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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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虽已走远,爽朗的笑声却是直直传入了他耳里,递到唇边的杯子再次一抖。生死几何,他见识过一次已经够了,不想要再见识一次。

仰头,香醇的酒汁入口,却是微微有些苦涩。杯酒离手,印出他坚定的眼神。眨眼睛便已不见了人影,原地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余温。这株桃树,就连他自己也不知是为何而种,又或者是某个人。

视线再次转回地狱,冻结了的忘川河终于有了解冻的迹象,慢慢地恢复了流动,温度也恢复了,数万恶鬼喜极而泣,一呼而出却只剩下了呜呜咽咽的声音,犹如哭泣,或许他们应该哭得更加大声一点来争取自己的自由之身。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顺着他的喉咙一路滑下,只觉得有一股清甜又微苦的味道占据了他的全身,这一刻没有任何的疲劳。

小冷有些局促地紧握了双手,“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最后他选择了妥协,或许换个地方也不错啊,想他一个判官总是要有个崭新的宫殿的啊,不然总是让人笑话。

“很好。”他放下杯子,心情似乎格外的好,看着小冷的样子也没有了刚才压人的气势,“那明日就搬过来吧。”

“嗯。”小冷应道,拿起茶壶想要再给他倒上一壶,却是被他拒绝了。

他掸掸衣服,然后起身向着门口走去,刚要跨过门槛,却是将抬起的脚放了下来,“黑白无常也有了新的住处,你不必觉得太介怀了。”

小冷微微一顿,心头有些温暖,这个总是冷着的脸看上去高高在上的冥帝,心地却是柔软的,所以自己才放弃了许多晋升的机会,留在他身边一年又一年吧。

“是。”他用力一抱拳,脸上终于没有了尴尬的神色。

“嗯。”他轻轻一点头,一转头乌发轻扫,柔和了他的脸。

迈着步子,走了出去,身影在他眼中渐渐变小。

他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一转头差点撞上身后的璃瞳。才发现她站在自己身后,揉着惺忪的睡眼,头发蓬蓬乱乱的,嘟起的小唇让她看上去有几分小孩子的样子了。

“小冷,那个臭冥帝刚刚走了吗?”拉过他的衣摆,一脸天真地扬起头,笑得几分灿烂,却犹如一个魔女。

刚谁说她是小孩子来着

“嗯。”他将自己的衣摆从她手中解救起来,直接绕过她坐到了凳子上,把玩着杯子。

“昨天的事情是不是他干的?”小小的手攀在桌沿上,小腿搁在凳子上,吃力地向上爬着。一想到昨晚的事情,她就很生气,自己陷入沉睡的那一刻就是听到了管事的的话,她应该想个办法离开这里,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相信会有很多中死法在等着她。

小冷嘴角微微一僵,却是如实相告,然后就看到了她气呼呼的表情,直接拿起一个杯子就往地上砸去,顿时碎片四溅,叮叮咚咚地碎了一地。

她刚刚砸的刚好是冥帝用过的杯子

“是啊,不过他让我搬去宫殿住。”他转悠着杯身,看着上面的花纹,偷偷瞟了璃瞳一眼。

“早就可以去了,小冷还可以趁机敲他一笔!”说着猛地一转头,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似乎那个该死的冥帝已经将大把大把金子送到了她手中。

想想都令人兴奋啊!

看着如此精神大振的璃瞳,小冷忍不住擦了擦额头,就算是要搬过去,也是自己住的吧,她干嘛兴奋成这个样子?难道

“我嘛就勉为其难和你一起去小住一段时间,然后就逃”之夭夭。

她忙住了嘴,干笑了几声。

“你要逃?”小冷眯起眼睛,令她一阵发冷。那双锐利的眼睛好像可以看穿她所有的心思,怎么感觉在他面前自己快要变得一丝不挂了?

下意识地捂了捂胸口,“逃我淘米啊,你可以不用吃饭,我可是要吃的呀。”说完连忙跳下凳子跑了出去。

璃瞳捂着胸口,一口气跑出了好远,再次抬头之时,看到远处闪过一片白色,推门而入,消失在了门口。

咦,那是谁?那个整天臭着一张脸的臭冥帝还有人来看望?谁啊?

