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判

引得谢彝魂魄，方衡收了一下扇子，又一次用扇子掩面，问道：“鬼使何在？”

四个鬼使同时道：“在！”

“引魂！”

一个厕所的小门打开，一个男人系好裤带从里面出来，然后就站到这边面朝着大伙儿做出了洗的动作。众人瞬间明白，大家面前的这扇“门”实际上就是这个厕所的镜子。在男人低头洗的时候，谢彝就这么走了过去。然后男人抬起了头，看到谢彝之后，男人的瞳孔陡然一缩，往后连退了好几步一下子坐到了地上，浑身直哆嗦，脸上露出了惊骇的神色，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大家从谢彝的背影上看出谢彝似乎也在说些什么，但没有人能听见声音。如同看着一场被调了静音的电影。过了一会儿，谢彝转过身，离开了镜子走回了这扇“门”，门的光芒一亮，随后就渐渐隐去，最终变成了一个光圈消失不见。方衡再次张开扇子，在谢彝面前扇了下，然后禹步蹒跚，引着谢彝的魂魄沿着先前的黄土路慢慢地走了回来。还是步履蹒跚地原路返回，回来之后先让谢彝的魂魄站定，然后扇着扇子绕着谢彝禹步周，最后方衡才回到了自己坐下的地方，魂魄归元。

归元之后练功房内又恢复了一丝明亮，方衡缓缓张开眼睛，看到谢彝依然在练功房的央，不过不再跪拜，而是站着。而且谢彝的脸色也好了很多，之前那惨白的脸蛋上已经多了一些血色，眼睛也有了神采。

谢彝看着方衡微笑道：“想知道我刚刚对他说了什么吗？”

方衡亦是笑道：“你想说的话，不需要我问。”

谢彝看了看焦彤彤，然后再看着方衡道：“我告诉他李博艺会去找他，然后告诉他不要太为难李博艺，要不然我不会放过他。”

方衡愕然。

“其实……其实……”谢彝犹豫了两下，终究没有说出什么话来，过了一会儿，才幽幽道，“我想等李博艺回来，看着他没事就就好。”

方衡点了点头，又摇了一下金刚铃，口唱道：“送魂！”谢彝向方衡鞠了一躬，魂魄渐渐淡去，最终消失在视野；四个鬼使也随后消失。方衡这才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朝佛像合十行礼，然后伸了个懒腰，活动一下筋骨。

“大师！大师！”赵主任看着有些急，连忙上前拖住方衡道，“大师！这……这就算完了？那个、那个女鬼还没抓哪……”

方衡挠了挠头发：“这不是已经安抚好了么？”说到这里，方衡猛然想到了“议价”的问题，指了指张仁健道：“这方面，我委托他帮我谈。”

张仁健还沉浸在无限的震撼，如同塑像一般盯着谢彝消失的位置，一动不动，听到方衡说起自己，张仁健顿时就是一个激灵：“啥？委托我啥？”

方衡矜持了一下，然后道：“我的业务……全权委托你帮我谈。如果几位主任还有什么要咨询的，可以直接找你。”

张仁健聪明得很，听到方衡这么一说，立刻就明白方衡想要做什么了，立刻恢复了精明的样子，清了清嗓子，从兜里摸出一包烟给几个领导散了一下，然后帮他们点上，最后给自己点了一支，摆出一个“请”的姿势，说道：“这里通风不太好，要不，咱们出去谈谈？”

几个领导已经完全被方衡刚才那一套给整懵了，脑瓜子还处于宕状态，任由张仁健怎么撺掇，就跟着张仁健出去“谈谈”了，只有焦彤彤留了下来，傻乎乎地看着方衡，两只眼睛都快成小星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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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显不值。”方衡以扇掩口道。

谢彝又一次笑了，笑容异常灿烂：“站在这个门口，我突然觉得我为这么个男人去死真的很不值得，可惜我现在已经死了；如果我现在再去跟他说我有多爱他，那不就说明我太在乎他了么？呵呵……我错了，你们都错了，现在……我应该不再做无意义的事情了……”说罢，身体一转，义无反顾地走进了泛着光芒的门。谢彝进入之后，光芒瞬间变淡，大家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一边的环境。

谢彝向方衡鞠了一躬，然后走到了门口，即将跨过大门的时候，脚步突然停下了。转过头，茫然地对方衡道：“我……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你等了这么久，为的不就是这一天么？”焦彤彤急了，大叫道，“把那个渣男活活骂死啊！还有咒他不得好死啊！”

