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判

“你看啥？怎么脸红的？”韩敏好奇地凑过脑袋来看，一看之下脸也臊红了，立刻警惕地看着周围所有的摄像头。

方衡连忙抓住韩敏的就近找了个入口往地下通道跑。林林完全就是看热闹的不怕事儿大，干脆就对着监控屏幕，隔一会儿就发一段方衡和韩敏的视频。好不容易跑到了监控死角区域，方衡这才松了一口气，再看看韩敏，额角也微微出汗了。

“还能走吧？”方衡问道。

虽然才认识一天，但韩敏知道，自己的对象一定是比爹还懂得疼老婆的男人。方衡还不知道，韩敏把脚伸出去的时候，抱定了把一辈子都托付过去的心思。虽然韩敏自己还没弄明白到底什么叫喜欢什么叫爱，但她就觉得，眼前的男人很靠谱。

方衡握住韩敏的脚，感觉到脚底的袜子上微微有点儿潮，大约是因为天气不算太冷，又偏偏穿了加绒加厚的高跟靴子的缘故吧。仔细看看，袜子明显是穿了很久的旧袜子，后跟的部位都磨成半透明的了，于是方衡随口问道：“昨天不是买了好几盒棉袜么？怎么没穿？”

“这个还能再穿呢……”韩敏低声道。

“回去换了吧！”方衡道，“那个是纯棉的，不臭脚。你这个……”

韩敏立刻紧张了一下，两忙缩回脚自己凑近了闻了闻，然后才松口气道：“你骗人！”

“我刚刚也没说你脚臭啊！”方衡呵呵笑道。还是握着韩敏的脚，帮韩敏活动了一下踝关节，问道：“舒服点儿了没？晚上我去帮你重买几双吧……”

“不用不用！”韩敏连忙摇头道，“就这一双跟细，其他的跟都粗，能站稳。”

方衡忍不住笑了。

“你笑啥？”

“没！我就突然想到半年前你还是个高生，穿着运动鞋牛仔裤整天食堂、宿舍、教室跑得脚不沾地，现在呢？高跟靴子、高档大衣……也就半年功夫哈……”

“是咧，我都觉得怪怪的……我一直以为只有老师才这么穿衣打扮……”韩敏也有些迷瞪，“现在我自己也这么穿了……”

“说到底，你还是个孩子呀！”方衡轻叹了一声，放下了韩敏的脚。

“哪有！过年我就十九了！我们老家高毕业就定亲的女孩好多！”韩敏强调了一下，“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嗯！你是个大人！”方衡轻松地笑了笑，站起来道，“我去帮你找双鞋。”说罢就离开了。有了经验，方衡这回先到大办公室的铁皮柜拿钥匙，却发现洪霞和袁佳正等着他，进门之后方衡张口就问：“霞姐，拿白球鞋还有不？敏敏的脚……”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因为洪霞正朝他努嘴，示意桌上已经摆了一双。

“我们在监控里看到敏敏走路姿势的时候就知道什么情况了，”洪霞道，“姐掐指一算，知道你肯定要跑过来找姐要球鞋！已经都准备好了！”

“哪来这么多的？”方衡反问道。

“这都是陈年烂帐了，”袁佳道，“以往一有比赛就会有一些物资存放在这儿，比赛结束之后剩下的也没几个，人家也懒得拖回去，不要了……你说这球鞋报销的票据上都是五十、六十一双，实际上也就是批发市场二十块钱一双的，还要了干嘛去啊？时间久了堆得就多了，随便拿！不但球鞋，还要好多运动器材，都是八成新的，虽然都是批发市场弄来的不怎么耐用，可是量大啊！帮忙清仓甭客气！”

方衡咋舌道：“今年这运动会不会也这么搞吧？”

“这是必须的啊！”洪霞道，“这一来，物资又得堆好几间空屋子了！行了，别在我们俩身上耽误功夫了，你先陪敏敏去……最好早点滚蛋，在这地方多无聊啊，陪她逛个街，吃个小吃，看个电影什么的才好……”

“我能去不？”袁佳可怜兮兮道。

“胖子刚谈上对象，你这么横插一杠子？他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啊？”洪霞的反击简直就是一个犀利，“别瞎起哄啊！你什么人我不清楚？胖子根本不是你的菜，你们俩能玩儿到一块儿去，但过不到一块儿去！姐是过来人，你们俩的性格看上去合拍，实际上一结婚，五年的样子准得离！胖子呢，是那种整天傻乐又知足的人，你呢，长不大的孩子，你们俩走到一块儿，永远都是胖子在付出。如果只是朋友同事，那你还可能觉得不好意思，偶尔还他个人情；一旦变成两口子，你就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时间久了，除非胖子放弃自己的一切理想、爱好，甘愿当一辈子奴隶鞍前马后伺候你，要不然，你们俩早晚吵架散伙！”

!!