璃瞳好奇地想到,那纯白的颜色让她想起了白君,那个人也是喜欢这白色,而且穿在身上总是一尘不染,他笑起来很好看,眼眸里有着闪闪发光的东西让她有种莫名的向往,好想上去抚摸一把。

一阵风吹过,她暮然醒悟,心满意足地擦擦嘴角,去看看那个人比起白君来怎么样?发正是没人比得上。

心里有了念头,便装作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朝着那红砖白瓦的宫殿走去。踮起脚尖猫着腰,来到了门口,一路上挺顺利的,没有什么人经过。所有人都像是消失了一般,忽然间就不见了踪影,但是现在貌似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甩甩头,开了一条缝,然后钻了进去。

“有何贵干?”一听这冷冰冰的声音就知道是冥帝的,璃瞳皱皱眉头,将耳朵贴在墙面上。

“带她走。”他只说了三个字,相比于冥帝的冷漠,他的声音中多了一丝温柔,听得璃瞳浑身一僵,差点就要奔过去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一口了。她等了他好久,等着他来带她走,怎么这会儿才来。

白君看着似乎很忙的冥帝,自顾自地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环视了一下周围,视线在门边停留了一会儿之后,便又转回看着他。

“她?谁啊?”冥帝放下手中的竹简,问道。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白君说道,声音轻轻柔柔的像是在璃瞳心尖上不断地挠着痒痒一般。

“哦?”冥帝似乎来了兴趣,“据本殿所知,她好像是只妖吧?”狭长的眸子看着坐在一边的白君,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个遍。他和以前一样,还是那么令人讨厌。

“不是好像,是本来就是。”白君淡淡地说了一句,却是让璃瞳有些震惊,他以往是从不会说这些话的,为什么今天要说?难道他心底里也是不喜欢妖的吗?也是不喜欢她的吗?既然这样,那么当初又何必帮自己?

正当璃瞳胡思乱想的时候,白君的一句话又让她的心定了下来。

“虽是妖,却有着至纯至净的心灵。”白君直视冥帝的眼,“你说这样的孩子是不是妖又有什么区别?”

眸中的震惊一闪而过,他本以为以天下为重,世人为重的白君是从不会管这些妖的,守好他的人间就好了,没想到这些年不见,他似乎对妖产生兴趣了?他好像对那个小丫头片子越来越感兴趣了啊,她身上到底有什么力量让白君注目?

“白君说的真有道理。”冥帝嗤笑一声,“可我好像对那孩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毕竟能让一个上神这么劳心劳力的孩子世间少有,不是吗?”

角落里的璃瞳猛的一惊,心中恶寒。那个该死的臭冥帝刚刚说了什么?什么浓厚的兴趣,简直恶心死她了。

白君对他眼中的挑衅视而不见,“冥帝殿下能够明白那是最好。”

冥帝微微一勾唇,“丫头,你还不打算出来吗?”

冥帝的一句话让白君再也不无法继续装下去,轻轻挥袖起身便看到了站在身后的小孩子,与他相见时不太一样,至少身高上不一样。

“璃瞳?”白君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毕竟样子差了太多,他也不想认错。

白君!

一张嘴便是咿咿呀呀的声音,璃瞳楞了一下,她怎么发不出声音了?在看到白君疑惑的眼神时,她顿时就慌了,上去抓住白君的衣摆使劲地摇晃,似乎想要告诉他,眼前这个短小的小孩子就是他口中的璃瞳。

“丫头莫要无礼,这是白君上仙。”冥帝起身将她从白君身边拉开了,“她叫丫头,天生不会说话,平时很怕生人的,怎么这会儿就这么亲密地拉着你了呢。”

伸手摸摸她的头,笑得一脸宠溺,在璃瞳看来就是一脸奸笑。她负气地打掉他的爪子,还想上前,后领却被抓住,然后整个人双脚离地,悬在了半空中。

璃瞳火大地两只脚胡乱蹦跶,企图逃离他的魔爪,却无耐力气不够大,怎么都挣脱不开,无助地看着白君。

“冥帝不是一向都讨厌小孩的吗?”白君礼貌地笑笑,看着冥帝,又将目光停留在了璃瞳身上,那双眼再也看不出一点痕迹,甚至与普通的眼无异,他有点疑惑了,在九天之上尚能感受到璃瞳身上那一丝微弱的气息,为什么到了这里却是什么都感受不到了?而且眼前这个小孩子身上全然没有半点妖气,也没有属于他的仙气,根本就与普通小孩无异。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不是吗?

他上前,抬手抚上璃瞳的额头,一道银色符咒不着痕迹地印入她的额头,然后渐渐隐去。双手放在她腰间,“冥帝这样对待一个小孩似乎不太好吧?”

冥帝也随意,放开了抓着她衣领的手,“本殿只知道要是白君再不赶快去找那个孩子的话,说不定就要被魔尊的手下给祸害了。那可就不好了。”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一道白光闪过之后,他的笑意更浓了。白君将她放在了地上,一阵白光闪过,人已经消失不见。

他那么在意那个孩子,他就偏偏不把孩子交给他,这样不是很好玩吗?

看着白光闪过之后没有了人影的原地,璃瞳欲哭无泪,她好像抓着他的衣摆,大声说她就是璃瞳!可她却来不及了!

她为什么要变作八岁小孩子的模样,现在看来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璃瞳,你真是笨死了!好不容易白君来接你了,你却是这个样子,你自己这是找罪受吗!