谢彝看着焦彤彤，微笑道：“可是……那没有意义啊……我想告诉他我很爱他，可是我也知道他不爱我，他只爱他自己，那我说了这些又有什么用？一样没有意义啊……站到这个门口的时候我才发现，大师说得没错，我一直不肯超度，只不过是放不下心里的执念罢了，但是当我真正要面对他的时候，我反而觉得没这个必要了。大师你说我为了这个男人走到这一步，值得么？”

焦彤彤诧异道：“脚踏天罡，应该是道门步法吧？有点儿像岛国跳舞的那个？”

方衡道：“相传大禹治水过家门而不入，最苦时，两腿无法并拢走路，所以才分腿弓膝而行，岛国人只学其形而已。”

“你会？”

“喏！”白灵雨和朱丹焱两人持幡在前，和铃与茵执兵在后，护卫着方衡与谢彝往前走。练功房内陷入一片黑暗，众人只觉得在方衡脚下出现一条黄土路，幽深幽深地通向未知名的黑暗处；而方衡则是沿着周边镜子的方位禹步蹒跚，仿佛是在黑暗跌跌撞撞地摸索着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一抹亮光，方衡引着谢彝渐渐靠近了亮光。亮光只是一个光点，方衡走近了之后，扇子扇动了两下，然后一划，光点变成了一道直线，再一划，变成了一道门。门内的亮光渐渐淡去，大家这才发现，门的那一边居然是一个卫生间，似乎是某栋大楼的公共卫生间。

方衡引着谢彝到了门前，嘱咐道：“去吧！”

站起来的“方衡”已经换了装束，宽袍大袖，红唇赤眉，眉心一红点，腰间一折扇，头戴冠冕，脚踏朝靴。方衡转过身对焦彤彤笑了笑，从腰间抽出了折扇，打开，折扇间只有一个字“判”。随后，方衡双腿微分，身体微蹲，如同扎马步一样站好，然后开始蹒跚着向前走。这种“走”，有些类似长期劳作之后，大腿内侧肉全都磨烂掉，双腿无法伸直并拢的模样，只能叉开腿，半蹲着，走路的时候把先把腿抬老高，迈出去，再轻轻落下，一步，一顿，一步，一顿。

而在走路的同时，原先在方衡眼袋部位的血突然像活了似的，凝成一滴滴血珠不断往下落，视之如若血泪。而方衡好像是怕人看见似的，用扇子掩面，继续蹒跚着往前走。走到跪在地上的谢彝面前，绕着谢彝禹步圈，再张开扇子对着谢彝扇了下，然后隔空一带，谢彝跟着扇子的节奏慢慢站起身，随后就跟在方衡开始走。

“你来之前，我在外面的林子里遭了一劫，悟到了很多东西，”说罢，方衡伸出指道，“咬一下，要出血。我怕疼，下不了口。”

焦彤彤犹豫了一下，张口把方衡的指塞进嘴里咬了一下，松口，果然出血，然后有些幽怨道：“不用打狂犬疫苗的。”

谢彝终于露出了笑意，原地一转，红色纱裙已经不见，换成了学院里最常见的黑色舞蹈练功服，长发也变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两腮还隐隐有着汗迹。众人眼前完全就是一个刚刚练过舞蹈的青春女生，完全不似一个已经死去两年的女鬼。

方衡直接从地上站起身，弯腰到背包里找出了一柄折扇，把指放到嘴里舔了舔，转头问焦彤彤道：“你听说过什么叫‘禹步’吗？”

方衡笑了笑，用力挤了两下，挤出不少血，先是把认真地涂到自己的嘴唇上，然后分别涂到自己眉毛和眼袋的位置，最后在眉心一点。再转过身，对着佛像，盘膝坐下，把折扇插到腰间，双合十道：“菩萨光明，是生灭法！”

“南无阿弥陀佛！”四个鬼使同时吟诵了一声，同时向方衡拜倒，谢彝也双合十，对着方衡跪了下来。随后，方衡的身体片刻模糊，焦彤彤就看到从方衡的身体里出现了第二个方衡！

“魂魄？还会灵魂出窍？”焦彤彤直接傻了眼，旁边的张仁健也看得目瞪口呆。

这一条问题不大，两个领导没犹豫多久就答应下来了。方衡继续对谢彝道：“你在这法阵里面，靠着几面镜子去找金益，首都那么大，无异于大海捞针。而且你还要避开首都的城隍鬼使，一个不小心就得被抓走。我现在已得了首都城隍的公，可以让你见一见金益，不过你了却心愿之后就要听我安排，你答应么？”

谢彝沉吟了一下，郑重地点了点头。

方衡又道：“你这模样就别去了，纯粹就是想把事儿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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