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月事
皇帝又道:“皇后昨晚睡得如何?”
“不错,陛下呢?”薛静姝道。
“不好。”皇帝说。
皇帝道:“今夜皇后便收留我吧。”
薛静姝轻轻摇头,“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陛下若要留下来,恐怕不吉利。”
皇帝并不认可,“祖宗规矩,有可从者也,有不可从者,忌讳之说,本来就荒诞不可信。皇后以为如何?”
薛静姝心中也是不信的,不过这宫里,皇帝可以带头不守规矩,皇后却不能,因此这话皇帝可以说,她却不能说。
否则就算太皇太后疼她,心里也会有想法。她只轻轻点头,“陛下若能说服司礼女官,我自然是无话可说的。”
皇帝自信道:“那就请皇后今晚在寝宫里等着我吧。”
等内监进来摆膳,皇帝一眼看到那道鱼翅蟹黄羹,奇道:“我记得今日午膳本没有这道。”
薛静姝接过宫女手中的银筷递给他,说:“当日在长乐宫内,我曾听皇祖母提过,陛下爱吃这个。”
皇帝点点头,话中有些怀念,“我记得从前第一次吃着鱼翅蟹黄羹,就是在皇祖母宫中。我与几位皇兄陪着皇祖母一起用膳,侍膳内监给我舀了一勺羹,那是我从未尝过的滋味。只可惜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吃到。”
薛静姝留意过皇帝的饮食习惯,发现他喜爱肉食,而且爱重油重味的食物。这些大概都是因他从小吃得不好,现在才如此执着于吃。
但是味重的东西吃多了,恐怕对身体不好,不知从前有没有人劝过皇帝?
她拿了碗,亲自给皇帝打了一碗羹,说:“陛下如今是皇上,爱吃多少吃多少,再也没有人能多说一句。不过不论是什么,都有过犹不及的道理,陛下也该吃些时蔬菌菇才是。”
皇帝避重就轻,“我既然属虎,自然要吃肉,那些山菌小菜,都该留给皇后享用。”
薛静姝便不再劝,她已经认识到,论一张嘴她是无论如何说不过皇帝的,要让他改,还是直接去御膳房给他订食谱来得快些。
皇帝以为躲过危机,也拿了碗,给薛静姝盛了鱼翅蟹黄羹,“皇后也尝一尝。”
德公公忙小声提醒:“陛下,太医说了,娘娘此时要少吃寒性食物,这蟹黄最好不吃。”
皇帝一顿,道:“是我疏忽了。”
他看了看桌上其他菜,确实有几道是药膳,便问薛静姝:“皇后身体可还有不适?”
薛静姝轻轻摇头,“没有大碍。”
皇帝似乎有话要说,但又迟疑着。
他极少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向来是有话直说的。
薛静姝不免好奇,“陛下想说什么?”
皇帝道:“原来女子月事,是要一直不断的出血,皇后身体又这样弱,不如让太医想个法子,把那血止了吧。”
薛静姝没料到他说的是这样的私密事,脸上立刻就烧红起来。忍着羞涩说:“这种事怎么能止住?况且天下的女子都是这样过来的,陛下不必担心。”
她虽这么说,但皇帝始终放不下心来。在他眼中,皇后一直是又娇又弱的,这样娇弱的皇后,怎么能受得住连续四五日出血不断?就是一个健壮的男子也受不住。
薛静姝看他似乎还没打消主意的模样,只得硬着头皮又说:“我的月事已经来了三四年了,月月如此,也不见有什么。世间其他女子,都是如此。”
皇帝没再说什么,不过他心里已经把这事记下,打算过后亲自去问问
太医。
他把刚才盛给薛静姝的鱼翅蟹黄羹自己喝掉,又拿了一个干净的碗,给她盛了一碗当归羊肉汤,“这是太医院交上来的食谱,适合皇后现在进食。”
“多谢陛下。”见他不再执着这个问题,薛静姝松了口气。
两人吃过午膳,皇帝看到窗边薛静姝风才摆弄的兰花,便问:“这花是
御花园里挖来的?”
“是,我早上陪皇祖母在园中散步,看见这花长得不好,就让人挖来,看看能不能将它养好。”
皇帝仔细看了看那花,只是普通的品种,没什么特殊的。他说:“避暑山庄中有不少兰花品种,等过两月,我们去夏宫,皇后肯定喜欢那里。”
薛静姝第一次听他提起这事,好奇问道:“夏天要离宫吗?”
皇帝点点头,“夏日京内酷热,皇祖母年纪大了,受不住,往年都陪她去夏宫住两个月。今年有皇后同行,皇祖母肯定更加高兴。”
薛静姝又问:“不知是几月出宫?”
