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判

“那是啊！他们老两口可没这么多钱，都是大女儿出的，大女儿一家也帮忙找，”李耕田道，“小蝶这怪可惜的。本来成绩不好没考上高，到了职高成绩还是不好，考对口有些悬。她姐姐都已经帮她疏通路子打点好了，帮她弄了个留学名额，论时间算的话，今年春节过了就可以去了，没想到出了这么件事儿……”说完就站在那里唏嘘不已。

方衡也是一阵感慨，可惜了这么好的会了。“算了，这事儿也怪我事先没问清楚，我接着查，”方衡道，“队长你回去接着开导，我这边呢也接着找，怎样？”

“行嘞！”李耕田爽快地答应下来，拍拍方衡的肩膀道，“兄弟，你就受累了！”

方衡淡定地笑了笑。如果说方衡有什么死都不服软的地方，那一定是书法。方衡别的都不敢吹嘘，唯独书法是他最骄傲的地方。他的成长过程一直都很自卑，这种自卑导致了他不太容易融入大集体，只会在自己很熟悉的人面前才会发挥自如。所以方衡很多时候都不说话，要么对着墙默默背诵着课本，要么坐在书桌前练字。但这种孤独反而让方衡在叛逆的年龄上少走了很多人生弯路，至少如今的方衡一好字是很难找到对了。

“唉！我夸你呐！你就笑笑啊？”袁佳看着方衡的表情，顿时就不乐意了。

方衡倒也老实，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什么地方都比不上别人，就只有这字能拿得出了，你夸我，我不开心就见鬼了！你如果夸我长得帅，我肯定觉得你是在讽刺我，你说我字写得好，这说明你跟我说的是大实话啊！”

“嘿！你这人倒是一点都不谦虚啊！”袁佳也乐了，“不过你的字真的很好看！会写毛笔字不？”

“会啊！”方衡点头道，“楷书和行书都还行，不过小楷练得还不太熟。”

“那好啊！以后有活动，所有的标语都你写了！”袁佳道，“原先咱们单位的标语都是老伍写的，但是他现在拿笔就抖，所有标语全都打印……没有写出来的字好看。”

说话的功夫，方衡已经换了四五种字体把所有的报表都签好了，抬起头看袁佳的时候，发现袁佳真笑吟吟地盯着自己看。方衡也知道，这种笑容仅仅是一种表示友善的笑容，没有其他的含义在内。这样的笑容方衡过去见过很多，读大学的时候，每当同班的女生找他帮忙，总会对他报以这样的笑容。这种笑容很大程度上有着“好人卡”的意思在内，既是亲切的表现，又是疏远的表现。

但方衡还是觉得心头被戳了一下。

!!

方衡当然懂袁佳的意思，造假呗！何况方衡对写字从来都不犯怵。于是从笔筒里抽了一支黑水笔拿着单子挨个儿签字。

“哎呀！你写的字真漂亮！”袁佳看着方衡的字，由衷地赞叹道，“比字帖的上的还好看！”

快到吃饭的时候，会计室终于安静下来了，没过多会儿，袁佳里拿着一沓报表进了大办公室，看到方衡之后，袁佳先是愣了一下，下意思地问道：“咦？今天霞姐没来？”

方衡摇摇头：“没来？有什么事儿？”

“不是什么大事儿，谁做都一样，”袁佳拿着报表走到方衡面前道，“帮忙签字，咱们单位的名字随便签，但尽量用不同的字体，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人善被人欺嘛！人如此，鬼也如此，我们碰上搞不定的家伙，也绕得远远的。不过你千万别以为坏人真的就不会遭报应，除了逆天改命，那些造了恶业的没一个能逃得掉，不应在自己身上，也应在子孙身上；应在自己身上的倒也罢了，应在子孙身上的就要命了，”朱丹焱继续道，“有些人生前恶孽太多，自己尚不知，以为鬼神奈何他不得。可惜啊，要么他活着的时候子孙就不保，要么他死了之后，他的子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像一头肥美而臃肿的鲸鱼被群鲨分食干净，然后被斩草除根。所以，倘若报应在自己身上，不过是杀身之祸；若是报应在子孙身上，那就是灭族之祸。搞不好自己都死了，还得被人刨出来曝尸呢！”

