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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把地板染成橘色,也让林天的侧脸染上夕阳的光芒。他沉默地发了会儿呆,接着他收起桌上的文件,对秘书交代了些什么。

司机老吴打开车门,林天弯腰坐了进去。

“林总,”老吴在后视镜里望着他,斟酌着开口,“我想请几天假,我女儿结婚了。”

他去了路边的超市,买了张百年好合的红包和签字笔。老吴看见他拿了一张红包回来,登时胀红了脸,“使不得,怎么能……”“你女儿叫什么?”林天抬头看他,“一点心意。”

老吴拒绝不了,只好回答他,林天继续道:“新郎呢?”

他一笔一划地在红包背后祝福道:祝新郎和新娘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谢谢谢谢。”老吴感动得不成样子,林天是他见过最好的上司了。

林天摆摆手,老吴转着方向盘上了高架,嘴里道:“有了您的祝福,他们一定能长久的,他们谈十年恋爱了……毕业了,就结婚了。”

十年。

这个词让林天动容,他由衷道:“肯定可以的。”

他联想到自己和傅医生,过了十年,他们才终于认识,终于存了对方的号码。可他们之间仍旧有不可逾越的高墙,不仅仅是性向,还有兴趣爱好和职业、家庭。

林天到了林家,秦韵正在给老爷子做按摩,秦韵道:“爸,我手艺不错吧?”

“还成,”老爷子道:“比按摩椅好些。”

“我跟老师傅学了好久的,瀚海说按着舒服,小天也说舒服……这套手法专门缓解疲劳的,我还准备学个别的……哎小天来啦!”她喜笑颜开道:“傻站在门口干嘛,快过来让妈看看。”

林天走了过去,老爷子虎着脸道:“你妈说她专门为你学的按摩,臭小子,整天还不回家。”

他看了有些尴尬的秦韵一眼,嘴里道:“爷爷,不赖我,我太忙了。”

“上次跟你说什么来着?钱挣再多有什么意思,多陪陪你爸妈,多来看我这个老人家几眼……工作放一放,再不济,你还有几个堂哥……”“爸,别说了,”秦韵忙打断道:“小天他也是忙事业嘛,这不是您打下来的江山吗,哪儿能不管呢!”

老爷子冷哼一声,“忙事业就能不管家庭啊?这年纪了还不结婚,连个朋友都不谈,你看看你都多大了,城安孩子都有了,阳明都生二胎了!连你堂弟暮安都准备订婚了……”

秦韵赶紧打圆场道:“有了家庭肯定就顾不上事业了,他这不也是为了您吗,您忘啦?小天刚进公司那会儿,您让他好好干,不要让您失望,他一直记着呢!”她扯了扯林天,“是吧?”

林天“嗯”了一声,脸上笑容有些难以维持了。

秦韵给老爷子按了一会儿肩,林天瞥见他眼睛闭上了。

像是睡着了。

“你爷爷最近就这样,和他说着说着话,他就睡着了。”秦韵手掌在他脸上挥了挥,发现他没反应后,便收回了手。她站起来,“你有多久没回家了?一年?”

事实上,自从林天搬出去后,他就再也没回过家了。

秦韵边说边往外走,“我跟你爸商量了一下,准备要个二胎。我让你爷爷把苏大夫叫来,就是为了这个,”秦韵扭头看他,“你身体还好吗,等会儿也让苏大夫给你把把脉?”

“我就不用了,”林天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我身体还好,怎么突然想要二胎了?”

“还不是你爸爸,”秦韵脸上柔和起来,语气埋怨,像在数落一个小孩儿,“我们去吃满月宴,他一抱着孩子就松不开手了,说太可爱了,像天使一样。你小时候他没抱过你,所以我想再生一个,弥补他。”

林天突然说不出话了。

“你进去看着你爷爷,我去找大夫问问。”

“好。”林天点头。

老爷子没过一会儿就醒了,他一醒来还在问:“我怎么睡着了?怎么不叫我?”

林天坐在他身旁,老爷子道:“苏大夫来了,你去找他把脉没有?”

“找了,”林天点头,手掌盖到老爷子的手背上,“他说我身体很好,所以也没开药。”

“身体好就成,”老爷子点点头,他打了个哈欠,“最近我老是犯困,年纪大了,走吧,陪我出去走走。”

上年纪的人,最缺的是关怀,在这一点上,他们家的人做得很好。

林翰海到饭点才赶来,没和林天说一句话,扭头和秦韵咬耳朵:“大夫怎么说?”

