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凤凰地
当然最靠谱的一种说法是早年间一个背着破包袱,手拄木棍,衣衫褴褛的乞丐路过童家村时偶然发现了凤凰地,看出那是一处风水绝佳的龙穴(真穴),他便悄悄地挖出墓主人的遗骨,再把包袱里装着的他父母的尸骨葬进去。其用意不言而喻!
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叫花子,而是南方来的精通寻龙点穴之术的地师。自那以后的几年里,村民们惊奇地发现,每到清明、七月十五、十月初一、大年三十、亡者忌日等祭祀亲人的重要节日,保准有一张操着外地口音的陌生面孔鬼鬼祟祟地跑到临仙河边,对着佛爷岭的方向烧钱粮(方言,纸钱)。
其中一个胆大心细,诨名叫“老余粮”(在旧社会没有比填饱肚子更重要的事情了)的村民觉得此事必有蹊跷,于是跟踪那个外乡人,并很快窥探到他的秘密。
特别是民国初年,军阀混战,匪患猖獗,各种势力盘根错节。再加上连年闹灾荒,当地百姓苦不堪言,几乎每个村子都成立了自救自保性质的民间道会门组织“红枪会”。村中青壮年忙时操持稼穑,闲时舞枪弄棒,在乱世之中靠着代代相传的血性和剽悍民风艰难生存。
在北伐军还没有打到山东,县公署出现权力真空,城防废弛之际,几股势力最强的土匪合兵一处,组成一支两千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杀向县城。他们几乎兵不血刃就攻占了县城,将繁华的北关商业古街抢掠一空,然后四处奸淫妇女,杀人放火,弄得民不聊生。
到了国民政府时期,Y县迎来了一位姓杨的县长。杨县长是韩主席的心腹,此人铁石心肠,手腕强硬,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禁烟和剿匪。甭管你是开烟馆的还是抽大烟的,第一次抓住会用烧红的烙铁在胸口烙上字,第二次抓住往脸上烙,第三次再抓住直接拖出去枪毙。
有一回,大名鼎鼎的冯将军来县里发表抗日演讲,在视察完工作后委婉地劝诫杨县长应少杀慎杀,没想到杨县长却理直气壮地回答,锄地免不了铲棵好苗子!
杨地师知道杨县长冷血嗜杀,又笃信风水秘术,便妄图以同姓之由毛遂自荐,攀龙附凤。他打着“绍兴师爷”的假招牌投入门下,狐假虎威,趁机敛财,没少干缺德事。
俗话说得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因为得到县长的恩宠,他那游手好闲,肥得像头猪一样的破落户儿子一下子就时来运转了。先是贿赂校领导,疏通关系走后门混进了县城的省立第十中学,后来莫名其妙又被保送留学东洋。
禁毒工作步入正轨后,杨地师便极力怂恿杨县长亲自率领保安团去临仙镇剿匪。他给杨县长出了个馊主意,让红枪会去打头阵,充当炮灰,借机报复童家村的人。因为当时临仙镇的红枪会骨干基本都集中在童家村。结果剿匪队伍中了土匪的埋伏,死伤惨重,就连杨县长也差点把小命扔在大山里。
从那以后,杨地师多了个绰号叫“杨缺德”,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在临仙镇传的沸沸扬扬。
七七事变爆发以后没几个月,日本人在青岛登陆。杨县长知道青岛一丢,柜子沿着胶济铁路,用不了几天就会打到南阳城(Y县城南城,县政府所在地)。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位老百姓眼里的“青天大老爷”居然撇下阖县子民,弃城逃跑了。杨地师舍不得自己那份家业,就留下来静观时局变化。
据说后来杨县长在解放战争中被我军俘虏,病死在了天津的一所监狱里。临终前他烟瘾发作,抓心挠肝,身体蜷缩成弓形,好似一只干瘪的虾,死状甚是痛苦。
柜子一来,杨地师就当了汉奸,继续作威作福,他那从东洋留学回来的儿子也主动跑去给犬养小队长当起了翻译官。
建国以前的临仙镇地理位置十分特殊,它是Y县(现Q市)西南山区的一个小镇,北部靠近齐国故都临淄,西边与蒲松龄的家乡淄川接壤,南通临朐。其辖境内群山连绵,树木茂盛,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在明清两朝一直是Q州府的西大门。
周围几个县的土匪在此聚义,他们占山为王,打家劫舍,对抗强权。因为占据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这里便成了草莽英雄的天堂。历代官府也都曾调集兵马进山剿匪,但多数情况下不是被整得灰头土脸,就是大败而归。
常人自然看不出这其中的门道,可杨地师心里清楚,石头根部连接着地表深处的龙脉。他拿出随身携带的锤子和凿子,解下棉布腰带包裹住锤头,然后在“凤凰”的脖子上凿出了一个三指来粗的洞。
