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判

“喔……”张仁健点点头，进入沉思状态。

这时候方衡已经上了台阶，自己拉开了木质门。里面一股子霉味，于是方衡就在台阶上坐了下来，招呼道：“先换换空气，都过来坐吧！”

张仁健点点头，走到方衡身边坐下，继续沉思，向烟霞则是规规矩矩地在白沙地上跪坐下来，等着两人发话。等了好一阵，方衡才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朝屋内照了照，然后对向烟霞道：“这里头存放的被褥还能用么？”

方衡笑笑道：“看她高兴得！”

张仁健却淡定道：“她为她自己高兴，她知道今天这一步走对了。从明天开始，她这会儿的表现机会进入‘鼎盛’高层的视野，要不了多久就会升了，到那个时候，她拿着她的学历亮相，凭着她的能力办事……”

“挺厉害啊！环环相扣！”方衡赞道。

“可惜了，”张仁健摇摇头，“虽然年纪比我大，但毕竟没能在企业多呆一阵，阅历没跟上。她算到了自己的资本和条件，就是没算到‘人心险恶’！‘鼎盛’的好处就在于，船大空间大，发展的机遇大；坏处就在于，人多是非多，心思太简单的人难混下去。这学姐我预订了……”

“你想干嘛？”

“你想多了，我是要给自己物色一个执行总裁。感情方面我是认真的，我将来肯定会用大把时间陪着珍贞到各地演出，公司这边就得有个不错的执行人来执行我定下的发展策略，”张仁健道，“我那几个合伙人哪，钱不缺，就是这智商有时候高得离谱，有时候低得感人。碰上‘妖怪’的时候，他们跟孙悟空似的，如果碰上了‘女施主’，他们不比八戒好到哪儿去。学姐呢，你看她现在的表现，放得开收得住，初见面的时候是个风尘女，后来就变成了985学霸，然后就是领班，到现在简直就是贤妻良母。她的自我定位和角色转换做得非常自然，从她咬牙跟我们进来这方面看，她是个有胆识有魄力的开创型女性。我都有点儿感谢老天爷让她潦倒到跑到这里来做皮肉生意了，如果不是这样，我能碰见这样的宝？你放心，我睡过的女人都三位数了，而且大部分都是处，虽然现在戒了色，也还不至于这么急，真心不稀罕。”

方衡点点头，叹息道：“真想不到，985的也混得这么……”

“哎！这话你就说错了！”张仁健正色道，“没人能保证985毕业的一定会发达，只能保证概率比普通本科要高一些，普本比大专高一些，大专比中专高一些，仅此而已。人生是一段长跑，985毕业的，只不过是前面四分之一路程领先而已，不能代表全程。任何人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都只会成为龟兔赛跑中的那只兔子。只不过遗憾的是，有太多太多的人在前四分之一路程还没跑完的时候，就觉得自己这只乌龟永远不会赢兔子，主动退出了比赛。世人只看到某某某没上大学也发了财，却不知道这里面的庞大基数。”

“什么基数？”方衡问道。

“以现在来论，人们很容易发现四十五到五十岁里面，似乎初中、高中都没毕业的，现在有不少人当了老板，对吧？”

“对啊……”

“按照逻辑学三段论来推理，这一部分人的成功不是充分必要条件，不能代表所有人，对吧？”

“对啊！”

“其实你再回头想想，现在四十五到五十岁的，大约就是上个世纪80年代的高考考生，那个时代落榜生的基数有多大？他们中间最终成为大老板的有多少？别的不说，单说某宝的马总，他是八十年代的大专生，而且是屡败屡战落榜的复读考生。现在看起来原始学历好像不高啊，但放在那个年代已经是牛逼哄哄，而且人家不是应届生，硬是靠自己复习考上的大学，撂现代也没几个人做得到！有些人呢，只看到老一辈没读过书的少部分人当了老板，没看到他们中的大多数已经变成下岗职工，而当年他们考上大学的同学现在要么是领导要么是导师，偶尔有混得不好的，那都是脾气太臭不会做人，极端个例。”

“呃……”方衡无语了。

“另外，你知道爱因斯坦为什么小学数学只有1分么？”

“为什么？”