秦韵抿唇笑着,“他给我把了脉,说有一定风险,但是可以试试。”

林天心想,他可能即将要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从林家出去,他正巧碰上驱车回家的林阳明,两辆车擦肩而过,林阳明森冷的目光穿过车窗,落在林天身上。

林天回到公司,继续做没做完的工作。快十点时,保安来查楼,林天才拿着文件回家。

他已经快半个月,没和傅医生联系过了。

从泳池起来,林天冲了个澡,穿了个裤衩就窝到了床上。他的卧室非常大,一侧是床,一侧是漆成湖蓝色的一大面墙和壁炉,房间里有个螺旋式楼梯直达二楼,那里有一间颜色糜烂的娱乐室,和一间隔音一流的影音室。

林天有时候就会在昏暗的影音室里放着电影,然后替自己解决生理需求。

大刚来过一次,说不拿来开派对太可惜了,他甚至还想在林天这里办一张游泳卡。

他的房子在市中心地段占据了约一千平方米的地,而这么大的房子,就只有他一个人住。他从不会邀请人来家,但是每逢节日,林天会花一天的工夫来把家里装扮得如同有很多人一般。放着热闹的音乐,在屋顶上牵着数不清的彩灯,林天睡在暖茸茸的地毯上,让迷蒙的灯光扑到脸上来。

一闪一闪的彩灯,让他关掉的眼皮也会似有所察,不自觉地颤动睫毛。

每当他一个人时,他都会想着要不要去找个人过日子算了,但最后他都会想到傅星河。

他在人群里寻找一个和傅医生相似的人,但是没一个人像他。兜兜转转,林天坚持了十年。

傅医生的生活被手术和病人充斥,所以林天的生活也被工作和傅医生充斥,除开工作,林天就只剩傅星河了。

“……嗯。”他的声音听起来含着委屈。

傅星河穿上外套,拿了钥匙,波澜不惊问:“在哪儿?”

“……电梯。”他仰头看了一眼红色的楼层数。

“林天。”傅星河碰上门。

他这才报出酒店名字。

“房间。”他的声音还是很冷静,似乎不会为任何事动容。

林天扁着嘴说了房间号。傅星河道:“你乖乖等我过来,不准挂电话。”

林天噢了一声,电梯到了,他慢慢踱出去,酒店浅驼色的地毯映入眼帘,酒精麻痹了林天的大脑,他晕晕乎乎地找到了房间,嘴里笑嘻嘻对着电话说:“傅星河,我好喜欢你。”

傅星河专注开着车,导航女音不时提醒着路线。开了外放的手机里,就突然传出了这么句话:“你肯定不知道我多喜欢你……我喜欢你多久了……”

“我知道。”

“你别打断我!让、让我说完。”林天一头栽进酒店房间的大床上,声音闷闷的,“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傅星河心想他是真的喝醉了。

他等着林天说完话,结果林天就一直在那里重复着他喜欢自己,一直一直重复。

车厢外,是沪市那夜色下应接不暇的往来车辆,各式各样迷离的灯光让人眼花缭乱,在车窗外快速流过,被车速拉成一条条亮亮的线条。车厢内,傅星河关了导航提示,就那么一直听着醉醺醺的林天在电话里翻来覆去地重复:“我怎么那么喜欢你”。

傅星河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这种问题。

他从来没有遇见过林天这种情况,他一直单身的最大原因就是忙。他把全部的时间都投资在了自己的工作上,他圈子有限,只认识这样那样的医生,还有父母亲戚那样顶尖的学者。而且之间关系并不亲密。

单身久了,便习惯上这种生活状态了。

林天却打破了他这种亘古的生活状态。

在医院躺着的时候,傅星河突然找到了空闲,病房不大,但是只有他一个人,病床很窄,白色的墙,白色的天花板。

他故意受伤,故意住进医院,一切看似措手不及的突发事件,其实都在他的掌控下。可是从前日日面对的病房空间却让他异常烦躁,很想出去。

病房里来人的时候,他就更烦躁了。

但是林天在的时候,他就觉得舒服了起来。

傅星河很快到了酒店,他记着林天报给他的房间号,到了门口后,才对着电话里说:“我到了,开门。”

林天上一秒还在说着想他,下一秒就没声了。

像是受惊吓了一般。

他的声音委委屈屈,“我以为你挂了……”电话那头一阵窸窣,“你全听啦?”

房门打开。

傅星河挂了电话,对醉得要倒的林天说:“全听了。”

林天沉默了一会儿,哦了一声。

每个人醉了的反应不一样,林天就是乱说话,但他说的都是发自肺腑的话。

傅星河也不说话,他扭开了苹果汁的盖子,揽着林天的肩给他喝。林天也不管是什么东西,是傅星河喂他的,他就全喝了。

他醉了倒是很听话,就是话多。苹果汁是醒酒的,一瓶灌完,他捏着林天的下巴,望进他眼睛里,“还醉呢?”

