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风云突变
这一回之所以派遣赵瑾之前往西北,也是想将水搅得更浑。否则就算收到了战报,也不至于立刻就派人前往。要知道西北跟西南不同,那里常年驻守着数十万大军,而且都有着丰富的与胡人作战的经验,即便是大规模开战,也绝不至于应对不了。
——胡人弹丸小国,就算全民皆兵,人人都能上马,又能有多少人口?
而现在,单看这封奏折,恐怕西北的水,远比自己想的要更加浑浊。
这故事也很离奇,但普通百姓就喜欢这种奇闻异事,于是纷纷将这天狗食日看作是皇长子出生所带来的异象。你想,那孩子在母胎之中时,不能视物,这天可不就是黑的?等他一出生,看到这个世界,张嘴一哭,立刻就将这黑暗驱散了。这解释多令人兴奋?
皇长子出生即如此不凡,将来的造化自然更不必说。大魏将兴啊!
在这种气氛之中,皇后和她生下的死胎彻底被人遗忘。反正不知情的人不会想到,知情的人也不会提起。
皇后显然也很清楚自己如今的尴尬处境,再加上生产的时候比清薇还要凶险,彻底坏了身子,如今凤仪宫大门紧闭,对外只说皇后在将养身子,至于这一养要养到什么时候,那就很难说了。
一场波折化解于无形,京城又恢复了原本的宁静祥和,而这种影响,也正在不停往外扩散,传递到大魏的其他地方去。
清薇一直在想,这一次的计划失败,不知道福王还有什么后手。若是没有,他可能真的要一辈子都待在皇陵守墓了。结果就收到了张芳送来的奏折。
这奏折中的内容让人心惊肉跳,而张芳也没有说明虞景的态度,让清薇一时难以判断虞景到底希望自己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她沉默了片刻,将这本奏折反复的看了数次,然后手指在“打破抚州城”这一句上轻轻一划。
“满纸荒唐,恐怕只有这个消息是真的。西北局势之复杂,远超我等想象。”她对张芳道,“不知我能否面见陛下?”
张芳摇头,“陛下并未说要见夫人,不过咱家可代为转达夫人的意思,至于见与不见,就是陛下圣裁了。”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的看清薇的脸色,他本来以为看到这本奏折,清薇会指斥他们胡说八道,哪知道她竟然认真的分析起哪一部分是真哪一部分是假来,当真令人琢磨不透。
清薇当然不是不担心,也不是不想斥责这奏章的荒唐之处。但是她很清楚,西北的官员们既然敢说,就肯定是有证据的。而虞景让自己看到它,想听的也一定不是她如何痛骂西北的官员丧心病狂。
赵瑾之还陷在西北,不知情况如何,而这件事既然送到御前,尚书阁那里赵定方的处境恐怕也很尴尬。一旦这件事爆发出来,就算是没有证据,为了避嫌,他也必须要上书请罪,然后暂时待在家里,不能到尚书阁来处理政事。
这件事绝不只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赵瑾之大约在西北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才会陷入这样的被动之中。而西北那边既然将奏折大大方方送过来,自然也有后手,说不定在京中也有人出手帮忙。此外,尚书阁里估计也有人不希望赵定方独揽大权,还有……清薇疑心这其中也有福王的手笔。
如此一来,这件事里就有好几方的势力插手,所以清薇必须要慎之又慎。
不管是赵瑾之还是赵定方,其实都已经深陷其中,难以转圜。所以清薇现在只能靠自己来帮助他们,避免赵家在这件事之中成为被牺牲的那个部分。也幸好她还住在宫中,而虞景将奏折送来,更是个必须要抓住的机会。所以清薇必须要第一时间引起虞景的兴趣,才能为自己争取后面继续介入此事的机会。
单独将打破抚州城这句最像谎话的话提出来,说它是真的,就是为了让虞景追问。
果然,张芳将这句话带回去之后,第二日便又告诉清薇,陛下愿意见她。
其实清薇如今尚在月子里,没有完全养好,自觉身体比生产之前虚弱了许多,就连气色也很差。但当下这个情况,她却也顾不得了。毕竟总不可能让虞景到这里来见她。于是连忙起身,沐浴更衣,跟着张芳前往长安宫。
好在虞景还算体谅,给她派了舆车过来。否则从西宫走过去,还真说不好是否还有力气议事。
到了长安宫,这一次虞景没有让她等,清薇刚在偏殿坐下,茶杯端起来还没有喝,虞景就过来了。而且一进门,他就开门见山的问,“何以见得打破抚州是事实?”
