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判

两个人一起来到办公室，洪霞正在会计室跟伍会计一块儿核算第一季度加班津贴，看到林林到了，洪霞挺兴奋，立刻拽着林林和方衡进了办公室，中午自然是要留林林在这儿一块儿吃盒饭，核算津贴的事儿就丢给了伍会计。这本来也是个常态，单位核算津贴的事儿本来就该会计做，洪霞之所以要掺和进来，主要还是因为这段时间奥体这边连续出租场地做车展、地产展、家居建材展，租金自然是归上级部门，但奥体自己有卖卖饮料零食，这里头赚了一笔，正好要核算了赶紧发下去，免得夜长梦多。洪霞这是在跟伍会计先数钱然后按人头平均，林林来了，而且是来谈业务，自然得先尽着业务。

这一来不打紧，伍会计虽是总账会计，但又是现金又是账目，全都他一个人弄肯定不合规矩，于是伍会计就叫土肥圆过来帮忙。土肥圆是现金会计，这压根儿就不算帮忙，算是本职工作。单位的会计守着单位的小金库，这也是基本操守。可土肥圆不乐意啊，为什么呢？人家在追剧，而且被男女主角的虐恋整得很不自在，正对着手机哭得稀里哗啦，这会儿突然让她过来数钱，立马就不乐意了。

钱算神马？人家老爹就没短过她的钱花！

这边洪霞、方衡和林林正在办公室聊着呢，林林也不是来蹭饭的，而是很认真地准备了一份奥体的绿化图和一份预算。预算的事儿洪霞管不着，不过林林开出来的预算比市局计划中的要低，报上去之后肯定会有人来具体“操作”，这个洪霞一样管不着，她跟林林的交情不一般，绝不会在林林头上吃拿卡要。

会计室那边吵起来的时候三人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跑过去看的时候，伍会计已经捂着心口靠在椅背上给自己顺气了。可土肥圆还是不依不饶，指着伍会计继续喷。方衡看到伍会计痛苦的表情，立刻过去帮伍会计拍心口顺气；林林如今不算奥体的人，也只能帮方衡的忙，只有洪霞慌忙把土肥圆拉开，道：“行了！行了！到底怎么回事？把伍会计气成这样？”

土肥圆叉着腰道：“不就是差了一百多块钱么？都是硬币，数错了很正常啊……”

这话不说倒没事，一说出来，洪霞的脸就黑了。单位财务问题上，哪怕一毛钱都不是小事，更何况是一百多！倒不是洪霞等着这一百多块钱回去买菜，而是这些钱都是奥体工作人员卖饮料得来的，跟普通的加班费不是一个性质，差一分钱都不行。

“这事儿可不小啊！”洪霞严肃道，“都是大家辛苦挣来的，这里面有了出入，同志们会有意见。”

“有什么意见！”土肥圆急了，直接跑到自己办公桌上从皮包里翻出钱包，拿出两百块拍到桌上，“我自己掏腰包行不行？”

洪霞平时脾气好，奥体的男同事都喜欢叫她“霞姐”，年纪比洪霞大的也不例外，所以洪霞虽然有“官威”，但却很少显摆。但这并不代表洪霞没脾气。土肥圆这两张一百的一拍，洪霞的脸直接就黑了。

方衡知道不妙，连忙道：“算了算了！钱收起来吧！都是自己人，吵什么架呢……”

听到方衡这么一说，洪霞也知道自己要控制一下情绪，也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打算安慰伍会计。可土肥圆却不肯罢休：“收啊！怎么能不收呢！要不然等会儿少了钱，还不得全赖我身上啊？我可是清清白白做人，这种黑锅谁爱背谁背去！”

林林叹了口气，和方衡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注意你的态度！”洪霞这下不忍了，“工作不好好干，还把前辈气成这样！一个当会计的连钱都点不准，你还有理了？咱们单位本来就没多少活儿，但是像你这么玩忽职守倒还是头一次见！”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方衡见状连忙道。

但土肥圆已经嚷嚷开了：“你以为你是谁？当个主任了不起啊？还是副的！别人怕丢饭碗，我不怕！我家不差这每个月三千的工资！数错钱怎么了？有会计证，我到哪儿找不到工作？大不了我不干了！你个陪男人睡出来的主任，谁稀罕呐！”