“傅医生……”林天反手就抱住他的腰。“我没醉。”他靠在傅星河胸口,小声地嘟哝。

“没醉说话这么可爱?”

“我不可爱。”林天抱着他的腰往他身上蹭,还用牙齿隔着衣服咬他。

傅星河笑了,他把林天的脸推开,“别勾引我。”

“我没勾引你,”林天眼睛亮着,带着醉意,可是表情特认真地说:“我还没脱衣服呢,怎么叫勾引了。”

傅星河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结果林天毫无自觉地又抱上来,还吧唧一口亲他脸上。

笑的两眼弯弯。

傅星河眼睛一暗,“去洗澡。”他的把赖皮狗一样的林天连拖带抱地拎到浴室。

这房间是间很大的套间,浴室也大,有股焚香味儿。中央有个豪华浴池,看起来像是什么石头打磨的天然浴池。

傅星河看了一圈,把林天拎到了淋浴间,他想帮林天脱掉衣服,结果林天不肯放开他,往他脸颊上,脖子上一口一口地亲着。

“别动。”傅星河一面推他,一面给他解开扣子。

林天笑嘻嘻地把脑袋拱到他的胸前,明明两人差不多的身高,他还抱着人撒娇,嘴里说:“我好喜欢你哦。”

“乖,别动。”傅星河不为所动。

他一辈子也没遇见过林天这种醉鬼,医院里有时候会送来一些酗酒的病人,但那些人喝酒后的模样,和林天完全不同。

林天全身皮肤都是红的,他喝酒好像有些上脸,所以脸尤其红,身体也是绯红色的。不仅如此,他还要给傅星河卖萌,傅星河不知道他喝醉酒就是这样,还是只在自己面前这样。可是林天又认得出他。

说明他还醉的不算太厉害。

他费力地脱了林天的上衣,然后准备解开他皮带。

林天拉住他的手腕,阻止他的动作,“你是不是要上我?”

傅星河面不改色,“不上你。”

林天不依不挠,“为什么不上?!你都要脱我裤子了!”

“你醉了。”傅星河把他推进淋浴间。

林天一下被他推到了玻璃墙上,他愣了一秒,“我没醉。”说着他就站直了,裤子松松垮垮地搭在腰上,他张开手臂,非常认真地做了一套指鼻试验,然后指尖碰到了脸颊,碰到了嘴。他根本找不到自己的鼻尖在哪里。

傅星河为了不让他继续动,只能抱着他,他一抱着林天,林天就安静下来了。

他慢慢帮林天解开皮带,帮他脱了内裤。

林天变得光溜溜的。

“一个人洗能不能行?”

“我不能。”林天一口又吧唧在他脸上,糊了傅星河满脸的口水,“我不能,”他晃着脑袋,委屈巴巴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不是,”傅星河知道和一个醉鬼没法讲道理,他无奈地回答道:“别乱想,我喜欢你。”

结果奇妙地,林天听懂了。

他不闹了,也不动了。就那么安静地把脑袋搁在傅星河的肩头。

傅星河开了热水,然后松开他。他的声音有些哑,似乎是忍耐着火气的,“自己洗,乖。”

林天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好,我乖。”

傅星河出去了,林天站在热水下面,冲了十分钟,把浑身的酒气都冲散了。他浑身都热,浴巾也没围,就急躁地出去了。

外面没人。

林天失落下来,他以为傅医生走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就像找不到家了一样。

过了会儿,傅星河端着托盘进来,就看到林天什么也没穿,就站在浴室外面的地毯上发呆。像淋雨后的流浪狗一样。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林天是故意的,刚下去的火又上来了。

他把粥端到了桌上,“我刚刚把你衣服送去洗了,你好好休息,喝完粥暖暖胃再睡。”他目不斜视地掠过林天光裸的身躯,声音比往常要低哑,“我先走了。”

“现在就走?”林天脚步有些沮丧地移了下,他看着傅医生的背影。

“你没事我就先走了。”他刚才来只是因为他感觉到电话里的林天不太正常,他喝醉了,还不回家。他担心林天会出什么事,所以过来看一眼。现在他看到林天好端端地在房间里了,酒也醒了大半,自然应该走了。

“那不走好不好?”林天可怜巴巴道:“或者我跟你回去。”

好在傅医生并没有多想,他的论文还剩一点收尾,病房里的那些病历都收走了,傅医生再次进入了工作状态。林天帮不上忙了,他其实也有事要处理,可是和傅医生单独共处一室的机会难得,林天只愿意在一旁看着他,呼吸有他气息的空气。

