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手臂很疼，那种疼就好像是有人一直在拿尖锐的针叉进去搅动着肌理，疼到人的血脉、骨髓、心脏，疼的让人呼吸都不畅通。
魏景歪着头，目光直愣愣的看着急救室的大门，怎么会这么疼呢？比自己死去的时候，还要让人难过。
周围的一切，都仿佛离他远去，只有那扇禁闭的门，深深的埋藏在他的脑海里。
“嗯。”魏和点点头，顺势坐到了小孩的身边，没有再说什么，和他们一起等待手术结果。
此时的时间过的异常的缓慢，每一秒每一分，都好像有个调皮的孩子，将世界的指针握在手里不然它前行。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灯突兀的熄灭了下去。
魏景猛地从椅子上蹦下来，大步的跑到手术室门口，因为太过焦急，还差点摔了一跤。
“医生，我大哥没事吧？他怎么样了？”他此刻的声音不像平时似的带着一股天真的奶声，因为急促而显得太过尖锐，仿佛怨鬼般，凄厉且悲凉
医生的白大褂在做手术时沾染上了血迹，鲜亮的刺眼。他摘下口罩，面露疲惫，“手术很成功，病人暂无性命之忧，接下来会将他转入重点监护室。”
太好了，大哥没事。魏景脸上的表情刚刚放松下来，就因为医生接下来的话而凝固了。
“但是，病人中途心脏曾停止跳动过一两分钟，后来虽然恢复，却对大脑造成了一定的损伤，接下来请你们一定要做好心里准备，毕竟……大脑里很多地方，是我们至今都无法攻克的领域。”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明白！！！”
医生抬头看了一眼小孩身后的男人，深吸一口气，“我的意思是，病人他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即使侥幸醒过来，在智力方面，也会有所损伤。”
医生说的很委婉，但是在场的三人谁又听不明白呢？
“不！这不可能。”魏景猛地向前一步，他个子矮，只能使劲扯住医生白大褂的下摆，声音里带着浓厚的哭腔，“我大哥他很厉害的，他以后会成为一个特别特别厉害的人的，怎么可能会……会智力有问题呢？”
智力有问题，不就是傻子吗？
“请节哀。”
做医生这一行，见识过太多的生离死别，人都麻木了，除了这句话，他实在不知到该说什么了？
“不能开刀做手术吗？”比起濒临崩溃的魏景，魏和这个做父亲的，显得即冷静又无情。
医生缓缓的摇了摇头。
“哇！！！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到这里就好了，如果我没有改变就好了，都是我的错……”小孩虚软的跪在地上，白嫩的手撑着地面，苦涩的眼泪一颗颗的砸到冰冷的地面，嘶哑的嗓子颠三倒四的说着一些别人听不懂东西。
他是那么的小，现在这样缩成一团让人看着又怜又爱，医生叹一口气，将小孩抱起来放到了椅子上，塞给一包纸巾后，抬步离开。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人生，他们做不了什么。
魏和目光奇异的督了一眼小孩，他到是不知道，这两个人的关系竟然这么好？
“这次的事情，我已经听老张说过了，因为你要去买东西，所以魏哲才会出车祸的，我没记错吧！”魏和慢条斯理的开口，即使听到自己的儿子有可能变成植物人和傻子，他也只有一瞬间的心神不稳，整个人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想着将利益最大化。
魏景似懵懂的抬头，原本黑亮的眼睛变成一片漆黑，空洞而茫然。
“啧！”魏和被他看的毛骨悚然，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稳了稳情绪后，才继续开口，“现在魏家老宅已经没人住了，你就搬到你母亲那边去，我这边会按时给你打生活费直到成年。”
说是这么说，等魏景彻底消失在上层，消失在众人的记忆里，他爱怎么做，别人又怎么知道？
“您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话面上的意思。”魏和面露不屑，阴阳怪气的说：“魏家的东西，可不是你能贪图的。”
“您是这是要放弃大哥？大哥他……他一直都很优秀，接下来也会继续优秀，成为一个很好的继承人的。”魏景从椅子上跳下来，受伤的手臂不小心撞到了墙上，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只是死死的瞪着魏和，“现在一切都没有定论，您不能这么做决定。”
