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若书

柳卿看了低垂着眉眼的柳全夫妇一眼，把玩着扇，也不打开，“管事要是喜欢，回头我让全叔送你一套。”

“那敢情好，依主家的意思是要在这京城安家，什么都要重新弄，若是柳公愿意行个方便，在下倒是想多定一些，把整个府里都用上这种桌椅才好，若是还有其他的家具就更好了。”

很好，对她了解很多，看样她的一举一动一直被柳家看在眼里了，只是，这么多年没出现，选在现在这个时候，有什么特殊原由？

作为柳家对内的总管，他的身份就是放到外面去也不比一般的大家公差，当然，能坐上总管之位的绝对是与柳家息息相关的人。

“在下确实是为公而来，带来这些书是顺便，知道公会需要这些，这比送公什么都合适，而且这些书都是外边流传得极少的，就算不知道公书局有哪些书，也不会有很多重复的，这点公尽管放心。”

“多谢费心，有了这些书，我那书局又可以增大不少。”就算此时柳卿心情算不上好，知道这些书都不是外边常见的书时，她心里依然是高兴的，现在书房那些书她都看完了，原本就打算等忙完了让卫孚去皇宫想想办法，誊抄一批书过来，看在她写的那些条陈的份上，相信皇帝也不会拒绝。

现在看来倒是省事了，留着那个人情起更大的作用才好，不过，“太过避重就轻反而让我看不到诚意，管事，就算你不说，有些事我也能猜到些，但是，我完全能当作什么都不懂，你说呢？”

“那公便当什么都不懂吧，时候到了，公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这人若是投胎到后世，一定是个金牌公关，那个笑容太有感染力了，在依然没有得到确切答复的情况下，柳卿觉得自己的心火也慢慢的降了下来。

“既然如此，那这书我便收下了，管事需要的桌椅找全叔就是，外面的事我是不管的。”

“那便多谢了。”林站起来施了一礼，对这公的自制力他佩服得很，明明脾气都起来了，那么快就压了下去，换成他都不见得忍得住，可能是的家人出现在面前却不愿意坦承相认，非得藏着揶着，林都觉得自己挺欠揍的。

柳卿起身，也懒得去琢磨了，不是说时机没到吗？那她就等着吧，在她迅速积攒资本的时候，她也没有多期待所谓的家人出现在面前。

“全叔，让人把所有的箱搬到我院里去，其他事情你去安排就行，管事，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有什么疑问，你和全叔商量就是。”

看两人的表情便知道两人是熟识的，柳卿干脆做了甩手掌柜，让他们接触去。

“喏。”柳全躬身应了。

“在下遵命。”林也应了，目送主仆两人离开，这才上下打量了柳全好几眼。

“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

“十七年。”柳全神情复杂的看了多年不见的老友一眼，两人同是柳家世仆，林只是名，实际上，他也是姓柳。

“是啊，十七年，当年分别时都还是年轻小伙，这再相见，都快有白发了，对了，这是你儿良托来带来的信，放心，族长是知晓的，没有乱了规矩。”

柳全接过，平日里那么沉稳的一个人接过信时硬是攒在手里好一会才放进袖袋里，再抬眼里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平稳，“族里……是准备入京吗？”

出来时族长便吩咐过，有些事不用瞒着柳全，所以他说起来也就毫无负担，“族里是这个意思，所以我先一步前来准备，其他都好说，我就是担心宅不好找，柳家避世这么多年，谁都不想再憋在族里了，出来的主肯定不会少，侍从使女之类的就更多了，宅只能往大了找，还不能落了柳家的气势，想想就觉得不容易。”

柳全想得更多，前段时间京城的局势变化他从头至尾都看在眼里，自家公还在里面趁机作乱了一番，比外人更了解其的猫腻，“林，若是和公明说，公不会赞成你这么做。”

“为什么？柳家本就是大家，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没有委屈自己的道理，更何况，这是族里经过商议后的意思。”

“我处在京城，知道的比你们要更多一些，族里所得到的消息总归是要比我们迟，这京城，前段时间经过一番大洗盘，不少世家都元气大伤了，皇帝不想再受世家制肘，对世家不会再容忍，柳家的入世肯定瞒不过皇室，若是这时候柳家还大张旗鼓的入京，皇家只怕会更加忌惮，毕竟柳家，不同于一般世家，对皇家有很大的威胁。”

柳林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柳全好一番，柳全也任他打量，“看样真是什么样的主就有什么样的仆人，这话一点不敢，阿全，以前你可说不出这样的话。”

柳全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得的，“我只是说了事实，有些事公无形也成了背后的推手，我自然要更注意些，免得公出事。”

“你有什么主意。”

柳全垂头想了想，“这样，你先买上一处地方安置好先上京的人，我去请教下公，她对柳家成见再大，也不会希望柳家一朝倾覆的。”

“这样最好不过了，来时族长便有交待过，若是有事拿不了主意的便来找你，族长打的主意应该也是透过你找小公拿主意，那我等你的消息。”

柳全点了点头，“走吧，先去把书搬进来。”

临出门时，林拉住柳全低声问道：“阿全，公的身份现在有几人知晓了？”

“你指的身份是指柳家公的身份还是另一个？”

“当然是公的女儿身份。”

“还是只有杜容夏知道，那人对公有心，不会把公的身份拆穿的，他恨不得所有人都不知道只有他一人知道才好，暂时来看，公不会有这方面的危险。”

“要是没记错的话，那人已经成亲了吧？怎么还……”

柳全撇他一眼，拉开门往外走去，边回道：“他要如何是他的事，和公有什么关系？我们管得再宽也管不到别人脑里去。”

