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迁徙之殇

随后，族人们又看到了他所发布的第二条文告，文告上说，郑氏祠堂，乃是我郑氏族人之宗脉，事关我郑氏家族之兴衰荣辱。为张我郑氏大家族之声威，扬我郑氏族人之志气，本族长决定，自秋后起，加强对郑氏祠堂的戒备和拱卫。

其具体措施为：一，仿效北京紫禁城之样式，特地为郑氏祠堂加修一道围墙。二，从即日起，开始招募本族或外族的精壮男丁，组成护祠队，由郑隐人的大儿子负责训练和指挥。

以上措施，虽分两款，却互为表里，都是利族利民这善举。它近可防外族之犯，远可在未来的兵荒马乱之际，既防兵扰，又防患匪，实在是未雨绸缪之妙计、大计。

由此，他们的心里又躁动起来了。他们都在渴望着，什么时候，他们能够再回到郑氏祠堂里，去亲眼看看郑氏老祖的神像，去亲眼目睹一下现在的郑三头领，到底变成了一个啥模样。

但是，他们却已经失去了这样的机会。在秋收之后，修建围墙的浩大工程，就已经全面地铺开了。而且，在整个修建过程中，他们除了能去帮着开山运石，挣点工钱之外，他们已经成了一个完全的局外人、旁观者。因为整个工程，根本就与他们无关。

在整个工程完工之后，他们被惊得目瞪口呆了。这围墙里所围着的，岂止只是一个郑氏祠堂？光从它的占地面积看，至少不下百亩。里面除了假山、池沼，还有沟壑、桥梁；除了亭台楼阁，还有廊道轩榭。这分明就是一个园中之城，城中之园呀！

还有那道围墙，它全由青石砌成，高可丈许，连绵起伏，又连绵不绝，整个的看来，就像是一圈地平线！而且，进出的大门高大而森严，在每一个角上，都耸立着一个高高的碉楼。在碉楼的四面，都留有一些大大小小、方方圆圆的洞孔，看上去就像是狼的眼睛，或者更像是狮子所张开着的血盆的大口。

随后，他们又很快地发现，这道围墙，其实并不是一道围墙，它更像是一道雷池。他们不光不能逾越，就连想要靠近它，都已经十分不容易了。因为在围墙的四周，总游荡着那么一些人，他们手持着木棍，面带着凶相，只要一看到有人想要靠近，他们就会凶巴巴地吼道：站住！干什么的？

当然，族人们自然还无从知道，其实这些个主意，哪一条是出自于这位郑三头领之心？它们原来全都是出自郑隐人之心，只不过是假借着他这个头领之名说出来的罢了。

于是，族人们很快就否定了自己以前的猜测。他们又纷纷猜测着，看来，这位郑三头领呀，他前段时间的闭关不出，并不是他得了什么贵恙，而是他把自己关在了郑氏祠堂内，独自潜心地在郑氏老祖的面前修炼去了。而且，他极有可能已经得到了郑氏老祖的真传，也快要成神成仙了。

然我家三代头领，代代都勤俭为族，个个都廉洁清正，因此也一向都寡有积蓄。为解修善款项的燃眉之急，本族长在万般无奈之下，决定抵押家族的公产、公田。族人中有人愿意出资，就抵押给族人；如果确无族人愿意出资，就只好由族长之家代替全族人抵押了。

这第三条文告一出，倒是让族人们全都傻眼了。族人自己出资？有哪个人能出得出这样庞大的一笔资金？而且，它所要求的是，不能零抵零押，不能合伙抵押，只能由一家人出全资整体抵押。又有谁人有这个财力？又有谁人有这个胆识？

他们也在骤然之间才恍然明白过来了，原来自己的这个郑三头领，还真不简单啊！别看他平常时候坐在那把族椅上时，总是装憨卖傻的，其实他的心智谋略，可一点儿都不输于他的祖母郑氏老祖哟。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郑氏族人也似乎是在猛然之间，才惊奇地发现，都有好久没有见到过自己的头领了；而他们自己呢，也是好久都没有去过那个郑氏祠堂里了。