“因为德国小学1分是最高分，评价为，优秀，”张仁健淡然笑道，“鸡汤害死人。实际上，拿我这一届的工商科来说吧，一个班四十多号人，毕业才大半年，自己开公司混得风生水起的十来个，进入外企的七八个，其他的大部分决定出国读硕士。我可以很肯定地说，当年那些没考取的同学里面也会出老板，但是他们的企业只能做做加工，将来只会等着我们的企业给他们下订单。所以你别因为这个一两个特例就否定整个群体，你要知道大学虽然扩招了，但扩招的不是985。学姐这种情况就是个例，你也听到了，她一开始进的是外企，而且有升职潜力，如果不是因为缺钱，她才不会到这里来……我现在大概是等于无聊逛逛潘家园、报国寺，结果捡漏遇到宝了！”

方衡看了看正在忙碌的向烟霞，向张仁健投去了疑惑的眼神。

而方衡则是敲着木鱼平静地念着《往生咒》，念过之后示意向烟霞可以开始。

向烟霞咬咬牙，试着把吸尘器的插头插上，然后打开了开关。“嗡！”吸尘器的声音爆响，向烟霞露出了狂喜的表情，兴奋地吸着榻榻米上的灰尘。

向烟霞行礼离开，过了几分钟就带着几个保洁员过来了。过来之后，保洁员站在院子门口不敢进来。方衡见状道：“没关系，进来吧！我都在这儿坐着呢！”可保洁员还是逡巡不前。

向烟霞见状自己夺过一个保洁员手里的吸尘器，亲自出马直接进了房间，进去之后才有些犯难道：“方顾问，这里的电路坏了很久了……”

方衡想了想，从背包里拿了香炉，点了一枝香，然后对外面的保洁员道：“有火盆没有？我得化点纸钱。”保洁员忙不迭地去找了个原先装聚酯漆的空铁桶摆到门口，然后又不敢进了。方衡笑着起身到门口把铁桶拎进院子，然后从背包里拿了宝钞递给了张仁健。张仁健接了宝钞就在铁桶内一张一张焚化。

向烟霞摇摇头：“我缺钱。”

张仁健瞬间闭嘴。

方衡看了张仁健一眼道：“我还以为你会拍拍胸脯……”

向烟霞道：“都是真空收纳，随时可以用。”

方衡点点头：“麻烦清理一下灰尘。”

张仁健颔首道：“这就差不多了。你做了几年了？”

“两年不到。”

“救急不救穷，”张仁健正色道，“如果没调查清楚就直接给承诺，那也太不靠谱了。至于调查不调查的……学姐就在我面前，她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我也没办法。反正你想啊，学姐干这一行不是一两年了，每个月都少则一万，多则好几万的收入，还说缺钱，就说明这窟窿不是个小窟窿，胸脯不能拍太响的，万一牛皮吹炸了，白被人笑话。”

向烟霞没有回答，而是默默地推开了小院的门，随后道：“我不想就这么过一辈子，我不甘心。”

“我09届的，你别叫我妹子了。”向烟霞回了一句，嘴角泛起一抹不可察觉的笑意。

“呃……”张仁健立刻改口道，“学姐，有没有兴趣到我这儿来上班？当然，我现在开不出八千的基本工资/几万的额外补贴，不过我保证发展空间绝对大……”

方衡道：“985的本科、研究生……换我也不甘心伺候人。”

张仁健满意地点点头道：“可惜你看不上我们这种小庙。”说罢，和方衡一起走了进去。进去之后，踏着细软的白沙，张仁健走了两步停下来问道：“不对啊，你比我早三届，那时候985毕业的工商一本找工作没难度吧？而且工作不会差。”

“外企，各种保险都全的，假期也都全的，试用期月薪4000，正式签约底薪6000，”向烟霞道，“三年普调，可以升职，预期40岁可以做到中高层，还可以拿绿卡，但是我真的很需要钱，等不了这么久。”

张仁健继续道：“颜值、气质上乘，‘技术’应该也不错，所以才能混到领班的位置，但从领班到主管，这是一个分水岭，过了这个分水岭就进入了中层，就有机会在高层和总部露脸，小姑娘把握机会的眼光和魄力都不错，只要她过了这一关，恐怕四十岁左右的时候就能进入‘鼎盛’中高层圈子，至于能不能再升……看学历。”

“我是省城X大工商管理专业毕业的，985，而且这几年虽然在这里上班，但我还是提前拿到了硕士学位。”向烟霞坚定地说道。

“X大？我个去！我也是！我也是工商管理……”张仁健惊讶道，“我12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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