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交响曲
“这把伞给你。”他从后座把那把大黑伞抄过来塞进萧景手里,又叮嘱他记得吃消炎药,等了一会儿,对方还没下车,他投去疑问的目光,怎么?要我帮你拉开车门吗?
萧景斜着身子握着伞,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目光中杂糅的情绪令徐泗头皮发麻,让他分分钟怀疑萧景可能是个基佬,如果不是他明确记得他曾经放言自己有个青梅女友,不接受其他任何表白的话。
“你……”徐泗紧了紧方向盘,“要跟我交换一下微信吗?方便以后……”
一进门,徐慧正在把重新加热的饭菜从微波炉里端出来,徐泗看看手表,已经晚上八点半了。
听见房门的动静,徐慧抱怨,“可总算把你给盼回来了!”
“哎呦,我都快饿死了。想你了老妈~”徐泗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顺便在脸颊上亲了一口。
吧唧一声,徐慧笑开了花,嘴角忍不住上扬,说出的话却仍旧是嫌弃,“给我闪开点,没看到我手里端着汤呢?去去去,去洗手。”
徐泗嘿嘿笑了两声,从她手里接过浓白的鲫鱼汤,转身去洗了手,坐下就开始狼吞虎咽,大快朵颐。
“像是头天从监狱里放出来一样!”徐慧从他背后经过,大力地拍了一掌他的后背,差点把他口里塞满的米饭拍出去。
徐泗哎哎呦呦,“妈,你这铁砂掌威力不减当年。”
“那是,广场舞不是白跳的,晨跑不是白锻炼的。说到身体,我可比你强多了,看你这副病恹恹的瘦猫样。让你搬回来跟我一起住非不听,三餐又不好好吃……”
徐慧一端起饭碗就开始唠叨,徐泗乐呵呵地听着,自从他受伤醒过来,他跟徐女士就没再吵过一次架,翻过一次脸,可以说是母慈子孝,其乐融融,谁说唠叨不好呢?听多了还能听出节奏感。
“听到了没!”徐慧见他一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敷衍模样,反手又是一巴掌。
“听到了听到了,我也想搬回来跟你一起住,有个免费的保洁阿姨多好啊,但是老妈你也不担心打扰我的二人世界?”徐泗翻了翻眼睛,把一块剥了壳的虾放进徐慧碗里。
“哎呦呦,你还有二人世界?可别逗我了,就你这工作忙的,哪有什么心思谈谈小恋爱?我看你还是多攒点钱自己养老吧。”徐慧不留情面地拆穿他。
徐泗撇撇嘴,正打算去添碗饭,手机响了。
萧景:到家了没?
徐泗又坐回来,对着手机发了会儿呆,琢磨来琢磨去,正在输入的字样维持了很久,最后发出去两个字:到了。
对方也一直是正在输入的状态,徐泗盯着那几个字,腰板僵直,然后他收到了一个字:嗯。
……
“啧,我怎么看着有情况?”徐慧察觉到儿子深锁的眉头,紧绷的脸色,那种盯着手机屏幕的紧张感她坐在桌子对面都能感觉到。
“没什么。”徐泗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捧起饭碗扒拉两口,结果发现碗空了,一抬头,就撞上徐女士意味深长似笑非笑的眼神,莫名有点心虚。
“缘分到了,就要抓住哦儿子。”徐慧鼓励道。
徐泗龇着牙笑了笑,不是我不想,可是人家是已婚人士啊……
洗完澡,徐泗躺在床上处理完工作,已经将近十二点,他怀着一种奇异的心情打开手机,翻起萧景的朋友圈。
此人更新朋友圈的频率可以说是非常低下了,一个月发一条,有时候甚至半年才发一条,还都是一些无关痛痒莫名其妙的语句。
最新发的一条是今天早上的:我回国了,好久不见。
半个月前的:意外从教授口中听到曾经心心念念的名字,像是玩儿击剑时被重重刺中,辗转反侧一夜,我决定回去。
越往下翻,徐泗一种隐秘的猜测越清晰,叫嚣着闯入脑际,似乎……没有秀恩爱?没有晒结婚照?更没有晒娃?看他发的那些动态,好像是在暗恋别人?这么说……是单身?!