柳林其实也就是见着了好久不见的朋友一时高兴多说了几句，平时谨言慎行惯了，从不会多说一句和自己的职责无关的事，听到柳全这么说自然不会再揪着不放，两人一起来到府门前，指挥着那些个健壮的车夫把箱全搬进府里前厅，公的无尘居不是他们该去的。

“阿全，我这就告辞了，若是得了消息记得快点来个消息。”

“知道了。”目送着人走远，柳全叫来陶家几兄弟，再叫上其他年轻力壮的，一次性就把箱全搬了过去。

闻声出来的柳卿围着转了几圈什么都没多说便使人抬去了落晨院，这些都得誊抄一份出来才能摆进她的书房里，说起来，书房好像有些小了，这些要全塞进去，有点难度。

要是全换成纸书该多好，哪会这么占位置……

该死，又想起这事了，而且是越想就越想付诸行动。

等全部安排好了，柳全敲开了书房的门，颜青安静的站到一角，拿起没看完的书卷看起来。

“公，都安排好了。”

看他一脸有话要说的样，柳卿放下笔，“什么事，说吧。”

柳全看了柳卿一眼，没有半点隐瞒的把柳林带来的柳家的打算说了一遍，只是没明说是柳家而已，他相信公能明白他的意思。

柳卿当然懂，现在柳家若是大张旗鼓的入京，不知道会引起多少人的警惕，不说这是柳家，只是普通世家，也会被人提防，尤其是皇帝，绝对不会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你怎么看？”

“小的觉得可以在城外选一处地方建一处宅，既能容下那么多人，也做一个表态让别人放心。”

柳卿撑着头不是很认真的想了想，“如果那一家真有传言所说的那么厉害，这样也不行，若是在外来个围城，这皇城该如何？皇帝肯定会有这方面的担心，依我看还是离远点好，但是又得在皇帝见得着的范围内，对了全叔，你记不记得那座山？就是你带人找到的用来酿酒用的那处泉眼所在地，你去那里看看有没有适合的地方拿来建宅。”

柳全眼睛一亮，“喏，小的明白了。”。

林看向柳全，柳全却仿佛没感觉到，盯着自己的脚不抬头，他始终牢记一句话，他现在的主是小姐，而不是柳家的任何一人，柳家寻来他当然高兴，这样小姐会更有保障，但是若想要从他这里做章，那是做梦。

屋里的沉默像是在预示着暴风雨的来临，林喝了一口茶，反复回想来时族里大小主给的交待，没有一个人的意思是要交恶的，所有人都是要他交好，等他打好前站，后面的人才会陆续露面，不用想的，等时机一到，最先出现在这里的，一定是族长和小柳公的爹娘。

一连串的问题砸了下来，林愣了一下，既然他出现在这，自然是知道眼前这人身份的，也抱持着要是看出来了就如何如何的想法，但是他还是没想到这人才初见就这么敏锐，而且这么直接。

“柳公……希望我给个怎样的答案？”

柳卿笑，上挑的眼角把一双丹凤眼勾勒得更是夺魂摄魄，风华流转，“我相信管事能给我个让我满意的答案。”

“柳公，这些书是给书局的吗？若是需要誊抄，我们随时都可以帮忙。”

“就是如此，公若是信得过我们，我们都愿意尽一份心力。”

其他人连连附和着点头，弄得柳卿都不好意思说她暂时还没决定要不要接收这些书。

心里一焦躁，柳卿便不想绕弯了，若真是柳家人，那越早说明来意越好，若不是，那更好对付。

“管事，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来自哪家，来的目的又是什么？专门为我而来吗？这么大张旗鼓的来见我，缘何？”

分主宾落坐，全婶亲自上了茶，示意红玉带着其他人退了出去，一时间，不算大的花厅里只剩下柳卿，林和柳全夫妇。

林甫一落坐便在打量屋里的摆设，手在扶手上抚摸着，眼里笑意融融，“这便是柳公做出来的椅吗？坐着果然很舒服。”

“若是有需要，会来书局麻烦大家的，管事，里面一叙如何？”侧开身，柳卿执扇的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一举手一投足间，尽显公作派。

装模作样久了，柳卿已经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边装边起鸡皮疙瘩，从从容容的，临入府前还转身朝看热闹的众公哥儿做了个揖，好风度的让原本不满于他的避不见面的人都无话可说。

拿起离她最近的一卷，除去油纸，拿在手里的竹简极新，再看墨迹，柳卿看得出来这是重新誊抄过的，看样那人很懂她。

这时书局的人也陆续走了出来，看到这些竹简眼的兴奋之色渐浓，柳公这是又弄来新书了吗？这么多，可以让他们看很久了，性急的已经忍不住问了，毕竟柳公在京城是出了名的难见。

林一直在旁边含笑看着，高深莫测的让柳卿心里打了个突，这人对自己没恶意，这点她感觉得出来，但是打量和审视却是从没断过，总觉得这人的来意不简单，谁会给一个毫无关系的人送来这么多书，这可不是后世，书是随手可及之物，在这里，书是珍贵无比的。

唯有一个可能了，这人只怕是冲着这具身体的身份而来，其实在看到全叔的反应后她便有所猜测了，只是下意识的，不想往那方面想，对她来说，柳家就代表着麻烦。

只是现在这麻烦，不是她想不招惹便会消失在她眼前的了。

十二辆马车一模一样，皆有遮雨的蓬，前面驾车的位置也遮了起来，就算下了雨，只要不迎风赶路，驾车的人也不会太过狼狈。

“可以打开一箱看看吗？”

“当然。”不用林吩咐，便有人上前把第一辆马车的四个箱全部打开，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竹简物印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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