傅医生在工作状态里,是无暇顾及他人的,他手写酸了,活动手腕时抬头,发现林天盯着自己这个方向在发呆。

“无聊的话,”他沉吟道:“你可以先回家。”

林天连忙摆手,“我不无聊,我有事情干的。”

傅医生道:“我的手无大碍,这些天谢谢你照顾我,但是你也有工作,我不想麻烦你。要是害你被上司责骂我就罪过了。”

“您太客气了,我工作没关系的,”为了证明自己有事情干,林天从柜子里拿了个苹果出来,“我削水果给你吃。”

“其实你不用……”傅医生话还没说完,林天已经冲进了洗手间。

毛巾架上,挂了一条和上次不一样的内裤,款式差不多,但林天一眼就发现有些不同。它们肯定是一个品牌的,但是外表看不出logo,林天冲洗着苹果,眼睛一直盯着傅医生的黑色内裤看。

而且这还是条刚换下来没洗的!

傅医生的size有点夸张,林天不自觉地边洗着苹果边比划,有……这么长?这么粗?不……可能还要更粗一点的。听说外科医生体力都很好的,而傅医生那样的,一看体力就非常好,但这么多年了,林天从未听说过他和谁闹过绯闻。

可以说是性冷淡了。

盯着那条内裤,他不自觉吞咽了口唾沫。光是看着,那股荷尔蒙气息就把他闹了个大红脸。有没有味道的?他……他很想闻闻看的。

林天在脑海里做着斗争,过了许久,他还是怂了。

他把苹果切成小丁,让傅医生用牙签叉着吃。

下午四点,傅医生的论文写完了。他用中文写了一遍,然后翻译成了英文,两份手稿,他封在文件夹里,打算给柳叶刀发过去。

这时,脑外科的护士长进来了。她还带了个病人。

那病人年纪很小,是个女孩儿,不超过六、七岁。她穿了身宽松的病号服——或者是她过于瘦弱的身躯撑不起的缘故,显得病号服非常宽松。女孩儿头发剃光了,所以头上戴了顶帽子。或许是没有头发的原因,她的眼睛显得出奇的大。

“没事,”林天也笑,“恭喜你了……等等,你在这里停会儿。”

老吴将车停到路边,林天说:“在车上等我。”

“好,”林天应下,“在外地吗?半个月够吗?”

老吴是林天单独聘请的司机,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不属于林家也不属于公司,林天很信任他人品。

“够了,”老吴笑起来,四十岁的脸上有了一些皱纹,“谢谢您了。”

前些天找私人侦探调查的事已经有眉目了,他们非法监听了谭医生和副院长的通话记录,发现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所以林天才会给自己的私人律师打电话,问一下情况。他了解到,通常在医疗纠纷中,病人家属很难胜诉一家大医院。更别提这个家属还因为闹事被关进去了。

因为傅医生受伤,所有人都忙着谴责医闹,从而忽略背后的原因。甚至有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手术就是傅医生做的。这件事比想象的要复杂,林天想让真相大白,他想要所有人都知道:闹事的人是罪有应得,可恶劣的事件背后,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医师和不健全的医疗制度。

最重要的是,他想让傅医生回去继续工作。

林天还在发呆,像是没听到他说什么,扭头看了他一眼。

老吴重复道:“我想请几天假,我女儿结婚。”

“嗯,”林天垂下眼睛,“我知道了。”

秦韵不知道他到底得了什么病,甚至连他到底病没病都不清楚。

挂完电话,林天继续处理工作,有一大堆文件要他过目,要他签字,林天每一份都要检查一遍后才敢签字,他眼睛累得睁不开。

林天打了个哈欠,他揉着眼睛,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林天的妈妈秦韵的电话,让他回去吃饭。

“我在这方面有相熟的律师,可以介绍给您。”

“暂时不用。”讲了几句后,林天挂了电话。

“妈,我有工作忙……”“别管工作了,什么时候工作不行。你现在就过来!”秦韵语重心长道:“你爷爷找了大夫,他想着你身体不好,让你现在过来,大夫给你把把脉,开副药好好调理调理。听话啊小天。”

“……妈。”

“妈妈担心你身体,听话,赶紧过来。”

请支持正版么么哒~  “只有做尸检才行吗?”林天在电话里问道。

“也不一定……只要能确认真正的死亡原因,就可以起诉了。”律师说道,“您要起诉医生,那就要有起诉理由,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怀疑就行的事。”

“而且法庭上,非法途径获取的证据,是不能使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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