这一认知一旦形成,就如星火坠地,瞬间燎原。
他兴奋地手指都在颤抖,按了好几次才戳中头像,编辑了数次,删删改改,他问:萧景,你还是单身狗一只吗?
嗯,语气很好,诙谐中透着揶揄,符合朋友间互相打趣的设定,嗯。
捧着手机转了个身,不知道为什么,有种等待最终审判的焦灼感,他深呼吸两口,坐起来,曲起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一下一下摇晃着身体点着头,下巴磕在坚硬的膝盖骨上都磕出了红印。
过了有五分钟那么久,叮咚声再次响起,徐泗迫不及待点亮屏幕。
萧景:汪。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可爱呢?!徐泗在床上打了个滚,滚完发觉自己的行为有点幼稚,他咳嗽两声镇定下来,捞过手机再想发消息时,萧景先一步发来了。
“你还不睡吗?明天还要赶飞机。”
他怎么知道我明天要起早赶飞机?我说过吗?大概吧,先不管这个,他按键如飞,“我看你无名指戴着戒指,以为你孩子都可以喊叔叔了。”
等了一会儿。
“没有,那个戒指十年前就戴上了,我自作主张戴的,希望有一天能亲自为那人带上另一只。”
徐泗蓦地一阵心酸,有些唏嘘,“有暗恋对象?”
“有。”
一个有字让徐泗退却了,他现在都搞不清萧景是弯是直,再试探下去恐怕自己就露馅了,但是他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回什么,是祝他早日追到心上人,还是劝他看开点,追了十年都没追到希望也不大了。
聊天对话停在这里,气氛有点尴尬。
萧景率先打破沉默:你想看看我的暗恋对象是谁吗?
不想……徐泗的心脏一阵紧缩,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可以啊,来让我看看是哪位美颜盛世。
对方沉默许久,应该是在找照片。
徐泗脑袋放空地等着,等到叮咚声起,他机械地点开图片。
瞳孔微微放大。
照片上是一个侧影,地点是大学阶梯教室,照片中的人坐在前面第三排,正趴在桌子上睡觉,照片拍的就是这么一张半张脸的模糊睡颜,那人在课上睡得格外香甜,压根预测不到他即将被历史老师点名起来回答一个听都没听过的狗屎问题,然后被老师赶出教室。
脑海中掀起惊涛骇浪,像是有个毁灭全部的□□在他的世界爆炸,一幕幕的记忆洪水般涌进来,徐泗的所有认知里被席卷得只剩下三个字:这是我。
这tmd是我啊!萧景暗恋了十年的人是我吗?他不是直的吗?他的青梅女友呢?木着一张“卧槽”脸,他愣了不知道多久,小小的房间静谧地只剩下自己的心跳,直到手机铃声响起。
是个陌生号码。
徐泗隐约猜出是谁,他的微信号跟手机号关联。
他接起电话喂了一声,对方保持着长久的沉默,徐泗只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
“我想见你。”萧景开了口,嗓音低沉,四个字像是花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徐泗立刻蹦起来,歪着头,耸起肩膀夹着手机,一边套衣服一边说:“你等我。”
说完挂断电话,拿了钥匙就往外冲。
听着手机里传来忙音,萧景紧紧攥着手机,全身的血脉都在鼓动,心脏撞得肋骨生疼,他……他终于说出了自己藏了近十五年的秘密,从半个月前在教授那里偶然听到徐泗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这股渴望就从来没有停息过。
现在如愿以偿,他生出一种解脱和欣喜。