他们先还谨慎地猜测着，是郑三头领的身体出现了什么贵恙吧？不过很快地，从郑三头领接二连三地发出的文告之中，他们也似乎是明白过来了，现在，他们的头领已经在悄然无声之中，转变了领导的方式，改进了工作的作风了。

是的，现在的郑三头领，做得可比以前轻松自如多了。他再也不用去到那个郑氏祠堂里，去端坐在那把郑氏族椅上。他也再也不必去担心着，自己能不能威镇得住自己的族人了。

在族人们还没把这条文告弄清楚、想明白之时，郑三头领的第三条文告，又如连珠炮般地发出来了。而且它所产生出来的声响，直把族人们都震得眼花缭乱，头晕目眩了。

在这条文告上说，族长更是语重心长地告知族人：为郑氏祠堂加修围墙，这将是一项十分浩大的工程，其耗时长久不说，而且耗资还很巨大。为了不劳民伤财，影响族人生计，本族长决定：一，整个工程，一律招聘外族的工匠来修建；二，所需费用，一律不向族人摊派，而由族长一家自行担带。

顾名思义，他们耕种着的这些田地，每年都只能靠天吃饭。风调雨顺的年月，播种插秧自不用愁；如果遇上个春旱、伏旱的，不仅栽种困难不说，就是到了庄稼抽穗扬花时，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它们枯死在田地里。

因此，虽然每一年他们都是一样地在田地里辛苦地忙碌着，但是，每一年到底有没有收成，收成是多还是少，这就完全由不得他们自己，而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现在的他，完全用不着再像以往那样，去面对面地与族人们共商族计，共议族事了。如果确实有事，他也只需以族长的名义发布一个文告，再让人拿出去，张贴在郑氏祠堂外，张贴到各家各户的墙壁上就行了。

他所发布的第一份文告，其大意就是，自从来到这川东丘陵之后，族人们一直都对郑氏老祖及其家人予以了十分的崇敬，万分的拥戴，作为她的后人，作为现任的族长，他也一直都对族人们深怀着敬意和谢意。

夫人在揭去了湿毛巾之后，眼望着他，关切地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快起床吃饭，今天不去祠堂里啦？

他并没有坐起身来，而是继续躺在床上，伸出手来，幸福地抚摸着夫人的脸，点了点头。说道：今天不去了，以后也不必天天都去了。

自继位以来，他也一直都秉持着做官为民、做长为族的族宗，一向心系着族人，心急着族人之所急，脑想着族人之所想。无奈自己虽然是殚精竭虑，日夜操劳，却总感未能报答族人之恩于万一，心里着实惴惴难安。

今特怀一颗感恩之心，心怀一份体恤之情，决定放权让利于族人。从即日起，本家族将实行“耕者有其田，锄者有其土”新制度，每家每户都将根据人头数的多寡，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一份田产、土地：男丁，田半挑，土十丈；女丁酌情减半。

这第一条文告，带给族人们的惊喜，却是十分的短暂。但其所带给族人们的失落，却是相当的持久。因为，他们最终所分得的田地，除了都是些边角的瘦田薄土之外，而且，还都是些高坡望天田。

第二天早上醒来，郑三头领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急急忙忙着睁开眼睛。在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之后，他感到身体舒展，心里闲逸。虽然太阳穴还有些隐隐做痛，但他还是在心里由衷地赞叹着：昨晚三叔给自己喝的酒，那才是好酒哇！

他的夫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在把一条热毛巾敷在他的脸上之后，她靠着床沿坐了下来，心疼而娇嗔着说道：叫你少喝点酒，你就是不听。昨晚喝得那么醉回来，心里好受吗？

他张开嘴，尽情地呼吸着湿毛巾上那热腾腾的蒸气。他感觉着，此时夫人的嗔怪，就像这毛巾上的热气一样湿润、体贴，让他感到十分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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