方衡听了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道：“难怪有人说‘莫欺鬼神’，原来是因为人在鬼神面前根本无法隐瞒任何事实……你们就比测谎还灵，因为你们直接钻进人的灵魂去了。”

“哎呀，你是不用怕的啦！我们跟了你这么久，当然明白你心底很纯的，”朱丹焱笑了笑道，“人也按群分的，人非圣贤，难免会犯错，就算是圣贤，有时候心里也会冒出一些‘不太好’的想法。这些都会增加人身上的邪气，邪气足够大的时候，自然也会吸引一些不‘不太好’的东西。如果你多存善念多做好事，那身上就有了正气，正气压住邪气，一切就会渐渐变好喽！你身上正气一直很足，不用怕的。哎呀，不跟你说了，到点儿勾魂，我先走了！”说罢，倏忽不见。

方衡笑了笑，在交接班的单子上签了字，出发上班。方衡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迟了几分钟，办公室依旧没人，会计室的门倒是开着。两个会计在里面低声地讨论着什么，他们在里间，方衡在外间，听得不是特别清楚。只能隐约挺到袁佳在向伍修国请教如何把各种账目做平。

方衡一个人坐在办公室继续看头的国考资料。奥体的工作环境对方衡而言简直就是一流，空调是央空调，水的进口的净水器，就算是睡觉也有央空调伺候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李耕田讪讪道，“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麻烦！总之啊，小蝶失踪之后，老莫全家都在到处找，登报、上网，什么办法都用过了，为了让警察重视这事儿，光是请客送礼就十几万砸下去，算上其他费用，找这么个活人花的钱都够在这城里买套六十平米的房子了……”

“代价这么大？”方衡咋舌道。

“我这还没说完呢，说走就走……”方衡无奈地摇摇头。没多会儿李耕田就来了，见面之后先是问莫小蝶的事儿，方衡一脸的爱莫能助，追问道：“这姑娘在学校里谈了个男朋友的事儿，她父母知道么？”

“知道一点儿，小蝶失踪之后老莫两口子还辗转找到了这个男孩，但个男孩都说许久不联系了。”

“不伤天和啊！这个就等于一个人睡觉，我用小草伸到他鼻孔里挠痒痒一样，只能算是小小的恶作剧，是我们鬼魂难得的娱乐活动好不好？我们又不是噬人心智的魇魔，它制造出来的才是梦魇。我们只是搞笑的，有时候白天意淫不到的东西，让你晚上在梦境里爽一下，有什么不好的？如果这个人做过一些亏心事，比如偷偷瞄瞄女生的领口啊、看看岛国爱情动作片啊、爆粗口骂人啊、女生之间偷偷告密打小报告啊，这些事有些伤天和，也是‘业报’的一种，属于口业、身业。不至于让你倒大霉或死或残，但是小小的教训还是有的。我们也可以给他一点噩梦，或者麻痹他的身躯，也就是你们说的鬼压床，这样一来，这个人也就算应了业报，不必在其他事情上倒霉了。如果这个人实在太坏了，我们也不怎么搭理，因为坏人散发出的气息反而会带出我们鬼魂身体里的戾气，对我们修行不利，这种人老天自然会收了他。”

“那岂不是恶人不会遭报应？”方衡不解道。

“小蝶自己休学的事儿，她父母也知道吧？”

“知道。”

“早说啊！”方衡叹了口气，“早点跟我说，我也不至于兜那么大一个圈子！”

方衡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你们……你们不可能用电脑，也没法接触各种资料。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入梦啊！”朱丹焱道，“有时候你做了个美梦，说不准就是谁谁谁的鬼魂到你脑子溜达了一圈，得到了它想要的消息。它去捞你的记忆，你的大脑就会在睡眠的时候继续活动，于是就产生梦境；一些在你记忆深处的东西就会转化为你的梦境。比方说你某天到超市看到有卖进口的蓝鳍金枪鱼，你就想啊，这东西好不好吃啊？当时或许没什么，但这个信息已经进入了你脑海深处，在条件适当的时候就会被激发出来，可以变成幻觉，也可以变成梦境。这就看到你脑子里溜达一圈的鬼魂它想干嘛了。你想想看，认识我们之后你是不是每天都是一觉睡到大天亮？我们都守着嘛，谁敢来？”

“你们为了调查真相进入别人梦境……这不伤天和吧？如果伤天和，就不要做了，我不想你们遭天谴……”方衡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可以自己想办法再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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