“既然上了折子,多少总要有些实情,将来万一败露,朝廷查证起来也有话说。”清薇放下手中的茶盏,分析道,“勾连胡人是假,反叛朝廷也是假,剩下的也就只有这一条了。虽然看上去很难相信,但西北究竟是什么局面,谁也说不好。逼不得已之际,若想在那里周旋出一条活路,这也是唯一的选择。何况他又选了抚州。”
虞景点点头,对清薇的分析表示赞同。赵瑾之选择抚州的原因,他们都很清楚,跟福王有关。
他想了想,问清薇,“那依你之见,什么样的逼不得已,会让朕的冠军侯做出这样的选择?”
“除非整个西北反叛,否则不止于此。”清薇轻叹道。
她也清楚,自己的说法很难让人接受。整个西北反叛更可信,还是赵瑾之反叛更可信?虽然都是听上去就不可能发生的事,但是两相比较的话,还是有所不同的。
整个西北有数百万黎庶,上万的官吏,再加上数十万军队,这是一股令人心惊的势力,如果他们当真有心反叛,只要打出旗帜,立刻就能裂土自立!然而现在西北还是大魏的一部分,遵循朝廷的各种规则,表面上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反倒是赵瑾之,手握数万军队,好不容易离开京城,再加上打破州府……
无论让谁来分析,都是赵瑾之更有可能反叛。
所以虞景听到她这句话,也不由一笑,“看来你对他很信任,莫非就因为他是你的丈夫?”
“陛下错了。”清薇道,“不是因为他是我的丈夫我才信任他,而是因为我信任他,他才是我的丈夫。臣妇说句僭越的话,赵瑾之如果要谋反,岂会只是这样的小打小闹?”
她说完看向虞景,而虞景在她这锐利的视线下,微微眯了眯眼睛,忽然问起了一个与此事无关的问题,“朕指婚之前,你就已经对冠军侯有意了吧?”
这种有意并不是情感上的,而是判断上的。也就是说,清薇觉得赵瑾之会是个好的丈夫人选,所以在虞景开口的时候,她才没有拒绝。如今想来,当时清薇答应得如此干脆,本来就不像是她的风格。
所以清薇现在对赵瑾之的信任和支持也都有了答案,既然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也就承担结果,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有错。
替清薇找到了理由之后,虞景心里又有些感慨。他居然有些羡慕赵瑾之,清薇这样的女子,有且只有一个,他后宫佳丽无数,环肥燕瘦、春兰秋菊,应有尽有。但真要找个能够交心的,能够让他放心交付后背的人,却是没有的。
皇后就不提了,虞景如今想起她还是来气。她可以不聪明,甚至可以不贤惠,但至少要安分。蠢到被人利用,那就不可原谅了。尤其是还坐在皇后这个位置上,险些就让皇室成了全天下的笑话。
张贵人倒是小意温柔,但也只有如此了。不是不聪明,只是没有这样的眼界和格局。
其他的美人们,各有各的好处,但要说能够推心置腹,却是一个也没有。
当然,虞景自己也未必愿意与她们推心置腹也就是了。不说旁人,就算清薇留在宫中,他难道就能全然信任?
清薇没有回答虞景的问题,而是问,“陛下,西北至今尚无消息传来?”
她问的自然不是明面上的消息,而是从其他渠道传来的。西北不可掌控,虞景当然不会一点办法都没有想过。往里安插探子就是其中之一。至少要先弄清楚这边的情形,才能说其他。
这么长时间,西北的奏折都送过来了,这边没理由半点消息都没有收到。尤其是这个消息西北那边应该是不会封锁的。他们只会拦截赵瑾之意图派回来求助,真正知道真相的人。
提到这个,虞景面色一沉,盯着清薇,“你是对的,羽林卫的确已经攻占抚州城。”
“原因呢?”