“别看了,他早就走了。”冥帝悠闲地品着茶,悠悠地说道。

璃瞳只觉得胸中怒火止不住般地冒起,然后蹭蹭蹭几下跑到他面前,眼疾手快,她自认为的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冥帝微微敞开的领子,“都是你的错!”

诶?她能说话了?

那就最好了!他敢这样捉弄她,她一定会报复回来的!

“你是故意的吧!让温度下降几十度,让忘川河结冰都是你干的吧?”差点冻死她啊!璃瞳揪住他的领子,将脸凑近了几许,近得看得见他的睫毛。

冥帝笑了笑,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手一抬便已紧紧捏住了她的下巴,“要不是你将她推下池子,能出这样的事吗?你被传成了十恶不赦那是你自作自受,可为什么还要把我扯进来。”

手指微微一紧,看着她的眸子中带着几分危险,“难道你不觉得吗?”

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璃瞳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弱小的样子,两只手小得一点力气都使不上,这副身子根本就没有力气,而这样的他又太过强大,在他面前,自己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我从来不在乎这些事情。”璃瞳倔强地说道,下巴上的疼痛又加了一分,“我只在乎我什么时候能够离开这里。”

他的眸中暗了一下便又恢复正常,“那你就再多想几天吧。”他的声音突然冷了下去,放开了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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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冷迟疑了,“大人,我从没有想过这个。”

“你现在就可以想。”他看着他,忽然他身上的那种气势压得小冷喘不过气来,“本殿也不想每次来的时候看到的都是那垂着的门帘子,你说呢?”

“嗯。”他接过杯子放在鼻尖下一闻,便惬意地呼了一口气,这茶他很喜欢,“今日辛苦你们了。”

他这样说道,只是眼神在那放下的帘子上面微微一停留,然后又移开了,“判官,你有没有想过换个地方住?新建的宫殿就不错。”

小冷一顿,冥帝以往是从来不会和他说这些的,今天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他倒是没有想到那座刚刚完工的宫殿是送给他的。

“判官,这这是不是冥帝殿下又生气了?”管事的拿着铁钳问道,呼出的热气全都变成了白色的雾气,看着蹲在地上的判官和他怀里的小孩。

“谁知道。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已经到达目的了。”他有些狠狠地看了一眼远处,仿佛那里出现了一个令他这样做的人。她小小的身体依偎在他怀里,将他怀里占得满满的,再也容不下其他,她就这么大,和他的怀抱一样大。

嘴角微微露出一抹微笑,管事的愣是吓得退出了好几米远,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反常了,还是赶紧离开吧。

看着熟睡中的她,他起身离去,却是在外屋见到了推门而入的冥帝,他的脸色好像有些不好看。

“大人。”他恭恭敬敬地行礼,却是没敢多看他一眼,连忙拉出凳子来让他坐,又倒出一杯热茶来,当是待客之道。

“那样就最好。”老头子收起酒杯,“哎呦,人老了,不中用了,只是躺了这么半天就腰酸背痛的。”说着锤了锤腰背,眼里是一副酒醉的样子。然后站了起来,摇晃了几步才站稳。

“情之一字。”他朗声笑道,已是走出很远,滑落的几片花瓣悄然落到地上,“生死几何。”

看着管事的一副逃也似的离去,小冷也没说什么,全当眼前少了一条舌头。低头一看,才发现她在他怀里已经熟睡,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然后抱起她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他端着酒盏的手微微一抖,颤出几滴酒水来,一时间酒香四溢,而他却已是无心与酒。暗中掐指一算,眉头已蹙起。

小冷是仙,自然不会感觉到冷,可璃瞳是只妖,而且还是一只法力被封印了三分之二的倒霉小妖,稍稍冷一点就会觉得冷死了,除了是妖以外就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了。

“好好冷。”她抖着身子,趁着小冷蹲下来的空当,拼命往他怀里挤。小冷有些发楞,却是直觉得怀里微微的有些暖暖的,她的发蹭在他的下巴上有些微微的痒。他就那样愣愣地将她揽入了怀抱。

“怎么了?”说话的是一个老头,满头银发合着花白的胡子就像个没有大肚子的圣诞老人一样,微微眯着的眼眸中印出他皱着眉头的脸庞,摇摇头,无奈一笑。当初那孩子来找他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一副表情,算了算了,有些事情自己也是帮不上忙的,还不如喝酒来的痛快些。

“没什么。”他舒展了眉头,却仍是掩饰不了眸中的担忧,低头喝酒的味道也是不一样了。

九天之上的一处宫阙,漫天桃花飞落,落在他肩头、杯中。

拔舌地狱。

“啊嘁!”璃瞳抱着双臂,不住地打着喷嚏,浑身冷得她瑟瑟发抖了一下。

“你没事吧?”小冷见她抖得都拿不住铁钳了,过来一看才发现她整张脸都变成了青紫色,连嘴唇也变成了紫色,吓了一跳,连忙脱下了自己的袍子盖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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