神鸟的嗉囊被掏空,数年以后,龙气(龙脉之灵气,即龙穴之气)泄露殆尽,凤凰地的好风水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自那以后,缺德的杨地师再没现身,仿佛人间蒸发了。不过不是有那么一句老话么?宁肯得罪君子,也绝不招惹小人。更何况童家村的人还差点要了那个小人的小命,小人的心里一旦种下仇恨的种子,报复起来滋生出的破坏能量会呈几何倍数增长。不过咱们暂且按下不表,先说一说这临仙镇。
后面的玄武山(靠山)如同卫士般俯首下顾,威武恭顺;前方的朱雀砂(阴阳宅四周的山丘、房屋、道路等景观)端正秀拔而又活泼明朗,凤鸣舞动。
左侧青龙峰蜿蜒舒展,连绵起伏,苍松葱翠;右侧白虎峰卧俯柔顺,端圆秀丽,被一片茂密的黄栌(红叶)树林覆盖,林间群鸟啁啾,花香四溢。
穴前明堂坦阔,曲水环流,水口关拦重叠;放眼眺望,山峰林立,近有案(案砂,形如古代衙门里官老爷坐堂断案的几案,主官贵)远有朝(朝山,像臣子参拜君王一样朝拱作揖,亦主官贵)。无论是观形势还是辨理气,这里都不失为一处砂环水抱、藏风纳气、百鸟朝凤之真龙佳穴。
老余粮立刻跑去报告老族长,老族长带领村里的几个青壮年将地师捉住,审问之下,地师自称姓杨,祖籍江西,至于是不是真的,鬼才知道呢!旧社会老族长的权威可不是盖的,在村民眼里就是土皇帝。老族长命人将杨地师打了个半死,扔出村子,并警告他永远不要踏入童家村地界半步。
数月之后,杨地师养好了伤,趁着月黑风高,偷偷潜回童家村,他摸索着进入凤凰地,径直奔向位于坟墓东边的一块光滑弯曲的大青石。那块凤石看上去像是从地里长出来似的,做出一副引颈长鸣的姿态。
墓主人就好比那压在五行山下的孙猴子,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怕是永世不得翻身了。即便是个风水学的门外汉也晓得,不要把祖先的尸骨埋在寺庙附近,逝去的亲人的阴魂跟神灵争香火,乃以卵击石之举,只会给子孙后代招来霉运。
还有人说是白虎峰上的红叶林在作怪。每到霜降节气,晨雾迷蒙,漫山遍野的黄栌红透半边天,宛如一片血色海洋。那枝叶上挂着薄霜,明晃晃亮晶晶,北风袭来,摇曳生姿,迷睛炫目。然而景色虽美,却笼罩着一股杀气,冲散了穴场的灵气。
据老辈人讲,几百年来,附近十里八乡的几个大姓为了争夺凤凰地,明争暗斗,流血冲突不断,甚至不惜斗个你死我活。
可是怪就怪在,除了明朝万历年间有户人家在争得那块风水宝地后,出过两位进士,做到了侍郎一级的高官,此后不管谁家接手,将祖先遗骨葬进去,这家人必定遭殃,轻则破财伤丁,重则家破人亡。别说金榜题名了,连孝廉(举人)都没出一个,最后他们又不得不忍痛把先人的棺椁迁到别处安葬。
来龙(风水术语,古代堪舆家以龙喻山,将山峦迤逦起伏的姿态称为龙脉,来龙即指向穴山伸展的龙脉)行至童家村对面的“佛爷岭”上之后山势陡然变缓,开始向着山下的穴星坡地延伸,在过峡(输送龙脉灵气的通道)尽头处有块“凤凰地”,其外形酷似一只展翅飞翔的凤凰。
且看这凤凰地,中央突起如泡(坟冢主要分为窝、钳、乳、突四大穴形),太极晕(又名圆晕,生气散发升腾,在墓穴上方氤氲成一圈淡淡的彩色光晕,俗称“地开花”)若隐若现,其下穴眼(金井)乃地脉生气汇聚之所。
久而久之,凤凰地成了令人闻之色变的可怕去处。我小时候常和伙伴们去佛爷岭的红叶林中掏鸟窝,远远地看到长满野草的凤凰地里有几座空坟,煞是荒凉可怖!听说长虫(北方人管蛇叫长虫)最喜欢呆在吸收了尸气的空坟里。甚至有人干脆将凤凰地与传说中生者勿近的养尸地等同而论。
关于凤凰地为何会由吉壤变成凶穴,古镇的人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有人说密林深处潜伏着一条大长虫,它日夜修炼,一点点吸干了龙脉输送给龙穴的灵气,导致气脉枯竭。
也有人说问题就出在佛爷岭上,这佛爷岭的外形酷似一尊坐佛。在当地百姓心中,此山乃是佛的化身,佛光普照,法力无边。你凤凰地龙穴中汇聚的生气再充盈,风水格局设计得再完美也不可能压佛祖一头。
我姓童名狡,字狡童,我在一个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的小山村----童家村里长大。
村前有一条大河蜿蜒流淌,河水四季长流,碧波荡漾,两岸水草丰美。河东岸,良田沃野,村舍井然。从山西洪洞大槐树下迁来的第一代先民在此扎根落户那一天起,这赖以生存的水源便有了一个风雅的名字“临仙河”。
临仙河的西面是一条峻秀雄奇、岚雾缥缈、绵延横亘上百公里的山脉,临仙镇的人都管她叫做“临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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