“没有打探到。”虞景的脸色也不太好。他的安排毕竟太仓促,而这件事发生得太快,就算是西北官场,恐怕也只有上面那几个真正具有话语权的长官们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其他人不过看个热闹而已。
“我记得崔大人似乎尚在抚州。”清薇又道。
崔寿临危受命,留在西北,但事实上虞景的消息来源并不是他。但毕竟隔段时间就会有固定的消息往来,自然也是渠道之一。而且他既然身在抚州,自然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甚至可能跟赵瑾之见过面也说不定。
然而虞景的脸色更难看了,“崔寿失踪了。”
“什么?”清薇意外。
“他离开抚州,回京的路上,失踪了。”虞景的语气很不好。在这个时候失踪,任谁都知道其中恐怕有问题。而他如果是离开西北之后才失踪,也就说明,那边的手已经伸到了其他地方。
清薇闻言,反倒松了一口气。并不是她不在意崔寿的情况,只是若他在半路遭人拦截,却恰恰能够说明赵瑾之有苦衷,而事情也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这一点很明显,或许也是虞景愿意见自己的原因之一。
她只沉默了一瞬,便干脆利落的朝虞景跪下,“请陛下下旨,派兵前往西北,围剿抚州!”
即使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虞景还是为清薇的决断而感叹,“你可知道,这样一来,抚州方面要承受的压力就会更大了。赵瑾之未必能够坚持住。”
清薇当然知道,但她更知道,虞景不是自己,机会难得,他不会放过这个能够插手西北,更有可能再次看清朝堂局势的机会。既然如此,自己就算不赞同又如何?倒不如主动提出,至少会让虞景心中稍微有些愧疚,或许会对之后的谋划有所助益。
于是她只是冷静的道,“报效家国,正在此刻。抚州是边城,屡受兵患,因此建筑时便是作为军城而筑,加上城中存粮物资等并不短缺,又是守城战,至少能够坚守两个月。若他连这段时间都守不住,便是有负皇恩了。”
虞景果然动容。虽然清薇的态度不会影响他的决定,但她能够代表赵瑾之,主动承担这份责任,便会让虞景接下来的行为显得不那么的“落井下石”——明明赵瑾之是在为自己冲锋陷阵,但他这个本该作为后援的人,却反倒要给赵瑾之制造麻烦。
而清薇的决断也让虞景心中也顿生豪情,“既然如此,你有什么请求,也一并说了吧。”
清薇素来有急智,何况知道此事已经一天一夜,不可能半点准备都没有,甚至可能已经有了计划。虞景自然也不会放过。
“我要去西北。”清薇道。
“不行!”虞景毫不犹豫的拒绝。
这个要求也算在预料之中,他刚刚还在想清薇是否真的有与赵瑾之共患难的决心,她就看来了这个口。但他是不可能答应的,清薇留在这里,也算是他对赵瑾之的一种牵制。哪怕虞景相信他们的忠心,也不可能这时候放清薇离开。
但他只是道,“你才刚刚生产,身体还没有养好,何况还有个襁褓中的孩子,要怎么去?去了又能如何?”
“那臣妇请求出宫回家。”清薇道。
当初入宫,也是因为虞景说体谅她作为孕妇,度夏艰难,宫中的环境会比城里好很多。现在既然生产,回去也是应有之义。只是之前身体不好,暂且留在这里养着。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虞景道,“你可想好了。你留在宫中,也能表明朕和母后的态度,若此时出宫……”
此时出宫,看在外人眼中,恐怕是虞景对赵瑾之彻底失去信任的表现。毕竟日食时宫中发生的事,外头虽然不能打探到具体的内容,但当时清薇也在场,是立了功劳的。因此才能在生产后继续留在宫中。结果赵瑾之一出事,她还没出月子就被赶出来,让人怎能不生疑?
