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界之瞳

看来时候已经不早了，陈凡挠了挠头。尽管知道此时前去打扰是不太礼貌的，但他已经快撑不住了，衣服湿透了黏在身上，风吹过来就像刀割。

他跌跌撞撞的向城里里跑去，渴望能找到一户人家肯收留他一晚。可还没出林子，陈凡便停住了脚步。一种极为抵触的感觉从身体各处反馈到大脑，这个小城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整个城镇，视线所及的所有院落房门竟无一例外全都上了锁。似一场远游，又或许是发生了什么事故，但不管怎么样，整个小城已经完全空掉了。陈凡叹了口气，心里一阵悲哀，难道自己真要在这林子里面呆一宿么？那还不如直接从岛上跳下去来得实在一点。

这条小径竟然是铺向海里的！

身处在冰冷的雨水里，陈凡突然愣住了。心底一股莫名的异动升起，使得他竟不自觉地顺着石径向海里继续挪动着步子，好像迷失的人看见了山里的灯火。

等到陈凡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站到了礁石的边沿。一脚踏空，幸亏他及时收了回来。拍打着礁石飞溅起的浪花已经达到了他小腿的位置，陈凡不禁一阵心悸，若是他再晚一刻回神，恐怕自己就已经被唤进海里去了。

那一个瞬间，陈凡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错觉。难道这片海即是传说中的冥河？当年死在这里的冤魂没有成佛，一直在世上徘徊着，这鬼域一般的小城则象征着亡界的灯火，脚下的青石小径穿越了幽冥和人界的隔阂，指引着亡灵回归引渡的方向...

这样想着，那小城里竟真的出现了点点的灯火，盘旋着依山而建的房屋一直向上，真好似传说中的狐仙鬼市。

陈凡看的入痴，忘却了身体上的寒冷。此时突然的一阵海风吹来，受之不及陈凡猛地一个喷嚏，总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再去瞧那山城，那些灯火消失了，亦如之前看见的，一片漆黑。

陈凡定了定神，脑袋有些重了，昏昏沉沉的。他用已经冻得僵硬的手摸了一下额头，也不知道是自己的手太凉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情况不会太好，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不会发烧了吧？”他哆里哆嗦得朝自己的手心里呵了几口热气，效果不大，手心里开始发痒。

“情况不太妙。”陈凡踉跄着朝城里跑去。“至少要先找到一个地方避雨才行。”

海风穿越林子，变成了另一种极为空灵的声音，像女人的低吟，又好似古堡里的猫叫，一声接过一声，在四面八方回荡着。

陈凡吓坏了，更不敢停留，不由加快了步子。穿过林子不远就到了小城的面前。院落、农房、巷道清晰可见，只是全都蒙上了一层时间的阴影，在这幽暗的环境下更显得阴森可怖。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使得这样一个几近与世隔绝、宁静祥和的山城变成了这副模样？

没人能给出答案。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了，耳边幽幽的声音还在，像是一个笼罩在山城上空的幽灵。

“该不会是鬼吧？”陈凡边走边环顾着周围的院落，神经高度紧张起来，似乎已经处在了随时都可能崩溃的边缘。

下一刻，这整片的小城竟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变化。伴随着陈凡踏出的每一步，视野里的房屋、院落开始了飞速的剥落，从墙皮到一点一点的砖块。宛如一个活物，在陈凡面前终于显示出了它的本来面目。

黑色的裂痕爬满墙壁，短短几个瞬间，那空无一人的小城真的变成了一片废墟，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残破的院落里面，杂草疯长至半人多高，就连房屋的样式都发生了改变，之前陈凡看到的好歹是砖房，现代房屋的制式，而现在竟然变成了一片荒芜的古寨。

断裂下来的角翘屋檐，斑驳的青石板路，腐朽的篱笆墙面，幽深古旧的深宅以及一座座几近坍塌的木楼，整个城镇完全变成了古时候的模样。

亲眼目睹了一切的变化，陈凡差点瘫坐在了地上。

头上是乌云盖顶、暴雨临盆，背后是幽暗的密林，眼前是缭绕着黑气的古寨，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人间的地界儿啊。

他不由就苦笑了出来，心说找鬼找鬼，这下好了，这鬼地方指定能找个够了。

可是说归说，还是得赶紧离开这里才行呐。

身后是海，想要离开只能从寨子里穿过去了。陈凡咽了口气，直接就迈开步子窜了出去。

一头扎进寨子里，浑身一颤，好似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那空灵的声音这时听起来凄厉了许多。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陈凡自语着，尽可能的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他踉跄的提着步子，雨水从飞翘的木檐上淋下来形成雨帘，鞋子里也完全透了，每一步踩下去都像是直接踩进了冰凉的雨水里，一阵刺痛。

拐过几个井巷，那凄厉的声音竟越发的近了。陈凡蒙头转向，也不在乎自己到底应该选择哪一条路，只要跑就对了。雨水混着鼻涕流进嘴里也没有关系，他大口喘着气，热气从嘴里呼出来瞬间就消失在了雨夜之中。

一个落脚不慎，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陈凡的身体顿时失去平衡，整个人栽进了雨水里面。