韩敏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慢慢地伸出了脚；伸到一半，又停了一下，往回缩了缩，最终下定决心把脚伸了过去。方衡的颤抖着去捉住了韩敏的脚，方衡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在抖，韩敏也能，而且韩敏也感觉到自己在抖，因为活这么大，自己的脚从来就没被男人碰过，亲爹都不曾。现在被一个男人抓在里了，这个男人是自己的对象，将来是自己的丈夫，两个人活着要睡同一张床，死了要睡同一个坑。然而自己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还不知道爱情到底是什么，只知道，这个男人对自己很好，竭尽所能地对自己好。韩敏觉得这就够了，虽然这个男人不是最好的，但肯定会一直对自己好。

正如自己的母亲那样，韩敏觉得自己的爹不富，也不英俊，更不是十乡八店的风云人物，甚至可以说是蔫得让自己这个当女儿的都有些“恨其不争”。但爹待娘真的没得说，如果说家里有一百块用来花的话，爹能有八十用在娘身上，二十用在女儿身上，自己一分钱都舍不得用。也正是因为如此，家里这十几年起起落落，娘从来都是半点怨言都没有，因为爹是个好丈夫。

韩敏看到满地的海绵垫子有些傻眼：“这么大的地方啊……”

“人多的时候十几、二十个呢！少的时候也有四五个，大部分人午都在隔壁打牌，我不玩儿这个，”方衡指着一块垫子道，“平时我又没别的地方可去，这个都快成我专用的了。”

“那我就在这儿吧！”韩敏想都没想，直接坐在了垫子上，坐下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脱鞋揉脚。方衡见状坐到垫子上，带着颤音问道：“要不要我帮你揉？”这话撂在普通恋爱男女间，简直就是天经地义；不但是天经地义，如果男孩在女友揉脚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凑过来伺候“娘娘”，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但在方衡看来，这是非常过分的，在韩敏看来，也很大胆。

“嗯……”韩敏腼腆地点了点头。

方衡看了看周围道：“这边所有地方都有摄像头，我这会儿挂着工作牌呢，被拍到不好，咱们……不牵了哈……”

“嗯……”

“能，就是怕扭到脚，”韩敏道，“跟太细了，好看倒是好看，就是走路不方便。小婶说，经常穿，习惯了才能好……”

“那……我带你到我们睡午觉的地方歇歇吧……”方衡想了想之后道，“你可以坐那儿玩儿一会儿，然后我去给你找双鞋。”韩敏点点头，跟着方衡从通道进入了大家睡午觉的地方。

方衡四下张望了一下，看到了一张可供休息的长椅正好在太阳下，于是拉着韩敏就想过去，但响了一下，一边走一边掏出来看，这一看，方衡就尴尬了，洪霞在群里发了一张图，指明让方衡看，放大之后一看，是地下通道的平面图，袁佳在上面标注了所有没有摄像头的位置，洪霞直接转发。紧接着，林林发了一段视频，是洪霞和袁佳两人在监控室盯着监控画面看方衡和韩敏两人的样子。

然后群里瞬间炸开，一片“霞姐威武！”“佳佳威武！”的喝彩。

两个人就这么并肩而行，聊天的内容也不复杂，无非就是上学时的一些趣事。方衡这一回没缺心眼，知道韩敏没能上大学，所以说的都是自己高时的糗事，大学的事儿一点儿没说。韩敏也是乐呵呵地听着。两个人就这么走了一阵，方衡发现韩敏走得越来越慢，仔细一看，才发现韩敏被这双高跟鞋折腾得不轻。

“怎么？这鞋不合脚？”

韩敏倒是没继续纠结下去，而是看了看宽阔气派的奥体：“这就是你上班的地方？好大！”

“大是挺大，可惜平时没几个人，”方衡道，“我带你转转？”

“合脚……就是走路不方便……不如平底鞋舒服。”韩敏的表情有些尴尬。

方衡挠挠头：“要不先坐下来歇歇吧？”

“嗯……”

方衡到公交站台等了一会，到第二班公交的时候才等到了韩敏。韩敏下车的时候方衡看得出来，这丫头为了来看自己一趟，特地换了一套全新的，昨天刚买；而且看上去并不高的鞋跟似乎给韩敏带来了挺大的困扰，让她走路的时候很小心地保持平衡。

“是不是等很久？”韩敏一下车之后一脸歉意道，“一开始的时候方向坐反了……”

“是我不好，忘记跟你说清楚了！”方衡连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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