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道倾天

将脑袋放在方向盘上，静静地待了许久。

真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觉。

为自己，心力交瘁。

“蓝姐，以你看来，我还有多长时间？”

有过半晌之后，何圆月神色恢复安宁的柔声问道。

蓝姐踟躇了一下，轻轻叹息。

“直说无妨，我自己也有大致的估量，只是想要知道得更确切一些。”

蓝姐沉吟了一下，道：“若是……没有任何的大的变动……小姐您这身体，还能再住世一年零三十七天，我可以保证，至少是这个数目。”

何圆月眼神凝定，看着窗外，喃喃道：“蓝姐，你说，人，真的有来生么？”

蓝姐沉默。

“若有来生……”

何圆月悠悠叹息：“……该多好啊。”

蓝姐沉默着，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世人都说前生来世，但所有人也都知道，那，是骗人的。

何圆月淡淡的笑了笑，瞬间将所有思绪全都压了下去，轻轻道：“蓝姐，我知道你发现了凤府的线索……只是怕我更耗心力，才不想跟我说的……”

蓝姐一如既往的沉默。

“你是在一年前就有所发现了吧？那是你唯一一次，离开我身边超过三天的时间。”

何圆月悠悠道：“一年零三十七天，蓝姐，你就忍心眼睁睁看着我，就那么慢慢的瘫痪下去，一点一点的死去么？”

“一直到死，什么都不做？就只是天天等着？”

蓝姐眼神稍微闪动了一下。

“你知道，我这些年一直都只是在强撑而已，唯一的放不下的就是凤府的现世。”

何圆月轻声道：“这是我人生中最后一件大事，若是不能完成就死，我死不瞑目。”

蓝姐轻声道：“关于凤府的确切位置……我真没找到。”

何圆月缓缓道：“至少有线索吧！”

“……上次我失踪的三天，连续深入了附近周围所有的山脉地下……”

蓝姐淡淡道：“完全没有找到任何线索，跟你说也是徒然。”

“不可能！”何圆月断然道：“既然有凤脉，就必然有凤府的存在！”

“我也是这么想的。”

蓝姐道：“所以，我怀疑，凤府……或者是在城内也说不定！”

何圆月突然间霹雳临身一般的愣住了。

“城内？”

“不错，不错……”

何圆月喃喃自语：“我一直想着，望气术总是说山川灵秀处……有龙宫凤府；所以我一直以来的着眼点都是在外面，却忽略了凤凰城本身！”

“但风府要是真座落在城内的话……”

何圆月目光猛然间犀利起来：“蓝姐，你想要说什么？”

蓝姐沉吟了一下，犹豫道：“我怀疑，这凤府的座落地点，应该是……早就被人注意到了，只不过是用建筑给盖住了，至少也是有所操作的。”

何圆月目光凌厉起来：“直接说你的怀疑吧。”

蓝姐道：“宁家还有梦家，都有嫌疑。”

“宁家？梦家？是他们的嫌疑何在，动机何在？”

“宁家家主宁随风，他的实际年龄应该快二百岁了，根据我的调查，他有几个没有入道修行的子女，很久之前就老死了。而今年十九岁的宁倾城，却是宁随风的亲生女儿。”

蓝姐道：“宁倾城的天赋，星魂九七。”

何圆月的脸色慢慢难看起来。

“还有就是梦氏集团的梦天月。”

蓝姐慢慢的说道：“若是我没记错，梦天月也有一百多岁了。他当年从南蓟城来到凤凰城，赤手空拳打拼，打下了梦氏集团的江山，成为凤凰城首富。”

“而他的儿子梦沉天……据说是拜了高人为师，一直不在身边；前些年才出现，对外号称是三十三岁，但我总感觉此子的年纪不像三十三的，倒像是八十三的。”

蓝姐缓缓地说道。

何圆月的眼神愈发晦暗起来。

“而那梦沉鱼，今年却是真的只有十八岁，九五星魂！”

蓝姐淡淡道：“若是我所怀疑的前后串联起来的话……宁随风自言当年老牛吃嫩草，与宁倾城的母亲结婚，生下宁倾城这件事……”

“还有，年过百岁的梦天月找了一个漂亮的普通人女子，生下梦沉鱼……若是细究的话，骨子里都是很蹊跷很古怪的事情。”

“固然可以说是功成名就的男人喜欢年轻女人给自己充门面，但若是将凤脉一并划入计算的的话，就是另外一回事，无论宁倾城还是梦沉鱼，都可以是承载凤脉之力的极佳人选。”

“而且这资质，实在是太好，凤凰城这么多年出现了这么多女性天才，能达到这个资质的，有几个？但若是将两女体质，归类于凤府或者凤脉直接催发，就能解释。”

“而且年龄上，时间上，都能对的上。那样，也就有了动机！”

何圆月脸色阴沉，道：“但是凤府却只得一座，这两家之中总有一家无辜的吧？”