对虞景来说,这个效果倒是恰到好处。甚至不需要他开口,其他人就能“揣摩”出他的态度。但对清薇而言,却并非好的选择。虞景原以为她会请求留在宫中。
“我知道。”清薇道。
虞景点头道,“既如此,就依你。”顿了顿,又道,“朕知道你心里自有打算,朕也相信你当知道该怎么做。”
这句话里没有要求,也没有胁迫,但他的意思却已经很清楚了。
清薇尽可以设法去救赵瑾之,但决不能够对他这边的计划有所影响。毕竟机会难得,虞景肯定会好好布置一番,如果反倒被清薇打乱,他自然不会容情。
清薇朝他磕了个头,直起身时又道,“冠军侯出京之前的那个要求,陛下如今当能回答了吧?”
虞景微微一愣,继而意识到她说的是赵瑾之那句“此间事了,就辞官”。当时虞景对此有些不喜,然而如今想来,简直像是谶言。不管事情到底如何,自己又是否相信赵瑾之,经过这件事之后,他回到京城也不适合继续值宿宫城了。
到时候怎么安顿赵瑾之,虞景估计也要头疼一阵,但清薇给出了解决方案。虞景当然不可能让赵瑾之辞官,但让他出镇不那么重要的地方,同时又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便是个不错的选择。而沧州就是这么个地方。
虞景想到这里,不由一笑,走回御案之后开始翻阅奏折,头也不抬的道,“等他回来再说。”
其实这也就相当于是答应了,清薇心下一松,起身退了出去。
张芳亲自送她,路上有些不解的问,“夫人何故一定要出宫?”若要为赵瑾之奔忙,留在宫里还更方便些。毕竟找虞景是最直接的办法。
清薇知道他问这些,一部分是因为关心自己,但这答案也势必会传到虞景耳中,毕竟这些问题,虞景不可能亲自来问,但也不可能完全不管。因此笑道,“我相信陛下自有圣裁,留在宫中亦是无用,倒不如出去,从别处想办法,或许能有些效果。”
“夫人想来已经有了打算。”张芳道。
这是自然。见到虞景之前,清薇就已经将一切的利弊想清楚,而这其中自己能做的,更是被她反复思量,最终才决定了要如何行事。谋定而后动,素来都是她的风格。何况赵瑾之的事,她也不可能用来涉险。
听见张芳的话,她便道,“请张总管转达陛下一个问题,赵瑾之是去西北做什么的?”
说完之后,也不等张芳有所反应,她便又道,“张总管就在此止步吧。这段时日有劳您照顾,多谢了。”
张芳便站住了,目送她远去,然后才低头琢磨清薇的这番话,半晌之后念头煽动,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转回长安宫去,要将此事禀报给虞景。
他回来时虞景还在批阅奏折,等到间隙休息的时候才问,“她说什么?”
“夫人说让老奴转达陛下一个问题,冠军侯去西北是做什么的?”张芳道,“老奴回来的路上琢磨了一下这个问题,却是越琢磨越心惊啊!”
“何以见得?”虞景问。他当然不是想不到,只是看张芳这样子,便随口问了。反正他有时政事上遇到了难以决断之处,也会与张芳说说话,这会儿让他发表意见也不算突兀。
张芳道,“冠军侯去西北,是奉陛下之命,北却胡人。然而如今他占了抚州城,胡人却没影了。就连西北那边儿送来的奏折上,也没有提半个字。”
虽然他们言之凿凿说赵瑾之勾连胡人,但究竟怎么个勾连法,竟然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连张芳都知道不对劲,“老奴虽然见识不多,但也知道胡人凶残,乃是我大魏心腹之患。西北的官员将士们自然更清楚。却半点不提,恐怕其中另有隐情。”
“你倒是进益多了。”虞景看了张芳一眼,道。
张芳心下一喜,能得虞景这一句夸,他怎么都值了。古往今来,能够得到皇帝绝对信任,手握大权的内侍,在政事上必定都颇有见地。张芳虽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但宫中那么多内侍,彼此之间如何区分高下?有些能成为皇帝的左膀右臂,缺之不可;有些却不过是个解闷的玩意,随时能够换掉,这其中的差别可大了。
张芳是御前第一人,但下头盯着这个位置的人可不少。若只是忠诚可靠,早晚会被人取而代之。而现在有虞景这句话,往后他大可在政事上多用点心,如此地位自然更加稳固。
再回想清薇那一个谢字,恐怕就应在这里了。否则她有多少问题在陛下面前说不得,偏只告诉自己?