他带着那股冲劲滚了几圈才堪堪停住了身形。抬起头来，一个巨大的黑影突兀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这是一栋较为高大的深宅附院，尽管如今看来残破不堪，但它的规模和气势相比于其他的院落仍然有很大的不同。陈凡半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这府邸在云影下的样子极为阴森，但真正令陈凡感到恐惧的是，这府邸的周身之上，竟然钉满了死人的尸体。

死尸的数量难以估算，它们被肢解了钉在墙壁上，几近腐烂。

陈凡的鼻子已经冻得麻木，但他还是嗅到了从尸体上传来的恶臭，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上的原因。有的尸体因为时间太长，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经不住禁锢从墙体上脱落下来，泡在雨水里活像一滩形状怪异的淤泥。

陈凡回过头来发现刚才绊倒自己的便是这么一具残破的尸体，人头的部分被自己踩的塌陷下去，变成浆糊一样。另一只眼睛瞪得老大，还维持着死时候的表情。

“这人该不会是吓死的吧？”陈凡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一看到这景儿胃里顿时一阵翻涌，当场就吐了个干净。

半晌之后，才勉强撑起身子。他怔怔地倒退两步，这座宅子实在诡异，他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刚要转身，那凄厉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由远及近，最终环绕在陈凡的耳边。这次陈凡听了个真切，那他娘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狗屁的海潮声，那是在笑，是一个女人在凄厉的狞笑。

陈凡只觉得后脊梁一阵发凉，那声音是紧贴着自己耳朵发出来的，就在身后。他几乎都能感受到对方狞笑时的吐息了。

陈凡缓缓回过头来，发现自己的身后正站着一个身穿着染血长袍的女人，浑身的黑气缭绕，只是眼睛的部分竟深陷了下去，两个空洞的眼眶里汩汩地流着漆黑的鲜血。

这条小径不算宽，最多也就可使三五人并行。陈凡回过头来，发现这小径似乎是出城的唯一一条路了。看周围的土地的松软程度，明显是少有人走的结果。可城里这么多户人家，单单走这一条路不会觉得太拥挤了么？还是这林子里面还有着其他的路，只是自己没有发现？

转过身，陈凡随着这青石小径走了几步。他想看看这小径是通往哪里的，但是随着脚下的青石板一溜看过去，最终进入视线的竟然是那片海。

难道！陈凡被自己忽然的一个念头惊出一身的冷汗。难不成这里就是文章里提到的那座小城，知子罗？

“知子罗...知子罗...”陈凡看着这片空无一人的小城有些不知所措。他搞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心情是该兴奋还是恐惧，或者是别的什么。实际上，在他看完那篇文章之后的确是有过想要来探险一番的冲动。没想到现如今自己竟然真的来到了这里。是自己对这里的执念打动了神明么？

他很兴奋，尽管身上已经冷的发寒。脚下的土地因为雨势变得泥泞，双脚踩在上面很快就下去了一个窝，雨水积在里面没过了脚踝。陈凡四处打量了一下，从村庄出来的方向好像有一条青石板铺筑的小径，去那边的话也许会干净一些的吧，他的脚一直在水里泡着已经快要麻木了。

陈凡的嘴在寒风里打着寒颤，直至大雨倾盆而下，差点给他打了个趔趄。借着雷光环绕四周，他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极为陌生的环境，他不敢相信，这竟然是一座岛。

此时他正站在岛的边沿，面前便是翻腾的大海。借着海风，那湿气带着腥味直往鼻子里灌。

一阵海风吹过来，陈凡顿时打了个寒颤。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湿透了，雨水从身上淋下去，一阵阵的冰凉。就连鞋里也是一样，一动就能听到水泡挤压的声响。

等等，岛...孤岛...？

陈凡顿时想起了白天看到的那句话“那里不是孤岛，更像是末日来临前的废墟。”

“这种地方也会有人居住么？”陈凡瑟瑟地跑进林子里避雨，但是这里的树木并不紧凑，雨水还是从叶间流了下来。

透过林子看眼前的小城，此时一片漆黑，仿佛一片鬼域。

看看四周，陈凡首先注意到的是一辆小型的面包车。车体整个侧翻了过来，保险杠和车头的部分严重变形，玻璃也碎了一地。

搁远处打眼一瞧，车里不像是有人的样子，但是毫无疑问这车是被人开过来的。

这是...海？

他见过海，但这是不平静的海，发怒的海，像一头巨兽，剧烈的翻滚着身躯，仿佛要吞噬掉眼前的一切。

“只是这司机的技术也忒好了点吧，这摔得简直不要太完整。”

陈凡走近处瞧了两眼，主驾驶的车门大开着，司机已经离开了，估计这人也是喝了不少酒，不然怎么也不会把车开到这种地方。

转过身来又是另外一番景象，身后的不远处有一片树林，树林环绕着的则是一片坐落在山环里的小城。

当天晚上，陈凡做了一个梦。朦胧里他来到了一个神秘的地方。周围一片寂静，静得怕人。陈凡心里虚，没敢乱动。

渐渐的有了水声。他揉了揉眼睛。天上乌云压得很低，没有月光，能见度不高。再听听四周，那水声越发的大了，渐变成了潮声。

此时恰一道雷光闪过，陈凡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他呆呆的站在原地，在他面前的是他从未亲眼见过的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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