“等到了六月就动身。”
现在是三月初,算起来还有两个多月。
皇帝见她似乎对出宫有些兴趣,又说,“等到秋狩,皇后还可以与我一同去打猎。”
薛静姝笑道:“只怕我连弓箭都挽不起,到时候丢了陛下的脸面,让大臣们好笑。”
皇帝道:“哪个敢笑,就让他笑个够,以后就不用笑了。”
薛静姝不知他这话是当真,还是玩笑。
但她心里也清楚,皇帝能够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变成如今的九五至尊,不可能一直都是和和气气的手段。
如今皇帝愿意展现在她面前的,恐怕还只是冰山一角。
之后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外廷还有政务,皇帝不多久就走了,只让薛静姝今晚等他。
皇帝出了栖凤宫,吩咐德公公:“你去太医院,让张之穹来见我。”
德公公跟了皇帝这么久,对他的心思多少猜到一两分,眼下试探道:“陛下可是为了娘娘月事之事?”
皇帝点点头,也不隐瞒,“不错,皇后身子娇弱,怎么受得住月事摧残?得让张之穹想个解决的法子。”
德公公实在惊叹于皇帝的想法。
就算他是个太监,也知道女子月事乃是天生有之,全天下的女子,从年轻到年老都是这么过来的,从未听说过有哪一名女子承受不住月事,不知陛下到底操的是哪一门子的心?
当然,这话他是不敢说的,只恭恭敬敬退下,跑去太医院传话。
太医院的人见德公公三天两头的来,已经有些习惯,三三两两地冲他打招呼,还有些沉迷于手上的药方子,根本不知有人来了。
德公公走到张太医身边,小声道:“张大人,陛下有请。”
张太医忙起身收拾了医药箱,就要跟他走。
德公公道:“张大人不必忙活,陛下只是向张大人请教一两个问题,不是让张大人看诊。”
两人出了太医院,张太医向德公公打探道:“公公,陛下传我,可是为了皇后娘娘之事?”
德公公点点头,“正是为了娘娘。”
这张太医从薛静姝未入宫时,就负责给她看诊,等薛静姝入了宫,更是要时常去栖凤宫请平安脉。
因此,他晓得皇帝召他。除了是因皇后娘娘,不会有别的事。
不过他记得上一次给娘娘请脉时,娘娘身体一切安好,并没有什么不妥,而昨晚又才刚给娘娘想了几个热性克寒的药膳方子,难道是那几个方子出了问题?
他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又小声道:“公公可知,陛下是为了娘娘的什么事?”
德公公有些头疼的看了看他。
这张太医为人不错,况且又是专门为皇后娘娘看诊的,可以说是娘娘跟前的红人,与他打好关系,准没有错,若此时他问的是别的事,他也就说了,偏偏今日这事,陛下身为当事人说得坦然,他一个旁观的,却觉得不好出口。
张太医看他吞吞吐吐的,立刻就紧张了,从衣袖里抽出一张银票就往德公公手中塞,恳切道:“请公公明示。”
德公公忙推脱不收,见他还要硬塞,只得豁了出去,直言说道:“陛下是想问问大人,是否有方子能让皇后娘娘免受月事之苦,大人好好想想吧。”
他说着,心里止不住感叹。陛下整日让他为了这种事奔波,实在是要把他一张老脸给臊秃了呀。
不过她不像皇帝脸皮厚,哪好意思就这么大咧咧的说出来,便没说话。
但她的沉默,就已经给了皇帝他想要的信息。
薛静姝一听这话,就知道他大约又是在逗自己,于是说:“从前我未入宫时,也不见陛下因此睡不惯。”
皇帝拉着她坐在桌边,一本正经道:“皇后可曾听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既然习惯了皇后的身子,再让我去睡那孤枕寒床,自然觉得不够舒适了。”
这话薛静姝倒也是有几分体会的,昨晚没有皇帝在身边,被窝比平时凉了许多,她也是过了许久才睡着。
她转过头,轻轻拍着胸口,看着皇帝道:“我倒不知,陛下原来是属猫的。”
皇帝牵过她的手,安抚地握紧,笑道:“皇后说对了,我正是属猫,是一只大猫。不知皇后属什么?”
薛静姝道:“自然不如陛下威猛,我是属羊的。”
薛静姝眉头微微拧起,忙问他:“是不是那新配的香不管用?”
皇帝道:“香是好香,只是没有皇后在怀中,实在睡不安稳。”
皇帝看着她,点点头,“这话不错,不过美味中还有更美味,皇后自然是最美味的,让人垂涎欲滴,流连忘返。”
薛静姝自知嘴上功夫不如他,只得败下阵来。
皇帝便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薛静姝都不必看他,就知道他现在心里肯定又想着什么不正经的东西。
他轻手轻脚走到薛静姝身后,看了一会儿,忽然道:“皇后在做什么?”
薛静姝本聚精会神地看着那盆花,并未注意周边的声响,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微微缩了一下。
果然,皇帝认真道:“怪不得我每次见了皇后,都觉得格外美味,原来是虎吃羊的本性。”
若是平时,这时候薛静姝就该羞涩地躲开了,可是今日,她却反问道:“在陛下眼里,哪样东西不美味?”
这是在暗讽皇帝胃口大,什么都吃。
皇帝来时,午膳还没有摆上来。
薛静姝正在摆弄一株兰花。
宫女们见了皇帝就要行礼,被他挥手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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