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唐宁
第二天,雪已经停了,我饥肠辘辘的走出洞穴。幽谷一如既往的安静,一石一木都像是搁在那里的盆景,只是一片死物。
我在雪地上如履薄冰,眼观四路注意着周围的哪怕最细微的变化。
当走到一处山坡时,我隐隐约约听到有打斗的声音,走到跟前发现有个穿着兽皮大袄的人,正挥着猎刀和一头野兽正在搅打在一起。
野兽逃走后,那猎人惊魂未定之余,转头看看我,可能是诧异竟能在这幽谷的腹地遇到同类。
我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最后是被一股莫名的魔力牵引着,不自觉的走了过去。
他见了我有些欣喜,将遮脸的围巾拉下来,“谢谢你啊,兄弟,要不是你帮我解围,我还真不好脱身。”
我看看他,果然是和声音一样白净的脸,约莫有二十来岁,应该比远声哥大不了多少。眼睛里透着骨子英气和灵动,笑容聚起的酒窝里藏着谦和,没有山民的粗犷,倒是有几分书卷气。
看清了他的脸以后,我反倒失了兴趣,于是冷淡地“嗯”了一声,转身就想走。不是讨厌他,只是看到人脸以后,已经植入心底的抵触又涌了上来。
“别走啊,小兄弟,咱们一起好不好。”
我没搭理,但是他已经厚着脸皮追了上来,跟在我旁边:“哎,这幽谷实在太凶险了,我都后悔进来了。”
听他的意思,并不是自己想进来的。以他的身手,进这幽谷确实是送死。
“小兄弟,我看你身手不简单啊,你叫什么名儿?”他饶有兴趣,我仍是一声不吭,他便自言自语道:“那我先说我吧,在下姓唐,单名一个宁字,唐宁。”
说完,他便走到我前面拦住了去路,“小兄弟,你叫啥?”
我看他一脸好奇,舌头在口腔里动了动,吞吞吐吐:“……娃子,……时娃子。”
他后面说什么我没听清,耳边就不停回响着自己刚才这句话,只是觉得说起话来干涩的很。
唐宁是个很开朗的人,但也很讲究,讲究的有些迂腐,吃不得生肉,饮不得兽血,总是在说“这个不能这样”,活脱脱一书生。但同时,他又有很莽撞的一面,据他说是因为跟人家赌气,这才独自跑来幽谷的。
我估摸着,他是被人激将,因为他这种脾气很容易被人家下套。
索性他的本事还算不错,绝对不会是个拖累。
“娃子,你说,咱俩天天在这林子里,过得日子算不算是逍遥?”
这时候天刚亮,外面正下着大雪,我望着外面的雪景,饮了一小口烧刀子,久违的味道,让我整个胃里都暖洋洋的。
唐宁枕着胳膊躺在枯枝上,见我拿着他的酒壶,赶紧一把夺了过去:“你这、你这怎么又喝上了,这幽谷时场下毒雪,这酒可以解毒,你都喝没了,万一哪天中了毒怎么办。”
我不理他,拿着烤好的肉大口朵颐起来。
他把酒壶盖好,又躺在枯枝上,枕着手臂:“你说啊,咱们在这过得日子,算不算是逍遥?”
我边吃边回答:“茹毛饮血,朝不保夕,也算逍遥?”
“我倒觉得挺逍遥的。”
“你脑子进屎了。”我撕下一块肉,狠狠在嘴里嚼着,心里却也在想这两个字。我也总觉得,我们的现在的日子,可能就是世上人所向往的逍遥。
不过这种逍遥,得是多讽刺。
尽管外面下着大雪,我跟唐宁还是得出去。
我跟他到了那块冰湖,然后两人在冰湖上凿洞捕鱼。
一到这里,我就想起杨德春,他就沉在这冰湖的底下。
“也就幸好我带了鱼钩,你这人也真是怪,身边一点东西也没有,竟然就敢来这幽谷。”唐宁正在碎念着我。
我埋头砸着冰,却想起了沉入湖底的杨德春。
洞砸好了,露出幽碧的湖水,给人感觉下面像是藏着什么巨大的东西。
唐宁在鱼钩上挂了肉,然后就把鱼钩放下去,我们俩人就围着见方的冰窟窿,在冷风里瑟瑟发抖。
这冰湖非常大,冰面上卷着阴冷的风,让人凉到骨子里。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我知道唐宁又开始无聊的问东问西,“不回去。”
“你回去?你要在这地方养老?”
