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虔诚的祈求
终于有一天,他们在谈论着比邻的陈氏家族时,他们也第一次学会了作横向的比较。但是,当他们看到陈氏族人的境况,比自己好得多时,他们除了感到过羡慕、失落,感到过愤愤不平以外,别的,也一无所获。
最终,他们做起了两件一明一暗的事儿来:
他们明地里所做出的事儿,就是更加深情地怀念郑氏老祖。一天,他们纷纷来到郑氏祠堂的围墙前,向他们新的头领提出请求,希望新头领能让他们像从前那样,可以随时或定期地去到祠堂里,去参拜郑氏老祖,去祭祀郑氏老祖。
为此,他们的心,变得异常地虔诚起来了。他们一面加倍劳作,一面节衣缩食,家家都修建起神坛,户户都供奉着菩萨。无论白天、晚上,只要一得闲暇,他们就毕恭毕敬地跪在菩萨面前,乞求着菩萨显灵。
他们表面上是在祈求着风调雨顺,而实际上,他们是在祈求着菩萨早日给他们送来一位“盛世族君”。至少,也要让他们未来的“圣主明君”,早些时日在郑氏家族中降生。
他们所能做的,只能是再次爆发出他们惊人的想像力,在劳作之余,或睡觉之前,用自己的嘴,去悄悄地讲述着那个已经被他们无限神化和美化了的郑氏老祖时代,以此来慰藉他们那贫瘠而又空虚的灵魂。
他们在暗地里所做的事儿就是,他们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强烈地盼望着在郑氏家族中,能够重新出现一位像郑氏老祖那样的圣明头领,以便把他们重新带回到那个有如天堂一般美好的郑氏老祖时代。
这一下可把他们吓坏了。后来他们在千方百计的打听中才探知道,原来,那伙来威胁他们的人,来打伤他们的人,正是现在的郑氏祠堂里所新豢养出来的护卫兵丁。那个凶神恶煞的领头人,就是郑隐人的大儿子。只不过当夜的他们,都把自己的脸抹成了一个大黑的锅底。
到此,他们才真正地明白过来了:现在的郑氏祠堂,已经不再属于他们;现在的郑氏老祖,也已经不再是属于他们的郑氏老祖了。
他们感到十分震惊,十分悲哀。随后,他们虽然也曾萌动过要另塑一尊郑氏老祖的像的念头,但是,现在的他们,一是已经没有了这个财力,再者就是,他们也没有这个权力和胆量。
想当年,在初来乍到之时,在我们这片新栖息地之上,就连一株野菜,都是多么的珍奇、多么的金贵呀,可是我们却宁愿自己忍饥挨饿,也要把捕到的鸟,捉到的兽,抓到的蛇,都全部敬献给了他们呀。
就是在随后的这段漫长的岁月里,我们不也是每年都向他们敬奉美食、美酒,而且还把自己心中最美好的感情,也毫无保留地敬献给了他们吗?
可是现在,他们却反过脸来,对自己恩将仇报了。他们不仅已经对自己面露出了狰狞,而且还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甚至连大家都是郑氏族人,都为同一个老祖宗所生这一点,都不顾不忌了。
但是,他们没有等来新头领的答复。他们等到的,却是那个颤颤巍巍的郑隐人的一顿断然的呵斥,以及那些簇拥在他身前身后的兵丁们横眉怒眼。
并且,在几天之后的一个晚上,他们都受到了一伙拿刀带棒的人的威胁。那几个带头前往请愿的人,还真被从被窝中拉了出来,被打了一个头破血流。
回想起在此之前,自己站在祠堂里,也曾蔑视过郑氏老祖,也曾漠视过郑三头领,他们痛心疾首地悔恨起自己当初的轻薄来了。他们终于明白,原来,当他们在心里对郑氏老祖失去敬畏之时,实际上,他们就是在自毁着自己的守护神了。
同时,他们也深深地品味出来了,当初,自己在藐视着那个郑三代头领时所享受到的那种快感,其实也像是在抽足了鸦片之后,所感受到的那种虚幻的美好。实际上,他们却是在喝着自己为自己所酿造出来的苦酒。
况且,在当年的开田拓土中,明明是我们出力最多,流汗最多,流血也最多呀。怎么现在,大家种得好好的地,却说没就没了呢?他们是凭着什么占尽了全族的肥沃之地,而自己却只能在这些瘦田薄土中去苦苦刨食呢?
还有那个郑氏祠堂吧,当年修建起它,也完全是由族人们自己出力出资的呀,就是在后来的装修中,也全是我们自作的主张,自找的工匠,自己承担了所有的费用。怎么他们就凭着一道围墙,就把它给圈了进去呢?
一直要到他们的身影完完全全地消失了,或者是鱼贯般地进入到那道围墙之中以后,族人们的心,才会好受些。他们心中所涌出来的那股愤恨,才肯渐渐地消散开去。
当然,这也不能全怪那些族人们了。因为,他们总在以自己朴素的思想、朴实的情感想着,大家不都是郑氏族人,不都是一道跟随着郑氏老祖来到这片川东丘陵上的吗?为何现在,自己却成为了这个家族中的弃儿,只能眼睁睁地别人吃肉、啃骨头,而自己连一口汤,也没能喝上呢?
想着想着,族人们的心里又愤愤不平起来了。但是,他们却只敢在心里愤愤不平,却从来未想到过要去和那些人据理力争。他们除了在背地里嘀嘀咕咕以外,他们又怨恨起了自己的命来了:谁让自己只是姓郑,却与那郑氏老祖的血缘关系远了些呢?
一想到郑氏老祖,他们的心又温暖起来了,又激动起来了。诚然,对于一个总是习惯于转身向后看的家族来说,他们除了去深情地追忆和缅怀他们曾经所度过的那些美好的岁月之外,他们也没有了什么别的法子。
在追忆中,他们感受到了郑氏老祖的崇高和伟大。他们用自己记忆中的浪漫色彩,去粉饰出了一个十全十美得连肚脐眼都不长的郑氏老祖的神像来;在缅怀中,他们才深切地感受到,当年的郑氏老祖时代,原来是那样的幸福,是那样的美好,是那样的让他们流连忘返。
在那个梨园戏班终于撤走了之后,住在那道围墙里的郑氏贵族们终于打开了那道大门。但是,那两个手持着盾牌和木棍的兵丁,却始终都尽职尽责地站立在大门的两旁。
在尽情地享受了一个歌舞升平的过大年之后,那些深居在围墙之内的郑氏富贵们,也纷纷走出了那道围墙。他们要么十分悠闲地巡视着自己的领地,要么带着自己的家眷,去到早春的地里踏青,或者是观赏和采摘着野花。
不过族人们现在看着他们,目光却并不那么亲切和友好了。因为在他们的心里,那个郑隐人和郑三头领,已经不再是他们的“亲王”和领袖,而是变成了两只豺狼或虎豹;那些跟随在他们身后的家眷呢,也只不过就是一队队的狼群或者是一队队的豺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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