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判

“跑什么跑？我还想到楼上看看它们‘动次打次’呢……”方衡轻松调侃道。

没错，这个时候楼上还在灯影闪烁。但当方衡踏上顶层的那一刻，所有的声音突然消失，光线也突然消失，整个顶层又变成了火灾之后一片狼藉的模样。周遭安安静静的，原先的光线、鬼魂统统消失不见，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方衡和张仁健两人。

“头儿！那上面不亮了！”先前拦住方衡的联防队员远远地指着大楼的顶层道。

“可以！”文茵道，“一些人是带着星宿的力量投胎转世，所以身边有祖上的守护灵来守护，但大多数人却没有，这种情况下，在家供奉菩萨倒是能家宅平安，但出门在外不好说，所以，平时在家门口化点纸钱，路过的孤魂野鬼受了好处，你出门在外，它们当然要帮你打招呼。这算是地下秩序之一，咱们地府暂时没这力量管到这么多，只能让它们自发凑一个鬼市……”

张仁健立刻道：“她说的是地府潜规则，按照人间潜规则，这种事情一定要纳入官方监管，让它们交各种保护费……不，让它们交各种什么消防、治安管理、计划生育、教育附加、摊位、增值、水电煤气、强制保险、卫生许可、五险一金……乱七八糟的税费，不交就天天查它们，查到它们开不下去为止。”

文茵斜眼道：“你老爹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儿，就教会你这个？”

张仁健道：“不懂了吧？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要掌控！卡住它们的喉咙掌控它们！先把这么多税费都确立起来，然后嘛，你让我爽了，我给你减免，看你不爽了，照单就收；随便找个理由就能让你关门整顿一个月。来回折腾几次，再牛的老板在我们面前都得是孙子！让你跪着你就得跪着，让你爬着你就得爬着，让你吃SHI你都不敢喝尿！不把你先给整服喽，指不定什么时候跟咱们扎刺呢！这叫统一思想、统一目标，脑子里想得跟我们不一样的，要么整到服，要么彻底消灭。你没看出来这股势力对胖子来说很有用么？这时候得替胖子好好考虑考虑！”

文茵不屑道：“你以为所有地方都这么没下限？”

方衡却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而是问道：“这个鬼市到底是什么样的？”

“鬼市？”文茵皱着眉头道，“现在你先要考虑的是让它们搬走，不是看热闹，热闹有的是机会看。因为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鬼市这种形式确实是因为有市场需求，说通俗点，就是地府的失职，没有考虑到这些没有轮回、超度资格的鬼魂们的需要。不过既然你是本地的一把手，肯定就要把它们约束起来，至于收费什么的……这就别搞笑了，让你管理，是履行你的职责，不是让你来收费的，它们真给一堆纸元宝给你，你还能怎么用？你脚踏阴阳，自然就既要维护好阴司秩序，也要保证凡人利益。要公正，要廉明……至少像现在这种情况是不能继续下去了，你要给它们重新找个合适的地方做鬼市，不能影响人间生意。”

“那我应该怎么办？”

文茵毫不犹豫道：“先展现实力，然后指定地点让它们早点搬走。”

“指定哪儿？”

“还在这儿啊！”文茵指了指周围，“挺好的地方，有什么问题？”

“你这不等于白说了？”方衡哭笑不得道。

“怎么是白说？你开眼试试！”

方衡怔了一下，然后合十念道：“大日如来秘法，开眼！”施法之后，方衡和张仁健就觉得眼前一亮，原本衰败的顶层立刻“动次打次”了起来。此时的方衡置身于一个舞池当中，周围全都是忘我狂舞的青年男女，而几个方向上都是同往包间的通道，里面时不时传来纵情的歌声。

“尼玛还真像那么回事啊……”张仁健看看周围，“是够闹腾的。”

“刚刚看到你的枪管之后，它们就收敛了许多，按理它们真不用怕普通的法师，”文茵道，“原本这里就是个鬼市，而且都好几百年了，谈不上人家霸占这里。当年这里兴建大学城的时候，不论什么机械，只要开到这路口一准趴窝，怎么修都修不好，但是只要把车拖出这个路口，又立刻能动。后来请了亨利大师过来堪舆，亨利大师就画了这么个圈，在地下钉了八根风水钉，然后让在这圈内以太极双鱼格局建一栋楼，八层……”

“为什么只有六层？”