魏家老宅没人，这不就是告诉魏景，他要……放弃魏哲吗？
“幼稚。”魏和嗤笑一声，“你难道觉得，会有奇迹发生？”
奇迹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与其将希望寄托在这上面，他还不如先思考没了魏哲，他接下来要选择谁来做继承人培养？
当然，他也会时刻的关注着魏哲接下来的情况，以便做出最好的决策。
周围的人来来回回不知道多少次了，魏景告诉自己，你不能哭，你不能软弱，接下来你的人生不只是自己的，不管大哥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他的弟弟，他都是你最重要的大哥。
不管怎么样？他要好好的照顾好大哥。
所以，他怎么能被送走呢？
怯弱的眼泪已经不需要了，他现在必须握着自己少的可怜的筹码，去和魏和谈判，让他留在大哥的身边。
“这么说，是意外？”魏和双眼眯起，吐出的话带着点怪异的腔调，似嘲讽又似追问。
司机低着头，整个人的神经都紧绷着，语焉不详的说：“这就要看警方的那边能不能查出什么了。”
司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重点在他们好好的开着车，是对面的大卡车突然疯了一样的朝他们撞了过来，大少坐的位置不好，正好与卡车撞的位置相接。
“肇事司机呢？”魏和伸手松了送脖子上的领带，脸色暗沉。
司机说他之前报过警，警|察已经把人抓住了，对方好像是喝过酒了，一身的酒气。
小护士脸上划过一丝怜悯，好好的在外面出了车祸，亲眼看着亲人倒在自己的眼前，想必是十分痛苦的。
“我们先去把手臂的伤口包扎一下，等包扎好了，哥哥就出来了。”小护士哄着小孩。
“我要在这里等哥哥。”他再次重复一边，面容坚决，不容反驳。
魏和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他的最得意的长子躺在手术室里生死不明；最讨厌一个‘私生子’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浑身上下都是血迹，他来了也没什么反应；而负责开车的司机则站在一边，一脸的懊恼与焦急。
“这是怎么回事？”男人开口追问。
这一场车祸，受伤最重的就是手术室里的那个少年，小孩和中年男人伤的都不重，没有性命之忧。
将陷入小孩白嫩胳膊里的碎玻璃取出来，撒上止血的药剂……最后缠上一层绷带，连大人都承受不住的疼痛，小孩却叫都没叫一声，直到结束，他仿佛才反应了过来似的，低低的道了一声谢。
小护士为难的停顿了一下，最后她将目光放在了正在打diàn huà的男人身上，“那个……您是孩子的爸爸吧？这孩子不肯去包扎……”
她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司机打断了，中年男人烦躁的撸了一把头发，嘴里叼着一根烟，头上的血已经止住了，干涸的血液黏在脸上，紧紧的贴着皮肤，“小少爷不肯去包扎，那麻烦护士xiǎo jiě您把要用的拿到这里来，麻烦了。”
魏景茫然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下意识的把自己抱的更紧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在小护士考虑是不是用武力将他拉去包扎时，才缓缓的，极为坚定的摇了摇头。
“我要等哥哥。”他开口。
大少爷就在手术室里躺着，他哪里肯离开半步，这可关系到他的性命啊！
小护士没了法子，只能去和上面的医生说。
那医生是个知情识趣的，明白这一群人的重要性，亲自动手带着东西来给小孩和男人治疗。
医院的走廊充满了难闻的消毒水味，急救室火红色的灯不停的闪烁着，像浓稠的鲜血，来来往往的护士们穿着白大衣，仿佛是幽灵般穿梭在世间。
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衣服杂乱，黑亮的发丝染上血液，他双手抱膝，整个人缩成一团，像一只可怜的、被主人抛弃的小仓鼠。
“小朋友你到这边来，姐姐给你包扎一下伤口好不好？”年轻的有朝气的小护士俯身下来与小孩对视，带着点诱哄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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