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晋第一纨绔

石凡不解深意，但还是趋步向前，到了司马炎的龙床边上。

两人距离近了，石凡总算瞧清楚，司马炎努力半躺着，不停喘着粗气，额头同样有汗珠。他的身体很是消瘦，忍不住就要咳一会。

石凡瞬间想到什么，他前世大学时只谈过一个女朋友，恰好专业是临床医学。热恋期里，石凡为巴结女生，整日鞍前马后，放着自己的课不上，整天跟着女生转，公共课、实验课，连解剖都去过，对常见的医学问题很熟悉，甚至连CT、心电图都略懂。

石凡老实作答：“家父从未提起。”

司马炎叹道：“看来，石季伦为推脱你和襄城的婚事，想出了不少花样。为达目的，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石凡更添恐惧，父亲石崇自请外放，而且去的地方接近后世的越南，目的便是远远躲开。在儒家的礼仪里，父亲活着却不在焉能成婚？因石崇的远去，石凡与襄城公主便不能喜结连理。

司马炎盯着石凡，突然乐了：“你莫要害怕，须知道，朕登基二十余载，未曾杀无辜之人。至于贬黜，也是适可而止，朕一生仁慈，力避杀戮，只愿国祚长久。”

石凡不知该如何接话，父亲竟然公开要求外放，用意未免过于明显，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疑惑的石凡，很快得到答案，司马炎自说自话道：“石季伦深知处世之道，平生最懂左右逢源，能在嬉笑打闹间如愿以偿。他能成为大晋国首屈一指的富豪，多年来在仕途上一帆风顺，功力相比其父乐陵郡公有过之而无不及。”

石凡拿不准风向，害怕说错话，所以沉默着静听。

司马炎歇息一会，继续道：“别人都说帝王心术，以为做皇帝的心机很重，总是千方百计提防群臣，其实也未必如此。拿令尊而言，他此举的用意，不猜又怎会知晓？不如这样，石家郎君，你替朕猜猜看！”

面对皇帝踢来的皮球，石凡在快速思量，问题要说得准，又不能把老爹说的太坏，其中难度还是很大的。

“凡以为，家父向来以渤海石家的振兴为己任，能与至尊结亲求之不得，又怎会刻意躲避？家父此举，恐怕是顾忌朝中的势力，做样子证明自己的情非得已。”

司马炎一边咳嗽，一边努力点了点头，费力道：“不出朕所料，石小郎君虽不通经史，却天资聪颖。所谓人情练达即文章，世事洞明皆学问，如此也是不错的。”

接着，司马炎继续道：“石季伦求外放，还给自己选最偏远的交州，其装腔作势已是明显。你说，朕若是准了，他该如何应对？”

石凡道：“君命难违，家父只得收拾行囊赴任去也！！”

司马炎奇道：“那你不想迎娶公主？”

石凡笑：“迎娶公主只需数日，不会耽搁家父上任。”

司马炎跟着笑，心中却暗想：石季伦啊，石季伦，你的儿子也算聪明，却还是猜不透你的真正心思。这篇奏折不是为了外放，也不是做样子给车骑将军看，而是为了试探，看朝中主事的到底是谁，许配襄城公主是谁的主意，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是否还名副其实。

现在好了，朕让你儿子贴近了看，你总该知晓情况了吧？在朕归天之际，但愿你坚定站在太子一边，不为外戚，不为宗室，尽其所能的匡扶社稷，但愿你能懂朕的良苦用心。

石凡贴近看了，心中很是沮丧，若司马炎得的真是肺结核，也就是俗称的肺痨，在抗生素没有发明之前，恐怕救治的可能性极小。

突然，石凡鼓起勇气，问道：“至尊，凡有一事相询，可否？”

司马炎垂下眼皮，他说完该说的话，有些倦了。

石凡却不甘心，等了一会，又问道：“至尊，在大病之前，是否感觉浑身乏力，夜间盗汗不止，身体逐渐消瘦，紧接着伴有发烧，然后咳嗽不止，感觉越来越虚弱？”

司马炎猛一抬头，惊道：“你怎知晓？”

皇帝的病是绝密信息，外界所知甚少，石凡所描述的情况，连司马炎自己都没梳理清楚，至于太医令程据等人，也未必知晓全部。

从司马炎的表情里，石凡猜出他所料不虚，继续道：“敢问至尊，是否宫中有人染了此病？”

司马炎连眼睛都瞪大了，石凡猜得没错，在发病之前，司马炎曾经探望过一个宠爱的妃子，和他现在的症状完全一样。司马炎惊觉，原来该病会危及他人？

石凡并不介意，对付传染病，很多时候还要靠自己的免疫力。旁边躺着的是皇帝，他不能也不敢嫌弃的逃离。

既然石凡说的头头是道，司马炎有了几分侥幸：“石小郎君，你怎知此怪病？有何破解之道？”

石凡只好扯个谎：“凡常登邙山翠云峰，此间有一庵堂，常接纳病重难治或将死之人。凡与住持一向交好，常去彼处饮茶闲聊，偶尔见过几例。”