他低下头道,“跟着陛下耳濡目染,自然多少也能说上几句。不过老奴驽钝,却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隐情?”该说的都说了,后面的表现自然该留给虞景,否则话都说尽了,岂不是让主子面上无光?
虞景盯着手中弹劾赵瑾之的奏折,这是今日御史台那边送上来的,倒真是消息灵通得很!这一次分明来势汹汹,针对的只是赵瑾之,而在背后操纵此事的人,又会是谁?
他将奏折合上,扔回桌面,轻声道,“若西北根本没有胡人来犯呢?”
倘若真是如此,前因后果自然也就十分明白了。
西北没有胡人,赵瑾之到了西北,这一点自然瞒不住,也就怨不得有人要将他留在西北,而他只能占据州城与对方周旋,并伺机联络朝廷,推翻西北的阴谋。
饶是早就想到此事恐怕□□,张芳也还是吓了一跳。若当真如此,恐怕整个大魏都要为此震动了!
……
清薇出宫的消息自然很快就传到了有心人的耳中。那些关注着此事的人都松了一口气,看来赵家虽然深受皇恩,但是陛下心里也不可能一点忌惮都没有。借着这次的事打压一下赵家,或许也是他所乐见的。
心里有了底,接下来的事情才好把握分寸,免得一不小心做得过了,反而惹来虞景的不喜。
就在清薇出宫的第二日,赵定方便上了奏折,称病在家,不理朝事。而皇帝的态度也很值得商榷。毕竟正常情况下,这个时候宫中应该给医赐药,甚至对于一部分重臣,皇帝还会亲身前往探视安抚,督促他早日病愈回朝。然而到了赵定方这里,皇帝居然直接拆穿了他装病的真相,责令他继续当值,不要为小事懈怠。
表面上看,好像是他还信任赵家,仍旧任用赵定方的样子,但“懈怠”这两个字,用在这里却实在是微妙得很。
赵定方要回避的是什么问题?是弹劾他嫡亲侄儿的奏折!按理说这种情况谁都能理解,毕竟他不方便出面处理。但皇帝直接斥责,岂不就是要他去解决此事?
这简直就是故意为难人,赵定方若大公无私,秉公处理,难免会被人说一声不近人情。而且一旦动了手,赵家自己恐怕就要闹起来了。若包庇侄儿,那更不必说,陛下那里第一个不答应。
所以赵定方也很光棍,不管皇帝怎么说,他就是坚定的表示自己生病了,无法上朝。
这样的态度皇帝自然不能容忍,不久之后就给他批了长长的假期,让他务必在家中好好养着,朝堂上的事不必担心,自然有其他人来分忧。
至此,皇帝的态度已经十分明白了。
那些明里暗里的势力,自觉看清楚了形势,也就都开始了各自的行动。要在这个时候捞到足够多的好处,出手就要快,毕竟盯着的人那么多,未见得就一定是自己的。
而还有一部分人在观望,却始终没有发现赵家有什么反应。
就连出宫的清薇也一直闭门不出。
她甚至连赵家都没有去,自己住在冠军侯府里,不待客不见人也不管事。就连京城商会那边齐东平又是找她商量,都被拒绝了。不过这种时候,其实齐东平本来也没打算跟她商量什么事,只是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
他是个商人,自然只追逐利益,清薇是个好的盟友,齐东平也不太想失去。反正冠军侯是否反叛跟他没什么关系,这种时候雪中送炭,反而可能给清薇留个好印象,万一将来翻了身,对自己没有坏处。就算没有,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邱庭波也曾经登门拜访,想问问清薇到底有什么打算。他可能是少数不相信清薇一点想法和打算都没有的人,而且也不怕旗帜鲜明的站在她这边,对登门拜访也没什么避讳。
但他被陈管家拦住了。
不过也有陈管家拦不住的人,那就是赵训赵老爷子。
原本他以为清薇出宫之后就会来跟自己商量这件事,却不料清薇回了家就闭门不出,半点要行动的迹象都没有。等了两日,便没忍住,自己过来了。
见到清薇,老爷子也吓了一跳,“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清薇怀孕的时候老爷子是见过她的,圆润了不少。但现在才刚生产了没多久,寻常产妇这个时间段估计都还在设法恢复身材,清薇看上去却瘦得皮包骨头,而且整个人形容憔悴,看上去就像是吃了很多苦。
陈管家苦着脸站在一旁道,“老爷子帮着劝劝夫人吧,从宫中出来之后,就一直埋头做女红,夜里也点灯熬油的不肯歇息,可不就成了这个模样?夫人才刚生产未久,身子尚未恢复,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出事。”
赵训闻言若有所思,摆手让他下去了,才对清薇道,“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薇疲惫的笑了笑,“祖父放心,别听陈管家瞎说,我的身体我知道,不会有大碍。若实在熬不住,自然就去休息了。如今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自然要抓紧了。”
她说着又让人去将女儿抱过来给赵训看。清薇生产后赵家人进宫探视过一次,不过那时候只是宫人将孩子抱出来晃了一圈,赵训根本没怎么看清。所以这会儿明知道还有正事,但还是没别人住,逗了一会儿孩子,然后问,“名字可取了?”