“未必。”

蓝姐摇头。

何圆月沉思起来。

蓝姐也不再说话。

“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次开口说这么多话。”

何圆月轻轻叹息。

“而这一次说了这么多，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让我放弃么？”何圆月道。

“是的，这两家与巫盟之间，就现在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关联。如果他们只是单纯的为了凤脉，只要他们与巫盟没关系，没有勾结就行……而宁倾城与梦沉鱼，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您的弟子。”

“凤脉冲魂，不管是灵念，还是梦沉鱼，又或者是宁倾城……其实，只要有任何一个成功了。就仍然是星魂大陆的胜利！”

蓝姐道：“我知道您最看好灵念，但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太险恶了……将所有投注都放在灵念身上，或者会失之东隅，梦沉鱼与宁倾城的命格，也是受星魂大陆天道气运护佑的。”

“我也很看好灵念。”蓝姐道：“最喜欢的也是这个丫头。”

“但是我们都明白，这凤脉冲魂，关系到天道气运的一角，万万不能感情用事，勉力为之。就现在的现实而言，不管是这三个女娃哪一个成功，咱们都可以放心，只要不是巫盟拿走，咱们就是胜利的！”

“或许梦家和宁家都有自己的目的存在，但只要不是与巫盟勾结，我觉得在大前提下，都可以接受。毕竟三个比一个更加安全。”

“我们为的是大陆安全，而不是为了一个女娃娃安全。”

蓝姐说完这些，就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她知道，一切都已经说的很清楚很明白了。

剩下的，就看何圆月如何抉择。

而何圆月不管如何抉择，蓝姐都只会无条件的支持！

“我现在无法确定，他们两家与巫盟有没有关系，这一层也很关键。”

何圆月眼神之中的疲倦寥落之色更浓重了。

蓝姐静静地站着。

“有几件事，你尽快帮我查证确认。”何圆月的声音近乎冰冷没有任何感情。

“小姐您说。”

“第一件事，梦家，宁家，与巫盟之间是否存在关系。”

“第二件事，凤府，究竟座落在两家之中的哪一家？”

“第三件事，梦沉鱼与宁倾城的生辰八字，要她们的真正生辰八字，这个是重中之重，必须尽速取得。”

“第四件事，梦沉鱼与宁倾城的亲生母亲下落。”

“第五件事，我要见穆嫣嫣。”

“第六件事，我要见左小多。”

“第七件事……凤凰城的洪瞎子，我要跟他见上一面。”

“第八件事，这些摸一遍之后，我要分别见一见宁随风与梦天月。”

“第九件事，今晚会有大雨，久旱之后，天地交汇，阴阳交泰，乃是龙腾之时。零点后，雨停风住，天洗碧空，你再带我去一次凤回头，我要再看看凤凰城的势。顺便，今晚让左小多也去。”

“第十件事……梦家与宁家，在那段时间里，从二十年前开始，到十五年前这五年时间里，一共出生了多少孩子？有多少是家主嫡传？宁随风与梦天月在这段时间娶了几个老婆？分别怎么处理的？……”

………………

蓝姐都进来半小时了，何圆月仍旧还是呆呆的坐着不动。

身形枯瘦，白发萧然。

另一边。

何圆月在蒋长斌走后，将蓝姐叫了进来。

蒋长斌临走的一番话，令到何圆月那颗沉寂许久的心灵险险失守。

“现在提醒他，让他重新记起我，另一个我，将另一个我的印象重新烙印进他的记忆之中，那对他才是残忍！”

何圆月闭着眼睛，静静地问道：“长斌啊，我再痛苦再自私，也就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了，但你想要让他，将那份痛苦延续到什么时候呢？”

“他不是能在这里久留的人物。他迟早还是要回日月关的，他只是回来，来度过他心中的执念，当我真的不在了，他的希望破灭了，执念也就不存了！”

为老校长，也感觉到心力交瘁。

……

蒋长斌走了，来的时候蹑行潜踪，没有任何人发现，走的时候更加无声无息。

但是等他坐到自己车子上的时候，却忍不住深深叹气，久久不息。

“我能做的，就是不要让他的执念，在这么多年的淡化之后，转化成死结。甚至是持续千年万年的死结。”

“蒋长斌啊……”

良久后，何圆月的气息平稳下来，喃喃道：“他，还有几千年，可以用来忘；如果突破了化云，那就还有万年时光，可以用来忘。”

“而我可以用来忘的时间，已经不足一年了。”

“难道我要用他几千年的思念痛苦为祭品，只为了满足我临死前生命中不留遗憾么？”

何圆月悠悠道：“你……莫要让我，死不瞑目啊……”

……

您忘了么？他，忘了么？

何圆月剧烈的咳嗽起来。

蒋长斌吓了一跳，急忙转到何圆月身后，小心的帮她疏通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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