当年他不敢说出口,他知道徐泗私生活混乱,也不太把感情当回事,所以虽然经常接收到他暧昧的目光,但总以为是自己自作多情,毕竟……那人对很多人都那样,男的或者女的。他怕自己的感情受到轻视,被冷嘲热讽,他曾经无意中撞见过徐泗回绝别人时的冷言冷语,那个神情那个语气,同样的事情加诸在自己身上,他不确定自己能一笑而过。
那时候,自己心有所属,但找他告白的女生一波又一波,实在无力招架之余他只能撒谎说自己已经有女友,用以避免过多的骚扰,谁知道这件事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地传了出去,那之后,徐泗连暧昧的眼神交流都杜绝,他知道一切都没有希望了。
等他终于煎熬过四年,临近毕业,他突然想托盘而出,不给自己后悔的余地,却突然发生了跳楼事件,震惊之余,他只能拾起自己碎得一塌糊涂的心,强撑着去医院看望他,还无奈地送上了祝福。
那天他买下了一对对戒,飞去了别的国家。
萧景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稍微移开点,那里已经印下比周围皮肤都要白上一个色度的戒印。他把行李箱翻开,从夹层里翻出那只深蓝色的戒指盒,打开,白色的灯光下,剩下的那只崭新的戒指泛着银光,静静地立着,在素白的戒托上投下黑色的阴影。
手机的叮咚声响起。
小鼻涕:房间号。
他捏紧了戒指盒,揣进兜里。
等他气喘吁吁地从楼梯下来一路狂奔,在门口发现换了身衣服又湿透的徐泗时,所有的情绪都奔泻流出,融进了夜幕,化进了雨中,凝固在没有打伞立在雨中的人身上。
穿过雨幕,视线直直地相撞纠缠,平静的海面下翻腾着汹涌压抑的洋流,没有多余的话语,他们就这么对视着,隔了十年的时间,再次看到这样一双眼睛,当年激动得难以自已的心情故态复萌。
萧景忘记打开那把黑伞,就这么抓着伞冲到他跟前。
“我叫徐泗。徐徐图之的徐,涕泗横流的泗。”雨水冲刷着徐泗的脸,他撩了把贴在额头的湿发,抬起头,目光如刀子般深刻地望进萧景的眼睛,“考古系的萧景同学,我暗恋你很久很久了,久到我自己都他妈忘记到底多久,我是个男人,你也是个男人,但是我想跟你过一辈子,你能接受我吗?”
这是十年前徐泗想对他说的话,一段自我介绍加告白,他熟稔于心。
萧景的脊背似乎颤了颤,黑伞从他手中脱落,溅起水花,他张开双臂,紧紧地拥住面前的人,身体因为激动而发烧,沿着脊椎一直烧到他的脑子。
“你抢了我的台词。”萧景在他耳边,气息不稳,“我连戒指都准备好了。”
他掏出戒指盒,单膝跪地,扑通一声引起周围路人的注视,所有从车里下来撑着伞进入酒店的人都停下了匆忙的脚步,酒店门口也早就围了一圈人。
“我错过了十年,不想再错过你生命里任何一秒,让我待在你身边,好不好?”温柔的声音浸润着雨水,简直能融化每个人的心。
打开的戒指盒里,那枚戒指并不是什么花纹都没有,上面有六个点,点连成线形成一个小小的六角星。
徐泗扬起微笑,伸出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部分正式完结啦。这篇文3月12号发出第一章,今天是8月1号,前后历时四个半月,中间断断续续因为各种原因断更一天或两天,感谢所有陪伴我一同度过这四个半月直到今天的小可爱们,你们真棒。
其实这篇文到目前为止受到的差评不少,这是我第二本书,虽然不完美,依然存在太多的瑕疵,但是比起上一本,我做到了一本比一本好的承诺,个人觉得自己有在进步,不怕写的烂,就怕止足不前,我也在全方面地学习着如何写的更好,希望为你们带来更好的小说。