“嗯。”
唐宁听了大笑:“好好好。”然后继续聚精会神的钓鱼。
我听着这声音,竟觉得有些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可能是因为许久没听到人的动静。
张了下嘴巴,想开口喊他,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喊,只得拿了刀子,狠狠朝那野兽掷了过去,算是替他解了围。
这猎人虽然用刀护住了自己,却讨不到半点便宜,那野兽也是拼了命的攻击,不留半点缝隙。
我想,若是他奋力一搏倒是能胜,但自己也得受不小的伤。在这冰天雪地,受伤的结果可能就是死,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选这条路。
大概是一直步步为营而感到憋屈,他奋力吼了一声,声音并不粗犷,甚至有些纤细,但底气却浑厚十足,震得树杈上的积雪倾泻下来。
如果下了黑雪,我就得赶紧回到洞穴,在山林里沾染上疾病,只有死。
挨饿成了常态,遇到大雪没法出去,只能拿一些野果充饥。
我也想过,按照这种九死一生的概率,我应该死了上百次了,可我却还活着。我甚至一度怀疑过自己已经死了,可能被哪只黄皮子从背后掏了心,可能被哪个山鬼吸干了血,只是我以为自己活着,灵魂还在这幽谷里游荡受罪。
能进这幽谷的,自然不是一般的人,眼前这猎人身手也很是了得,挥动的刀影罩在身前,让那野兽完全没有可乘之机。
我本不该多管闲事,但脚下却像是黏住了,想挪却挪动不得。
漫漫黑夜,我站在高处,远远望着不时被照亮的那片天空,就好像在另一个世界眺望人间。一瞬间,千般愁绪都涌了上来,嘴里全是苦涩的味道。
但我终是没有勇气……哪怕只是想想。
一直有一天,轰隆的一声巨响,远处的天空呈现出五色斑斓的颜色。那一刻,整个幽谷的生灵好像都在驻足眺望,有的憧憬,有的惊恐,也有的讶异。
它们自然不知道这是一种叫做烟火的玩意儿,但是它们却能感觉到,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活法,是与孤单冷清不同的,一种繁华与热闹。
但是每当蜷缩在阴影里,未被销蚀殆尽的灵魂就开始发出满是孤单的哀鸣,这时也只能抬起头,眺望着远处磅礴的风雪。只不过,这唯一面对本心的时刻不过稍纵即逝,随即而来的疼痛会再次将心思拉回,只能再次低下头****流血的伤口。这弱肉强食的山谷,片刻的遐想已是奢侈。
我在这里,就这样不知时日的活着。若是外面没有下黑雪,我就走出洞穴捕猎些野兽,每次出去都要带伤回来,毕竟活在这里的一只小黄皮子,都有杀人掏心的本事。
这时候,我在雪地上就看到许多野兽的脚步变得躁动凌乱,这些平日谨慎的野兽在这个生死交际的世界一览无遗的流露出破绽。
看着这些脚印,我耳边全是鞭炮的响声,眼睛里看到的,就只是这些野兽抬着头艳羡的眺望人世,内心凌乱的在地上踩出步点时的景象。
我冰封的灵魂再一次被搅动。
幽谷,好像是通往地狱的一片荒凉之地,除了肆虐的风雪就是尔虞我诈的灵魂。
在这有许多狡黠的野兽,也有许多凶猛的鬼魅,但在我眼里它们却没有什么不同,因为我看到的,也仅是一双双空洞的目光。
毕竟活着就是种奇迹,不需要思考未来,只需活在当下,只需把自己当做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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