司马炎忙问道：“那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石凡苦道：“回至尊，后来……很不幸……”

断人家念想不好，石凡连忙补充：“虽如此，凡还是听住持说过，山中有种猫眼草，煮水喝了可缓解症状。住持曾亲口对凡说，若救治及时，或可活命。”

“哦……”

司马炎长舒一口气，如此，甚好！

他的病急乱投医让石凡压力陡增，在抗菌药物发明之前，人类对肺痨简直无能为力，各种人血馒头、小孩心肝都被证明是徒劳。石凡也是在蹭课的时候听老师说过，猫眼草是中草药中少有的对症之物，具体疗效要看情况。

司马炎吩咐道：“朕知道，郑神医住在金谷园，他明天还要为朕诊治。你将消息告诉他，那个……什么猫眼草，让郑神医好好思量，如若可行，明日带来宫里。”

石凡答应一声，出了含章殿！

外面晴空万里，石凡才想起现在是白天，刚才在含章殿里，因门窗关闭、灯光昏暗，他误认为已是深夜。

边走路，石凡忍不住去想，历史对司马炎的评价虽不是昏君，大多却认为是平庸无能。就连三国一统，也有人认为那是水到渠成，他不过是生在好人家，该当皇帝时手到擒来，攻打东吴时势如破竹，对臣下放纵，对后宫沉迷，总体表现差强人意。

但石凡觉得，能让一切顺理成章，这本就是一种能耐，至于放纵与沉迷，人非圣贤，凡人皆有俗欲。为了大晋国不陷入可怕的乱局，石凡希望司马炎活得更久一些，下定决心回去找郑隐，但愿自己在二十一世纪学到的微末技艺，能够帮司马炎逃过一劫。

砰……

低头走路的石凡被撞了一下，待他抬头，看到刚才熟悉的宦者。

宦者自我介绍说道：“一回生二回熟，小郎君以后可以称呼我曹内官。”

石凡施礼：“曹内官，不当之处，请多提醒！”

“好说！好说！”

石凡问：“曹内官在此何事？”

宦者说道：“自然是迎接小郎君，皇后娘娘召见，请随我来！”

石凡顿时警觉起来，见完皇帝见皇后，不知对方葫芦卖得什么药，小心翼翼跟在后面，左右警惕的张望，思考待会应如何表现才恰如其分。

石凡喃喃道：“这是家父交给至尊的折子？”

司马炎道：“石季伦昨天刚上的奏折，放着好好的卫尉不做，自请外放偏远的交州任刺史，宣称要为朕开疆拓土，他可曾说过真正用意？”

石凡愣了下，见司马炎手里拿着东西，慌忙接过来，展开看了。

好半天，石凡额头汗水更多，不知该如何开口。

司马炎问：“看完了？你怎么看？”

石凡忙道：“凡惶恐之至，又荣幸之至！”

司马炎慢悠悠道：“要论学识才华，或是见识渊博，王敦皆在你之上。但你可知，为何朕唯独欣赏你的‘蹴罢秋千’？”

石凡应道：“既然至尊垂问，凡试答之！”

乍一看清司马炎，石凡脑中涌现的第一个念头是：这有点像肺结核的临床表现啊！

司马炎问：“怎么不接？”

抬起头，石凡看司马炎贼贼的眼神，身上满是冷汗。

司马炎轻笑一声，示意他过来。

见司马炎不反对，石凡继续说道：“至尊乃天下之主，身边并不缺能人异士。王处仲虽好，却不免落入俗套，至尊身边不缺有才华、有抱负的年轻人。而我石凡虽粗鄙，却直抒胸臆，无非是些所见所想……”

不等石凡说完，司马炎连连点头：“朕要为襄城找个依靠，此人应懂人心、知情趣，朕宁愿他贪鄙俗套，而非醉心于权势。”

石凡能猜出大概，但还是说：“不知！”

司马炎酣然一笑：“石家郎君，你莫要慌张！朕既然留你，便是有知心话要谈。”

石凡很想说，我其实不贪鄙，至少不怎么好色，张了张嘴又闭上，他们家从“娇无双”石苞，到拥有几百个姬妾的父亲石崇，哪个不好色？光遗传基因就受不了，没什么好辩解的。

石凡算明白了，司马炎年过半百，对世事的看法，对人心的揣摩，已是今非昔比。尤其在他重病卧床之后，司马炎忧心的不止江山，还有他疼爱的女儿，他在思考原定的归宿是否合适，然后想到了石凡。

念及此，石凡吓了一跳，司马炎是不会将女儿许配给傻子的。也就是说，他在金谷园的一举一动，恐怕逃不出司马炎的耳目，当外界还在传他洛阳城第一大傻子的时候，司马炎已经知道真相。

又是许久的沉默，间或传来皇帝重重咳嗽的声音。

石凡等待着，也在思考着，他并不知皇帝单独留他的用意。

司马炎用力抬头，看着石凡道：“你可知，朕为何夸赞你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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