下一本的大纲已经在拟定中,两个主人公一个流氓痞坏武力值嘴炮值max,一个尖酸刻薄偶像包袱三吨重,希望下本书依旧可以看到你们!~
此文可能还有番外二三四五篇,么么扎~唔……最后不要脸地求一发作者收藏,捂脸
萧景:今天谢了,路上小心。
徐泗把手机揣回兜里,掉个头,原路返回,回了徐女士那里。
“以后常联系,老校友。”把手机塞回去,萧景看了看手机满意地下了车。
徐泗刚刚把车子开出酒店暂停区,微信就叮咚一声。
头像是这个人一如既往喜欢的海绵宝宝,徐泗点开。
“嗯。”萧景看着红色的液体被棉签沾染,再一点点染上自己的皮肤,“刚好碰到你的那位也在病房。”
“大概是因为愧疚吧。”徐泗耸肩,徐女士说那龟孙有段时间天天守在病床前,守了一个月熬不住了才离开。
“我当时还祝福了你们俩。”萧景笑了笑,徐泗分不清那个笑容里夹杂着什么情绪,看着有点苦。
萧景二话不说,把手机递到他面前,那速度丝毫没有之前磨磨蹭蹭不下车的犹豫。
原来是想交换联系方式又不想主动开口,所以才一直僵着的?徐泗失笑,接过他的手机。
十年过去了……萧景要是结婚得早,孩子估计都能打酱油了。
他自嘲地勾勾唇角,把车子稳稳当当地停在了饭店门口。
“不过看样子,我的祝福并没有奏效,你现在似乎是单身。”
你的祝福要是奏效了我才苦逼……由于没有绷带,徐泗给他贴上了几道创口贴,看来看去还是有点不放心,“我这里有消炎药,你带回去,记得吃。”
徐泗那个时候昏迷不醒地躺在病床上,是非曲直全凭那个龟孙空口白牙胡扯,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事情早就石沉大海,大众早就习惯性地选择遗忘,他再想辩驳也无济于事,只好顺其自然,如今再被提起,除了膈应,也再没别的情绪波动。
“那件事……说来话长。”他清洗完伤口,开始涂红药水,“不过,没想到你也来病房看过我?”
萧景默不作声地接了,也不把那一小瓶消炎药放进口袋,就这么攥在手心里。
徐泗重新发动了车子,驶上主干道,雨势小了些,车速也提了起来。
徐泗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意外的相逢似乎点燃了他行将就木的心火,但是当他看到萧景左手无名指上的一只朴素的银色素戒时,那团火又被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微弱的火苗都没有挣扎着扑腾两下,就毫不犹疑地熄灭了。
徐泗颤了颤睫毛, 不动声色地拉过他的手臂, 用棉签沾了生理盐水, 替他擦拭伤口上的血渍和污水,动作不轻不重, 不疼不痒, 一如他说出的话,“都这把年纪了,谁还会谈喜欢?”
“这可不像当初跟男友相约跳楼的你啊。”萧景眼中闪过失落, 嘴上依旧揶揄道, 手臂上顿时一阵刺痛, 徐泗加重力道按了两下,萧景皱皱眉,没有任何不悦, 话锋一转,“那之后, 我去找过你。”
徐泗有点诧异地抬头, 其实不怪萧景误会,当初那次乌龙事件闹得挺大, 还登了报纸头条,那些嗅着鼻子寻找大新闻的记者不分青红皂白就给他和那个龟孙子安上了一顶大帽,说什么不堪社会和舆论的重负, 这对忠贞不渝的大学恋人选择用最极端的方式向世界宣告同性之间存在真爱,他们饱受歧视别无他法,只能用生命发出抗议, 并由此,推动了社会话题,大声谴责恐同者并呼吁同性恋平权法案的落实,最终竟然引发了不小规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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