“我想等瑾之回来再说。”清薇道,“他之前倒是想过几个,但又说都不好。反正孩子还小,倒也不急。如今家里都是叫囡囡。”
说到这个,老爷子的脸色严肃起来,“听你的语气,对此很有信心?你这一阵关在家里,到底在忙什么?”
“您就别问了。”清薇道,“我心里有数。”
赵训皱眉,“但愿你是当真心里有数才好!”
清薇笑了起来,“祖父看着呢,我也不会胡来……”才说到这里,就听见陈管家的脚步声走近,很快停在了门外。这是他故意的,就为提醒屋里的人。因此清薇停下来,扬声问,“怎么了?”
“夫人,瑜少爷和珍少爷回来了,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要见夫人。”陈管家道。
清薇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是赵瑜和赵珍回来了。这两人去年出京之后,开始还时不时有书信回来,后来大抵行踪不定,书信就少了许多。如今突然回来,自然令人意外。虽然按照计划,他们本来就该是这时候回京,但就在这个微妙的时候……她跟赵训对视了一眼,道,“请进来。”
陈管家很快把人请进来,见赵训也在这里,赵瑜和赵珍先是一惊,然后又是一喜。他们因为跟众人一起赶路,又要小心不露出痕迹,所以比官方的消息来得迟了许多。赵瑾之交代他们找清薇或者祖父说这件事,两人斟酌了一番,觉得回赵家的话很快就会被父亲知晓,而且人多眼杂,便先来了清薇这里。毕竟对这位嫂子,两人的观感也是很好的。
既然祖父也在这里,二人便也不再犹豫,屏退下人之后,便直接道,“我们是从西北回来的。”
“当真?”清薇直接站了起来。
老爷子见她如此失态的模样,心中感叹,连忙把人拉住,对那两人道,“继续说。”
但赵瑜和赵珍却没有说话,而是开始——撕衣服。
未免二人路上意外或是走散,两人的衣服里都缝了信,这会儿拆出来,分别递给赵训和清薇,“这是二哥让我们带回来的。”然后又简单的将西北的局势说了一下。
这一路上虽然没遇到多少意外,但生绢上的字迹还是有些晕开了,好在不至于无法辨认。清薇看完之后,没有任何迟疑的道,“我现在进宫。”
之前只是她猜测西北根本没有胡人,而是内部作祟。但现在有了赵瑾之的书信,就是有了铁证,自然要先拿给虞景看。
沐浴更衣,乘马车进宫的路上,清薇都在思考进宫之后该怎么说这件事。赵瑜和赵珍也留在了家里,暂时不让他们回家,以免惊动更多人。
然而到了长安宫,不等她将那封信拿出来,虞景已经示意张芳将一本奏折递给了她。
“看看吧。”他说。
虞景面上的表情十分沉静,但清薇却莫名感受到了山雨欲来的压抑。
而后朝廷张贴皇榜,宫中有喜,大赦天下!
日食带来的恐慌很快就被皇长子诞育的消息冲散,街头巷尾流传的小道消息都说,这位皇长子了不得,他一生下来,发出第一声啼哭之声,就将天狗惊走了!