“地下还有两层，”文茵继续道，“当时亨利大师特地告诫市政开发单位，楼的外形一定要圆，内部要设两套楼梯，分别是太极双鱼的鱼眼，大楼内部用绿化隔成太极双鱼的样子。喏，你们站在这栏杆这儿往下看就知道了。”

方衡和张仁健立刻趴到栏杆上往下看，果然，从六楼往五楼看，就是太极双鱼格局，中间是一道不算太高的室内绿化隔离者，两套自动扶梯正好处于鱼眼的位置。

文茵继续道：“但是这顶层的老板租下顶层之后，在装修的时候把太极双鱼的格局给破了。所以才会压不住鬼市的阴气，最终出了祸事。”

方衡反问道：“你们对这里的情况挺熟的？”

“那当然！我都死了几百年了，你刚出生的时候我跟和铃就过来当鬼使，对这里能不熟么？”文茵道，“何况那时候我们又没你这个靠山，偶尔也要到这里换点儿东西……”

“那……这顶层起火的时候你们也在的？”

“在啊！”文茵道，“不过具体情况你还是问问这里的老大吧，她可比我们清楚多了。”

“孤魂野鬼们既投不了胎，也入不了地府，只能在阳间自生自灭，要么是得不到足够的法力支撑最重魂飞魄散，要么就是到人家作祟混点儿香火……也就是它们到普通人家弄点儿恶作剧，然后人家在门口烧点纸钱就没事了，这个孤魂野鬼从此就罩着这户人家，不让别的邪祟进去，等于是人间的小混混受点儿保护费，替人家看家护院，”文茵道，“时间久了，收的纸钱多了，总要有些日常用度、开支或是换一些功德，鬼市就这么来了，大家可以在这里交还一下日常所需……”

方衡想了想，道：“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有些鬼魂就等于是寻常人家养的护院狗？”

方衡却沉吟道：“我在想……它们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文茵，为什么你们从来没提过这事？”

“不是我们不提，而是这算潜规则，”文茵回答道，“这里是本地的鬼市。”

“鬼市？”张仁健呆了。

方衡反问道：“你说，小偷看到警察第一反应是什么？”

“当然是跑……”张仁健苦笑道，“楼上楼下都是它们，我们怎么跑？”

“错了吧？它们是小偷……”方衡呵呵笑了。

四个联防队员都不约而同地看过去。“哟，看来今天来的是俩有料的！”队长看了一会，点头道，“也好，真要弄好了，以后咱们夜班巡逻，也不用担惊受怕……”

顶层上，张仁健看到满地焦土，有些不自信道：“咱们这就算赢了？它们跑了？”

这一下两个保安的脸色不好了，渐渐地往楼梯下退，而方衡非但不跑，反而一步一步地往上蹬，原先堵在上面的鬼魂也开始随着方衡的脚步慢慢往后退。方衡这边虽然人少，但却掌握了主动权。方衡知道自己这个枪管的威力，先不说这枪管一身正气，单就是枪管上的《楞严咒》就是号称门教最强法咒。普通鬼魂挨上一下妥妥的魂飞魄散，厉鬼挨上一下，即便不烟消云散，也不会比朱丹焱的结局好到哪里去。

“胖子你上去干嘛？它们都退了，你还不跑？”张仁健握着金钱剑和方衡背靠背站着，慢慢往楼上挪。

“我们是警察！”这时候，四个鬼使突然出现，两个在楼梯上，两个在楼梯下，正好把方衡两人与周围的鬼都隔开。四个小丫头这回不是穿的便服，而是披甲执兵，标准的战斗姿态。

“真是活久见！”朱丹焱指着群鬼道，“判官上神在此，你们还想动粗？”

“是有用啊！”方衡道，“问题是，我们只有两个人，架不住他们人多。你看看周围。”

张仁健一回头，这才猛然发觉楼梯上下都已经挤满了“人”，目光全都集中在他们两人身上。“怎么办？要打不？”张仁健往方衡身边靠了靠，紧张地问道。

但是周围的鬼魂都没动，两个保安阴森的笑容僵了一下，但继续阴森地笑着。

“胖子，你这招牌不好使了。”张仁健一本正经道。

方衡也不多话，伸手到背后一抽，从背包里抽出了枪管，宣念了佛号，手往枪管上一抹：“毗沙门天王！恶灵退散！”

“尼玛……”张仁健下意识地往腰间一摸，左手金刚杵，右手金钱剑就握在了手中。

“他们不怕这个。”方衡继续道。

张仁健一愣：“为什么？你不是说有用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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