伍会计哪受得了这个？丑成这样老子就忍了，你TM工作都不好好做还出来嗝应人？伍会计五十好几的人了，他们这一代人的敬业精神没得说，平时奥体没多少活儿，也就由得土肥圆瞎折腾。可眼下要做的是一个会计的本职工作，这都做不好，伍会计就忍无可忍了；忍无可忍之下嘛，就多说了她两句，这下好了，土肥圆“炸”了，这回不飙台词了，也不把自己当小公举小仙女了，出口成脏。

土肥圆这一飙，伍会计的血压也飙了。

于是气鼓鼓地过来数钱做账，手机还没舍得扔，坐在伍会计对面接着追剧。本身就有气，干活的时候还分心追剧，结果她算出来的数字和伍会计的数字死活对不上。再来一遍，还是没对上，这时候伍会计有点儿着急了，当了几十年会计了，从来没犯过错，难不成为了这么点儿钱还阴沟里翻船？

于是亲自上阵反复清点，这才算弄明白了，土肥圆这边把钱给数错了，这边的数字一错，后面的数据就跟着错。

面对这种情况，伍会计也没办法，只能摇头叹气表示无奈。可土肥圆那点自尊心又来了。伍会计这一叹气，土肥圆就觉得自己好像就是偶像剧里傻白甜、白莲花女主角，无辜得要命，整天被这个人嫉妒被那个人陷害，全世界都在针对她似的，然后就开始跟伍会计飙，而且飙起来还一套一套的，哭鼻子抹眼泪整出来都是大段大段的偶像剧台词。

其实这些事儿本来都不是什么大事，方衡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也没跟洪霞多嘴，只是在每次洪霞分派任务的时候，自己主动多揽了一些。

这一天方衡正在外头给宣传栏的橱窗更换新的宣传材料，背后突然就炸响了：“胖子！”

方衡惊喜地回头：“林哥！好久不见！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

卖饮料的钱平摊到每个人头上才两三百块，对她来说连个P都不是。

为了连P都不是的两三百块耽误了她追剧，这就不可饶恕了。

方衡却很淡然：“得失之间不能一概而论，更不能把功劳算到我头上，这段时间霞姐为了工作的事儿，跑得那么勤，也应该有点儿收获了。”

林林帮方衡按上最后一颗图钉，然后把玻璃橱窗关上，锁好，重新拿起自己的衣服和皮包道：“走，找事儿妈聊天去！”

林林这一回是西装革履，指了指自己拎的包道：“不懂了吧？我现在是一家园艺公司的老板，昨天我们公司拿到了奥体绿化维护的标，今天我这就来找你们领导谈这事儿！”

“领导？”方衡笑了，“我们的领导现在是霞姐。”

土肥圆有一张精确的时间表，上面记载着某剧那个网站最先更新，她能踩着点儿去看。

单位派下来的杂活儿都是不定时的，指不定一个电话过来就叫你把什么什么事给办了。这让土肥圆超不爽啊，每次接了电话之后都要嘀咕一阵骂骂人。当然这都是伍会计跟方衡说的，土肥圆知道方衡和洪霞关系铁，而且因为方衡女朋友的关系，两家还算沾了亲，所以从来不在方衡面前提洪霞，只在背后骂娘。

“我知道啊！”林林洒脱道，“我们公司能拿到这次的标，全靠事儿妈推动。各种资质限制，简直就是为我们公司量身打造的！加上我以前也帮其他单位设计过绿化，所以在市委还算脸熟，打过招呼之后，这个标就拿下！以后咱们还是得在一块儿干活。”

这话说得，绕了一圈之后又都回来了。

林林也没废话，把包往地上一摆，西装一脱放在包上，捋起衬衫袖子就帮方衡按图钉，口中道：“这事儿还真的是让人想不到啊，刘爱党和赵天良狗咬狗，笑道最后的居然是事儿妈，你以前不是说事儿妈这辈子官运亨通么？我看这回真被你说中了！”

这么个土肥圆把大家都折腾得不轻，但同事一场，人家最多就是公主病而已，犯不着跟她计较太多，也就是距离她稍近的伍会计和方衡惨一点，其他人日子还能照过。

不过土肥圆对洪霞还是颇有怨言的。主要就是洪霞派给她的活儿多一些。

一个单位，总有一些杂活儿要人去做。以前是洪霞跟方衡分担，洪霞上位之后，当然不必做杂活儿，伍会计年纪又大了，肯定做不了。而单位里来了新人，新人分的活儿多一些，这也算是正常现象。但是土肥圆就是有意见，她是会计啊，怎么能做那些个文案之类的工作呢？虽然可以多抄几个加班，但她觉得这不是钱的事儿，她觉得妨碍她追剧了……没错，妨碍她追剧了、剧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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