呢。

只是后来，她还是以召见郑隐人来商谈族位为由，专门把他们两人都叫到面前，反复叮嘱他们：你们一定要谨慎，千万不能让族人知道了。这是家丑，家丑是绝对不可外扬的。这关系着郑氏家族的脸面，也关系着我郑氏老祖的脸面。

如果他确实不愿意出来做头领，那也并不是一件坏事儿。至少，自己的大孙子继承族位，她也就更加放心了。即使是天不假年，在自己的大孙子还没完全长大成人之前，她就死去，她也能死而瞑目了。

所以，当郑隐人有些极不情愿地来到小祠堂里，坐在她的面前时，她的表情很平淡，她的心里也很平静。她甚至没有用她的那双锐利无比的眼睛，去对三儿子察言观色。

她只淡淡地说道：隐儿，现在你的大哥死了，二哥也不见了踪影。你看，我们现在的这个庞大的郑氏家族，也是群龙无首了。

见郑隐人也说不出让她感到称心如意的话来，郑氏老祖也再没说什么。她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郑隐人马上站起身来，在匆匆地谢过母亲之后，便如释重负地走出了祠堂。刚一走出门外，就一溜烟似的，一路快跑着离去了。

见他话语恳切，态度坚决，郑氏老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起来说话。郑隐人却依旧跪在地上，说：母亲，您答应了儿子，儿子才敢坐起来。

郑氏老祖轻叹了一口气，好像是有些无奈地说道：好吧，你坐起来吧。

郑隐人心不在焉地听着，他的心，还在他二嫂的房间里，还在他二嫂的身上呢。以至于，他并没听清郑氏老祖在说着什么，当然，他就更加无法接过郑氏老祖的话来了。

郑氏老祖有些不满，她提高了声音，问道：三儿子，你愿意出来做这个家族头领吗？

当然，在郑氏老祖的心里，也有着常人难以猜度的想法。她觉得，无论这位三儿子爱不爱江山，她都应该把他找来商谈一下。她认为，摸准这位三儿子心里的真实意图，比要不要由他来做一段时间的郑氏大头领重要得多。

如果三儿子愿意出来做头领，那也不一定就是坏事儿。先让他做上个十年、八年的，也未尝不可。这样，当自己的大孙子长大之后，他是江山也爱了，美人也爱了，自己再让他让出族位来，他也就没有什么怨言了。

郑隐人抬起头来，有些惊惶地看着母亲，连连摇着头说：母亲，我不愿意当头领！

听了郑隐人的话，郑氏老祖的眼神有些复杂，也不知是喜是忧。只听她喃喃地说道：现在，你大哥的儿子还小，如果我硬要你出来做一段时间家族头领呢？

郑隐人赶紧站起身来，紧接着便双膝跪地，叩头说道：母亲，我既无大哥之勇，也无二哥之谋，更是从来都不曾有过做头领之念。您就别为难儿子了吧。

当郑氏老祖为了头领之事而找郑隐人去商议之时，他的那个风情万种的二嫂，正让他在鱼水之欢中，如痴如狂，乐不思蜀着呢。成天正在温柔乡里春风几度的他，才不稀罕祠堂里的那把有名无实的头领椅子呢。

当然，他就更不愿意像他的二哥那样，成天像个木偶人似的坐在它的上面了。

郑氏老祖可没有揣度出三儿子的这份心思，因为在她看来，男人都是爱江山甚过爱美人的，至少，他们是江山美人都爱。这一点，包括自己的儿子，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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