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绣

只是，遗憾的是，天下任何事都没有万全与绝对。

就在日头刚爬上山顶，市集正要迎来一日中最热闹的时段之时，只听一阵高亢尖利，又因在山壁间回荡而显得悠远的号角声，震得市集中正讨价还价正激烈的人们，均是一愣。

瞬间的寂静后，集市上轰然炸开了锅。

虽不到最好的时机，且又跑了大部分，但萨尔塔却也不得不跟着山间回荡的号角，迅速发号施令，指挥起他的部队冲入山谷。

没办法，苍蝇大腿也是肉，能捞到什么算什么吧。

可萨尔塔所部才冲下半山腰，挥舞的马刀还没砍到人呢，回荡在山谷中的号角声中却忽然混入了某种奇怪的声音。

铃，铃铃……

渐渐地，清脆又颇有节奏的铃音声，慢慢取代了号角声在山间回荡。

铃声似从天降，又像是有着某种魔力，能直如人心。

无论是原本在山谷中仓皇逃命的，还是在山坡上准备乘势抢掠的，一时都如被迷住了一般，表情怔忪，呆呆伫立，或望向天空，或目光空茫的望向远处。

“快，快看啊！”

“那是，那边的队伍里的是神女？！”

极目远眺的人群中，不断有人大喊大叫起来，手直指凌云山方向的山坡上，渐渐向他们行来的那一队人，以及被众人抬在肩上的木台之上，正偏偏起舞的那抹红色身影。

人群如潮水般涌向前去，似乎都想要亲眼确认一般。

“这，这舞步，我在阿婆在世时看到过！这是神女再临啊！”

人群中一位满头白发，身着异族服饰的老妪，激动的双手颤抖，边说边忍不住跪了下去。

老妪行过大礼后，又用草原上的部族特有的方式，不断向远处渐渐而来的那一抹不断舞动的红影行礼。

而在这老妇人的行动后，人群中议论声骤起，却掺杂了不少质疑声。

谁知，这时林中步出一清俊少年，身着拓跋本部的王族服饰。

“我乃拓跋本部二王子若落麟，族人听令，跪拜恭迎神女。”

若落麟话闭，转身对着不远处的舞动身影郑重躬身，行了个拓跋本部王族最有敬意之礼。

山谷中，大部分人都时拓跋本部的族人，即使没看清远处若落麟的面貌，那声音却是不会错认的。更何况还有那繁琐的，非王族中人不能流畅摆出的礼节。

众人怔愣了一瞬后，接二连三的迅速跪了下去。

山呼般的恭颂声，排山倒海的向着四面八方涌动。

很快，李瑾一行就抵达了距离人群最近的一处山坡顶。

李瑾在众人的注目下，努力保持舞步不乱之际，迅速查看起此刻的事态。

还好，还好。

好在缙云他们及时赶到，有缙云妹妹的易容术，别说这样仰视的注目，就算是面对面的细看，应该都看不出来她并非草原上的人。

但真是没想到，景文帝竟会如此孤注一掷。在收到她的传信后，竟暗中迅速联合了淮阳王突袭南湘王，并与此同时又给了李辉一道出兵的密旨以保万一。

好在他们行动的及时，又是尽力在谋划兵不血刃的计策，否则没有发兵的命令，图古尔泰部只怕已血洗此地后，就要长驱直入了！

当视线触及山坡上，那群手持大刀却怔愣在原地的人后，她心底又忍不住一阵揪紧。

不知这阵仗能唬住对方到何时，但希望能尽量拖久点吧。

李瑾边跳边在心底默默祈祷着，而在旁人眼中，她的身姿却只越发灵动，勾魂摄魄。

萨尔塔是图尔古泰部的大将，平日烧杀抢掠，毫无顾忌，也没什么信仰和原则，所以在从铃音里回神后，他只在心底暗道邪门儿，并没什么特别触动。

只是，他手下的部属却只是普通的族人。

见此情景，哪里还有心抢夺厮杀，大部分竟也跟着一起膜拜起来。

萨尔塔在心底大骂晦气，却到底不想逆众而行，只暗中叫来自己心腹，让其速将此处变故告知可汗。

但直到李瑾舞毕，按照战神遗族的长老告知的方式，静立台上，假装祝祷天地之时，萨尔塔派出去的心腹才刚返回。

“不，不好了，将军！咱们大营被人偷袭，死伤无数！可汗让您立刻前去……”

就在萨尔塔的心腹浑身浴血，拼命赶回来企图让萨尔塔回兵支援之际，山谷中局势已渐渐脱离了萨尔塔的预判和控制。而此刻的大营危机，又让他在焦躁下，做了一个最错误的决定。

“娘的！不是说以我们的号角为令，这是哪个王八羔子吹得号？！”

看着山谷中仓皇收拾货物，并迅速逃跑的拓跋部和中原人，最先反应过来的图尔古泰部大将萨尔塔，气得直窜出隐身的草垛，跳脚怒骂着。

“快，快逃！”

一时间，错愕的，怔愣的，逃命的，原本秩序井然的集市，转瞬已成了一锅粥。

而在不远处，隐在山坡上林间，一直伺机准备突袭的图尔古泰部精锐，却也被突如起来的号角弄蒙了。

“没错！他们就是眼热，嫉妒咱们如今的好日子！不过是找了个借口，想要抢夺咱们牛羊和如今与中原人交易的这些稀奇宝贝，尤其是那些粮食和盐巴。”

“哎，他们图尔古泰的人简直是这草原上最恶毒的秃鹫！怎么战神不显灵，将他们驱逐到戈壁的最深处！”

“是啊，可要战神显灵，出征剿灭他们，也得有能祝祷出征的神女啊，可看看咱们草原上的这些部族里。哎，别说神女了，就是巫女都找不出来几个了……”

“是图尔古泰部打过来了？！”

“这里是凌云山啊！他们怎么敢？！”

但好在，众人虽心中厌恶图尔古泰部的纠缠与贪婪，却并算不得十分害怕。

因这里是凌云山脚下，且他们部族里的勇士也不少，暗中的防备也不是没有。

草原上的部族，大多都延续了战神一部的传统。

往前数几代，几乎个个部族中都能找到巫女，但如今却是凤毛麟角，且还大多有名无实。

“……听说了吗？图古尔泰部的可汗，似乎已带着部下到咱们周边这一带了。”

“你也听说了？哎，这些的图古尔泰狼崽子们简直欺人太甚！我拓跋本部本就世代与中原人通商，怎么能说咱们是叛徒，是草原人上的豺狗呢？！”

但战神出征前的神女祝祷，却渐渐演化成了每个部族节庆时，最隆重的压轴戏。

不过，每一代的演化，渐渐让那祝祷的舞步中，掺杂了太多烟火气，再难看到其中的肃穆与通天地的灵气了。

市集之中，随处都能听到差不多的，用异族话的絮叨，抱怨和议论。

伴随着清晨凛冽的山风，山间聚集起的薄雾，渐渐都被吹散。

凌云山脚下，已开了有段时间的特殊集市，也再次迎来了新的一日。

只是，看似与往日并无分别的热闹喧哗的买卖场面，却实则暗中涌动着莫名的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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