张芳有些拿不定他的态度。按理说陛下对冠军侯应当是信任的,除非有充足的正剧,不会轻举妄动。但却又为何要将折子给冠军侯夫人看?他当然不会以为虞景是要跟清薇商量此事,毕竟清薇身为赵瑾之的妻子,本身的处境其实是非常微妙的。
因为生产的时候出了意外,清薇元气大伤,暂时不方便挪动,所以如今仍旧住在西宫,卧榻休息。同时也算是见识了一番虞景的手段。
那日虞景在凤仪宫一直待到日食结束,置身险境的收效非常巨大,抓住了好几个前来刺杀的人,然后顺藤摸瓜,将福王埋在后宫的钉子清理出一批。从数量上来看,福王能够安□□来的人差不多也就这么多了,就算有一两个漏网之鱼,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同为尚书阁的成员,他们自然不希望自己手中的权力旁落他人,只做个听话的橡皮图章。再加上赵定方上位的时机比较微妙,所以其他的阁老们如今隐隐形成联盟之事, 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发难罢了。
但是现在,西北官员弹劾赵瑾之的奏折,就将这个机会送到眼前来了。
别管这个消息有多么的令人匪夷所思,但是他们既然敢说,哪怕是假的,至少也肯定会有证据。
所以将这封奏折留中不发,虞景既隐隐表明了自己对赵瑾之的信任,同时也是想看看西北和京城这边各自会有什么反应,也许能从中窥出几分端倪。此外,他还在等西北那边安插的人送来的消息,然后方能对局势有个更加清楚的掌控。
“是,”张芳答应着,正准备将奏折单独放起来,以备将来虞景还要再看,便听他又道,“这折子,抄录一份,送去给冠军侯夫人看。”
“行为失当……哼!”虞景手指在桌上轻轻点了两下,对张芳道,“且放着吧,朕都要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一个西北,一个江南,朝廷已经隐隐有无法掌控之势。而他们能够形成这样的势力,自然不可能是无根之萍,虞景一直怀疑京中有人与他们暗通款曲,所以从上到下的关节打点得妥妥帖帖,看不出半分破绽。但越是如此,他心里就越是忌惮。
实际上大家都知道赵瑾之不可能放着好好的御前红人不当,跑去勾连什么胡人,除非他跟朝廷有深仇大恨,否则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但是赵瑾之在西北的行为失当,也是必然的,否则不可能被人抓住马脚参这一本。
所以利用这个机会,从赵瑾之入手,打击并削弱赵定方,就是个不错的办法。哪怕将来真相大白,但赵瑾之并非毫无错处,赵定方也只能咬牙认了。
争权夺利, 不管在哪里都是会有的,而朝堂上尤为激烈。作为整个朝堂的领袖和实际掌管者,尚书阁中的各种纷争, 更加没有硝烟,但并不意味着它不激烈。
赵定方如今位居尚书右仆射,但是人人都知道,如今的尚书阁他说了才算数,皇帝也只听他的。这一两年内,估计尚书令崔绍也就该给他挪位置了。
所以在有心之人的操作之下,这封奏章尚未经过票拟,就被送到了虞景的御案上。
虞景就是再生性多疑,见着这奏折,也不免震惊。甚至还拿给了在身旁秉笔伺候的张芳看,“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西北那帮官员到底想干什么?”
张芳扫了一眼,险些吓得魂不附体,但见虞景的态度缓和,才小心的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只怕冠军侯在西北的行为稍有失当之处。只是反叛朝廷这说法,实在是……别的且不说,冠军侯一家老小都还在京城呢!”
相较于崔寿和赵瑜等人, 八百里加急官报自然更快。虽然发出的时间比他们晚,却反而第一时间被送到了御前。
西北官员联合弹劾冠军侯赵瑾之勾连胡人, 骤然发难, 将毫无准备的西北军击溃,之后长驱直入,占据抚州城, 反叛朝廷!
这个消息太过匪夷所思,以至于一开始尚书阁的人看到这份急报的时候,都怀疑西北的官员们是不是集体喝晕头了, 才会把这种消息送上来。但是在最初的震惊过后, 沉下心来思量, 各人心里又有了自己的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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